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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高宗藩和一部分人的瓜脱手早一些,先回来——步。走到河边有人提议洗个澡,同时等后面的人一起回家。洗完了澡,有的找个树荫乘凉,有的抽烟侃大山,还有的找几块砂礓石子下六周。玩了一会儿,有个叫作李怀兰的站起身来说:“这六周也没多大意思,你们在这玩吧,我先走了。”“你走了,咱可要摔跤啦!”有人逗他。
“谁敢跟我摔,我就不走了。”他果然站了下来。李怀兰个头大,有力气,还跟人学过摔跤。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给他摔遍了,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所以有些傲。他见无人答腔就说:“都是些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还摔个啥劲?”那个提议摔跤的人看了看高宗藩说:“让高宗藩跟你摔一跤怎么样?”“好啊,好啊!”立即有人附和着喊叫起来。
高宗藩不想出这个头。上次和王传善那回事以后,师父狠狠地训了他们一顿,告诫他们“河深静无声,艺高不压人,逞能显胜是无知”,所以他迟迟不答腔。但是禁不住大家一个劲儿催促和李怀兰的挑战,一时豪气上升,心想压压李怀兰的傲气也好,就站起来应战。
“兄弟,咱俩四把搂花腰摔。”李怀兰很精,他知道凡会武术的,不让人贴近他的身子才好用拳式子,就提出了这个条件。
“好啊!”高宗藩说。
“还得说好,摔重了摔轻了,谁也不兴翻眼。”
“行呢。”高宗藩又同意了。
李怀兰比高宗藩高半个头,他把高宗藩往怀里一揽,心想,就凭自己这个个子就能把对方压趴下。谁知连按两三次,又使了几个绊子都被化解了,立即改了主意,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把高宗藩举了起来。他得意地喊了一声:“兄弟,你小心,我要扔啦!”只听“扑通”一声。大家一看,地上躺的竟是李怀兰,而高宗藩却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原来他在李怀兰把他举起时一把扣住了李怀兰的脉门,一个千斤坠落到地面上,一抄手把李怀兰扛到肩上扔了出去。
不料这下劲使猛了,李怀兰被摔闭了气。高宗藩学着师父的样子给他又掐又按地折腾了老半天,李怀兰才缓过气来直嚷:“我的肠子断啦!”众人把他送回家中将息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
出过王传善和李怀兰两件事,高宗藩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和人动手了。
不久,郯城国术馆从山东省济南府请来两位名武师。王传善和高宗藩商量着要去学习。但那里要求吃住在馆,家里能同意吗?师父本身就一身本领,弟子们却要进国术馆,他会怎么想呢?两人心里都没有底。
第二节
俗话说,师徒如父子。
实际上,高宗藩待师傅比父亲还好。家里一有点好吃好喝的,总得给师傅送去。父亲的话有时可以不听,但师傅的话却从来都是一句也不敢违背的。
一九三五年,郯城设立国术馆,经老师和家庭里允许,高宗藩入馆习武。
从高宗藩这面来讲,当然是又打开了一道通往武术殿堂的大门。因为过去一直是跟着师傅一个人学独门的功夫,总有一定局限性。在国术馆就会有更多的见识和学习其他门派武功的机会。可是从李老师这面来讲,高宗藩一走,他便显得门庭冷落了,进一步带来的就是经济拮据生活困难。高宗藩为了保证老师晚年生活,就托人在郯城南十八里的高峰头开了个不大的拳堂子。
当时郯城周围武师荟萃,立杆授徒的不少。远的不说,像城后的徐祗法、码头的周朝增、马站的宋耀英,都干得很红火,近的像离高峰头不到六里路的蒲汪村就有个赵仁谦。这些武师都有一定的名望,他们之间虽无多少往来,谁家如何如何,却各自早有耳报神报得清清楚楚。只是在互不服气中也还能讲究个“人不亲艺亲,艺不亲刀枪把子亲”的江湖义气,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高宗藩知道师傅一生嗜酒嗜茶,所以每次从国术馆回家探亲,总要带点好酒和茶叶到高峰头去看望李老师。这天他又来看师傅,刚进门就发现师傅面带愁容,便问何事。师傅说:“上天碰到赵仁谦,他说下一集码头逢会,邀我去亮亮场子。”高宗藩知道赵仁谦和周朝增关系好,原来是在码头大王庙教拳,后来又到玉皇庙开武馆,现在在蒲汪教拳,算起来是与李老师靠得最近的近邻了。就问:“他要干啥?难道还要来踢咱的场子?”高宗藩警觉地问。因为拳师之间互不服气或为了争夺谋生地盘而较量打斗的事,在江湖上时有发生,这就叫做踢场子。据听说赵仁谦在玉皇庙开武馆时就曾在泰山庙会上踢过人家的场子。“不是要踢咱场子咋的?”李老师不无惆怅地说,“明摆着一个山头容不下两只虎嘛!”
“师傅,你老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李老师说,“他还不是欺我老迈力衰么?”
高宗藩明白老师的心理,习武一生从未光耀过,正如那些潦倒的穷书生一样,到老来只有靠胸中所学授徒糊口。可是世事艰难,竟连这一方落脚之处也不是净土,还有人来穷争恶斗。人家已划下“杠杠”来了,接是不接呢?接吧,常言说拳怕少壮,自己已是力不从心了。不接吧,那就是认输,就得把刚刚立住脚的地盘拱手让人。如果是那样的话,别说一时没地方缺教头,就是有人想请个教头,谁肯要一个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当然就更不会要连跟人家见阵都不敢的嘴把式!看着老师那满脸忧愁的样子,高宗藩心里也好不是个滋味。师徒俩相视无言良久,还是高宗藩打破了沉默说:“师傅,你老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了吧,徒儿没有不听的。”一个老武师壮士暮年的光景,在高宗藩的心里十分沉重而且胀满,再也装不进别的什么东西了。
李老师深知自己徒弟的脾性和技艺,就直言不讳地说:“唉,我老了,老了呀!想靠你去给师傅争这口气,你敢去么?”
“敢,”高宗藩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只要你老一句话,就是下油锅俺也去!”
农历三月十五,这天的庙会是码头一年中的庙会之最。天刚放明,十里八乡的黎民百姓纷至沓来涌向码头镇。只听锣鼓震天,笙箫合鸣,古镇熙熙攘攘一片欢腾。
这码头镇之所以叫码头,是因为它由紧靠沂河的一个码头日推月移逐渐发展繁荣起来的集镇。这沂河南入运河,下通长江,直抵苏沪,水上交通十分发达。常州的篦子、宜兴的陶瓷、苏杭的绸缎、口外的皮货、山西的铁货、冀州的布匹、豫皖的牲畜、闽浙的竹品、黄山的毛峰,全国各地珍品名产在码头是应有尽有,还有那些土特产不甘示弱地也来争占市场,把个码头镇装点得琳琅满目。
全镇从北往南数有文昌街、方正街、牌坊街、皮市街、鱼市街、东圣街、北大街、西大街和南大街,几条街道都很热闹,但最热闹的还是南大街的孙家戏楼前。南来的北往的、吹糖人的、捏泥响的和那些卖香箔纸马的大都集中到这里来。更有那些民间艺人,怎肯放过这得天独厚的热闹场所和契机,于是玩把戏的、说评书的、唱扬琴的、拉洋片的、卖大力丸的,把各个路口都堵塞得水泄不通。
可是等李、赵两家比武擂台上一开始打场子,这边看把戏的、听评书的人都“轰”地一声散了。人们像潮水般地向拳场子涌了过去,就是连一些正在谈生意做买卖的也被卷进了这股人流。
高宗藩和他的十几个师兄弟早就来了。和他一边一个护在师傅左右的一个大个子叫王传善,是他从国术馆来帮拳助阵的一个师兄弟。李老师看看左边的高宗藩,自己的徒弟他有数,知道他现在的武功比过去大有精进,同来的这帮小师弟就是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个儿。看看右边的王传善,有一米八的个子,五大三粗的,既又墩实又挂筋。他还听高宗藩说过,只有王传善在国术馆里常跟高宗藩迪着膀子苦练功夫,相互喂招拆招。这么想着,老头子的心里轻松多了。
再看看对方,也是十几个人,阵容大小好像差不多,可人家摆的那谱就大不一样了。蒲汪毕竟是个大庄,那里高门大户比较多,学武的大多出自殷实之家,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其中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向大家一抱拳,想说什么,可是人声鼎沸,谁也不听他的,他只好退后一步,一摆手其他的人就练了起来。李老师指着抱拳的汉子对高宗藩说:“他就是赵仁谦。”
其实赵仁谦早就瞄见李老师一伙人了,他见李老师不住打量自己,才抱拳当胸,浅浅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又转脸向他的弟子们交待什么事去了。
赵仁谦的徒弟们上场下场井然有序,演练之中循规蹈矩,看得出来的确受过严格训练。先是十几个人全体上场,练了一阵基本功,无非是二起腿、旋风脚、摆莲、踺子之类,接下来是两个人对练了一趟华拳、三人对练了三面捶、五人对练了五虎擒羊,赢得了观众一阵阵的掌声;再接下来又是全体上场,摆了一个罗汉阵。不过他们这个罗汉阵的内容不是光练基本功的,而是有一个人在闯阵,这就有趣得多了。看来这个闯阵者的确有点功夫,精气神很足,一会儿以燕青拳的身法对“敌”、一会儿用武松脱铐的技巧冲破险象,指东打西果然是好身手。一下子把观众的情绪推到了高潮,大家瞪着眼看着,连“好”都忘记喊了。
赵仁谦见火候到了,一挥手让徒弟门收了“阵”。他笑盈盈地走到场子中间,脚扎丁字步,两手抱拳当胸,向李老师等人施了一礼说:“请贵客指教。”又专门和李老师对了一下眼神:“咱都是吃挂子行饭的朋友,不必客气,请下场吧!”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不理茬么?无奈众弟子入门不久,老师还没传多少东西给他们,其中虽有两三个过去曾接触过武术,也只是到村里来打把式卖艺的江湖武师被纠缠不过随便漏了点“三脚猫”功夫给他们的,今天一见对方的阵势,哪敢上前?李老师无奈,只好对高宗藩一努嘴:“你上吧!”
高宗藩一上场,有不少观众失望地唏嘘起来。一来看他个头不高看着不显威;二来他是便步走过去的,更不如前面那些人上场时那种纠纠武夫的气概。只见他行完礼,站立片刻,略调一调呼吸就开始起势练拳。
要知这码头镇可不是等闲去处,懂武术的行家里手很多。莫说王顺山、刘守庆等一辈辈老武师的后人都还在这块地方上习拳练武,现有一位人称小侠的武术高手萧希之一直在东圣街教拳,前几年还把他的好友王子平约来让他的弟子们开过眼界。王子平可是一代武术宗师,码头不少人在清真寺看他露过几招,他身轻如燕力大无穷,无怪乎江湖上称他为千斤大力王呢。看过高层次武功的人们,欣赏武术的品位能不高吗?!
高宗藩打的是心意拳,他先练的是劈、崩、钻、炮、横五行母拳,后又练的“马形”套路。俗话说:“八卦奸,太极滑,狠毒不过心意把。”这心意拳原称心意六合拳,又叫心意把,后又有一支发展为形意拳。不管怎么叫法,总未离开一个“意”字,顾名思义,它是很讲究用意的。称“六合”,则是内意、内气、内劲与外形、外气、外力相结合。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内三合、外三合。此拳在外行人看来,并无出奇之处。都是走直趟,一点也不花哨,所以场内场外显得冷冷清清。同来的几个师弟有些沉不住气,一个劲用眼来瞟李老师,却见他手捋着胡子不住地点头微笑。他心里高兴极了,一来是看到爱徒的武功比过去更有精进;二来他就不相信偌大个码头镇真能没有识货的。
果然,练到马形的最精彩处时,只见他一个“懒龙卧道”,身子贴在地皮上,紧接着“狸猫上树”,“嗖”地窜起三尺多高,稳稳当当地落在一丈开外。脚一蹬地,又翻身一个“青龙出水”,动作连贯,意到力整,一气呵成。最妙的是鸡形步跟上去,正是一个“半步崩拳”,活脱脱就好像是形意拳名家郭云深再世一般。看到这里,场外许多原来不打算露面的武师再也忍不住,喝起好来。围在师傅跟前的王传善和那几个小师弟笑得脸上像绽开了花。
这时高宗藩收住拳势打算退场,赵仁谦把手向刀枪把子一摆,做了个请的动作。高宗藩知道辞不过,索兴来个恭敬不如从命,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拣了一杆趁手的长枪。先做了几个拦、拿、扎的基本式子,又走了个双花,然后扎稳马步做了个怀中抱月,再一个撞枪当做起式后扒花、撩花、乌龙扫尾、金鸡点头,一式快似一式,一杆枪被他使得神出鬼没。场外不论内行外行都齐声叫起好来。有认得这趟枪法的小声向同伴说:“刚才的心意拳打得好,这趟三十八枪也使得地道啊!”不料恰巧被一位常听评书的老头听了去,马上就现场发挥起来:“你都知道么,这小伙子练的玩意都是从北京八大骠局传出来的。听说是宋朝岳飞岳鹏举创的哩,他老人家当年在汤阴县考武秀才全凭的这趟拳,后来到东京汴梁去夺武状元也是用这趟枪法挑了小梁王的……”不管他怎么吹总有人听,没人和他抬杠,因为谁也没考证过,
等高宗藩一收住势子,赵仁谦上前一步,施礼道:“师兄身手不凡,敢问贵姓大名?”
高宗藩忙还了一礼说:“免贵姓高名宗藩。初学乍练,师兄见笑了。”
“要是没认错的话,”赵仁谦笑了笑说,“师兄练的这趟枪,莫非是江湖上难得见到的三十八枪么,不知是得自何人所传,练了多久?”
“师兄好亮的招子,这趟枪正是三十八枪。”高宗藩眼珠子一转说,“在下从小就跟恩师学的这趟枪,练有十年了也没练好,比起恩师来差得太远了。”
李老师明知高宗藩这趟枪在国术馆每次考试都得一百分。他这样说是在给师傅脸上贴金,不由暗叹了一声“惭愧”。
赵仁谦又问:“不知为何称它三十八枪?”
“内含八母、六合、二十四枪式。”高宗藩不加思索地说了出来。
“何为八母?”
“拦、拿、提、掠、缠、还、掂、封八个基本枪法。”
“何为六合?”
“截、进、扎、定、斜、直六个体用之规。”高宗藩有问必答,如数家珍,赵仁谦暗暗佩服不已,说:“师兄果然博学多才,在下想请教几招,不知肯不肯赐教?”高宗藩拿眼光询问了李老师,见老人家点了点头,也便向赵仁谦一笑:“那就请师兄点到为是了。”
场外观众见二人光顾说话,以为表演结束了,就要散去。后听说还要比武,看来好戏还在后面,又欢腾起来。还是那位爱听评书的老头子直着脖子喊:“得立个生死状呀,立生死状呀!”
高宗藩问:“师兄,你看咱是怎么个练法?”
赵仁谦说:“我久不练,那趟单刀进枪有些生了,咱就在这找找吧!”说着接过高宗藩手中的枪,把一口单刀递给了高宗藩。
这就可以看出他的阅历深了。他见对方的枪法厉害,故意让他使刀,自己使枪,限制其优势的发挥;再则,武谚云“一寸长一寸强”,两人如果本领不相上下,使长家伙的总能占点便宜。
赵仁谦把枪往大腿上一担,来了个“童子拜观音”,既算是施礼,又算是起势了。高宗藩抱拳一礼,顺势刀交右手,缠头裹脑掠肩护臂来了个“巨蟒开山”。这个式子的动作名称叫做右弓步藏刀,刀尖藏于右肋下,左手成立掌领着目光。看着是个定式,其实内里藏着千变万化的机锋。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