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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看见可就说:“嘿,李伙计,你真不累呀。”
李源哈哈笑起来:“于管家,我这个人跟猴儿一样,登梯爬高,好动不好静。”
“拔麦子这种活累呀,你还有力气干这个呀!”
“这点活算什么,我的武艺可不能扔,扔下就要退步啦。”
“你练的玩艺怎么样?”
“很不错呀。”
于小三一撇嘴,“你呀,在我们这儿你少说会武艺。不瞒你说,咱们这儿可有震天动地的人物。”
“哟!谁呀?怎么没听见说?”
“告诉你,就是我们本家老爷子。”
“我怎么没看见哪。”
“你下地干活,上哪儿瞧去?”
“他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爷子叫于成,号洞海。”
“多大年纪啦?”
“八十多岁啦。”
“于管家,你想法子让我见一面成吗?”
于小三一撇嘴,“你要托我,还是准成,那是我本家的爷爷,别人真办不到。咱们可说好啦,见着他可别动手动脚的。”
“吓死我都不敢。于管家,明天你派活完等着我,只要收工,咱俩到十字街醉月楼喝两盅去。”
于小三最爱喝酒了。
“好吧。”
果然第二天晚上收工,俩人去啦,一顿饭就花了好几两。第三天又去啦,又花了好几两。一连五天如此。这天吃完了饭,于小三一笑:“李伙计,你请我吃饭,花了二十多两,可你拔麦子才挣了十来吊钱,你赔本啦。”
李源摇头:“我不在乎,我只要能看于老爷子一眼就值啊。”
“哈哈,来吧,老爷子今晚上就见你。”
“您给我说了吗?”
“说啦。”
“于管家,就是您带我去见,可不能有别人。”
“根本也没有别人。”
“好极啦。”
付给饭帐,两个人来到老侠家门口,悄悄而入,一直进到四层院子,来到西跨院书房。
“你等着。”
于小三进去,一会儿出来,招手叫李源,两个人一同到屋中,李源也没工夫细看屋里的陈设,迎面紫檀的几案,紫檀大号八仙桌,两边太师椅。上首坐着一位老人,高条身材,双肩抱拢,身穿蓝绸子长衫,白绵绸子的汗衫中衣,白绫的高腿袜子,寸底的福子履。白剪子股的小辫,通天的鼻子四字口,唇若丹涂。一部花白胡子飘洒胸前,两只眼睛亚寨明灯,好精神。
李源赶紧磕头。
“老人家在上,末学小子李源叩见。”
老头没让起来,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听你口音好像是山东的,来到山西干什么来了?实话实说还可以,不实话,谅你插翅也飞不出去我这小小的宅院。”
李源知道老人家对他早就注意啦。
其实第一次李源跟于小三说完话,当天晚上小三就见着于老侠,先把麦场的收割情形,跟老人家说完。然后又提到李源:“老爷子,这个人干活不惜力,而且有用不完的劲儿,他想看看您。”
老人家点点头:“三儿,什么时候我让你叫他,你再叫。明白吗?”
“行啦,听您老人家的信儿。”
从这天起老人家暗地里跟上李源,从地里干活,到饭馆吃饭,花钱不在乎。老人家一想:这个人看来五官端正,言谈举止都不像个坏人,到底见我干什么?万一要是不法之徒呢?这才叫于小三叫李源来。
现在老人家一说话,李源跪倒磕头,“老人家莫怪,小子有下情回禀。”
这才把所有的事一说,然后说道:“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山西,设法接近老人,为的是请您约束子弟,在外边怎能无故伤人呢?”
老人家听了,很生气。他右手放在硬木的桌子上,稍微一抬,往下一落,“啪”的一声,李源吓了一跳,紫檀木的桌面都碎了,好大的力气呀。
老侠把李源扶起来:“孩呀,叫你受委屈了老夫之过也,你很喜欢练武吗?”
“孩子十分喜爱,苦不得名师指点。”
“好,于小三今日之事,不准对外人言讲,更不准叫你小叔叔于秀知道。”
“是,孩儿知道。”
一摆手,于小三退出去了。
“李源,老夫有意收你做个入室弟子,你乐意吗?”
李源跪在地下。
“恩师不弃腐朽之材,弟子愿入门下。”
“起来。你随我来。”
老快把李源带到一个小院落,派一个书童专门侍候李源吃喝,择个吉日正式拜师。
“李源,你记住,不准离开这个院子,只要你好好刻苦练功,我一定使你成名天下。”
“徒儿记下了。”
老侠这才督促李源把二五更的功夫逐步深入,并且准备两个大笸箩,里边盛满砂子,就教给李源铁砂掌的功夫。
光阴如箭,转眼就是八年。
李源学会了三十六路白猿掌,三十六路白猿棍,一粒混元大气,并且有铁砂掌的功夫。
这一天,老侠于成把李源叫过来问:“李源,你的功夫难至上乘,这不是说你不刻苦用功,主要是你资质天赋所限。即使如此,如在江湖上,行端履正不难成名。徒儿,这有纹银百两以做路费。今后要勤习苦练,回到家里你依然开店为生,不久我派你师弟于秀还去山东。他的为人我知道,到时候一定还要住你的店,请你替我管教他。明白吗?”
“徒儿明白,不过他是我的师弟呀。”
老侠长叹一声道:“哎,你好不明白呀,为师由于练武,不能要妻,延续后代,在武林我是个有志气的贤徒,可在家中我成了不孝之子。于秀是我的侄子,将来是要他捧着我把我埋了呀。可他小小年纪,刚刚进入武林门户,如此眼空,要是遇上有本领的人物,岂不断送了他的小命。我十分后怕,为此我让你管教他,不使我于家绝后哇。”
“孩子记下就是。什么时候,你到徒儿那里去一趟啊。”
“有机会我是要去的,你回到家中都问个好吧。”
“是,师父。”
爷俩洒泪惜别,在路上行走多日才至家中。
这天,天气已晚,李源回到油坊镇,大街上路静人稀。李源来到店门口一看匾,又一下子就怔住了,改成刘家老店了。自己一想,怎么我的店归了别人,谁给我卖的?想到这儿往里去,进了门洞,一看帐房里边,灯光很亮,算盘珠“劈啦”乱响。帐桌旁边坐着一个人,面黄肌瘦,眼睛也眶啦,腮帮子也都撮进去了,右手中指无名指夹着笔管,无神的眼睛盯着帐本儿。李源一看,啊!是管帐刘山刘三爷。心里想着,我这个店八成归刘三了吧?这可让李源猜对了。他这一走八年,音讯皆无。李源走的第一年,刘三爷到年底开了清单向李大奶奶交待帐目,盈利多少,开销多少,花红多少,馈送多少,一清二白。李大奶奶相信他,叫他照着办去。第二年李源还不回来,刘三爷琢磨着,哎哟,可能掌柜的死在外面了。又想李大奶奶妇道人家,也好欺骗。这一年下来,可就亏空了两千多两银子。刘三爷花言巧语,就说买卖做赔了。第三年又赔了,刘三爷到年下拿清单跟大奶奶说:“今年又赔了钱,大奶奶,柜上有点富余钱,二年全部赔尽,现在掌柜的又不回来,这么大的店,人吃火耗怎么办哪?”
大奶奶说:“掌柜去的时候,跟你做了交待,赔赚我都不管,到时候你别饿着我就行。这个店房,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概不管。”
刘三说:“大奶奶,趁早咱把店卖出去得啦。”
李大奶奶答道:“行啊!你看着办吧。”
其实刘三早就下了黑心,想把这买卖倒到他的名下。所以他把门口的这块匾,找人在背面刻上刘家老店字号,一翻个儿,就挂上了。街坊邻居看着都新鲜,怎么日进斗金的店归了刘三爷啦。自从这买卖一归他,省吃俭用,一分钱都不乱花。如果晚上一拢帐,差一个铜钱,他宁可一夜不睡,也要找对。八年来,白花花的银子足足盈余一万两,每晚都要把几个银柜打开,看看这码得整整齐齐的二百个金元宝,才能睡觉。今晚刘三爷正在算帐,从外边进来个人,他刚要说:“银钱重地,闲人免进。”抬头一看,啊!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哆嗦差一点儿把帐勾了。忙问道:“掌柜的回来啦。”
李源一看他脸色蜡白,嘴唇直哆嗦,就知道他坏了良心,便问:“刘三,你这几年多受累啦。”
“应当的,应当的。”
“哈哈哈,老三,咱这买卖这几年做赔啦?”
刘三一害怕,说:“没赔。掌柜的这几年净赚白银一万多两哪,买卖太好了,太好了。”
“好,老三,我当年托付于你算对啦!”
“谢谢掌柜的栽培。”
“你把帐给我拢一下。”
刘三把帐目往总一拢,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叭叭叭,帐目有啦,忙说:“您看看,现银多少,帐目多少是吻合的,不多不少。”
“好,你把银柜都扣好锁上。”
刘三一一照办,李源把钥匙拿过来揣进怀里,问道:“刘三,这门口的字号匾怎么改成刘家老店啦?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唉,您别提啦。您这穷朋友亲戚太多,借钱的踢破门槛儿,开始还能对付,后来简直没办法了,我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把匾的另一面刻上刘家老店,说这店给我啦。”
李源哈哈一笑,说道:“好主意,你有办法。”
刘三马上叫人拿高凳,把匾再翻过来。李源道:“您记住这事,将来李源伤了人命啦,你再把刘家老店翻过来。”
后话休提,李源这才来到跨院见李大奶奶,夫妻俩把所有的事都说啦。次日,李源来到柜房。刘三心里七上八下,以为饭碗子保不住了呢,说:“掌柜的您查查帐吧?”
李源摇摇头说:“老三,帐我不查,你这几年太辛苦了,大家也都辛苦,我也必须领份人情。你把店里的伙计,一个不剩全都叫到柜房来。”
过了不久,人全来了,都见过掌柜的,李源眼望大家,说:“同仁们,这八年的光景,我没跟大家在一起,大家受累啦。尤其是我这刘三兄弟他更是操劳。从今天起,刘三兄弟升为李家店的二掌柜。凡是用人、散人、扩充,添置一切大事情,他说了就算,不用再征求我的同意。由他再推荐一名写帐的先生,只要心好就得,手底下差点儿没关系,由刘三兄弟慢慢教导。其余人员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几年除本净赚一万二千两银子,我只要五千两扩充咱们的店面,刘三兄弟分三千两,其余四千两由刘三兄弟分给大家。”
刘三听了感激地热泪直流,大家都过来向李源道谢。刘三这回又打起精神来,把东西两院全都盖起客房。
李源把学艺经过都告诉了刘三,刘三爷叫一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在后侍奉客人。
没有多少天,于秀保镖来到李家老店。刘三爷从柜房出来,先派伙计让于秀到后院,其余的都到西跨院,镖垛子都赶到后院。伙计侍候于秀擦脸漱口喝茶吃饭。还不时地打量着于秀:“老客是保镖的大管爷?”
“一点错儿没有。”
“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你们掌柜的姓李吧。”
“不错。看来您是老主顾,不然的话您不知道。”
“你们掌柜的跟你们说过吗?他在八年前叫人家给打啦。”
“嘿!大管爷,我们掌柜的一年到头挂在嘴皮上,说当年有位山西于老客把他打吐血了呢,他总想给于老客道道谢,就是人家不来了呢,嗨!”
“为什么还要道谢?”
“老客,您还不明白吗?唯数我者是辅我。我们掌柜的自被打以后,破釜沉舟,卧薪尝胆,以后练鞭,这功夫练得真叫棒啊,打个人跟打豆腐似的,总盼着那位老客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就道谢了吗?”
“哼,敢情揍人是道谢啊。巧啦,当初揍他的,就是我老客。来吧,叫他出来道谢吧。”
“哟,大管爷,就是您呀,行啦,您赶紧去厕所先方便方便。”
“干什么?”
“回头省得我们掌柜的把您大便打出来。”
“哼,量他也不是对手,你快叫他去。”
伙计答应着走后不久,李源乐哈哈地进来了,忙道:“于老客,久违啦。”
“来吧,咱们俩人到院子里去吧。”
“好哇。”
两人来到当院,李源一抱拳说:“请吧。”
“等一等,李掌柜,你还没立字据哪。”
李源一想,他还没忘当年的事呢。
“好吧。”
两人都立了字据,然后站在院中。于秀往前凑步,左手晃面门,右手挂风声,照定李源就打。李源胸有成竹,微然往左一滑步,右手穿掌,顺着于秀的右臂外边往前直插,随着右手一掳,左手照着于秀的前胸,“砰”,这一掌就打上了,“噔噔噔”于秀退出四五步,“扑通”就躺在地下,“哇”地一口鲜血吐出来。
李源叫几个伙计搀起于秀,在院里来回地遛圈,好半天这口气才喘上来。于秀直哼卿,面色发白,顺嘴角流血,说话可就没劲儿啦:“好哇,老客上你们这儿住店,平白无故的把我打吐了血,这是老虎店吃人哪?咱们到千总衙门打官司去。”
李源把他扶进了屋,漱了口,把那上好治内伤的药让他吃下去。李源这才大笑着说:“师弟,莫怪我,这可是老爷子叫我打你的哟。”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师弟!”
“师弟,不是套近乎。”
李源就把八年的事全说啦。
“师弟,不然我能胜你吗?兄弟,我扶着你上家里去,叫你嫂子带人侍候你,这支镖我给你保了去。”
于秀来到后院,见过嫂嫂。大奶奶精心照顾,直埋怨李源。次日,李源押镖赶路到了地点,交了镖,取了收条,返回家中,一同看护于秀,直到伤好。夫妻又买了好多礼物,叫李源送他们回山西见老侠。
以后,李源出外闯荡又是八年,也仗着有于老侠的威名罩着,交了很多侠义宾朋,大家给贺了号,叫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回到家中就算成名啦。现在六十多岁,跟前有两个儿子。长子李永,外号金头狮子,次子李宽叫银头狮子。
何伙计把话滔滔不绝,把事情说完了,张龙可又接着问:“何伙计,那你们为什么叫英雄把式店?”
“噢,这可不是自己挂的,老东家挥金似土,仗义疏财,对朋友血心热胆。凡是南来的北往的,只要是武林英雄,白吃白喝,缺路费还要给路费。开始还有的人说闲话,这是沽名钓誉。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绿林朋友这才佩服。”
张龙直摇头:“何伙计,这话不对呀?”
“老客儿,我什么地方说错啦?”
“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个卖艺的,落到长街,卖膏药没人买,我给钱还有人不叫给钱,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呀?”
“嗨,您别提啦,说真的武林也有规矩,这个卖艺的来到油坊镇,就该懂规矩,他首先打听本地有没有子弟老师傅。要有的话他应该进门道辛苦。他愿意开场子,本地老师傅必要帮忙。不愿意,缺个路费十两八两,本地师傅必要帮着凑,不能让朋友困在此地。可这卖艺的来了,黑不提,白不提,要硬胳膊,打开场子硬要钱。有人告诉老东家,这是瞧不起您呢。老东家也说得好,姓李的一生指着朋友,我怎能往人家粥锅里撒沙子。他上咱这来了,咱就帮着凑,他不来,也得叫他挣钱吃饭。没想到我们二少爷李宽背着老太爷去了,不让乡亲们买药,为的是叫卖艺的到店里来,您一给钱,无疑抹了我们把式店的黑口,这不二少爷回来啦,我们老东家很生气,正在书房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