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报告特派员,南京蒋主席急电!”李明瑞的机要室主任,拿着一纸长长的电文,匆匆进来报告。
李明瑞接过电文看了起来。
南宁李师长裕生勋鉴:前奉数电,谅已接悉。顷接杨师长来电称,健侯受反动派挑拨,将挟兄反抗中央,并已有切实准备。中正固不信也。以兄之忠诚,在上年险恶环境之时尚能明是非,别顺逆,服从中央,拥护统一,自动效顺,乃有今日,而且将建立稀有之奇勋,况至今公私更切,信义益督,岂忍尽弃前功,效尤李、白,重蹈张逆,自绝党国之覆辙;况改组派买空卖空,专以栖牲他人为贯伎,事败固于彼而无与,事成则归功于己,而况早为总理之叛徒,本党之败类陈炯明之余孽共产党之走狗,近且为苏俄之汉奸如陈公博,顾孟余等,毫无气节为世人所不齿之徒乃能成事乎?今张发奎已尽受湘西各军之打击,早陷于进退维谷之势。以吾人患难之交,公私之理测之,乃知吾兄决无附逆之道,唯前电未变,以明真相,并劝健侯即离桂来京,以息谣诼,而塞悠悠之口,否则吾为党国计,不能不以公忘私,以尽吾革命天职也。今为兄之历史与事业计,故不得不推心直言而特告知,是非顺逆,成致祸福,尚希熟筹之焉。
蒋中正 卅晨
李明瑞的手在颤抖着,牙齿在紧紧地咬着,多时的怒愤迅速塞满胸中,如今被蒋介石这纸最后通牒式的电文突然引爆了,他一拳狠狠打在桌上,大吼一声: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俞作柏、俞作豫见李明瑞情绪骤变,忙把那纸电文迅速看了一遍,俞作柏也气得发指,大叫道:
“反了!反了!”
俞作豫虽然气愤,但却强压着怒火,劝道:“哥、表哥、要冷静……”
俞、李正在气头上,如何能冷静得下来?他们决定公开反蒋后,于十月一日上午在南宁运动场召开讨蒋誓师大会,宣布俞作柏就任讨蒋军总司令,李明瑞任副总司令,吕鉴周为参谋长。同时发出“反对独裁,实现民主,释放政治犯,贯彻三大政策”的通电。俞、李就任讨蒋军正、副总司令后,即编组部队,计讨蒋军有三师、两旅、一个教导总队和五个警备大队及直属总部的炮、工、通讯、特务等四个营。吕焕炎师驻梧州、平乐;李明瑞第十五师驻平南、桂平;杨腾辉第四十五师驻桂北、柳州一带;其余各旅及教导、警备大队等则分驻南宁、贵县、玉林一带。
十月二日,蒋介石下令免俞作柏、李明瑞本兼各职。同日,南京国民政府第四十五次会议决议:广西省政府委员兼主席俞作柏着即免职来京另候任用;任命吕焕炎为广西省政府委员,并指定吕焕炎为广西省政府主席。蒋介石命陈济棠派香翰屏、余汉谋、蔡廷锴部西征,沿西江进入广西,又以其嫡系顾祝同、毛炳文、朱绍良三个师配合粤军进攻广西。
俞作柏、李明瑞以破釜沉舟之势,率卫队出发前线督战。俞、李离南宁前,任命广西警备大队第四大队队长张云逸兼任南宁警备司令,由张率第四大队和俞作豫的第五大队警备后方,卫戍南宁省会。
俞、李到达贵县,所部第十六师师长吕焕炎被蒋介石以广西省政府主席和二百万块光洋巨款所收买,已倒戈拥蒋;第四十五师师长杨腾辉亦受蒋介石收买,在桂北发出“清讨俞作柏电”,电云:
桂省自俞作柏主政,引用共党,庇护反动,一切设施多主戾咎,且复阻挠编遣会决议案,将编遣会所派委员逮捕,如此妄动,其背叛中央,逆迹昭著,腾辉许身党国,只知拥护中央,服从命令,刻正联合友军,整戈待命,誓歼叛道,尚望中央毅然处置,明令讨伐……
仗还没打,俞、李已失去两师主力,急得不知所措。刚到贵县,李明瑞师第四十三旅团长张文鸿慌忙来报:
“裕公,第四十四旅长黄权已打数次电话来,有逼你离开部队之意!”
“啊!”
李明瑞一听自己的亲信旅长黄权也要叛变,这一惊非同小可。黄权原在粤军中任职,四年前俞作柏把他请到广西自己部队中任营长,后随李明瑞北伐,到武汉升团长。黄权随李、杨在武汉倒戈反李、白,即升任旅长。李明瑞以黄权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向把他当作心腹看待,不想在此关键时刻,他竟忘恩负义背叛自己。李明瑞虽然又急又气,但为了最后争取黄权、仍强忍着愤怒,给黄打电话。
“黄权兄,我尽多年袍泽之情,衷心对你讲,”李明瑞紧紧地握着电话筒,似乎紧紧地握着黄权的手,希冀他悬崖勒马。“革命军人之职责,是保国卫民,现在国家给蒋介石弄到这样地步,孙总理之三大政策,被他践踏无遗,我们追随孙总理革命之军人,怎能置之不理!我们倒桂成功后,继续倒蒋,原是早经决定的计划,目前虽然时间短促,准备不够,为了革命前途,为了拯救国家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个人利害得失,是所不计的。我们一定要适应形势的要求,仍如往日一样团结,继续努力,完成我们的职责!”
“裕公,裕公,”黄权在电话中急不可耐地说道:“吕焕炎、杨腾辉都不干了,我们一个师的力量太薄弱啦,怎能以卵击石!我看,还是请你暂时避开一下,我们假作服从中央命令,保存十五师的实力,一俟将来有机会时再请你回来领导我们反蒋。”
李明瑞仍紧紧地握着电话筒,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那颗倔强的心,几乎要碎了一般,他对着送话器,以无限悲怆的声调最后呼唤着自己的这位亲信部属:
“黄权兄!黄权兄!黄权兄……”
电话筒里静悄悄的。李明瑞哪里知道,吕焕炎得了蒋介石二百万元贿款,又以三十万元和师长的职位来收买李明瑞的心腹大将黄权,黄权见利忘义,早已跟着吕焕攀炎拥蒋去了。李明瑞失望地放下电话筒,悲愤地对张文鸿道:
“黄权背叛了我,但十五师的建制,我无意破坏,你和封赫鲁,一概留在这里,归他节制。我将暂退到左、右两江方面去,等到有机会时,我再派人来同你联系。”
俞作柏、李明瑞带着卫队,情绪沮丧地奔回南宁。由于俞、李所部在前线倒戈拥蒋,陈济棠部粤军已进迫桂平,南宁风声鹤唳,骚动不安,俞、李回到南宁即召开军政联席会议,决定接受中共建议,将所有未附逆部队及总部直属各营,省辖警备第三、第四、第五大队,教导总队,统归南宁警备司令张云逸调遣,所有枪枝弹药,军用物资,悉数运往左、右两江的龙州、百色等地。十月十三日,由张云逸、俞作豫率领五、六千人全副武装的革命队伍,在南宁街头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武装示威游行。在激动人心的进军号声中,张云逸率警备第四大队奔赴百色,与两天前已率中共党委机关及十几艘军械船抵百色的邓斌会合。俞作豫率警备第五大队溯左江直达龙州,俞作柏、李明瑞随俞作豫部行动。
边睡重镇龙州,环城皆山,中间是块小平原,地势雄伟壮丽。龙州有八景,大多以山或洞名之:篑山、仙岩、龙云洞、紫霞洞、白玉洞等。其中尤以龙云洞出名,该洞又名保元宫,亦称小连城,在保障山之腰,离城八里许,系清朝年间边帅苏元春用五载之时经营而成,山巅筑垒置炮,为一军事要塞。除了这些山岩古洞,龙州引以为豪的,便只有屹立在龙江上的那座雄伟的大铁桥了。这大铁桥长二百三十尺,宽十尺,就龙州两岸石壁作冤构筑,设计与承建者均为广东南海县的黄英工程师。铁桥建于民国二年,越年完成,用了六万元,为广西雄伟建筑之一。每当夕阳西下,龙江波光粼粼,铁桥上凉风习习,夏日纳凉桥上者,络绎不绝,黄昏后凭栏望江,仰首观月;更是别饶清兴。
李明瑞站在窗口,望着那横垮龙江的大铁桥发愣。桥那边,有座法国式的岗楼,岗楼顶上,飘着一面傲慢的法国国旗。俞作柏到达龙州的第二天,便由这座铁桥上进入越南,经海防往香港去了。他准备在香港对外联络各方反蒋势力,为李明瑞部筹措经费,以便东山再起。李明瑞在龙州住了几天,对前途甚感悲观失望,他本来准备也从这座铁桥上出走,到香港去另谋出路。但是,法方的对汛督办以民国十四年秋,李明瑞进军广东南路,扫荡邓本殷残余反动势力时,在钦州防城县中越边境与法方发生冲突,所部毙伤法军官兵数名,因此禁止他过境。李明瑞去香港不成,在广西又无法立足,他困居龙州一隅,一筹莫展,真象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猛虎一般。几天来,他饮食甚少,整夜不睡,那圆胖的脸庞,迅速消瘦,颧骨突出,一双疲惫不堪的带血丝的眼睛,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不过,他一身军服仍是那么严整,大沿帽戴得端正,武装带与军靴,领口上的中将梅花金星,仍威严地闪烁着国民党军高级将领的光彩。他住房的外面,一排岗兵持枪侍立。这一切,象征着他作为师长,副总司令的地位仍在。
“表哥,你还望着那大铁桥干什么?难道从龙州出走才是唯一的出路吗?陆荣廷失败,从那座大铁桥上出亡;黄绍竑、白崇禧被我们赶下台,也从那座大铁桥上逃跑。我看,那座大铁桥是专为下台的军阀头子们架设的。你还要步他们的后尘,也从那桥上走一趟才算名正言顺么?”
俞作豫的话,说得李明瑞脸上热辣辣的,他痛恨祸国殃民的军阀。正因为如此,他才参加推翻陆荣廷、沈鸿英的战斗,参加打倒吴佩孚,孙传芳的战斗,他才奋起倒桂反蒋。他如果要做一个小军阀,在桂系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如果要做一个割据一方的大军阀,在蒋介石麾下也可得到满足。可是,他不愿做军阀,他只想为国为民做一个正直的有骨气的军人。这个时代,却偏偏不成全他的愿望,他不想做军阀,却时刻都有做军阀的机会,他想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正直军人,却无路可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他不再朝那大铁桥眺望了,那里没有他的希望——龙江上映照着半江血一般的夕阳,大铁桥在夕照中发出斑斓暗红的光泽,象一座锈蚀的危桥,桥上空无一人,对面岗楼里闪出一把番鬼佬的刺刀。那不是象征中华民族脊梁的大铁桥,是一只充满屈辱肮脏的专给中国人通过的狗洞。他堂堂的虎将李明瑞,岂可从那里通过?
“趁着我们还有点本钱,我到百色去找邓斌和张云逸,拉上第四、第五大队进攻南宁,与李、黄、白拼了!”李明瑞那布满血丝的眼里,燃烧着怒火,跳动着与黑暗社会同归于尽的光芒,象一颗划破夜空埙落大地的流星。
“表哥!”俞作豫坚决地摇了摇头,“共产党是反对军阀战争的,我们主张建立革命根据地,用革命战争消灭军阀和一切反革命。左、右两江,山高林密,有险要的崇山峻岭,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开展游击战争的好地方。这里距中心城市较远,反动统治势力比较薄弱,敌人没有正规军,只有一些民团和土匪队伍。特别是右江一带,早有共产党的组织,有工会,农会和农民自卫军,又有韦拔群那样优秀的,很有威望的农民运动的杰出领袖,在那一带建立革命根据地,是具备多种有利条件的。”俞作豫恳切地说道:“表哥,你与蒋、桂决裂,不愿跟汪精卫走,自己单枪匹马,立足不住,要革命,就只有跟共产党走啊!”
李明瑞没有说话,他那双快要燃烧的眼睛,只盯着挂在墙壁上的一支驳壳枪。他突然奔过去,从枪套里抽出手枪,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猛击一梭子弹。大地与天空是那样漆黑,那样浩莽深沉,他象被扣压在一只巨大的又黑又闷的铁锅里,他通过那一梭子弹发出的愤怒呼喊,是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十月底的龙州,夜幕把一切裹得紧紧的,那有名的龙州八景,秀丽的龙江,雄伟的大铁桥,桥那头的法国岗楼,全被覆盖了。远处,有人在送“鸡鬼”,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嘤嘤的哭声,这里瘴疡横行,人多畏疟疾,寻常医药,不能效也,故常有死于疟疾者,人谓之遭“鸡鬼”。
龙州的夜,令人窒息而恐怖!
李明瑞又是一夜未眠。早晨,他只喝了副官送来的一小碗鸡肉稀饭,照旧在房子里发愣。
“报告师长,有几位客人要见你。”副官小心翼翼地进来报告道。
李明瑞沉默不语,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那副官只得悄悄地抬头,看了看近来情绪极端恶劣的长官一眼,等了好一会,仍未得到吩咐,便谨慎地说道:
“我打发他们走。”
那副官正要退出,冷不防李明瑞喝一声:“慢!”他立即站住,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李明瑞问道。
“两个从香港来,一个从南宁来。”副官更加小心地回答。
“是一伙的么?”
“不是。”副官答道,“南宁那位是前天到的,香港来的是昨夫到的,他们都不住在一处。”
李明瑞正感纳闷,不知是什么人来龙州找他,如是俞作柏派人来扩便会径直来见他的,而这三位却先住了一阵子才来见他,莫非……他正想着,俞作豫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表哥,邓斌从百色来找你了!”
“啊!”李明瑞心里一振,“他在哪?”
“刚到,在我那里等你。”俞作豫说道。
“从香港和南宁来了几位客人也要见我,你晓得他们都是谁吗?”李明瑞问道。
“见过了。”俞作豫冷冷一笑,说道:“香港来的一位叫唐海安,蒋介石新任命的梧州海关监督;另一位傅先生,是汪精卫派来的,南宁来的这位是你我的熟人,李宗仁派来的。”
“啊!”李明瑞心里一震,似乎明白了一切。忙问道:
“他们都和你接触过了?”
俞作豫笑道:“岂止接触,连条件都谈过了,可笑他们只晓得我原是桂系的团长,你的表弟和警备第五大队长,要是他们晓得我是蒋介石、汪精卫和桂系都要抓要杀的共产党员,那他们是绝不敢先来找我的呀!”
“他们说了些什么?”李明瑞颇感兴趣地问道,他觉得自己现时并未穷途末路,他在蒋、汪、桂系方面,仍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要东山再起,就要抓住时机,乘时而动。
“官和钱!”俞作豫冷冷地说道。
李明瑞象被蛇突然咬了一口似的,刚刚升起的那一线希望,又倏地熄灭了。蒋介石要他在武汉倒桂,曾许他一百二十万元,升他为相当于军长的整编师师长,又封他广西编遣区主任之职,利,不可谓不重;官,不可谓不高。汪精卫要拉他反蒋,许以八十万元的港币和副总司令之官职,亦很可观。在中国,李明瑞要官有官,要钱有钱。可是,这些对于千千万万的人具有无尚诱惑力的东西,李明瑞却偏偏不撼洪趣。他要孙中山的“三大政策”,他要一个民主富强的中国。这一切,他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满目所见,只是列强的欺压,军阀的屠戮,贫穷、落后、愚昧的社会,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一桩桩卑鄙的交易,一件件无耻的勾当,人世间最黑暗、最可恶、最可耻、最可憎的人和事。
“我要见他们!”李明瑞向副官命令道。
“表哥,你——”俞作豫想制止李明瑞会见蒋、汪、李的代表,因为共产党已决定在左、右两江建立红军和革命根据地,以现在的警备第四大队和第五大队及韦拔群的农军州基干,成立工农红军第七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