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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生,你马上通知部队,准备船只。如果李宗仁和陈天泰出兵同时攻我,我将放弃梧州,令部队乘船隐蔽溯江西上,养精蓄锐,让他们为争夺梧州这块地盘而拼命,待他们杀得精疲力竭时,我突然顺流东下,以雷霆之势收拾梧州残局!”
“妙!”陈雄立即称赞道。
白崇禧却沉思不语,为免腹背受敌,被动作战,黄绍竑欲放弃梧州之决策,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最好不要面临这样的局面。玉林方面的消息,白崇禧总有些怀疑,因为在印象之中,李宗仁是位有头脑有抱负的将领,黄绍竑之所以总是提防李宗仁,那是因为他做贼心虚,勾走了李部的俞作柏和伍廷飏,李宗仁虽然怀恨在心,为了维护玉林局面和将来的发展,以李之胸怀是能够容忍的。时局多变,无论是李宗仁还是黄绍竑羽毛都未丰满,在广西还没有什么号召力,眼下两军只有联合作战,才有可能迭克强敌,图存发展。想到这里,他说道:
“总指挥的决策非常正确,我敬佩、拥护。但对玉林李德邻的判断,似乎尚嫌过早了一点。”
“早什么,难道要等他们把我也埋了才算不晚?”黄绍竑气冲冲地说道。
黄绍竑的话,象一把剑,刺得白崇禧心里很不舒服,好一会,他才说道:
“以我之见,伍廷飏,吕竞存两人未必已死,因为他们的随从只见到黄土埋到半身,李石愚的团部距李宗仁的司令部仅十数里地,快马一鞭,疾驰而达,伍廷飏、吕竞存都曾是李石愚团的营、连长,同乡好友定然不少,或许有人会暗中驰告李宗仁出面来救。如果伍、吕两人真被李石愚坑害,李宗仁定会亲自前来,负荆请罪!”黄绍竑听白崇禧如此说,心中甚为不悦,心想,你白健生与李德邻是桂林同乡,说话也处处向着他,但黄绍竑嘴上却不好责备白崇禧,只想以此羞辱他一番,便说道:
“好罢!我们就以此事来下一注,杰夫你作个公证人,如果健生的话兑现时,我输他一件宝贝。”
黄绍竑说着,便返身进室内,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来,对白崇禧和陈雄道:
“这只祖母绿的戒指,是我在百色时所得,与我那支已沉入西杯的烟枪一样,都是名贵之物。此物,夜里看时,满目生辉,灼灼照人。”
陈雄接过戒指一看,那颗嵌在灿灿黄金之上的象猫眼一般发光的宝石,耀人眼睛,他啧啧叹道:
“总指挥,我和你相处多年,还不知你有这等宝贝哩,健生,这下该看你的手气如何了?”
白崇禧淡淡一笑,说道:“总指挥的宝物,理应戴在水娇手上,如果我说的话兑现时,你们只说一句:‘白健生不说瞎话’我便满足了,本人别无他望!”
正说着,副官来报:“伍廷飏团长,吕竞存副官长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李宗仁部的秘书长黄钟岳,参谋张任民。”
“啊!”
黄绍竑、白崇禧、陈雄都不约而同地振奋了起来,黄绍竑一步奔到白崇禧面前,在他肩膀上狠狠擂了一拳,兴奋地喊道:
“他妈的,你这个小诸葛,真是名不虚传!”
白崇禧也由衷地笑了,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都城是梧州下游九十余里的一个大镇,面临西江,水陆交通都很便利,是由粤西北入桂的孔道,两年前,孙中山命令陈炯明率粤军入桂讨伐陆荣廷,都城曾是粤军攻梧州的主力集结地点。这里城镇古朴,青砖青瓦的房舍,一字儿沿江耸立,高大的房屋顶上,飞檐斗拱,瓦顶呈阶梯形。长条麻石砌就的码头,鹅卵石铺的花阶路,弯弯拐拐从河边伸入镇里。河边,有几株百年古榕,榕树下,系着几只小舟,平日里常有人坐在树下垂钓。十多年来,这里战乱频仍,昔日繁盛的商业,经过兵灾匪患,战火洗劫,已显凋零。数天前,桂军陈天泰部突然开进都城,镇上百姓,更加恐慌。桂军在粤素不得人心,今番进驻都城,立即戒严封锁江面,向商会市民征集给养,敏感的商民,预感到战乱又将降临,跑又跑不掉,躲又无处躲,都惊慌失措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都城东面有座堂皇的大祠堂,现在,充作桂军师长陈天泰的司令部。祠堂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祠堂前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大院子,中央正对大门处,五、六个卫弁模样的士兵,正在挥锹挖土。
祠堂正中的大屋皇,坐着二十几个营长以上的军官,师长陈天泰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陈天泰长得满脸大麻子,他那麻子和常人大不一样,一般人脸上长麻子,都是圆圆点点的,陈夭泰脸上的麻子,却象大苦瓜一样,东一拉西一拉的,疲痕又深又长,又黑又粗。加上他那粗黑的野蚕眉,铜铃也似的大眼珠,塌鼻梁,大嘴巴,矮挫挫的身材,令人一见,便畏俱三分,疑是从庙中跑出的金钢。陈天泰虽然长得丑陋,但作战勇猛。孙中山率滇、桂军东征陈炯明时,他受刘震寰节制,在惠州城下和广州城郊梅花村与陈军悍将杨坤如打了几次硬仗,曾得到孙中山的褒奖。此次受刘震寰指使、率军暗图梧州,刘震寰许他前敌总指挥之职。对于黄绍竑和白崇禧,陈天泰根本不放在眼里,打下梧州,横扫广西,他是志在必得。他本是绿林出身,虽已投效广州大元帅府,但绿林之习气未扫除,在军事会议上,他赤着双脚,蹲在一张垂直靠背的紫檀雕花椅上,手持一支长竹烟竿,一边抽烟,一边说话:
“黄绍竑和白崇禧那点兵,点火不够我抽袋烟!”陈天泰用烟斗敲着会议桌,口中唾沫乱飞,“打下梧州,就和吃饭一样容易,得了梧州,就卡住了广西的咽喉,什么时候想要广西,就什么时候要!”
“报告师长,黄绍竑、白崇禧联名来电。”一个参谋拿着封急电进来报告。
“念——”陈天泰用烟斗敲了敲会议桌,拖着声调,命那参谋念电报,因陈天泰不识字,公文函电,全靠参谋、秘书念给他听。
“陈师长鉴:闻贵部欲出南路,剿抚邓、申叛军、然都城非进入南路之地点,为避免误会,乞望率所部由恩平、开平经阳江、阳春路线行进……”
“给他们回电!”陈天泰喷出口浓烟,命令参谋道。
参谋即掏出笔准备记录,陈天泰又用烟斗敲了敲会议桌,骄狂地说道:
“我部奉帅府命令行动,你等休得多管闲事,老子生了两条腿,走南闯北谁敢管!”
参谋照实录下电文,然后拍发电报去了。这时卫队长进来报告:
“报告师长,坑已挖好!”
“起立!”陈天泰一声口令,那些前来参加军事会议的官佐们,“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陈天泰不慌不忙地穿上军靴,又一声口令:“跟我来!”那些军官莫明其妙地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行,步出了会议大堂。陈天泰率领与会官佐,来到大院中央那个新挖的土坑前,用烟竿指着足有一人深的大土坑,对军官们说道:
“你们晓得我为什么要挖这个大土坑吗?”军官们看了半天,这个大土坑,挖得方方正正既不象掩体工事,又不象防御堑壕,都摇头表示不知道。陈天泰伸出三个手指,对军官们说道:
“这个土坑有三种用途:一是为黄绍竑准备的,他喜欢活埋敌手,我要他尝尝被活埋的味道;二是为那些贪生怕死,作战不力,临阵退却的军官准备的;三是为我自己准备的,如果我打不过黄绍竑、白崇禧,你们就把我埋在这坑里!”陈天泰说这番话时,目透凶光,面露杀机,他那脸上坑坑洼洼的大麻子,好象是无数个埋人的土坑,军官们吓得胆战心惊,既不敢低头看前面的土坑,也不敢抬头看他那一脸恐怖的麻子。
“今晚天黑进军,奔袭九十里,天亮之前打进梧州,中午在五显码头的紫洞艇上开庆功宴会!”
陈天泰望着军官们,一挥手里的竹烟竿:
“回去准备吧!”
军官们走出大院,各自回部队去了。陈天泰也回到祠堂后边的一间陈设讲究的房子里,卫弁立即给他送上来一只清炖好的大肥全鸡,一坛纯香好酒。陈天泰饮食也是与众不同,每餐必得一只清炖大肥全鸡,桌旁一坛陈年纯香好酒,一名卫弁,用一只特制酒勺为他碗里斟酒,他一边撕扯鸡肉送到自己那宽大的嘴里,一边饮酒,其他饮食皆不需用。陈天泰刚刚扯下一条大鸡腿,啃了一口,右手正拿碗要喝酒,只听得“轰隆轰隆”几声炮响,他一下愣住了,正不知何处打炮,但听响声,似乎炮弹正在镇上爆炸。
“报告师长,江面上突然发现粤军五艘军舰,向我镇上驻军发炮猛击!”
“操他娘的!集中炮火还击,把他们敲烂!”陈天泰气得脸上的麻子鼓鼓的。
“是!”
那参谋刚退出去,门外又一军官急冲冲地进来报告:
“报告师长,北面发现一支打着‘广西讨贼军黄’旗帜的军队,正急速向我冲来,我团已开火阻击!”
陈天泰见前来报告的是他的第一团团长,他没想到黄绍竑竟会来得如此神速,主动向他出击。他把手中盛满酒的碗狠狠地往地下一砸,“瞪”地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大叫一声:
“黄绍竑,老子那个坑总算没自挖,你今天上门送死,好呀!来人!”
随着他一声大叫,十几个贴身卫弁立即奔到跟前,陈天泰一声令下:
“集合卫队营,活捉黄绍竑!”
他亲自挎上一支手提机关枪,大步流星地奔出祠堂,大院里,他的三百人精锐卫队,全部挎着一色崭新的石井工兵厂出的手提机关枪,己经集合完毕,陈天泰也不训话,手里提着枪,独自走在前头,卫队紧随身后,出门后便是一阵疾风闪电般的奔跑。冲出都城北门,只见,一支人马呈战斗队形向这边进击,在北门布防的陈师一团,士兵们趴在田埂土坎之下,作临时掩体,用步、机枪向敌人射击。但敌军来势凶猛,步、机枪火力竟不能阻挡他们的进攻。陈天泰看了一眼,知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忙命步,机枪停止射击,让敌人迅速接近。他率卫队趴在地下隐蔽着。
来者果真是黄绍竑的讨贼军,先头部队是夏威的第三团。原来,黄绍竑得知陈天泰暗图梧州的举动后,正在着急时,团长伍廷飏和副官长吕竞存偕李宗仁部秘书长黄钟岳、参谋张任民前来,黄绍竑、白崇禧见已解除后顾之忧。便全力策划消灭陈天泰的进犯。因陈天泰所部兵力较黄绍竑的讨贼军雄厚,白崇禧嘱黄钟岳和张任民速回玉林,请李宗仁向南宁方面陆荣廷作戒备的态势,并派出一支生力军前来相助。黄、张回到玉林的第二天,李宗仁便派钟祖培率所部前来梧州听候黄、白调遣参战。白崇禧令钟祖培开赴戎好作总预备队。同时请黄绍竑给李济深发电报告急,恳请李济深向广州大元帅府发电要求陈天泰径由开平、恩平经两阳进入南路,从都城撤兵,同时派出军舰封锁都城江面,炮击城内陈天泰军。另派一支部队由德庆渡过西江南岸,西向都城的侧面进攻。黄绍竑则亲率俞作柏的第一团,夏威的第三团为右翼,白崇禧指挥黄超武的第四团及游击司令蔡振云所部为左翼,向都城进攻。给李济深的告急电报发出不久,便接到回电,告知陈天泰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李济深已派海军江固舰长张德思指挥舰只由江面炮击都城,并截断陈天泰军的水面增援和交通,已另派黄琪翔、蔡廷锴两部由德庆渡江,攻其侧后。黄、白接电,心里更为踏实,于是分率左、右两翼部队,分头向都城分进合击,决心消灭陈天泰。
再说夏威的第三团为右翼前锋,在黄绍竑的督卒下,进军急速,比白崇禧的左翼提前到达都城北门。黄绍竑本是个性急又喜冒险之人,他见左翼白崇禧尚未到达,而江面军舰已向都城炮击,遂不再等白崇禧及黄琪翔、蔡廷锴等部到达,令夏威率先头部队猛攻都城北门。夏威团马不停蹄,一气攻到城外,遇到守军的步、机枪阻击,略有伤亡,但攻势并未受阻。打了一阵,守军突然停止了射击,夏威以为敌人经不起冲击,往后撤进城去了,遂下令冲锋攻城。士兵们呐喊着,端枪冲锋,尚未到达城下,突然一阵暴风雨般的火力迎面袭来,夏威团的士兵倒下一大片,后面的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杀声骤起,有如山崩地震,仿佛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无数敌军,端着手提式机枪,猛兽一般扑过来。夏威团经不住陈天泰卫队营的勇猛反冲击,伤亡惨重,纷纷溃退,任凭团长夏威怎么喝止也阻挡不住。前锋部队一退便是三里多路。陈天泰虽身为师长,但每战必亲麾兵士,向敌人猛冲猛打,每每使敌方阵线动摇乃至崩溃。他见敌军前锋溃败,料想后队必至,便一鼓作气,率卫队营追击,并令后续部队迅速接应。
夏威团溃退了三里多路,正遇着黄绍竑带着俞作柏团上来,黄绍竑见前锋溃败,怒不可遏,严令夏威将追敌击退。无奈陈天泰勇猛异常,夏威无法招架,俞作柏立即将所部投入战斗,但仍不能阻遏陈天泰的攻势,黄绍竑眼看他的右翼全线动摇,支持不住了,而白崇禧左翼仍不见动静,黄绍竑又急又气破口大骂起来:
“他妈的这小诸葛死到哪里去了!”
黄绍竑骂了一阵,还是没有见到白崇禧的动静,他见事态危急,如果右翼溃败,白崇禧左翼便将无法立足,黄琪翔、蔡廷锴也将不能配合左右两翼作战。如果此战失利,他就不得不让出梧州,假如不想再过由南宁到灵山那样的流寇式的生活,那就只得仍到玉林去依附李宗仁。想到这里,黄绍竑把心一横,这时不拚,更待何时?他立即传令,檄调李宗仁派来配合作战的钟祖培部迅速投入右翼,又命人通知左翼白崇禧猛扑都城。为了暂时稳住战线不致崩溃,黄绍竑决定亲率自己身边一百余人的精锐卫队,投入反击。那些卫士全是一色驳壳枪装备。平日训练有素,黄绍竑拔枪在手,大叫一声:“上!”卫士们见总指挥亲率卫队拼杀,知道仗已打到最后时刻了,遂勇猛出击,举着驳壳枪冲入敌阵。两军短兵相接,最高指挥官已投入战斗,战况相当惨烈,只听得短兵器不断近距离扫射和中弹者倒下的惨叫声。黄绍竑在几十名贴身卫士的护卫下,手握驳壳枪在敌群中冲杀。陈天泰眼尖,看见一个满腮胡须的人,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在阵中来往指挥冲杀,料想此人必是敌军主将黄绍竑,便大呼一声:
“抓住那个大胡子,赏银五千块!”
陈天泰亲率他的卫队,向黄绍竑扑过来,手提机枪乱射,黄绍竑的贴身卫士一下子便被打死五、六个。黄绍竑此时也看见了满脸大麻子的陈天泰,也忙大叫一声:
“抓住那个大麻子,赏银八千块!”
双方的部队,纷纷向主将靠拢,队形密集,大家使用的又多是速射的短兵器。因而战况空前惨烈,两军死伤甚众。但黄绍竑终究经不住陈天泰的强攻悍杀,眼看抵挡不住了。恰在这时,只听得都城西、南面号声、枪炮声骤起,陈天泰的一名参谋骑马驰入阵中,急报都城被敌包围,攻城甚急,守城军快要抵挡不住了。陈天泰闻报大惊,急令正在厮杀的部队火速撤入都城固守待援。黄绍竑听得都城方向枪炮声急促,陈天泰又急忙退兵,料知必是白崇禧和黄琪翔、蔡廷锴率军攻城,便命令部队掩杀过去,陈天泰也不愧是位悍将,亲自率卫队掩护,且战且走,退入城中。黄绍竑追到城下,挟战胜余威立即指挥部队攻城。此时江面的军舰,正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