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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烧数日,定是受惊伤了神元。安神的药物大多昂贵异常,行军打仗哪有人会带?万幸刘钦打扫了高济王宫,从中取了几支上好高济山参和少许价值连城的海东珠,否则我真是要一病不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虽然高热不退,却还记得让兵士烧了那个村子,免得留下更大的祸害。不过村子的惨状已经深深印在我脑中,或许此生也难以磨灭。
我没有说石载的不是,他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我,一时间使得彼此生分不少。其实我知道自己绝非当日那个有“妇人之仁”的布明了,但是我没有解释,我怀念仁,哪怕是“妇人之仁”。兵道,体上天好杀之德而生,以暴易暴,由杀生生,行的是大仁,却要以大暴入手。是以悲天悯人与残虐无情也只有一线之隔。
高济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蛮荒。城小民寡,所以也保持了华夏强汉盛唐时的风俗礼仪,即便在今日的华夏也很难感觉到如此的淳朴。而且虽然地域不广,却也算得上物产丰富,草药种类不少,我让随军医士采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一路走来,倭奴的残暴让我发指,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死村似乎只是一般而已,更残虐的情形也不少见。大些的城镇尚好,只是被劫掠一番,杀几百人便罢了。一些小城乡村,往往被屠杀得鸡犬不留,倭奴所过之处,只有尸体,以及尸体上的蛆虫。
“大夫,探马回报,倭奴已于前日侵入汉平城,约二万五千人,便是上次那支逃兵。”史君毅报我。我想笑,却没有笑出来,阴沉着脸。史君毅顿了顿,又道:“倭兵五万人已于昨日入驻忠州,现在在忠州府城的倭兵已经有近六万众。”
我翻开地图,算计着到忠州的路程,以及忠州到乌岭山口的路线,终于放弃了以我四万余众赶走倭奴的想法。“找到陈裕将军的大军了吗?”我问史君毅。史君毅摇了摇头,道:“近来没有陈将军的消息,末将恐怕陈将军已经出了我探马营的巡探界限。”“那岂不是去了东面?”我吃了一惊,想不通为何陈裕要东行,如此一来,我即便有心呼应也办不到了。
一时间,我手中的四万余众进退两难,攻不能攻,守不足守。
若是我要选个城镇以为大军根据之地,该选在哪里?我不停的在地图上扫视,终于落在了春川山口的春川城,那里的地势有如阳关,只是春川山不似天阴山那般险峻。是了,陈裕也必是去了那里,只是他若是如此就去了,那后路被截岂非腹背受敌?我暗自庆幸一时福临心至,否则五万友军难保平安。
“东行,去保陈将军后路。”我的如意在地图上划过,斩钉截铁道。史君毅仔细看了地形图,道了声“得令!”
长途行军颇有些无聊,我在大车里坐得腻了便让戚肩推我在外面走。高济的四月天有如京师,只是官道也太过狭窄扭曲,我有好几次不得不让大军从荒野中直行,那样还稍稍快些。
四月十五,月圆如镜,我在纸上练字,随手写些兵家之言,孙士谦冲了进来,神色慌忙。“大夫,你听!”孙士谦不待我问,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放下笔,凝神静听,荒野中似乎飘荡着一支歌谣,词句听不真切,却飘着浓浓的乡愁。我甚至也想起了京师狭长的胡同,想起了对门的韦白。
“很好听啊。”一曲唱罢,我又拿起笔。
孙士谦一脸焦急,道:“大夫,这是兵变之兆啊!”我的笔一顿,纸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墨团:“不过是兵士思乡,不足以酿成兵变吧。”我有些不信。
“大夫,兵士未必知道我等在异国他乡为异族效命的道理,如此下去,必定会怠慢军心。”孙士谦道。我想了想也有道理,正了正衣冠,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戚肩依言推了我往外去了。
黑夜的莽原只有我这一片亮着灯火,似乎只要出这营地便会被浓墨染过的天压垮。
离京已经三月了,大战之后的兵士更想归家,想通报家中老小自己的平安,此乃人之常情。围着篝火坐了一堆唱歌的兵士见我来了,停了下来,起身行礼。我双手压下,道:“大家不必多礼,我只是听这歌儿唱得好,来凑凑热闹,莫拘束了。”
话我是说了,真要那些兵士不拘束却也难办,一时间大家僵在那里。我本不喜欢多话,却也不得不找些话题,便从思乡开头:“大伙出来三月了,想家里了吧。”当下有些人点头称是,也有些人壮着气说要为国为君,不敢想家。
“想家乃是人之常情,若是连小家都不顾不保,如何保国为君?”我话出了口方才知道错了,望了一眼孙士谦,只见他微笑不语,似乎没有听见。我暗自思量,这等口气倒似姬远玄说的一般,有时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只一面之缘的姬远玄给我的影响几乎能与教导我十年的师父相衡。
兵士们也大为惊讶,想来从未听过将军如此说话,一个个盯着我,不敢答话。我只好又从高济的地形天气谈起,让他们各自聊些家乡的物产,总算有了些气氛。
随便说笑半天,有军官过来催他们换班,我见时辰也不早了,回了自己营帐,对孙士谦道:“兵士思乡之情本无大过,不过若沉溺其中恐怕有灭顶之虞。依我看,还是要找些事给他们做,免得无聊了便想家。”
孙士谦笑道:“这行军路上,又有何事能做?莫非大夫有了主意。”我提起纸,上面写满了孙宜子的言论,指着道:“还要有劳诸位文士,每日晚饭之后开帐讲学,也不拘题目人数,只要有人肯学,便教他们识识自己的名字也好。”
“若是没人肯学呢?”孙士谦一愣。
“依我看,想学的总比不想学的多,莫若这样,我要兵尉一级官长都需识字,每日三五字不限,哪怕一两字也可,如此一来,学风当盛于军营。”我道,“兵士识字知理了,军心便可稳了,怕就怕茫然不知,浑浑噩噩,跟在人家后面起哄。”孙士谦又道:“若是兵士都成了君子,那大夫要何人去打杀呢?”
“仲进迂腐了,”我笑道,“莫非识字就要学做谦谦君子?也可讲些行军打仗之事,你们讲不来,可以要将军来讲。除此之外,我以为,辎重营里的木匠,铁匠,那些医士,都可以让他们开课讲学,不必拘泥,多有一技傍身也是好的。”
“大夫说的也是,艺多不压身,卑职这就和几个将军说去。”孙士谦转身要走,我又叫住关照道:“学归学,不可怠慢了次日的路程。”孙士谦颌首而出。
翌日拔营之时,全军都知道了我的军令,就连口令也让我改成了“夫子”。
第二十章 接敌
时近五月,我终于拿到了皇上的圣旨,还有一封家书。圣旨中所言毫无新意,不外就是勉力我前线将士奋勇杀敌,为君报国云云。几个统领待我宣了圣旨,茫然不知所谓,只有沐英杰低声问了句:“圣上可知倭奴增兵一事?”
我当然无从告知,也只能学着圣旨的口气敷衍几句。等遣散了众将,我启开家书,看字迹龙飞凤舞便知是韦白的手笔。
“臣韦白代皇帝陛下书:……”我看到这个抬头吃了一惊,居然不是韦白写的,而是圣上的密旨。
“……听闻明卿汉平一役杀敌五万,朕实慰之。然大越水师尽灭于倭奴之手,此朕平生之大耻!援兵云云当可静待,只是当下朝局不稳,朕实无可信将领,万难抉择。……兵家亦言: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朕望明卿为善败将军,明卿好自为之……”其后尚有功成之日定有列土封爵之类的话。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发现自己的叹气已经成了习惯,又想起当年虎嫂总是说我叹气不好,弄得少年老成。不过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叹气也是不得已而为。我大越水师居然会败给小小倭奴,的确是圣上的大耻。我已经有了经验,“君辱臣死”这句话绝非说着玩的,此番不知哪位同僚又要去“死君”了。
等圣上找到了合适的将领,我还活着吗?
高济的野花和我在京师所见的完全一样,一点点的星黄遍布草原之上。我无暇去观赏,因为刚才探马回报,一支倭奴大军已经离我们只有五十里了。五十里只是一日的行程,若是我们以逸待劳,明日可以大破敌军,当然也可能留下一个守株待兔的笑话。所以,我要探马加紧监视,同时要四营备战。
敌人的斥候不可能找到我的本阵,这点自信是因为我从距大营十里就开始布置暗哨。成敏觉得这是浪费兵力,甚至他觉得探马营也不是必要的。不过我不同意,撇开兵家不说,就说下棋,你知道了对手下一步怎么走,自然赢的机会就大。牌九骰子更是不必说,多少赌徒不曾渴望过拥有一双能看透牌背骰盅的眼睛?
知人而不为人知。
子时初过,倭奴的大营已经被我方探马发现。我在卯时下令大军前行,刘钦领辎重营固守。若是倭奴今日不偷懒,我们将在野狼滩对阵。若是倭奴偷懒,我军则能立足野狼滩,阻断倭奴北上之路。
我看重野狼滩是因为它的地势,我不知道为什么高济人把一个山谷叫“滩”,或许曾经也有过水吧,不过现在只是一条山谷,很浅的山谷。
伏兵和弓箭手得早走一步,所以成敏他们是急行军,充当先锋。
等我到达预定战场时,我发现我错了。
一个身穿红甲的倭将领兵驻在野狼滩,好整以暇,似乎等我很久了。成敏的先锋只好列阵山谷之外,等我到来。我有些懊悔,慢了一步。倭奴一定是在昨夜就已经派人来了。这支倭奴大队不过两万人,硬抗我不会怕他,只是我担心援军不至,伤亡过重必会影响士气。
“传令后军阮睦,令其率三千人由西山翻过去,从后侧奇袭野狼滩。呃,若是中途遇敌,切莫死战,退守便可。沐英杰,率本部人马与成敏布倒八字阵,锁住野狼滩。”我让人传令,想了想,又道:“中军郑欢统兵列阵东山脚下,防备敌人偷营。”
几个将军奉命而出,我知道此番碰上了强将,心中微微有些不稳。
“大夫担心了?”孙士谦问我。
我没有嘴硬,道:“的确,能抢先站住野狼滩是布妙棋,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倭兵附近还有大军,两相呼应,我就只有葬身于此了。”
“大夫让阮睦将军劫其后路,必定能马到功成。”孙士谦道。
我苦笑道:“兵阵之事哪有那么简单的?我只是让阮睦前去探探路罢了。若是敌将不是庸人,恐怕能走的路已经都封死了。”
孙士谦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中军扎营之时,倭将已经在立寨了,恐怕他想和我方相抗,等待援兵。阮睦果然在山上遭遇了敌军,幸好退得快,并未有什么大的损失。敌军也派了人马从东侧探路,被我郑欢部击退。
高济野狼滩,注定了要有两支异国军旅在此搏杀。
敌军人数该过三万,我军在人数上占的优势并不大。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现在人数相若,莫非退避是上策?
几日来,敌我于野狼滩几翻攻守,势同拉锯。我华夏兵家最忌讳的便是对阵死战,出奇制胜乃是兵法的纲领。我命人在河流上游筑坝,截断水流。倭兵身处下游,如此一来只有跑去更远的地方打水,士气必定大落。
原本也算得是条妙计,不料敌将孰非庸手,居然绕道百里,劫了我的坝营,毁了堤坝,使我连日苦劳化为乌有,还折了百十精兵。郑欢获悉之后仰天狂笑,道:“终有敌手!”或许很多将军都是如此,他们不怕死,却怕没有敌手的寂寞。
我从军之后,一直记得“兵者诡道也”,往往抢了先手便能置人于死地。诡计多端,对于大将而言可谓是最好的评语。
“将倭奴的尸首堆于河中,我军于上游取水。”我下令之时手有些抖,就如当日下令焚城一样。当日我只是焚城,并未直接杀人,而今天,我的一句话真正会夺取千百人的性命。
七日后,我正要收拾书册就寝休息,前营发出警鼓,敌军偷营了。
这几日,倭兵来犯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也估计离夜袭偷营不远了,故让成敏他们做好准备。
“大夫,我们先退一退吧,倭兵这次攻得厉害!”孙士谦衣冠不整地闯进来。我不动声色,道:“推我去看看。”
戚肩推我到了前军,敌军已经退了。不过攻势猛烈显而易见,拒鹿架被扫荡得干干净净,烧了十几张营帐,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敌我兵士,粗看下来还是我方死伤大些。
“传令郑欢、阮睦,一个时辰之后,放火烧山。成敏、沐英杰,将这滩头让给倭奴,随我大帐退守辎重营。”我冷冷道。
“大夫,这……卑职愚昧不知大夫用意啊。”孙士谦在一旁问我。
“敌军本想与我对峙,过个旬月倭奴大部援军就能赶到,到时我军唯有败走逃生。不过近日倭奴军中流行瘟疫,士气大落,只好速战。”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道,“仲进看这些尸体,可有逃跑时被砍死的?”
“的确没有,那便是敌将见好便收?”孙士谦道。我摇了摇头,道:“军阵如同赌场,见好就收有时比要了赌徒的命还难。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敢问一句,仲进今夜若是击退敌兵,料他再来?”
孙士谦想了想,道:“该不会再来,偷袭之后,敌军必有防范。”
我一敲如意,笑道:“敌将也料你料他以为你必有防范,不会再来,可他偏偏就再来一次。”我故意说得如同绕口令一般,孙士谦想了半天,才反问:“那大夫怎知他料我料他不会再来?此题不成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非也,仲进你看。”我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还是我说的放长线钓大鱼,敌兵退而不乱,显然是自己退兵。你再看这时辰,并非太晚,若是我要偷袭,必定等人困马乏之时,以己之锋芒破敌之惰归,所以我料定,真正的偷袭该在一个时辰之后。”
“那大夫要烧山……”
“诚如仲进所言,不能不防敌兵被劫之后加强警戒。故我料敌将不会再走中路,而是兵分两路,击我不备之处。”我轻敲如意,反复想想自己可有何处漏算了。
孙士谦长吁一口气,道:“不料简简单单‘占敌之先’四字,居然如此别扭。”
“敌将料得浅了,谁想得深一层,谁便能胜。”我补了一句,吩咐中军收拾营帐,准备后撤。
黑夜中行军缓慢,尤其是我大军行进更加麻烦。郑欢、阮睦不折不扣地按时放火,两座山头大火冲天,映得天空也同被烧一般。若是我运气好,敌军的偷袭部队正在林中,可说一箭双雕。
第二十一章 辎重
“报大夫,辎重营被劫,刘钦将军正固守待援。”
我正陶醉于冲天的焰火之中,有个满面血污的兵士骑马冲到我的车前,报道。
我想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了一颤,随即低声道:“我败了。”孙士谦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夫,胜败之事尚未见分晓,说不定辎重尚有救!”我惨然一笑:“辎重最为脆弱,我本万分看重,可惜一时少兵,居然把阮睦调去了前面。无妨,善败不亡,我虽败了一阵,却也不会让倭奴好过。传令史君毅石载!”我喝道,“命其火速率亲卫队营救刘钦辎重营。再令郑欢火速跟进。”
传令兵依言跑去。
“来人,军旗扎于成敏宣猛营,召集树功营龙门营,走野狼滩强攻敌军本阵!”我以如意代刀,向前一指。片刻之后,我军缓缓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