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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资格太老,名望太高,一时也不敢动他。这次,马君武见白崇禧滔滔不绝地讲着“三自”政策,还把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也扯上了,心中一时火起,遂插话道:
“白副总司令,‘三自’政策好是好,我看如果再加一‘自’,那就更好了。”
白崇禧一愣,心想这马老夫子一向和他唱对台戏,何以今天倒贡献起建议来了?只得把话打住,问道:
“不知马先生有何高见?”
“这一‘自’,就是‘自杀’!”马君武站起来,用手杖使劲戮着地板,大声说道:“自治、自卫、自给——自杀!”
白崇禧气得脸都发青了,他是个铁腕人物,岂容别人反对他的政策,因此马君武只得辞职走开。白崇禧即令广西省主席黄旭初兼任西大校长。白崇禧在贯彻他的“三自”“三寓”政策中,虽然专横跋扈,雷厉风行,但却颇能以身作则。他提倡廉洁苦干的精神,自己平日身穿一套粗布灰军装,腰上扎条皮带,戴只灰布军帽,脚穿青布鞋,象士兵一样打着人字裹脚。只因他戴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才象一个参谋军官,不然便是一个十足的桂军士兵了。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从无倦意。不但衣着朴实,吃的饭食也甚为简单,不招待来宾贵客,不设宴会。白崇禧精明能干,艰苦奋斗,手段强硬,在他督率之下,广西从上而下,刻苦奋斗,蔚然成风,赌博、贪污之事极少,社会风气为之一变。经过几年的生聚,无论财力、军力、民力皆得到较大的恢复和增长。在全国一派混乱破败的形势下,广西俨然已成模范之省焉!
有国联远东调查团团长李顿者赞曰:“假如中国有两省这样干去,日本就不敢侵略满洲了。”
德国驻粤总领事官阿登伯博士到桂视察商务,亦赞曰:“由梧到岂沿途所见,觉广西秩序甚佳,各项建设已有显著之进步。”
日本记者和田济叹曰:“广西有着险峻的地形,慓悍的军队,名战的将领,和大广西主义的精神,谁想把他蹂躏,我敢说是徒然空想。”
国立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适评论曰:“广西给我的第一个好印象,是全省没有迷信的恋古的反动空气;广西给我的第二个好印象,是俭朴的风气,一进了广西境内,到处都是所谓‘灰布化’;广西给我的第三个好印象,是治安。广西全省只有十七团兵,连官兵共有二万人,可算是能裁兵了,但全省无盗匪,人民能享受治安的幸福。”
抗日名将蔡廷锴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对当时经过广西的情形,亦有记述:“由我这几天旅行,我得到了一个感觉,从公路我们可以看到,或者说可以推断广西、广东、湖南的政治的成就。在广西、湖南的公路,都平坦良好,可是一过宜章,踏上广东地,那就不同了,简直是初筑的路胚,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行车时,常把我们抛起与车顶相撞,讨厌极了。广东亦不比广西、湖南穷,正相反,广东是南方最富的省,器具、材料并不比别省缺乏,这种破烂的公路,实显现了过去政治的腐败。”
时任上海《新闻报》记者,后任《大公报》和《新华日报》记者,在抗战中成为名记者的陆治先生,在三十余年之后,撰文回忆他当年到广西采访的情景时,这样写道:
“初次到广西给我的印象是办民团,实行军训,走向全省皆兵,这对当时许多人主张抗日救亡也起鼓舞作用。尤其重要的,八年抗战中,广西出兵员之多,仅次于四川,而桂林与柳州两地也曾在战时发挥过基地的作用。”
白崇禧不愧是统兵的强将,治世的强人。三国时代,给诸葛亮几十年的偏安局面;然而民国年间,对小诸葛却颇为吝啬,只给他几年时间。正当白崇禧醉心于实施他的“三自”,“三寓”政策的时候,统治广东的“南粤王”陈济棠也正醉心于他的“事业”之中。
“大哥此次进京,有何观感?”
陈济棠在广州梅花村三十二号他的公馆里,手托水烟壶,向刚从南京回来的胞兄陈维周关切地问道。
“好!好!好!”陈维周点着头,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身着绸长衫,摇一把大折扇,留两撇八字须,把乡村学究、师爷、道公和风水先生的特点集之于一身,看起来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模样。
“如何好法?”陈济棠问道。
“据我此次进京观察蒋介石的相格运气,和到奉化看蒋家的祖坟风水,蒋介石气运将终,明年便要垮台,且将一蹶不振,而伯南你的相格高贵,大运已到,风水又好,必有很大作为,不应坐失时机。”
“好!好!好!”陈济棠掂着手中的银制水烟壶,也连说了三个“好”字,仿佛他手上已经托着蒋介石的江山了。
原来,陈济棠在古应芬的撮合下,联合桂系和国民党内的反蒋派开府广州,割据岭南后,他乘时趋势,完全控制了广东的军政大权,成了名符其实的“南粤王”。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古应芬因拔牙死去,之后撑着西南反蒋局面的党国元老胡汉民也因脑溢血去世,陈济棠政治上顿失依靠。军事上,蒋介石集中了一百万大军,在第五次围剿中,摧毁了江西红军的根据地,红军被迫长征,远走陕北。陈济棠与蒋介石在军事上的缓冲区顿告消失,陈、蒋两军短兵相接,冲突在即。而蒋介石在解决江西苏区后,正在酝酿解决广东问题。
蒋介石乘胡汉民去世之机,派司法院长王宠惠来粤吊丧,向陈济棠提出取消西南执行部和西南政务委员会,改组广东省政府,改组陈济棠的第一集团军,各军、师长由蒋介石的军委会重新任命,以中央银行的法币替代广东省银行的毫洋等要求。陈济棠感到,蒋介石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惊惶不安,寝食不宁,正徘徊踯躅的时候,他的胞兄陈维周忙献计道:
“伯南弟不要愁,翁先生已为我们觅到了祖坟福地。”
“在哪?”陈济棠忙惊喜地问道。
“在花县芙蓉嶂。”陈维周慢摇折扇,神秘地说道。
“好,去看看。”陈济棠几天来的烦恼,顿时被陈维周一句话驱得烟消云散。
第二天,陈济棠兄弟俩便在闻名岭南的风水先生翁半玄的陪同下,到花县芙蓉嶂察看祖坟福地去了。这翁半玄又名翁半仙,他初见陈济棠时,便夸赞陈有“九五之尊”的相格,“行动甚似狮毽形”。陈济棠大喜,即托翁到原籍防城县八宝顶去看祖坟风水。翁半仙到了防城县八宝顶察看了陈家祖坟风水之后,惋惜地叹道:“宝顶风水虽好,然只能发出广东第一人,如要发中国第一人,必须另寻福地。”陈济棠信翁之说,乃命其挟巨资遍历广东名山大川,寻求“福地”。现在,正当陈济棠为蒋介石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翁半仙竟寻着了“福地”,陈济棠怎不为之一振呢?二陈兄弟和翁半仙一行很快便到了花县芙蓉嶂,那芙蓉嶂地势如龙蜿蜒,果不寻常,翁半仙指点风水,振振有词道:
“头顶芙蓉嶂,脚踏土地坛,右边覆船岗,左边莺蜂窦,狮象守大门,鲤鱼把水口,谁人葬得正,家有帝王侯。”
陈济棠站在芙蓉嶂上,只见眼前之地势如龙飞凤舞一般,一个个山岗乱石俨如文武百官,手捧朝笏向他跪拜,陈济棠欣喜若狂,当即对翁半仙道:
“我出三万块钱买这贯地!”
“值得!值得!”陈维周也忙说道。
翁半仙忽然“扑通”一声朝陈济棠跪下,浑身不住地打抖,陈济棠感到好生奇怪,忙问道:
“翁先生,你怎么啦?”
“我……我……好象看到总司令已经黄袍加身,坐到金銮殿上了!”
“哈哈,翁先生请起,请起。”陈济棠象皇帝接见臣下一般,令翁半仙起来。只差没有平身赐坐这一道礼仪了。
二陈兄弟回到广州,陈济棠命陈维周和翁半仙带人到芙蓉嶂兴工破土,拨巨款以营阴宅,以便把其母骸骨移葬于此。
不久,工程告竣,陈济棠亲往视察,甚为满意,他问翁半仙:
“翁先生,听说得了真穴,还要葬得正。才能及身而发,这事翁先生不知有何高见?”
“这事很有讲究。”翁半仙摇头晃脑地说道:“到安葬之日,需先用糯米饭和草鞋垫底,然后安葬骨骸,自然及身而发。”
“好!好!好!”陈济棠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命陈维周和翁半仙到防城县八宝顶去起祖。
当陈济棠将其母骸骨移葬芙蓉嶂“真穴”后,心里好不喜欢。为了探察蒋介石的虚实,他又命陈维周以述职为名,带着翁半仙到南京去见蒋介石,以便观看蒋介石的相格,临行时,他又密嘱陈维周,一定要到奉化去看看蒋介石的祖坟风水,与芙蓉嶂的陈家祖坟风水作一番比较,孰高孰低。陈维周奉命后,将翁半仙化装为陈的秘书长,由广州乘轮经上海去南京,一路甚为顺利,既看了蒋介石的相格,又探了奉化蒋母墓的风水,据翁半仙断定,从相格和祖坟风水上,陈济棠必取代蒋介石无疑。经陈维周如此这般一说,陈济棠更是欢天喜地。正在这时,蒋介石又电陈济棠,要陈到京商谈要事。不久,忽见港粤报纸登出,南京已发表李、白为广西正、副绥靖主任,有要广西出兵同中央一起解决粤陈之迹象。陈济棠的神经忽又紧张起来,他忙请李宗仁来询问有无其事,李宗仁摇头说:
“绝无此事,此乃老蒋使的离间计,我们千万不要上当!”
李宗仁去后,陈济棠更加惴惴不安,深觉两广的局面,随着古应芬、胡汉民的去世,决难长久维持,与其坐待蒋介石部署妥当,对两广各个击破,不如抢先一步,采取主动呢?这样至少可以转移视线,保住他的“南粤王”地位。可是,现在国难当头,国人反对内战之呼声,远胜任何时候,此时若冒然打出反蒋的旗帜,必难得到内外的支持和谅解,怎么办?陈济棠急得只把那手中的水烟壶吸得咕咕直响,愁眉苦脸,无计可施。陈维周进屋,见乃弟如此状,便问何故如此?陈济棠不得不将胸中之苦闷吐出,维周笑道:
“这有何难,既然国人呼吁抗日,我们不妨向中央作兵谏,要蒋介石拍起抗日大纛,领导全国军民抗日,这样,谁还敢反对你的所作所为呢?”
“好好好!”陈济棠舒了一口大气。只要提出抗日的口号,蒋介石便不敢向广东用兵了,即使蒋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向广东用兵,那么打内战,反对抗日,卖国贼、汉奸之类的大帽子,便可一股脑儿地压到老蒋的头上,他陈济棠既得名,又得利,还可保住广东地盘。蒋介石经此一折,恐怕真要一蹶不振了,到时取蒋而代岂不正是天意?陈济棠正想得高兴,忽又觉得此事重大,未见瑞微吉兆,不可轻举妄动,他忙对陈维周道:
“请翁先生为我扶乩。”
“对!”陈维周点头道。
不一会儿,陈维周便偕翁半仙来,翁半仙携两名徒弟,徒弟一人手捧沙盘,一人手捧木架。翁半仙将那沙盘置于几案上,将木制的丁字架置于沙盘上,命两徒各扶一端,他焚香烧纸,口中念念有词,请神降临,指示凶吉,翁半仙念过之后,跪下拜神。须臾间,那丁字架下垂的小木棍,竟神奇地慢慢摇动起来。陈维周和陈济棠都知道,这是神应降临了,他们两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平整的沙盘,只见上边出现四个大字:
“机不可失”。
陈济棠心头猛跳,赶忙跪下磕拜。由于有了这四个字,陈济棠反蒋的决心顿时坚如磐石。第二天,他再请李宗仁前来议事,一见面便说道:
“德邻兄,我们应该立即通电全国,出兵逼蒋抗日!”
“啊?”李宗仁惊愕地说道,“抗日是好事,若贸然出兵逼蒋,酿成内战,岂不适得其反?”
“德邻兄,目下全国抗战呼声甚高,我们应在民众抗日高潮之下,要求中央立刻抗日,切不可畏首畏尾!”
陈济棠胆气十足,今日也一反那平日只穿鸽蓝色长衫、手托水烟壶之态,而是身着戎装,足登军靴,大有军人抗日,血战沙场之气概。
“这事要从长计议。”李宗仁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实在不明白,陈济棠何以一时心血来潮,急于要发动抗日呢?
“我们无意于内战。”陈济棠神秘地说道,“这叫乘时应势,顺乎国情民舆,只要我们两广作出抗日的姿态,登高一呼,全国必定响应,老蒋如不顺从民意,则必然垮台无疑。”
“啊!”李宗仁微微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了陈济棠的意思,但他觉得,此举过分冒险,一是不慎会酿成内战,受国人谴责,二是可能被蒋介石抓住把柄,乘机解决两广。经过多次反蒋失败后,李宗仁已经变得更稳重了,他除了命白崇禧经营广西,整军经武,从事建设外,还在桂系内部成立了一个“中国国民党革命同志会”的秘密政治组织,以便进一步严密控制内部,使不再出现俞作柏、李明瑞、杨腾辉、吕焕炎、黄权、蒙志等被蒋介石收买叛变的事件。他要积蓄力量,巩固很据地,牢牢控制内部,以待时机,迫不得已他是不捋虎须的。他想了想,对陈济棠道:“还是请健生来磋商一下吧。”
“好,你马上打电报,要白健生坐飞机来,时机紧迫,切不可坐失良机!”陈济棠急不可耐地说道。
白崇禧奉命飞穗后,陈、李、白三巨头立即举行会谈。李、白皆劝陈持慎重之态度,不要轻于发动,因为同室操戈,罔顾外患,自难获国人之同情,不如待机而动。陈济棠见李、白反复劝他“待机而动”,心里不禁暗笑:你们怎知“机不可失”呢?谈得不耐烦了,他干脆将手中的水烟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两脚一收,蹲到椅子上,颇有“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局”之态,干脆问道:
“你们广西到底干不干?”
李、白互相对视了一下,没有回答。陈济某又道:
“你们广西不干,我们广东就单独干!”
会谈至此,已无转圜余地,李、白考虑,两广原属一体,广东一旦发动,广西方面不论愿与不愿,也必被拖下水,因此只好勉为其难,但白崇禧提出既然要打出抗日旗帜,就应在广州成立抗日政府,组织抗日救国军,以广号召。陈济棠感到成立抗日政府,颇费时日,他心中老想着“机不可失”那四个字,因此只同意将两广军队改编为抗日救国军,粤军为第一集团军,桂军为第四集团军,只是名称上稍作变动,刻几枚关防印信即可,不须费时日。白崇禧又提出广西仅有十七团常备军,要发动大举势必要扩军,但广西经费难以保证,望陈济棠予以支持。陈济棠对此十分爽快,一开口便答应给广西补助军费东毫四百万元及枪械一批。事情至此便定了下来,白崇禧飞回广西准备一切。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六月一日,在广州的西南执行部和西南政务委员会,通电全国,吁请国民政府领导抗日。接着西南将领数十人,由陈济棠和李宗仁领衔,发出“支电”表示拥护,两电一发,果然全国震动,中外人士皆刮目相看,这便是史称的“六一运动”。
却说蒋介石正日夜盘算着端陈济棠的老窝,但正苦于师出无名,现在见陈济棠这只出头鸟自己飞了出来,他便有了下手的机会。蒋介石此时其实和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的心情颇为相似,鉴于内忧外患,不敢轻启战端,因此便又放出他那件专门收降反蒋将领的“秘密武器”,用“银弹”对付陈济棠。蒋介石首先从陈济棠的空军下手,因为广东的空军实力仅次于蒋的空军,是陈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