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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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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阳留步。”金绣程一直等在帐外,叫住我。
  “将军。”我躬身作揖。
  “大帅可是得令出征?”金绣程也不客套,径直问道。
  我点了点头。
  “何时点将?”
  “明日,将军不知道吗?”我有些不解,金绣程也是朝廷大将,统领一军,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唉,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子阳可知曹彬将军已经率军去了南方?”
  “莫非南方有事?”
  “圣上下旨要平南。”
  “唉,西域之祸在于逆,可剿。南方之祸在于民,宜抚不宜战啊。”我对皇上不由有些失望。他真的是以英名神武著称的三皇子吗?
  “不仅如此,前日随军侍郎裴文馨还上了奏折,弹劾北疆的武啸星攻战不力。今日圣上下了降罪诏,罚武啸星一年的俸禄。”
  “圣上年纪尚轻,为何不肯缓一缓?”我皱了皱眉头。
  “子阳慎言,圣上亲征,定要眼见战功,唉,大帅此番劳累了。哦,子阳,今夜若是得便,你我把酒一叙,也算是饯行。”
  “多谢将军,其实……”
  “其实是我得令出讨东海海贼。唉,我大越此番真是陷入四战之危……”金绣程话没说完,突然一拱手,大步往帐里走去。
  此时我才发现,金绣程又穿上了他的战甲,金光闪耀。
  我通宵未睡,反而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多时便索性起身梳理。
  “先生,不再多睡一会吗?”戚肩一边帮我梳头一边问我。
  “不睡了,等会还要去金将军那里。”
  “先生,我们真的要出兵了吗?”戚肩的手缓了下来。
  “你怕吗?”
  “不怕,只要跟着先生,不会有事的。”戚肩信心满满,比我更有信心。
  “但愿吧。”我微微叹了口气,又生怕打击到他。
  此番和金绣程的对饮丝毫没有上次的气氛,金绣程还请了几个帐下的校尉让我认识,都是年轻俊杰之士。我喝了几杯,便要了茶,慢慢醒酒,免得明日起不来。
  “子阳,西出阳关路险,好生保重,他日定有重会之期。”临别时分,金绣程拉着我的手说道。
  我有些感动,只是道了句:“将军保重。”
  戚肩推着我回到宿处,夜凉如水,长夜未央。
  第二十二章 擒将
  大军出发,圣上亲临点将台,戚肩终于一圆“面圣”的梦想。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圣上,若不是对他的决策有些不满,真的会为他的雄姿英发而折服。
  走了曹彬和金绣程的部曲,本军只有十五万,加上圣上带来的五万援兵,便是诏书中所称的“百万大军”。不过阳关据迦师城不过五百余里,圣上的确算是亲征叛逆了。
  “子阳可曾听闻前朝哪次出征西域只有二十万众?”出了关,大帅问我。
  我摇了摇头。
  “张琦想置我于死地啊。”大帅笑着对我说道。
  张琦是兵部侍郎,该是李哲存的爪牙,跟着圣上来了阳关。可是奇就奇在圣上居然对他言听计从,反倒对坐拥重兵保护他的大帅冷眼相加。“二十万也够了,孙宜子当年领五万之众天下无敌。战国群雄总比西域蛮族强些吧。”我劝道。
  “可惜,你我皆不是孙宜子。探子回报,珐楼城的守将是徐梓合,将兵两万。”
  这个消息早些时候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徐梓合盛名不下李浑。
  “他才三十岁吧。”我问大帅。
  大帅点了点头,道:“五年间由一什长爬到一城之守可见其战功卓越。哦,他的大漠骑兵,来去如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点了点头,道:“我们带了不少弓矢,该不会怕他。”
  “珐楼城是临近阳关的第一城,可做据点,若是久攻不下,恐怕我军只有退回阳关了。”
  “大帅,阳关空虚,无妨吗?”我有些担心。
  “你还怕阳关再被夺了去?”大帅笑道,“山南守军已经在奔赴阳关的路上了,不会有事。”
  “圣上太急,该等到山南守军到了,然后再让我军出征的。”
  “阳关乃是天下险,李浑还能再骗一次阳关?还有第二个布明?专心珐楼城吧。”大帅又拾起兵书,不再言语。
  路途颠簸,若是用我的轮椅恐怕早就颠散架了。史君毅心细,让人用两根竹竿驾起一张太师椅,算是轿子,又让一班兵士轮流抬我。
  “这在我家乡,叫做滑竿。”那个兵尉叫韩广红,并不高大,也有三十多了。
  “韩兵尉是巴蜀人氏?”我从他的口音中猜测道。
  “是呀,在下是巴蜀城阳人。”韩广红笑了笑,“十二岁就离家了,一口乡音总是改不了。先生是京都人?”
  “祖籍江南,不过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呵,看先生皮肤细白,在下也猜先生是南人呢。”
  我也笑了笑,问道:“你从军多久了?”
  “十五从军,也十五年了。”说完又自嘲地一笑道,“太平日子过惯了,最多就是混个兵尉,也不指望什么。”
  我笑了笑,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不少,不过更显稳重。
  “韩兵尉此番又少了立功之机啊。”我玩笑道。
  “哪里,能保护好先生便是立了大功。”韩广红回道。
  “我不过一介九品司马,实在担当不起。”
  “先生切莫自谦,阳关一战,天下皆知,先生可说是孙宜子再世,我们弟兄都以能见先生为荣呐。”韩广红咧嘴笑道。
  我暗暗有些得意。
  我军走的是最近的路,加之操练有素,只十五日便兵临珐楼城。
  前军于城外二里扎营,本阵扎在三里开外的河边。
  兵到当日,高高的箭楼已经竖了起来。听说箭楼是战国巧匠黑笛的构思,平日行军时拆开方便携带运输,临阵时拼装起来可以高达三四丈。因为听说迦师城的城墙高达十丈,所以我们带的是京城巧匠特意赶造的加高箭楼,最高可达十一、二丈。
  戚肩背着我爬上三丈高的箭楼,大帅已经等在那里了。
  “珐楼城高不足三丈,地处开阔之地,只能算是座雌城。”大帅笑着指点对面的珐楼城。
  “的确,不日可破。”我道。
  “此城人丁不过十万,加上驻军也不过十二万,的确不是我天朝大军的对手。只是此战之后,我军若要继续西进,便要分军驻守珐楼城,若是阳关援军晚来,恐怕我军行进之速会受阻。”
  “宁可稳,不可躁。”我道。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子阳有何上策?”大帅问我。
  我身为军师,这种问题自当早日考量,当下回道:“大帅急进,学生不知有何奇谋可一夜得城。”
  “我与徐梓合两代为人,自然也无从伐交了,呵呵。”
  “学生倒是想到一条拙计,可诱徐梓合出城交战。”我道。
  “哦?说来听听。”
  “今夜遣人于城东挖陷马坑,置绊马索,留两班人马带火具埋伏。”我手往西一指,又道,“城西布假营,务必灯火辉煌,置三曲弓矢伏兵。大营熄灯灭火,兵士轻甲,战马下鞍,今夜好好休整。”
  “就是如此?”大帅看着我。
  “就是如此。”
  “子阳,我戎马一生,此刻也看不出你是何打算。”大帅摇了摇头。
  “三日破城。”我伸出三指,晃了晃。
  就在我要下去的时候,对面城头之上突然上来了一个白盔白甲的将军,看不清脸面。只见他拉弓如满月,一点寒光飞至眼前。
  “大帅!”箭楼上的亲兵一闪身已经挡在了大帅身前。
  如同琴弦拨动之声,铁羽钉在了箭楼上,离大帅只差了不足一尺。
  四人同时一身冷汗。
  “他便是徐梓合。”大帅对我说。
  我再次望了一眼,让戚肩快些背我下去。
  半夜,我被一阵军鼓声吵醒。
  虽然我早就知道集合了全军的军鼓必定会传声数里,不过没想到我都躲到了后军,听得还是那么清楚。
  韩广红掀开我的帐幔,进来问道:“先生,开始了,是否要推您过去看看?”
  “不必了,下去休息吧。”我摇了摇手,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当夜,一共擂了三通军鼓,每个时辰便有一通。
  我后来只模糊听到了一通,再后来的就没有听到。
  太阳初升的时候,前军中军轮换,布置的伏兵已经换过了两批。
  因为是白天,我规定辰时至末时,定要擂鼓不下十通。且辰时正和末时正必须各擂一通。“其一告知敌将我军开始擂鼓,其二是告诉敌将我军结束擂鼓,此曰‘仁义’!”我对史君毅笑着说道。
  “先生放心,本将定会‘仁义’地叫逆贼起榻。”
  我请大帅下令,让其他兵士尽量退后些休息整备。大帅细细思量了一会才答应下来,到底未战先退很不吉利。
  当天夜里,后军王宝儿的凤尾营换下了中军。我躲在更远的地方睡觉,还是被吵醒了,应该是王宝儿的部曲,居然私自加入了喊杀声,虽然逼真,却太费人力。我决定明日找个借口呵斥他一顿,以消惊眠之恨。
  “先生!”戚肩满脸喜色地冲进我的卧帐。
  “怎么了?”我有些不悦,昨夜还是没睡好,现在又这么早被人打扰。
  “昨夜王将军杀敌三千,降敌五千,生擒敌将三员,其中便有珐楼城守将徐梓合!”
  “啊!”我也有些吃惊,徐梓合的耐性比我估计中的差了许多。
  “大帅要在大帐论功呢,请先生快去。”
  “珐楼城下了吗?论什么功?”我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吃些早点再去也不迟。”
  戚肩喜滋滋地出去了,很快,韩广红就带着两个亲兵捧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一起进来。
  “恭喜先生又立奇功!”韩广红笑道。
  “还有事请教韩兵尉。”我用了些热饼浓茶,心情好了不少。
  “先生请说。”
  “昨夜我军伤亡多少?”问完,我的心头重重地沉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任何兴头。
  “城东伏兵有三五个被受惊的马踏伤的,城西伏兵只折了不足百人。”韩广红说得还是兴奋。
  杀敌三千,俘敌五千,三个大将,代价只是不足百人,该是不错了。
  我安慰自己。
  第二十三章 珐楼城之歌
  等我到了大帐,二十个校尉已经到齐,分列两旁。
  王宝儿身着百战甲,上面还染有血迹。
  “众将用命,贼将徐梓合业已系于阶下,珐楼城近日可破。”大帅朗声说道。
  “大帅神武!”众将异口同声诵道。
  “此战行军司马布明出妙计,该当首功。”大帅看着我笑了笑,“升布明为行军长史,从八品秩。”
  我长揖道:“谢大帅提携。”
  “王宝儿苦战有功,记上功。”
  “谢大帅。”
  “史君毅、郑欢、罗田、齐铮轮班有劳,记次功。”
  “谢大帅!”
  “其他将士,依斩获记功,以为褒奖。”大帅说完,脸色一变,喝道:“带贼将徐梓合进帐!”
  两个甲士押着白甲徐梓合进了大帐,一脚踢在他的膝窝,让他跪在大帅面前。
  “徐梓合,你可知罪!”
  “成王败寇,何罪之有?”
  “哼,口舌之徒。”
  “事实若此!我军不过两万,围城之军却有二十万余。以一敌十若再不胜,大帅也实在是浪得虚名。”徐梓合歪着头说道。
  大帅目光朝我瞄了瞄,我自然会意。
  “徐将军可曾读过兵法?”我问。
  徐梓合瞪了我一眼,饱含怒意,却没有说话。
  “孙宜子有云:夫战,庙算也。算多者胜,算少者败。”我停了停,看着他的反应,又道,“大帅见你屯战马于城东,便知你的骑兵将于东门出击,盖因珐楼城内街道窄小,不足以行军。大帅立疑兵于南门,便是料定你会上当,将我大军当诱饵从而奔袭城西假营。此战大帅处处占了先机,阁下还以为是兵数之败?”
  徐梓合低下头,不说话。
  “倒是阁下,身为领兵大将,视兵士性命如儿戏!你出战前可曾算过?”我蹙眉厉声喝道。
  “你!”徐梓合两道剑眉一挑,眼露精光。
  “徐梓合,你还不知认罪吗?李彦亭乃是叛逆,本帅看你也是个人才,为何认贼作父?”
  “哈哈哈……”徐梓合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我心中发慌。
  “伪帝窃九五之位,为时不久矣!”徐梓合恨恨道,“夏王殿下已统领雄兵,往阳关去了。我大夏天下,方是神州正溯!”
  “李彦亭乃是一介叛逆,居然胆敢称正?你可知‘正’字是如何写法!”大帅也怒了。
  “呸!我太祖开国,太宗立之。李彦勤享国以来,荒废朝政,四夷不服,南北有难,东倭相侵,实乃大昏君!夏王乃是太祖皇帝嫡孙,李永泰之叔父,驻守西域二十余年,深得民心,入关为华夏主又有何不可!”徐梓合死死盯着大帅。
  大帅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当下就要将他扔出令牌推出斩首。
  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我已经知道为何他的声望不下李浑这等老将。能看破我的计谋,趁早出城击敌可算是良将,可惜,料敌不明,非名将之器。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大帅的震怒,而是徐梓合说的阳关。
  不知山南守军是否已经接管了阳关。
  “大帅。”我轻轻唤了大帅一声。
  “拉下去。”大帅咬着牙下令。
  徐梓合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在狂笑。
  “大帅,贼子冥顽不灵,当斩之祭旗!”罗田上前一步道。
  大帅摇了摇手:“李彦亭之乱乃是内乱,敌将与尔等一般,皆是国本,本帅怎能轻动国本?日后与异族相战,大家都还是同袍。”
  我看到大帅的脸色苍白,显然被气得厉害,进言道:“大帅保重,切莫为无知小儿大动心火。只是,适才贼子所言,足以深虑啊。”
  “阳关稳固,不会有事。”大帅摆了摆手,道:“我军即日攻城!”
  “大帅!”我叫了一声。
  “军令已下,全军攻城!”
  “末将得令!”二十位将军毫无异言,虽然我看出有些人并非十分赞同。
  我有些不敢出帐,害怕看到杀人盈城的场面。
  “报!”斥候冲进大帐,“禀大帅,珐楼城城门大开,叛军副将张子东求降。”
  我松了口气。
  “哦?”大帅捻须沉吟片刻,道,“带他来见我。”
  一盏茶的功夫,张子东已经站在了帐外。
  “传张子东入帐!”传令兵喊道。
  帐幕掀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将领,蓄着三络长须,缓步走了进来,没有徐梓合的激动,只是沉稳。虽是敌军降将,我却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败军之将张子东见过大帅。”张子东行军礼道,丝毫没有在意两旁将军们的鄙夷目光。
  “你可曾在本帅麾下效过命?”大帅仔细看了看张子东,突然问道。
  “末将曾在大帅麾下积功累至卫尉,后调赴西域,归李彦亭帐下。”张子东道。
  “你可是要降?”
  “大帅名震万里,末将本就是大帅属兵,且为城内十万生灵设想,末将不能不降。”张子东单膝跪下,“还求大帅赦免末将从贼之罪!”
  “早些日子为何不降!”大帅瞪眼喝道。
  “大帅明鉴!末将一直受李彦亭嫡系排挤,空有将军之名,实无将军之权。若非城守徐梓合被擒,末将怎能领城内兵权?”
  徐梓合比张子东年轻近十岁,却居正位,让张子东心生不满也是常理。我寻思着。
  “你能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献城之功足以当从贼之过。你且回去,整理部署,城外缴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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