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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喜爱你的法律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我肢体中另有一种法律,和我心中的法律交战,把我掳去,叫我顺从肢体中犯罪的法律。”'19'犯罪的法律即是习惯的威力,我的心灵虽然不愿,但被它挟持,被它掌握;可惜我是自愿入其彀中,所以我是负有责任的。我真可怜:“除了通过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依靠你的恩宠外,谁能救我脱离这死亡的肉身?”'19'六
我将叙述你怎样解除了紧紧束缚着我的淫欲与俗务的奴役:主啊,我的救援,我的救主,我将称颂你的圣名。
我照常生活着,但我的苦闷有增无已,我天天向你叹息,每逢压在我身上使我呻吟的事务外,一有余暇,便经常到圣堂中去。阿利比乌斯和我在一起,他第三次担任法律顾问后,已经停止这方面的事务,这时正好闲着,等待机会再出售他的法律顾问,和我出售雄辩术一样——如果这种技术可能有人请教的话。内布利提乌斯为了我们的友谊而自愿牺牲,担任凡莱公都斯的助教。凡莱公都斯是我们最知己的朋友,米兰人,在米兰教授文法;他希望,而且以朋友的名义要求我们中间有一人能赤胆忠心地帮助他,因为他觉得非常需要。内布利提乌斯的所以如此,并非为了利益,——照他的才学,如果他愿意的话,能找到更好的出路——这位非常忠厚、非常和气的朋友,为了体贴我们,不愿拒绝我们的要求。他办事非常谨慎,避免世俗场中那些大人物的赏识,因此也避免了这方面可能带来的麻烦,他愿意保持精神的自由,尽量取得空余的时间,以便对于智慧进行研究、阅读或讨论。
一天,我和阿利比乌斯在家——内布利提乌斯外出,原因我已记不起来了——有一位客人,名蓬提齐亚努斯,访问我们;他是非洲人,是我们的同乡,在宫中担任要职:我已记不起他向我们要求什么。我们坐下来交谈着。他偶然注意到在我们面前一张安放玩具的桌子上有一本书,他拿了过来,翻开一看,是使徒保罗的书信。当然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本来想是我教学用的一本书。他含笑望着我,向我道贺,对于他意外发现在我跟前仅有的这一本书表示惊讶。他是一个热心的教友,经常到圣堂中去,跪在你、我们的天主之前作长时的祈祷。我对他说,我现在特别致力研究这书。他便向我讲起埃及隐修士安东尼'20'的事迹,安东尼的名字早已盛传于你的仆人之中,但直到那时,我们还是初次听到。他知道这情况后,即在这题目上,把这样一个伟大人物介绍给我们这些少见多怪的朋友,他也不免诧异我们的孤陋寡闻。我们听了自然不胜惊奇,竟在这样近的时代,就在我们的并时,你的灵异的迹象在纯正的信仰中,在公教会内显示了确切不移的证据。对于如此伟大的事迹,我们大家同声惊叹,而他却纳罕我们的懵懂无知。
他谈到了许多隐修院,谈到隐修士们德行的馨香如何上达天庭,如何在旷野中结出丰盛的果实;这一切为我们都是闻所未闻的。而且就在米兰城外,有安布罗西乌斯创办的一所隐修院,院中住满了热心的隐修士,我们也从未得知。蓬提齐亚努斯讲得娓娓不倦,我们穆然静听。他又讲到某一天,在特里尔城中,那天午后皇帝来观马车竞赛,他和同事三人在城墙附近一个花园中散步,他们四人分作两起,蓬提齐亚努斯和一人是一起,其余两人又是一起,各自信步闲行。其余两人走向一间小屋,屋中住着你的几位仆人,是“天国为他们所有”'21'的神贫者。这两人进入屋中看见一卷安东尼的传记。其中一人取而阅读,顿觉惊奇、兴奋,一面读,一面想度如此生活,预备放弃官职,为你服务。这两人都是皇帝的近臣。而此人竟然勃发神圣的热情,感到真纯的悔恨,睁眼注视着他的朋友说:“请你告诉我,我们如此殚心竭力,希望达到什么目标?我们究竟追求什么?我们为谁服务?我们在朝廷供职,升到‘凯撒之友’'22',不是荣宠已极吗?即使幸获这种职位,也不是朝乾夕惕,充满着危险吗?真的,冒了很大危险,不过为了踏上更大的危险!况且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呢?不如为‘天主之友’,只要我愿意,立即成功了。”
他说这些话时,正处于新生命诞生的紧张阶段中。他的目光回到书本上,他继续读下去,他的内心正在变化;只有你能明鉴。他遗世绝俗的意志很快就表现出来。他读此书时,思潮起伏汹涌,他望准了更好的方向,当机立断,已经成为你的人了。他对他朋友说:“我已将我的功名意愿毅然斩断,我已决定奉事天主了。此时,此地,我即实行。如果你不同情于我,则不要阻止我。”那一位回答说,愿和他同享这种赏报,分担这项工作。他们已经属于你了。他们放弃了所有一切,追随你,用了必要的代价,共同起造救生的宝塔。
这时,篷提齐亚努斯和另一位正在花园另一部分散步,开始找寻他们两人,找到后,催促他们回去,因为天色已晚。两人便告诉他们自己打下什么主意和计划,又说明了这种愿望产生的经过,表示已经下了决心,要求他们如果不愿参加,则亦不要阻挠。蓬提齐亚努斯说,他自己和那一位朋友虽与这两人分道扬镳,但不免泣下沾襟,同时向他两人祝贺,并请他们代为祈祷,便带着一颗人世的功名心回到朝中,那两人却逊心天上,从此栖隐于小屋之中。
那两人都已订婚,两位未婚妻听到这消息后,便也守贞不字,献身于天主。
七
蓬提齐亚努斯讲了这些事。主啊!在他谈话时,你在我背后拉着我,使我转身面对着自己,因为我背着自己,不愿正视自己;你把我摆在我自己面前,使我看到自己是多么丑陋,多么委琐龌龊,遍体疮痍。我见了骇极,却又无处躲藏。我竭力想逃避我的视线,而蓬提齐亚努斯还在讲述他的故事,你又把我按在我面前,强我去看,使我猛省而痛恨我的罪恶。我认识了,但我闭上眼睛,强自排遣,于是我又淡忘了。
当时,我越佩服他们两人能激发有益的热情,贡献全身,听凭你治疗,相形之下,越觉得自己的可耻,便越痛恨自己。从我十九岁那年读了西塞罗的《荷尔顿西乌斯》一书引起我对智慧的爱好后,多少年月悠悠过去了——大约十二年——我始终留连希冀于世俗的幸福,不致力于觅取另一种幸福,这种幸福,不要说求而得之,即使仅仅寄以向往之心,亦已胜于获得任何宝藏,胜于身践帝王之位,胜于随心所欲恣享淫乐。可是我这个不堪的青年,在我进入青年时代之际已没出息,那时我也曾向你要求纯洁,我说:“请你赏赐我纯洁和节制,但不要立即赏给。”我怕你立即答应而立即消除我好色之心,因为这种病态,我宁愿留着忍受,不愿加以治疗。我又走上狂悖迷信的邪路,但对于这种迷信,我本无真实信心,不过以为较优于其他理论,而所谓其他,我却无意诚求,只不过抱着敌对的态度加以攻击。
我自以为我的趑趄不前,不肯轻视世俗的前途而一心追随你,是由于我没有找到确切的南针,来指示我的方向。但时间到了;我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我面前,我的良心在谴责我:“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一直借口找不到明确的真理,所以不肯抛弃虚妄的包袱。现在你可明确了,真理在催迫你,只要你脱卸负累,自会生翅高飞,已不必辛苦探索,更无须再费一二十年的深思熟虑了。”
我的心灵在腐蚀着,蓬提齐亚努斯讲述时,我感到非常可怕的羞愧。他讲完后,办好了应办的事,告辞而去。我以心问心,自怨自艾,我对我自己什么话没有说过?我思想的鞭策为了催促我努力跟随你曾多少次打将下来?我倔强,我抗拒,并不提出抗拒的理由。理由已经说尽,都已遭到驳斥。剩下的只是沉默的恐惧,和害怕死亡一样,害怕离开习惯的河流,不能再畅饮腐败和死亡。
八
当我和我的灵魂在我的心境中发生剧烈的争哄时,我的面色我的思想也同样紧张,我冲到阿利比乌斯那里,叫喊道:“我们等待什么?你没有听到吗?那些不学无术的人起来攫取了天堂,我们呢?我们带着满腹学问,却毫无心肝,在血肉中打滚,是否他们先走一步,我们便耻于跟随他们?不是更应该惭愧自己没有跟随吗!”
我对他大概说了这一类的话,我激动的情绪将我从他面前拉走;他不作声,惊愕地望着我。我的话不同于寻常。我的额,我的面颊,我的眼睛,我的气色,我说话的声音,比我的言语更表示出我内心的冲动。
我们的寓所有一个小花园,屋子和花园都听凭我们使用,因为屋主并不住在那里。我内心的风暴把我卷到花园中。那里没有人来阻止我自己思想上的剧烈斗争;斗争的结局,你早已清楚,我那时并不知道。但这种神经失常有益于我;这种死亡是通向生命。那时我了解我的病根在哪里,却不知道不久就要改善。
我退到花园中,阿利比乌斯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面。即使有他在身边,我依旧觉得我是孤独的。况且他看见我如此情形,能离我而去吗?
我们在离开屋子最远的地方坐定下来。我的内心奔腾澎湃着愤慨的波涛,恨自己为何不追随你的意志,接受你的约法;我的天主,我全身骨胳都对此发出呼号,它们的歌颂声上彻云霄。为达到这目的地,并不需要舟楫车马,甚至不需要走像从我们所生之处到屋子那样短短的一段路程。因为走往那里,甚至到达那里,只需愿意去,抱有坚强而完整的意志,而不是只有半身不遂,左右摇摆,半起半仆,半推半就,挣扎争抗的意志。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我的手足作出许多动作,这些动作,如果一人手足残缺,或手足被束缚着,或四肢乏力,或因其他原因而不能动弹,则即使要做也没有这能力。我搔头,敲额,抱膝,这些动作是因为我要,才做出来。假如手足不听我指挥,那末即使我要做也做不到。这一方面,有许多动作,我的意愿和动作是不一致的。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做那些我以非常热烈的意愿所想望的事,这些事,只要我愿意做,立刻就能做;只要我真正愿意,就能如愿以偿;这一方面,能力和意愿是一致的;愿意即是行动。但我并不行动。我的肉体很容易听从灵魂的驱使,念头一转,手足跟着动了;我的灵魂却不容易听从自己的意志,完成重大的愿望。
九
那里来的这种怪事?原因何在?请你的慈爱照耀我,使我盘问一下人类所负担的神秘惩罚,和亚当子孙潜在的苦难,如果它们能答复我的话。这种怪事哪里来的?原因何在?灵魂命令肉体,肉体立即服从;灵魂命令自己,却抗拒不服。灵魂命手动作,手便应命而动,发令和执行几乎不能区分先后,但灵魂总是灵魂,手是属于肉体的。灵魂命令灵魂愿意什么,这是命令自己,却不见动静。这种怪事哪里来的呢?原因何在?我说,灵魂发令愿意什么,如果灵魂不愿,便不会发令,可是发了命令,却并不执行。
其实灵魂并不完全愿意,所以发出的命令也不是完全的命令。命令的尺度完全符合愿意的尺度,不执行的尺度也遵照不愿意的尺度,因为意志下令,才有意愿,这意愿并非另外一物,即是意志本身。于此可见,灵魂不是以它的全心全意发出命令,才会令出不行。如果全心全意发出命令,则即无此命令,意愿亦已存在。因此意志的游移,并非怪事,而是灵魂的病态。虽则有真理扶持它,然它被积习重重压着,不能昂然起立。因此可见我们有双重意志,双方都不完整,一个有余,则一个不足。
十
我的天主,有人以意志的两面性为借口,主张我们有两个灵魂,一善一恶,同时并存。让这些人和一切信口雌黄、妖言惑众的人、一起在你面前毁灭!这些人赞成这种罪恶的学说真是败类。倘使他们能接受正确的见解,和坚持真理的人一心一德,自然会变恶为善。那末我们便能用使徒保罗的话对他们说:“从前你们是黑暗,如今在主里面成为光明。”'23'他们不愿“在主里面”,想在自己身内成为光明,以为灵魂的本体即是神的本体,这样便加深了他们的黑暗,他们由于这种滔天的傲慢,所以和你“照耀入世之人”'24'的真光距离更远了。你们该考虑你们所说的话,该自知惭愧,“快靠拢他,你们必将受到光照,你们便不会面红耳赤了!”'25'在我考虑是否就献身于我的主、天主时,我本已有此计划,愿的是我,不愿的也是我,都是我自己。我既不是完全愿意,也不是完全不愿意。我和我自己斗争,造成了内部的分裂,这分裂的形成,我并不情愿;这并不证明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只说明我所受的惩罚。造成这惩罚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盘据在我身内的罪”,'26'是为了处分我自觉自愿犯下的罪,因为我是亚当的子孙。
如果有多少彼此对立的意愿,便有多少对立的本性,那末一人身上不仅有两个本性,该有许多本性。一人在考虑是否去开会,'27'或是去看戏,他们便说:“那不是两个本性吗?一个向善,一个向恶。否则这种敌对意愿的迷罔从哪里来的呢?”我说,这两个意愿,一个要到他们那里去,一个要去看戏,都是坏的。但摩尼教徒认为要到他们那里去是个好主意。那末,假如我们的人也在两种意愿对立之下犹豫不决,考虑是否去看戏,还是到圣堂中去,摩尼教徒也将迟疑而难于置答了。因为他们或是承认——他们是不肯承认的——到圣堂中去,和领受了圣事的人经常到圣堂中去一样,是出于好的意志;或是承认一个人身上存在两个对立的坏的本性,两个坏的意志;那末他们所说的一善一恶,是不正确的;或是他们将归向真理,不再否认一人在考虑时,是一个灵魂在两种意愿之间摇摆不定。
因此,希望他们感觉一人身上有彼此对立的双重意志时,不再主张有一善一恶两个对立的灵魂,具有两种对立的本体,来自两个对立的本原。你,真实无妄的天主,你是反对他们,驳斥他们,揭露他们:一人有两个坏主意,譬如一人考虑用毒药或用武器去杀人;强占这一家或那一家的田地;财色不能兼得时,考虑花大量金钱去享乐,还是一毛不拔做守财奴;又如两种娱乐在同一天举行,考虑去看戏还是去看赛车;还可以加上第三个主意:如有机会,到别人家中去偷东西;或是第四个主意:如果有同样的机会,去和人幽会;这些机会如果同时来到,都合他的心意,但不能同时进行,这样那人的灵魂就被四种或更多的对立意志所脔割,因为人们的欲望简直太多了!但摩尼教徒对这一大批不同的本性往往只字不提!
对于好的意志也是如此。如果我问他们:“爱读使徒的书信好不好?欣赏一篇庄严的圣诗好不好?解释《福音》好不好?”他们一定说:“好。”那末,如果同时欢喜这一切,我们的心不是被不同的意志东拉西扯吗?这些意愿都好,可能彼此相持不让,直至我选择其中之一,使分歧的意志成为统一。
同样,永远的真福在上提携我们,而尘世的享受在下控引我们,一个灵魂具有二者的爱好,但二者都不能占有整个意志,因此灵魂被重大的忧苦所割裂;真理使它更爱前者,而习惯又使它舍不下后者。
十一
我被这种心疾折磨着,我抱着不同于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