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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他说出缘由,惊骇非常。又暗暗琢磨了一番,竟是为倪太守、欧阳兄而来,不由得心中踌躇说:“这样一宗大事,如何搁在小孩子身上呢?”
忽听座上包公发怒,说请御刑。白五爷只急得搓起手来,暗想:“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好?”自己又不敢上前,唯有两眼直勾勾瞅着艾虎。及至艾虎一口咬定,毫无更改,白五爷又暗暗夸奖说:“好孩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要是从铡口里爬出来,方是男儿。
后来见包公放下艾虎,准了词状,只乐得心花开放,白五爷便从堂上溜了下来,见了郝禁子,嘱咐说:“堂上鸣冤的是我的侄儿。少时下来,你要好好照应。”
郝禁了哪敢怠慢,故此以少爷称呼,伺候茶水酒饭,知道白五爷来探监。这样做为的是当好差使,又可从中取利。果然,白五爷来了,并赏了十两银子,叫他在外面看望,五爷便进了单屋。
艾虎抬头见是白玉堂,连忙上前参拜,五爷悄悄对他说:“贤侄,你好大胆量,竟敢在开封府弄玄虚,这还了得,我且问你,这是何人主意?因何贤侄不先来见我呢?”
艾虎见白玉堂问及此事,才将始末情由述了一遍:“侄儿临来时,我师父给了一封信,叫侄儿我找白五叔您,侄儿一想,一来恐事不密,露了形迹;二来正巧遇见相爷下朝,因此侄儿就喊了冤了。”说着话,他把书信从内衣口袋中取出,递给白玉堂。白五爷接过来折开看了一遍,大致是说,想托他暗中调停,不叫艾虎吃亏。白五爷这才明白是艾虎自逞胆量,不肯先呈书信,同自己去访请北侠兄时一样,高傲自况,这样的人往往有大志,好好发展,前途不可限量。这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帮助。想罢,白玉堂便对艾虎说:“如今紧要关头已过,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我听说你的口供打了折底,相爷明早就要启奏了,不知皇帝会如何看待此事,然后才能安排对你的处置。你吃了饭了吗?”
艾虎说:“饭倒不错,只是酒有些……”说到这,便不说了。白五爷问:“怎么回事,没有上酒吗?”
艾虎回话说:“有酒,那星点儿刚喝了五、六小碗便没有了。”
白玉堂听了,心中暗想:“这孩子敢情爱喝酒?其实五、六碗已不少了。”出于对侄儿的喜爱,便唤道:“郝头儿呢?”
只听外面答应一声,老汉走了进来,看着五爷的脸色等候吩咐,五爷说:“再取一瓶酒来。”郝禁子答应着去了,白五爷嘱咐艾虎说:“稍过一会儿,送了酒来,不可过于贪杯,有节制一些。还不知道明天皇帝会是怎么个看法呢?你也要留神提防着。”
艾虎回答:“五叔说的极是。侄儿再喝这一瓶,就不喝了。”
白玉堂也笑了,待郝头儿取了酒来,白五爷又嘱咐好好照看少爷,方才离开。
果然,次日包公临朝把此事递了奏折。仁宗皇帝看了,将折留下,细细揣度,偶然想起:“兵部尚书金辉老爱卿曾递过三次奏折,说:我的皇叔有谋反之意,是联一时之怒,将他谪贬;如何今日包卿折内又有此说呢?事有可疑。”
皇帝随即宣派,都堂公公陈林奉密旨往四值库稽查。老公公领旨,带领手下人,传了马朝贤,宣了圣旨。马朝贤不知是为何事,见皇帝钦派陈林而来,不敢违遵,只得随同前往四值库。验了封,开了库门。就从朱门天字第一号查起,揭开封皮,开了锁,拉开朱门一看。罢了!却是空的。陈公公当即笑吟吟地问马朝贤:“这九龙珍珠冠哪里去了?”
谁知马朝贤见没了宝冠,已然吓得面目焦黄,如今见都堂公公一问,哪里还答应得上来!张着嘴,瞪着眼,半晌说了一句:“不,不,不知道。”
陈公公见他神色慌张,便说:“本堂奉旨查库,就是为查此冠,如今此冠既已不见,只好如实回奏,且听旨意就是了。”
陈林早已对马朝贤侍艺受宠,攀龙拍须有所反感,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立刻吩咐手下人说:“孩儿们,把马总管好好看起来。”
陈公公回到金殿得奏一番,圣上听了大怒,把马朝贤抓起来,想让都堂审讯,陈林又起奏说:“现有马朝贤之侄马强在大理寺接受审讯。马朝贤既然监守自盗,他侄儿马强必然知情,理应归大理寺质对一番。”天子准奏,将原折并要犯马朝贤一起交大理寺。
皇上传旨之后,恐马朝贤为官多年,勾引个别官员,行贿受贿,作有情弊,又特派刑部尚书杜文辉、都察院总宪长范仲禹、枢密院掌院颜查散,会同大理寺文彦博严加审讯。
天子旨意一下,各朝院堂官员都到大理寺,其中枢密院颜查散颜大人刚要上轿,只见虞候手内拿一字柬,回禀老爷说:“白五老爷派人送来,请大人即开。”
颜查散接过来拆阅,原来是白玉堂托付照看艾虎的书信。颜大人说:“是了,我知道了,叫来人回去吧!”
虞候传出话去,颜大人暗暗思量:“这回是奉圣旨交审的案件,难以殉情,只好临朝看机会行事。”上轿不一会来到大理。此时众堂官已经会齐,大家都看了原折,才知道马朝贤监守自盗,其中有襄阳王行为不轨的话头,个个骇目惊心,彼此议计。只听范仲禹说:“待一会儿都堂陈公公到来,肯定要先问这小孩子,真伪难辨。莫若如此如此,先试探他一番如何?”
大家纷纷赞同,深以为然,又都向文大人问了问马强一案,审得如何。文大人说:“这马强逞能霸道,虽招承欺男霸女,抢掠为害四方之罪,但一口咬定倪太守结连大盗,抢掠他的家私,已将北侠欧阳春访拿归案,一问便知是个侠客义士,倪太守多亏他救出,至于抢掠之事,概不知情,下官已派人暗暗访查去,如今既有艾虎,他是马强家奴,对被劫之事不会没有了解,所以又有了新的钱索,我们可以问他。”大家听了,很是赞同。
众官员正在说话,忽见禀报:“都堂大人到了。”于是一起出来迎接,只见陈公公下轿,抢行几步,与众位大人见了,并客气说:“让众位大人久等了,恕洒家来迟。原委是圣上今天为此事震怒,不愿进食,由我等婉言相劝,苦苦进谏,圣上才肯用膳。洒家伺候皇上用完膳食,才急急赶来,所以迟了。”
说着话,大家挨次而坐,只听陈公公说:“众位大人有没有商量出对策来呀?”
众人说:“都堂大人,我等已计议一番。”便将方才商酌的话说了。陈公公听了,非常高兴,夸奖说:“众位大人高见,此计甚妙,就如此吧!”吩咐先带艾虎。左右一喊,接连不断:“带艾虎!带艾虎!”
小爷艾虎在开封府经过那样风波,如今到了大理寺,虽则是五堂会审,他却毫不介意,上得堂来,双膝跪倒,两只眼睛,滴溜溜东瞧西看,陈公公抢先说:“哎哟!我还以为是个多大的英雄呢,原来还是个小毛孩子!看上去浑浑实实,伶伶俐俐,你今年多大了?”
艾虎恭恭敬敬地说:“小人十五岁了。”
陈公公对他说:“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冤屈,竟跑来告状,大着点声音,说给众位大人听听。”
艾虎把昨日在开封府的口供述了一遍,又临场发挥说:“包相爷要将小人四肢铡去,小人实在没说假话,更不敢陷害主人,千里条条来这里出首,为的是不犯知情不举之罪,因此蒙相爷施恩,才准了小人的状子,待查明再说。”说罢,艾虎向上叩头。
陈公公听了,对着众人说:“各位大人都听明白了,有什么该问的只管问来。洒家虽是奉旨钦派,然而只知进御当差,在断案上很不精通。”
只听杜大人问艾虎:“小孩子,你在马强家几年了?”
艾虎回话:“小人自幼就在那里。”
杜大人又问:“三年前你家太老爷交给你家主人的九龙冠,是你亲眼所见吗?”
艾虎回答:“亲眼见的。小人的太老爷先给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就叫小人捧着,一同到了佛楼,放在中间佛龛的左边隔扇后面。”
刑部尚书杜文辉又说:“既是三年前之事,你为何今日才来出首?讲!”
都堂大人陈林公公说:“是呀,三年前马总管告假,洒家还依稀记得,大约是为修理墓茔告了三个月的假,我们这里还有底帐可考。既然是那时候的事情,为何这个时候你才出来说话呀?你说,艾虎!”
只听艾虎不慌不忙地答话:“小人三年前,才十二岁,人事不知。今年小人已十五岁,到底明白点了。又因小人主人眼下遭了官事,惟恐说出这件事情来,小人如何担得起知情不举、隐匿不报的罪名呢?”
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说:“这也就算了。我且问你,当初你太老爷说:”此冠好好收藏,等着襄阳王举事时,就把此冠献上,必得大大的爵位。‘艾虎,你说是举什么事呀?“
艾虎回答:“小人也不知举什么事!”
范大人又说:“如此说来,你家太老爷你自然是认得的了。”
一句话,只问得艾虎张口结舌。
艾虎听都察院总宪范仲禹大人问他,是否认得太老爷马朝贤这一句话,心中暗想:“这可坏了菜榥!当初虽见过马朝贤,我并未曾留心,何况又过了三年了呢!然而又不能说不认得。可这位大人如何单问我是认得还是不认得,必有什么缘故吧?”
想罢,艾虎回话说:“小人的太老爷,小人认得的。”
范大人听了,便吩咐左右:“带马朝贤。”左右答应一声,朝外就走。
这时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大人旁观者清,他受了白玉堂托付照顾少爷艾虎,又见艾虎沉吟后才答应“认得”,就知艾虎有些记忆恍惚,暗暗着急担惊,唯恐年幼一时认错了,那还了得!急中生智,便把手一指,大袍袖一遮,对小少爷说:“艾虎,过一会儿,马朝贤来时,你要当面对证,休得袒护。”
颜大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却递眼色,虽不肯摇头,然而纱帽翅儿也略动了一下,艾虎本因范大人问他认不认得,心中有些疑心,如今见颜大人这番光景,心内更觉明白。
只听外面锁镣响动之声传来,他跪着偷偷往外观看,见有个年老的太监,虽然脖子上带着刑具,到了丹墀之上,面上尚微有笑容,及至到了公堂,他才敛容息气,而且见了大人们,也不下跪报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爷艾虎更觉醒悟,只听范大人问:“艾虎,你与马朝贤当面对来。”艾虎故意地抬头望了一望那人,然后才说:“他不是我家太老爷,我家太老爷小人是认得的。”
都堂陈林公公在堂上笑了,对大伙说:“好个孩子,真有眼力!”
又望着范大人说:“如此看来,这孩子是真认得马总管无疑了。来呀!你们把他带下去,就把马朝贤带上来吧。”左右将假马朝贤带下。
不多时,只见带上了个欺心背反,蓄意谋奸,三角眼含痛泪,一个心术不端的总管马朝贤来。左右当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陈公公见这番光景,未免心生恻隐,无可奈何地说:“马朝贤,今有人告你三年前告假还乡时,把圣上九龙珍珠冠擅敢私携至家,你要从实招上来。”
马朝贤吓得胆裂魂飞,对各位堂官说:“此冠实是库内遗失,犯人概不知情呀!”
只听大理寺文彦博大人对艾虎说:“孩子,你就与他当面对来。”
艾虎便将口供述了一回,然后冲着马朝贤说:“太老爷,事已如此,也就不用拖延了。”
马朝贤说:“你这小厮,着实可恶!洒家何尝认得你来?”
艾虎说:“太老爷如何不认得小人呢?小人那年才十二岁,伺候你老人家多少日子,太老爷还夸我很伶俐,将来必有出息,难道太老爷就忘了吗?”
马朝贤说:“我纵然认得你,几时将御冠交给马强呢?”
文彦博大人说:“马总管,你不必抵赖。事已如此,你好好招了。免得皮肉受苦;倘若不招,此乃奉旨案件,我们要动大刑了。”
马朝贤说:“犯人实无此事,大人如若赏刑,或夹或打,任凭吩咐。”
颜查散大人说:“大约束手问他,决不肯招,左右,请大刑来。”
两旁发一声喊,刚要请刑,只见艾虎哭着说:“小人不告了!小人不告了!”
陈公公便问:“你为何不告了?”艾虎说:“小人只为害怕,怕担罪名,方来出首,不想如今害得我太老爷偌大年纪,受如此苦楚,还要用大刑审问,这不是小人活活把太老爷害了吗?小人实实不忍,小人情愿不告了。”
陈林公公听了,点了点头,说:“傻孩子!此事已经奉旨,如何由得你呢?”
只见杜大人说:“暂且不必用刑,左右将马朝贤总管带下去,艾虎也下去,不可叫他们对面交谈。”衙役上来,把他们左右一边一个带了下去。
颜查散大人说:“下官只说请刑,不过威吓而已。他有了年纪之人,如何禁得起大刑呢?”
刑部尚书杜文辉说:“刚才马总管说不认得艾虎,下官有些疑心,不知艾虎是不是受人主使而来?”
枢密院掌院颜查散大人听了暗自思索:“这话说的厉害,但是白五弟托我照顾艾虎,我岂可坐视不管!”想到这里,连忙说:“大人顾虑的极是,但艾虎是个孩子,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大事呢?且包太师已然测到此处,还要用御刑铡他四肢,他岂有不肯实说的道理呢?”
杜大人说:“言虽如此,下官又有一个办法,不如将马强带上堂来,如此这般追问一番,如何?”
各位堂官听了,齐声赞同,于是吩咐:“带马强,不许与马朝贤对面。”左右答应。
不多时,把马强带到。刑部尚书杜文辉说:“马强,如今有人替你鸣冤,你认得他吗?”
马强说:“但不知是何人?”
杜大人说:“带鸣冤的当面认来。”
只见艾虎上前跪倒。马强一看,暗道:“这不是艾虎吗?这孩子倒有为主之心,真是好!”连忙禀道:“他是小人的家奴,名叫艾虎。”
杜文辉大人又问:“他有多大年龄了?”
马强说:“他十五岁了。”
杜大人又问:“他是你家世仆吗?”
马强说:“他自幼就在小人家里。”恶贼只顾说出此话,堂上众位大人无不点头,疑心尽释。
杜文辉大人又说:“既是你家世仆,你且听他替你鸣的冤。艾虎,快将口供诉上来。”
艾虎便将口供诉完,又对马强说:“员外休怪,小人实实担不起罪名。”
马强喝道:“我骂你这狗奴才!满嘴里尽胡说!太老爷何尝交给我什么冠来!”
陈公公说:“此乃公堂之上,岂是你喝呼家奴的所在,好不懂好歹!这样做就该掌嘴。”
马强跪爬了半步,说:“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叔父回家,并未交付小人九龙冠,这都是艾虎的谎言。”
颜查散大人说:“你说你叔父并未交付于你,如今艾虎说你把此冠供在佛楼之上,倘若搜查出来,你还抵赖呢?”
马强说:“如果从小人家中搜出此冠,小人情甘认罪,再也不敢抵赖。”
颜大人说:“既如此,都把口供画押上来。”
马强以为绝无此事,欣然具法。众位大人传递看了,叫把马强仍然带下去。又把马朝贤带上堂来,将口供念与他听,问他:“如今你侄儿已然供明,你还不实说吗?”
马朝贤说:“犯人实无此事。如果从小人侄儿家中搜出此冠,犯人情愿认罪,再无抵赖。”说完也作了一个口供画押,随后被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