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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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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无兵可调,只好把这几名贴身卫士也投入战场了。那些卫士们见老总如此说,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不是他们怕死,而是怕他们一走,老总有个三长两短。
  “为什么不去?怕死吗?谁要当孬种,我先毙了他!”庞炳勋怒喝道。
  “老总!”这几名卫士噗地一声一齐跪了下去。
  “我们是为保卫临沂而来的,临沂的安危比我的安危重要!临沂一失,我绝无面目回去见李长官,你们明白吗?”庞炳勋过去把卫士们一个个拖起来,推出门去。
  卫士们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司令部,冲过沂河桥,投入了桥头堡的保卫战。庞炳勋见了,悲壮地一笑,将一把雪亮的大刀放在桌子上,准备最后投入战斗。沂河对岸杀声震天,我军阵地上出现了许多老百姓,庞炳勋大惊,睁眼看时,只见有抬担架的,送饭食的,举刀与敌人搏斗的,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他的部队,哪是老百姓。他举起望远镜细看,送饭食的百姓里,竟有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抬担架的人中,还有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一名年过半百的壮士,率领一支大刀队,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挥刀砍杀,如入无人之境。一场混战,突入庞军阵地的敌人终于被杀退。庞炳勋忙令传令兵过河去通知守军,劝阻百姓勿到阵地上去,并把那位老壮士请来指挥部一见。不多久,传令兵把那位身背大刀的老壮士请到临沂师范来了,庞炳勋亲自出迎,他把双手一拱,大声说道:
  “老英雄,庞炳勋有礼了!”
  “长官在上,请受我一拜!”那老壮士忙给庞炳勋行起大礼来。
  庞炳勋忙将他扶起来,那老壮士紫铜色脸膛,说话声若洪钟,“长官率部到临沂,为民除害,为国争光,临沂百姓,非常敬仰!”
  “只因敝军实力有限,未能将敌人彻底打退,反要临沂父老上阵相助,惭愧!惭愧!”庞炳勋直摇头。
  “长官怎能如此说,保家卫国,乃是我山东民众之天职。俺山东这个地方,历代出英雄豪杰,梁山泊离此不远,水浒英雄一百零八条好汉,如果生在今天,也会挺身而出与鬼子拼命的!”那老壮士的话,表达了山东民众的豪情壮志,这对从小便爱听三国、水浒英雄故事的庞炳勋来说,其抗敌意志,更是火上加油。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大炮轰鸣,敌机又开始临空俯冲、扫射,那老壮士从背上拔下大刀,朗声说道:
  “长官,等打完仗,俺们再给你们开庆功宴,唱大戏!”
  说罢,一转身,一阵虎步便跑出了指挥部,直奔沂河大桥而去。庞炳勋也操起自己那把大刀来,要不是作为全军的最高指挥官,他也会毅然地提刀跟那老壮士一道儿去了。这次敌人的攻势更为猛烈,伤残士兵被一批又一批地抬下来,敌人的炮弹直打到沂河里,运送伤员的民众不时被击中身亡。庞炳勋开始急了,他几次拿起桌上的电话筒,要给李宗仁长官打电话,请求援兵,但是,他只是把那电话筒紧紧地握了一阵,又默默地放到电话机上去了。他明白,目下滕县川军正与矶谷师团在浴血奋战,津浦线南段的桂军和东北军也正在淮南与北上的敌军厮杀,五战区兵力不够用,李长官此时也难以抽出援兵。而他最怕的则是被人误认为他保存实力,不肯死战。因此,他咬着牙关,苦苦地撑持着,就象一个力不从心的人,却要用肩头硬顶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梁。他急得心里如火燎油煎一般,在室内乱转。
  “嘀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过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
  “军座,军座,正面队伍有些顶不住了,你看怎么办?”前线总指挥马法五从东门外打来电话。
  “给我顶住!”
  庞炳勋大吼一声,正要放下电话,马法五又喊叫了起来:
  “军座,军座,已经没有人啦!”
  “什么,没有人啦?怎么还有人给我打电话呢?”庞炳勋一下爆怒起来,把电话筒一下搁列了电话机座上。
  可是,不到几分钟,那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庞炳勋本想不接电话,但那铃声却一直不间断地响着,他不耐烦地抓起电话筒,狠狠地吼道:
  “指挥部里除我之外,还有三名传令兵,没有兵你自己上,丢了阵地就别回来见我!”
  “庞将军,庞将军,我是李宗仁……”电话里传来李宗仁长官平稳厚重的声音。
  “啊——李长官,我……”庞炳勋深为自己的鲁莽无礼而感到惶恐和歉疚,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前线情况如何?”李宗仁问道。
  庞炳勋本想把“快顶不住了”这句话说出来,但他咬了咬牙,只说了句:
  “与敌正激战于临沂东门外。”
  “滕县一二二师已经失去联络,估计情况十分严重。”李宗仁颇为忧虑地说道,“临沂为台儿庄和徐州之屏障,必须坚决保卫,拒敌前进。为加强力量,除已令张自忠部前往增援外,并派本战区参谋长徐祖诒前往就近指挥。”
  “长官,长官,你要派谁来增援临沂?”庞炳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着电话筒大声呼叫着。
  “张自忠将率第五十九军增援临沂。庞将军,你,欢迎吗?”李宗仁有些着急地问道。
  “……”庞炳勋紧紧地抓着那电话筒,好久说不出话来,他不相信张自忠肯来援助他。
  “你说话呀,庞将军。”李宗仁更急了。
  “我——欢迎!”庞炳勋巍巍颤颤地放下电话筒,倾刻间那心里象打翻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顿时涌上心头……
  却说李宗仁长官调川军和庞军北上固守滕县、临沂后,随调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到徐州的北大门台儿庄布防。川军和庞军在滕县、临沂分别与两支敌王牌军矶谷师团和坂垣师团浴血缠斗,为保卫台儿庄赢得了时间。但是,李宗仁深知川军和庞军装备低劣,实力有限,经不起长期消耗,逐令汤恩伯军团驰援滕县。但是临沂方面的援军,却一时无法抽调。恰在此时,李宗仁得报,津浦路南线之敌,已被迫后撤,局势渐趋缓和。李宗仁忙对参谋长徐祖诒道:
  “急电固镇张自忠,令其率第五十九军北返增援临沂。”
  “德公,”徐参谋长摇了摇头,说道,“张自忠恐怕不会同意去!”
  “为什么?”李宗仁问道。
  “张自忠奉调到本战区来时,曾私下里对我说过,他在任何战场皆可拼一死,唯独不愿与庞炳勋在同一战场并肩作战。”徐祖诒当下便向李宗仁陈述了张自忠与庞炳勋之间的一段宿怨。那是民国十九年夏,蒋、冯、阎中原大战之时,庞炳勋与张自忠都是冯玉祥麾下的战将,彼此亲密无间,情同手足。谁知庞炳勋受蒋介石的收买,率军倒戈,袭击张自忠的师部,张本人险遭其害。张自忠当即发誓:“庞炳勋不仁不义,此仇不报,誓不甘休!”从此庞张结怨,成为仇敌。
  “嗯,”李宗仁点了点头,说道,“徐参谋长,请你把张自忠请来,我亲自和他谈谈,我看,他会去临沂的。”
  “德公,两军协同作战,将领之间一定要协调,方能运用自如。”徐参谋长道,“我看,庞、张两人,积怨太深,很难共事,大可不必强人之所难吧!”
  “本战区机动部队只有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其余皆不能抽调,不调张部驰援临沂,又调谁去呢?临沂一失、大局不堪设想!”李宗仁坚定地说道,“还得调张自忠去!”
  徐祖诒见李宗仁如此说,只得急电张自忠令其率部速返徐州,并到长官部来领受命令。
  张自忠奉命来到长官部,晋谒长官李宗仁。他身着灰布军装,脚上没穿马靴,只是一双布鞋,剃着士兵一样的光头。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嘴唇上下都留着一抹短须,英气勃勃,慓悍异常,一看便知是一员难得的优秀战将。
  “报告长官,张自忠奉命来到!”张自忠声音洪亮,向李宗仁长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荩忱兄①,你辛苦了,请坐!”
  ①张自忠字荩忱。
  李宗仁对张自忠从外表到内心,都很欣赏,他认为一个军人应该象这个样子,才不辱没军人的称号。李宗仁与张自忠并不陌生,他刚到南京不久,正碰上张自忠从北平到南京来请罪,他对张的遭遇,非常同情。原来,张自忠乃山东临清县人,早年毕业于天津政法专科学校,却又投入军界,在旅长冯玉祥手下由排长、连长、营长直升到团长、旅长、师长之职。他受冯玉祥影响颇深,治军严谨,无论是训练和作战中都能身先士卒,在军中极有威望。当芦沟桥事变发生时,张自忠在冯玉祥旧部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任三十八师师长,曾在宛平抵抗日军的侵略。二十九军官兵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举国上下,群情振奋。蒋介石虽然迫于舆论的压力,作出了要抗战的表示,但又指示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与日寇谈判,不要扩大事态。宋哲元随后将二十九军撤出平津,命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北平市长。张自忠奉命行事,与敌周旋,一时间全国舆论大哗,国人不明真相,皆指责张自忠为卖国求荣的汉奸,南京军委会下令对张给予撤职查办处分,张自忠此时真是有口难辩!不久,他化装从北平出走,到天津乘英国轮船抵烟台,经济南去南京。在济南时,他找到老长官冯玉祥,请冯给蒋介石写一封信,辩白他在平、津之事。冯玉祥很了解张自忠的为人,随即提笔给蒋介石写信,信中写道:“张自忠将军很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张带着队伍打日本,张一定尽本分。”冯玉祥还引了圣经上的话,希望蒋介石饶恕人能有“七十个七次”就更好了。张自忠带着冯玉祥的亲笔信,到了南京,又得到李宗仁的支持和帮助,这才度过了难关。蒋介石仍命他代理以其旧部三十八师扩编而成的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当即由南京到河南新乡第丘十九军军部,对正在整训备战的部属们训话:“弟兄们,我这次回来,是准备为国家而死的。你们要懂得,无论什么部队都可以打败仗,唯独张自忠的部队不能打败仗。我只有一拼与一死,用真实的成绩,才能为自己洗白干净!”不久,他奉命调到第五战区,因与李宗仁长官有这一层关系,因此他对李长官更为信赖敬仰。这些情况,徐参谋长当然不了解。
  “长官要调我去援助庞炳勋吗?”张自忠是个爽快之人,坐下便问道。
  “听说你和庞炳勋过去在内战中有宿怨,是吗?”李宗仁问道。
  张自忠不作声,只把那两道浓眉往上耸了耸,两只大眼闪了闪,似沉浸在一种难堪与难过的情感之中。李宗仁耐心地说道:
  “荩忱兄哪,我与冯焕章先生和阎伯川长官三人,过去都和蒋委员长打过仗,我们之间的恩怨,恐怕要比你和庞炳勋之间的恩怨深得多。可是,为了抗日救国,蒋委员长一个电报打到广西,我就到南京来跟他一道抗日了。”
  李宗仁看了张自忠一眼,深有所感地说道:“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仇私怨。今大敌当前,庞炳勋在临沂抗战杀敌,我希望你捐弃个人前嫌,去雪国耻,报国仇。”
  张自忠霍地站起来,身子笔挺,响亮地说道:“请长官放心,今天我张自忠除了日本侵略者,再没有第二个敌人!”
  “好!”李宗仁抚着张自忠那壮实的肩头,“将军真是一个血性军人,”
  李宗仁随即下令:“我命令你即率所部,乘火车至峰县,而后以一昼夜,一百八十里之急行军速度,于三月十二日前到达临沂城西郊,投入战斗!”
  “是!”张自忠奉命去了。
  李宗仁是个稳重之人,他虽然知道张自忠增援临沂作战没有问题,但是庞炳勋又如何呢?庞虽然在电话里表示绝对服从命令,但他仍担心张、庞二人在关键时刻意见相佐,致误戎机。因为临沂实在太重要了,一定要守住,否则让矶谷、坂垣两师团会攻台儿庄,徐州战局将不堪设想。张自忠去后,他又和参谋长徐祖诒商量:
  “燕谋兄①,为了及时掌握临沂战况,同时使第五十九军和第四十军更好地协同作战,我想请你以我的名义与张自忠同赴临沂,就近指挥庞、张两军,保卫临沂。”
  ①徐祖诒字燕谋。
  “是!”徐祖诒很佩服李宗仁的细致作风。当下便命令作战参谋,带上图囊及参谋作业的一应器材,跟随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向临沂开拔。
  五十九军下辖两师五旅,全军连同军、师直属队共约三万人。由火车紧急输送到峰县下军后,已是黄昏时分。张自忠下令人不歇脚,马不停蹄,直奔临沂。他跟随先头部队第一八○师二十六旅行动,与士兵一样,徒步行进,他那匹高大壮实的大青马,背负着两挺沉重的马克辛式重机枪,由马夫牵着,急急赶路。由峰县至临沂共约一百八十华里,李宗仁限令张自忠部必须一昼夜赶到。军情如火,命令如山,刻不容缓。三月的鲁南,依然是茫茫风雪,天地一片银白,凛冽的北风,如刀似箭。一个个残破的村落,光秃秃的杨树,被白雪裹着,偶见几缕毫无生气的炊烟。雪野上,张自忠的部队冒着风雪向临沂疾进。黄昏在寒风中消逝得极快,眨眼间,天地便已朦胧,雪更大了,风更猛了,五十九军官兵在不停地奔跑着,长长的行军纵队,没有说话声,只听到呼啧呼啧的粗喘声,人马不时在雪地上摔倒的扑啧声,人爬了起来,马站了起来,但谁也没吭一声,又往前急奔。官兵们都看到奔跑在最前边的那高大身影,是他们的军长张自忠!第五十九军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终于在三月十二日薄暮按时到达临沂西郊。
  张自忠命令部队放好警戒,随即开饭休息,他和战区徐祖诒参谋长带着参谋、卫士,进入临沂师范与庞炳勋军团长会商反攻大计。这时虽近黄昏,但前线上的战斗尚未停止,枪声密集,敌人的炮弹不时在沂河中爆炸,有的炮弹竟落到庞炳勋司令部的周围。庞炳勋已得报张自忠率军到达城西郊,他心里激动得打颤,峰县到临沂,一百八十余里,张自忠部一昼夜即赶到,人困马乏可想而知。没有增援友军的诚意和决心,是做不到的。庞炳勋的部队今天跟敌人拼了一整天,再也无撑持的能力了,明天,他不是与临沂共存亡,便是带着残部败退,受军法制裁——与韩复榘同一下场。开封会议,庞炳勋是出席了的,他深知蒋委员长对于丧师失地的将领,是决不会轻饶的。想不到在他兵临绝境之时,过去的仇敌张自忠竞大义凛然前来解救他,除了激动之外,便是惭愧,良心的颤栗……
  庞炳勋带着他那三名传令兵,在临沂师范大门口迎候张自忠。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庞炳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与敌人的王牌军坂垣师团血战了十几天,他始终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援军来了,他的心却象要跳出喉咙一般。张自忠打马到得临沂师范门口,飞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卫士,奔上前几十步,突然站定,高喊一声:
  “大哥,我来了!”
  “老弟!”庞炳勋一下子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张自忠的肩膀。
  “轰隆”一声,敌人一发炮弹落在院子里,把一棵矮苹果树炸得根都翻了出来,溅起的泥土落了庞、张一身。庞炳勋笑道:
  “荩忱老弟,你来得正好,这炮是特意打来欢迎你的哩!”
  “哈哈!”张自忠仰头大笑,“坂垣征四郎还真看得起我啊!”
  庞炳勋把张自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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