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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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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印髯印绷跬逞溉艘捕计鹕戆参俊=疸p心里深悔自己口不关风,口中只索温声相劝:“君恩难负,君亲尚在。皇上如天仁泽,亘古无人能及。你头一条要感念恩德,不可有怨尤之心。依我的见识,你还是遵旨回北京——”他突然觉得又说错了话,什么“君亲尚在”——给他出主意回北京到后宫撞木钟?金鉷腾地红了脸,不敢再说下去,讪讪地站着,心里直想掴自己一耳光。
  “我们没有奉旨问你的话。”刘统勋也觉金鉷离谱儿,却没疑到别的上头。高恒这副狼狈相他见得多了,既不稀奇也不惋惜,但他也是军机大臣,少不得也要说话,因道:“金鉷说的是。感恩戴德是头一条,现在没有谳勘,你要好生闭门思过。‘贪婪荒淫’四字考语,半点也没有冤你!我劝你一句话,钻刺打探撞木钟走门路,这些事不但不能作,连想都不必想。诚恐诚惶把自己的罪想清楚,写成折片,我们可以附奏上去。公义私谊人之常情,有我说话处自然秉着情理说话。皇上必定还有恩旨的。”
  大家你言我语劝说,高恒心里滚热焦烫乱麻一团,糊里糊涂不知所云。尹继善还要留饭,高恒哪里还有这份心情?连他自己都不知咕哝了几句什么,伞也不要,冒着潇潇秋雨踉跄辞出总督衙门。
  花厅里的四个人尚自为高恒嗟讶。因圣旨里只有“贪婪荒淫”,高恒的“荒淫”是不消说得的,“贪婪”却一时摸不到头绪。事发是“地方官绅舆情”,连举发人是谁也语焉不详,想揣测更是如堕五里雾,只好相对默然而坐。刘墉官卑位微,原只打算带耳朵来听父亲安排,沉吟良久,说道:“两位大人,父亲,我要派人盯着高大人——他交游太杂太广,失意人快口,容易捅出麻烦。”说罢,也不待父亲发话,便匆匆出去,到隔壁耳房里向人交待几句,又返回身来,安生坐下。
  “延清公,这真是你家千里驹啊!”尹继善笑对刘统勋道:“这不是寻常能吏,只善于判别推敲。这是学问阅历、勘透人情的话,比我们虑事周备!”金鉷也道:“不错,我看比延清公还要干练些!”刘统勋对儿子也甚满意,却道:“这都是些小意儿小聪明,何足担戴二位大人的奖赞!——畜牲,听着,还有一句‘得意不快心’呢!贤大夫叔伯辈越是爱重,你越要如履薄冰,知不足而后有进,听着了?”刘墉忙起身垂手答道:“是!”
  刘统勋摆手示意儿子坐下,说道:“我还接着方才的议题说。初八御驾进城,初六一定要请皇上离开毗卢院。进城时要接受万民迎接,瞻仰天颜。皇上驾莅南京的身分就明白了,不宜再微服民间。元长方才说,控制南京叫花子帮,待过了十五再拿易瑛,还有各行码头、行院娼楼,节前动手容易招致市民物议恐惶。这个说的是,但这是普天同庆,博海共欢的大吉日子。由着娼妇乞丐,码头痞子流氓灾民满街胡侵什么‘早失太平’,也就失了皇上南巡抚绥万众的本意。因此,初三——也就是明天,他们的胜棋楼比武之后,我就要按定了这位盖英豪,号令南京黑白两道三教九流,老老实实听从你尹金二公宪令。那些发放‘一技花’月饼的作坊店铺,最迟八月十三要全部封掉。这是事关国家庆典的事,半点戾气也不许有!”
  尹继善边听边点头,说道:“我是大谅他们泥鳅翻不起大浪来。延清这主意很好,不动声色擒贼擒王,可以平安喜乐过这个中秋。”金鉷也道:“我也赞同。我们已经召集江南浙江两省观察使会议。不出布告,两江业主今年中秋不准夺佃,不准加租,佃户们也就不闹事了,有些刁顽痞子穷极无聊的,分片严加管制,加上前头议定的章程,可以说万无一失——只是易瑛呢?要是闻风逃遁了怎么办?”
  “易瑛化名卞和玉,已经牢牢掌握在我手。”刘墉说道,“黄天霸已经和吴瞎子接上了头,不但官军防护监视,青帮三堂帮众还有漕帮、盐帮,都在盯着她。我不敢担保活捉她,她要逃掉,我一死谢皇恩!”刘统勋冷冷说道:“不要说大话!现在易瑛和皇上就近在咫尺。她捐十万银子,皇上还要接见捐银士绅,她也在内。出了差错,你想一死了之?”刘墉忙低头道:“是!儿子必定更加谨慎仔细,难保燕入云旧情不断,连他我也要把牢。黄天霸的两个徒弟现就紧随易瑛,除了掌握动静,我已指示他们,情不得已,就下手屠掉她!”
  尹继善哈哈大笑,说道:“全瞧着世兄的了!可谓是算无遗策——不过,最好不要节前捕杀。卡和玉首家捐银十万,已经布告两江表彰,她手下党羽遍布两江,各码头市肆都有她的人,现在抓人杀人,一时解释不清,也会吓退了别的捐银迎驾的富绅——等到皇上接见之后,你再动手不迟。”刘墉含笑欠身,却并不多话,仍旧只一个“是”字。
  高恒三魂若失七魄不全,夜梦游魂似的出了督署衙门,秋雨凉风一激,神志才清醒了些。驮轿夫迎上来扶他上轿,一边笑道:“老爷,这贼冷的风,又下这雨,穿夹袍都骨头缝里打颤儿。您怎么伞也不打,把官帽揣在怀里出来了?”高恒怔了一下,才想到临出花厅时是尹继善塞到自己怀里的。怅然长叹一声,上轿坐了,揭开轿窗说道:“到湖北村——曹寡妇机场东隔壁”。
  骡夫一声吆喝,驮轿动了。秋雨断魂天气,街衙巷陌几乎没有行人,毡包纳象眼的篷轿中暖洋洋的,一起一落悠然而行,只听骡蹄踏在泥水中扑喳扑喳单调的声音,细雨如筛击打着毡篷外蒙的油布时紧时慢,像是有人不停地撒沙子。高恒抚着那顶帽子,仿佛不认识似地端详着它,白浆宁绸沿儿密嵌绛红掐边儿,朱砂般殷红的丝缨散在起花珊瑚顶四周。珊瑚顶下的旋钮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拔下来,去掉了红缨,极像是《风雪山神庙》里林冲的毡笠反扣了过来。平日上朝、会客、坐衙办事见人,天天戴它,觉得太平常,毫不起眼,不如寻常的瓜皮缎帽毡帽六合一统帽戴上舒适,甚或不戴帽子,不穿这身锦鸡补服,项挽长辫长袍布鞋更来得潇洒风流。
  但此刻看这顶戴,突然觉得它十分精巧耐看,像白玉盘镶了红晕,起花珊瑚也显得那样玲珑,丝缨像镀了金、挂了琥珀浆似的带着金属光泽。他头一次发现,这丝缨竟这样柔软适手……好像家里那只宣德炉,天天烧香用它,看去毫不稀奇毫不金贵,不知哪个奴才偷了去,竟在心中一下子成了连城之宝。找遍了九城当铺、古董店、鬼市混搜寻一气,从管家到厮仆打得鸡飞狗跳,到底追逼出来才算安生。
  现下看这顶帽子再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到底是哪一处出了漏子呢?盐税,是“整顿”重新建帐时,先从里边扣除了没收的私盐银子,数目只有三十四五万两,老帐簿子一火焚之。他有这个权,就是神仙也对查不出来。“官卖私盐”,其实是官店里官私盐两头收帐,下头人和盐商勾手,从里头抽头孝敬上来。三百万,不但抵了历年亏空,还落下一百二十多万。这是下头君子交易,根本没帐,空口白说查个屁!……那么是卖铜出了事?……本来已经向朝廷交待清楚了的事,偏是钱度在云南铜矿当官时要当清官,一个子儿没捞,离开铜政司才知道那差使肥得放屁流油,要在户部任上把吃过的亏捞回来,交待清了更不肯罢手,和安徽铜陵使合伙盗运,铜陵使又和自己合伙倒腾私盐,连铜陵观察御史、铜陵县令,一伙儿又弄盐又弄铜还倒卖木材人参,孝敬来的银子要是不收,翻了脸连盐务上的事都一兜儿网包漏蹄……高恒越想头越大,越觉得是钱度的事发牵连了自己。但乾隆的旨意也太含糊了,“荒淫”二字早有定论,如今谁不“荒淫”呢?“贪婪”,怎么说?别人送、自己要,坑蒙拐骗撞木钟说官司都是“贪婪”,教人从哪里入手去认罪?事到其间,他才真领教了乾隆的天威不测,才真知道下贼船要多难有多难……
  驮轿一顿,停住了,濛濛细雨中,高恒戴着那顶假帽子下轿,打发了轿夫,已见薛白娘子带着两个丫头欢天喜地说笑着,从影壁后迎出来。拍手笑道:“我这眼皮子嘣嘣直跳,就想着爷不会在那里吃午饭。叫丫头张着,果然爷就回来了!”两个丫头是钱度的外宅曹寡妇代买来的,年可十五六间,也都十分清秀,都还没见过宅主高恒,怯生生地跟在薛白身后向他蹲了两个万福。
  “唔。”高恒神情恍惚,阴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这座青堂瓦舍里外崭新的三进大院,说道:“给我烫酒,随便吃点什么吧。”说着便往里走。那婆娘哪知他此刻心境,高高兴兴跟着,口说手比道:“这边就是比扬州好!瘦西湖虽说美,难比玄武湖这般儿阔爽。你看,对面鸡鸣寺,雨里头看过去,云雾半遮着,真跟人家说的画儿上画的仙山楼阁似的,出门杨柳两岸,平湖映山,小水上飘儿打鱼船……哪找这地方去?——爷这边走,那边过了月洞门是水榭子花园。曹家嫂夫人在屋里张罗着等您呢!”
  曹氏在二进院正厅屋里正在摆酒布菜,听见他们进院,满脸堆笑迎了出来,揩手弹衣蹲膝请安,活似天上掉下个元宝拾了起来般欢喜,说道:“哎呀呀!好我的高爷哩!我们钱爷说你七月半就来的,我还撺掇几个戏行姐妹给你预备唱戏接风,哪里晓得在扬州叫薛妹妹拌住脚了呢?快进屋来,雾星雨儿透衣裳,这天气最容易着凉的……”一头说,一头将高恒往里边让。她虽已年过四十,开行院出身的惯家积年会梳妆,已巴髻儿头油黑漆亮,光可鉴人,刀裁鬓角黑鸦鸦的,白生生的面庞因作养得好,隐隐带着红晕,腻脂似的,不细看,连眼角的鱼鳞纹也不甚清晰,颦眉秀目,笑靥可人,仍旧是楚楚婷婷一个少妇模样儿。
  高恒暗地里与她也有一脚的,但此刻却半点情致也没有了。他走了定神,打起精神敷衍,跟着两个女人进屋,一边思量着问钱度近况,忖度着该不该把坏事讯儿透给她们,坐在桌前,由着丫头斟酒。举杯笑道:“——今日有酒今日醉,莫问明日是与非——来,碰了,干!”“啯”地一口咽了,亮杯底儿,给曹氏和薛白一人夹一著菜,自己也吃,笑问“如今有多少张织机了?听说又并了两个机坊?”
  “那还不是托了爷的福?名声在外说是‘千机曹’,其实开机织绸只有不到六百张机。”曹寡妇鸨儿出身,什么眉高眼低看不出来?早见高恒神色不宁,却不急着问,柔荑般的手把定了酒壶,只情殷勤相劝“这是贺你和薛姑娘乔迁之喜的,高爷您干了,薛家妹子陪着……宁绸利息大,除了贡绸,一多半都运葡萄牙红毛国法兰西去了,咱们中国百姓,曰南交址爪哇国,还是土布、市布。说是我并了人家的坊倒不如说是人家入了我的股。一来我的绸子织得匀细,扬州府专门染坊染的,颜色质料谁也没个比,好卖;二来开机坊的,工人里头病多,都挤在一搭搭儿,一个传瘟就不得了,叫歇的砸机子的,吼天吼地在坊子里闹,投毒放火地害业主。你往东走二里,那里现在一片白地,原来可是机坊连机坊呢。方家机坊业主一死十二口,还烧死二十几个工人,那个可怜哪,石头人见了也伤心落泪啊……”
  薛白睁大眼听她说话,不由的问道:“并到您的名下,就不会有这种事儿么?”
  “妹子你不懂,这里头有学问。”曹氏给他们酌酒敬劝,叹道:“待工人就我心里头,跟在行院行里待姑娘一样,一哄二打,小意儿妆裹不能省;人多了,用工头也是这几条,病了死了丧葬医药跟着,糟心事就少些;宫府里还得有人,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托福’了,不然,死了童工,缫丝的风湿瘫了,一状告进衙门——真的判你输官司也还痛快,他不,不说长不说短,拿了人监候‘待审’,捉一大堆‘人诬’天天到衙磨问,论千论万的银子往里填还!再就是码头管事的机帮,相与好了,他们护你,没有痞子来骚扰;相与不好,他们自己就是痞子,进坊子里调戏女工,毁机子——我占了这三条,坊子安稳,别人投到我名下也不过图个清净。但机坊大了,事情也多,开销应酬也更多,里头的苦衷也是一言难尽啊……”她劝二人吃酒,夹菜添着口不停说,长篇大论讲诉,从购桑叶、暖蚕子儿、三眠成茧,到缫丝织绸发卖,怎样腾挪活钱银子,怎样调教工人收拢人心,真个也是一年到头五更黄昏地忙活,“……妹子说这里景致好,我还从来没有坐船到湖上逍遥一天呢!要论安闲消适,真不如原来开行院,哄得姑娘接客,姑娘客接得顺当接得好,雪白的大腿一撇拉银子钱就哗哗流进来……”她自己也吃了几盅,说话口没遮拦,露出婊子本色来。
  高恒被她们左一杯右一杯只情灌起,他满腹愁肠的人,只索用酒去浇。此刻也混忘了东西南北,苦中作乐笑道:“真的是这样儿,你要是不在钱度跟前撇大腿儿,就能成石头城有名的富婆‘曹寡妇’了?”“你这人真是的!”曹寡妇指尖儿顶了一下高恒额角,“薛姑娘就在跟前呢!”高恒笑道:“只要钱度不在跟前,没得醋吃!”他突然心里一动,又想到自己眼下处境,因问道:“钱度眼下在哪儿?好长日子没见着他了。”
  “去武昌了,昨个儿还来信儿,叫送三百匹缎子,漂白素色的——说有个洋鬼子要买。”曹寡妇瞟他一眼,“难道高爷还不知道?他帮勒中丞调度金川钱粮去了。”
  高恒真的是不知道,皱眉苦思乾隆革自己职的诏旨日期,想想竟是没有宣读。因又问道:“钱度在故宫东首还有一处宅子,他来南京在那里办事接待人,你近来去过没有?”
  “我刚才去过的。他两个儿子都住在那里。”曹寡妇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认,见了面一口一个“曹家的”叫自己,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别转脸擤了一下,回神笑道:“怎么忽拉巴儿问起这个——那宅子我三天两头去呢!两位少爷都还小,余下的都是老婆奶妈子丫头,连老鼠都是母的。”
  高恒手抚脑门子,停了杯,长叹一声道,“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了吧!赶紧生法儿,把你两个宝贝拐着弯儿接到你身边,或者寄养到亲戚家——防着出大事!”说完只是发呆。
  一句话说得两个女人都慌了神,曹寡妇紧间:“到底怎么了,好歹给我一句明白话!”薛白脸色煞白得没点血色,晃着高恒道:“高爷高爷!您甭只是愣神儿,好端端去了一趟尹制台那儿,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说给我们,也好一道拿个主意嘛……”
  “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情。”高恒喝了两口酽茶,苦涩地咽了,将方才尹继善宣旨,和自己一路想的一古脑儿讲说了,见两个女人唬得目瞪口呆,一笑说道:“我也宣旨剥过别人官职顶戴,别吓得这种熊屄样儿——旨意里训人,哪个不是狗血淋头?过后该没事的还没事!皇上现就在南京,兴许是他私访出来点影子闹出来的,也许是刘统勋老小一对王八蛋砸我的黑砖,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提起来一条,放下一堆,叫他们勘问!刑部大理寺那起子贼官,有几个不吃黑的?他们也有把柄在我手里!曹老姑奶奶你听我说,安顿好你儿子,派妥当人去见钱度,赶紧收篷弥缝儿——不要写信!我的帐查不清,最终还是清楚不了糊涂了!”
  “那我呢?”薛白没想到一来南京就挨这么一闷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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