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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齐哑叹了一口气,讲着她记忆中的这件事。
“他去世后,我常常自责没有让他看他想看的东西。我多次把他惊得几乎要哭了。没有比他更懂得欣赏肌肤上的粒子了。”
雷诺阿画的米齐姬肖像中有一幅陈列在列宁格勒的埃尔米塔日博物馆,还有一幅在费城,是巴恩斯的藏品。在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里有勃纳尔和维亚尔画的米齐娅肖像。土鲁斯一劳特累克在她家里午餐时把她画在菜单上,他叫她小燕子,菜单呢?扔了。米齐她对那些嘲笑势特累克,对雷诺阿的作品捧腹大笑,还问该把勃纳尔的风景画挂在什么地方的人嗤之以鼻,说他们太可怜,太可怕了。
米齐妞隐居塞纳河畔的瓦尔万乡间别墅时,马拉尔梅常穿着木鞋来给她念他写的诗。一天晚上,她打断了他的朗诵,说是头痛。马拉尔梅站起来就走了。他生气了?一小时后,他又回来了,给她带来了阿斯匹林。元旦那天,他给她送来了肥鹅肝和一前四行诗。后来这芦四行诗不知被她放到哪儿立了。
“加果我把别人给我的东西都积聚起来,人家会把我看成是怪物的。”
马拉尔梅在一把扇子上写道:
似大鹏翱翔长空,
似海岛轻掠水面,
米齐娅的琴声
使你惊撼;给你欢乐。
她发现了凡·高,并建议他以200法郎的价格将画卖给他的朋友。她也对斯特拉文斯基提出同样的要求。格里格她演奏过《皮尔·金特》,在演到阿塞之死时,米齐娘已“如雨下”了。易卜生曾送她一帧有他亲笔签名带握的照片、这些人都常在塔代·纳唐松家晚餐,也去米齐娜第二任丈夫爱德华家晚餐。爱德华是一位富豪,是《晨报》和巴黎剧院的业主。这位显赫一时的人物像国王大卫从他的一位船长手中夺取美丽的贝特莎贝一样。从塔代,纳后松手中夺取了米齐激。但爱德华没有把培代·纳唐松送去打仗,而是给他一座矿产让他经营,待他去后,再说服米齐姐与自己相爱。
除了米齐妞,谁能让卡鲁索停止歌唱?
——够了;我不想听了。
他在她家里给她唱了许多那不勒斯歌曲,使她感到十分腻烦。她说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如此吃惊名
保罗·莫朗在《威尼斯报》上对米齐级有过极妙的描绘:
“她集多种才华于一卡,所有的人:维亚尔、教纳尔、斯特拉文斯基、毕加索部对她深为爱慕。她提出的奇妙想法都成了时装的模式,并且立即受到青睐,设计师们马上进行开发,记者们不惜引用。头脑空空的上流社会的仕女们亦步亦趋地加以模仿。米齐妞是现代巴罗克风格的王后。她一生追求怪诞,追求珠光宝气。普鲁斯特说:她是一个爱赌气,狡猾诡诈的人。她把彼此不相识的人聚集在一起,接着又弄得他们不和。菲利普、贝尔特洛说,她是一个玩弄奸诈的天才,残酷手段的高手。切不可告诉她你的所爱。只要米齐俄在打门铃了,他就反复说:”猫来了,快把鸟藏起来。‘“
值得提一下的是米齐娜悲剧性的出身。她的母亲索菲·戈德布斯卡住在布鲁塞尔,等着在圣彼得堡为特罗贝茨科伊王子装饰宫殿的丈夫归来。一位为了她好的匿名人告诉她说她的丈夫与一个年轻的姑娘织起了爱网,并且有了一个孩子。她的母亲立即动身去圣彼得堡。米齐妞说:“天知道出了什么奇迹才让她在长途跋涉后到了冰天雪地的俄国的。”她慢慢地爬上了盖满厚零的台阶,在打门铃时靠在门框上喘了口气。这时门缝里传出了她熟悉的笑声,她的手终于没能完成打铃的动作。
可怜的索菲泄气了,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只得住进一家小旅馆。她给她的哥哥写了一封信,让她通知她的丈夫。在她丈夫赶来时她已经生下了米齐哪,这时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米齐姬写道:“我的出生悲剧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命运。”
米齐妞是由祖母扶养长大的。她的祖母住在布鲁塞尔郊区的一座豪华大宅里。祖母家爱摆阔气,常常接待许多艺术家。米齐姐就是在这座大宅里坐在李斯特的膝上弹钢琴的。比利时王后也常来这里。孩提时的米齐姬曾经闯进过厨房和地窖,在那里看到挂在钩子上的整爿羊肉、牛肉和猪肉。“这些血淋淋的、钟乳石般的东西令人不寒而栗,等着被斩成碎块供我的祖母和她周围的魔鬼食用。”这段话令人想起科科在她姨妈家看到厨房案板上劈成两爿的猪肉时恶心得再也不想吃东西时的情景。科科就是根据米齐妞的回忆,编造自己艰辛而又阔气的童年生活的。
米齐姬还为她提供了其他什么东西。她和科科以及她的第三任丈夫何塞·马里亚·塞尔特一起在索邦神学院读过几年书。
科科对我说:“没有米齐娜,我也许会像白痴般地死去。”
塞尔特是萨尔瓦多·达里的前辈。他夸夸其谈,装腔作势。他有什么才能?他是一个脸色阴沉、满脸胡子、身材高大的人,喜欢乔装打扮,常常披着斗篷,头戴阔边帽。他说在西班牙国王面前他也戴这种帽子。但是,在科科面前,他脱下了阔边帽。
他说:“我可以骑着马进西班牙的教堂。”
一次,他与米齐姐相遇。为了使米齐哑大吃一惊,他大谈怎样使鹤在一大堆青蛙面前饿死。他说只要把鹤的缘尖剪去就行了。从此以后,米齐妞与他就没有了距离感。塞尔特和达里一样,说法语带有卡塔卢尼亚的口音。他有声有色地对米齐姬描绘被他化装成海狗的鸭子看到由他精心粘贴了鸭子羽毛的海狗时如何地惊慌。这种男人怎么抵挡呢?他的胃口也极好。一位对此大为震惊的美食家说,人们只好给他吃整只的鸡鸭。他从不给人一小盒巧克力,要给就给一车。他画的壁画也极大,对所有画家他都了若指掌,让他当导游最好不过了。
科科说:“听他说话我觉得自己也变得聪明了。”
米齐哑介绍斯特拉文斯基、毕加索和科科认识。战后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时期。科科轻松地赚了钱,事业上的成功使她成为一个吸引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科科说:
我对俄国芭蕾舞团十分倾心。我很喜欢音乐,音乐使我生活在奇观妙景之中。当我听了瓦格纳的作品后,我就对他十分钦佩。我生来就是为了接受这种东西的。现在您听见有些人对您解释什么是他们的幸福……其实他们的幸福是微不足道的,而且他们的不幸也不足挂齿。而我在俄国芭蕾舞团和其他许多事情之间……哦,我自己也做过一些事,甚至还办过一张报。有时我似乎感到没有生活过,人们没有给我时间生活。战争开始后我才有了像样的生活。我想得很多,慢慢地思索。以前我太忙了,总有不少事要做或者要着手去做。我也想忘掉些什么,但很困难。忘记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是忘掉自己在生活吧。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烦,很会激动?其实再也没有比我更懒的人了。我可以成天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我总是懒得让人无法容忍,但是……
我很喜欢俄国芭蕾舞团的演员,至少是其中某些演员,其他演员不怎么喜欢。我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呢?是为了摆脱烦恼。那么结果又怎样呢?我和这些人连友谊也谈不上。我问塞尔日·利法尔,佳吉列夫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他回答说:
——你使他害怕。
我原以为他会这样说的:感激,太感激了,还有一点爱慕,而他却说:
——你使他害怕。
而这确是真的。这才像佳吉列夫说的话。他一生都处在担惊受怕之中,怕他的戏不能上演,怕不能表现自己,总是怕。他很冷漠,不喜欢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纯洁无私的感情。如果您知道塞尔日(利法尔)是怎样生活的话……有时塞尔日也恨他,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佳吉列夫要他工作、不停地工作,把他派到博物馆去,常常把他当作一条狗似地对待。
那个总是在这里的布景师叫什么名字?噢,对了,叫巴克斯特。他就像一只鹦鹉,真让我好笑。这些人都很滑稽。巴克斯特老追着要为我画像,一点也不怕难为情。他喜欢吃吃喝喝。他布景做得很好,看上去就像天堂一般。我第一次看《山鲁佐德》时就着了迷,一切是那么美,舞又跳得极好。现在的所谓芭蕾舞简直无法与之相比,我深信自己没有弄错。最使我惊奇的布景是用一幅毕加索的画来说明斯特拉文斯基作品中的一个什么东西,这不是“炫耀”。我不太明白“炫耀”,这太新了,新得使我有点害怕。我弄不清这样做是不是美?“三角帽”这是后来的事。我对毕加索产生了强烈的感情,被这种感情所左右。毕加索人很坏,但却吸引着我。他看我时的目光就像老鹰猛扑猎物时的目光,使我害怕。他走进大厅时,即使我还没有看到他就感到他来了,他的眼睛盯着我。他还常常嘲笑我。真的,他很坏,他们都很坏,彼此从不恭维。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谈钱的问题,只谈艺术和演技,而且很热烈,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并不专和富人交往,他们有时也很平凡。我宁可和一个有趣的流浪汉而不愿和一天到晚谈钱的富人一起吃饭。和有钱人在一起真乏味。
当然讨人喜欢的富人也是有的。我喜欢他们是因为我不必担心为了他们而改变自己。富人和有钱的人并不是一回事。有钱的人会花钱,这些年来我就是这样。对于我来说,钱就是自由,完全的自由,而不是其他。钱可以让人们喜欢的作品上演。我很喜欢俄罗斯芭蕾舞团,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出的钱。
佳吉列夫想上演《春天的加冕礼》。俄罗斯芭蕾舞团成立之初我对这些演员并不了解,战后才有所接触。我问佳吉列夫:
——这要多少钱?
他说他没法上演《春天的加冕礼》,因为太贵了。
——您说太贵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一个金额,显然很大。我对他说:
我给您一张支票,但有一个条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样,他们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什么也没说,都感到很满意。我对您说过:不久前我问塞尔日·拉法尔,佳吉列夫对曾经多次帮他摆脱困境的我有何印象。
——您想知道什么?塞尔日问。
——他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是不是有某种爱慕之意?
——不,完全没有,他怕你。
——怕我什么?
——你一来,我们大家就紧张起来了,不再聊天了,做什么都得十分小心。
对此我自己也有感觉。大家都对我存有戒心,都在观察我,使我很不自在。但看到他们都在,我也就高兴了,因为他们在准备一部好作品。我渴望看到它上演,也极愿意看到他们埋头工作……我有点惶恐不安了,不敢看他们,他们也使我害怕了。
——佳吉列夫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塞尔日对我说。他不明白你为什么给他钱,他怕死了。去你家时我们大家都很害怕,应当保持安静,穿着整洁,但不能穿奇装异服。
这就是我留给这个俄国人唯一的印象。听到这种反应真叫人哭笑不得,我自以为做了一件极好的事,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
我之所以对俄罗斯芭蕾舞团感兴趣,是因为我的朋友塞尔特夫人常常对我提起它。
——你无法知道这个芭蕾舞团是怎么回事,但你看了以后……
她还对我说起在瑞士的斯特拉文斯基。她多次说他在那里养不活他的家,我觉得这太可怕了。我对米齐妞说:
——要是寄些钱给他,我想最好由您寄给他。他和他的孩子们在那里这样生活,想起来就让人害怕。
后来,他带着他的夫人和孩子在我家住了一年多。
我对他说:
——亲爱的伊戈尔,米齐妞对我讲起您的种种好事和您的作品,也说到您的困境。我托米齐妞往瑞士给您寄了些钱。
由于斯特拉文斯基的原因我喜欢上了音乐,而他却对我产生了爱慕之心。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悲剧。我对他说我一点也不爱他,这不是一个我们之间有什么差距的问题。他人很好,我也喜欢他,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什么都能学到,真是愉快不过了。和这些人在一起我生活了10年。
佳吉列夫从伦敦来的那天,我在默里斯旅馆米齐妞的房间里。我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没有看见我。我知道他就是米齐如常常对我说起的佳吉列夫。米齐仍很有魅力,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我知道佳吉列夫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悲哀。
——你要做什么呢?米齐领问。
他离开了伦敦,因为没有钱支付各种高昂的费用,他像傻子似地到了巴黎,不知道干什么好。这时米齐妞到隔壁房间里去打电话了,机会来了。我虽然有点害羞,还是匆忙朝佳吉列夫走去:
——先生,我住在里兹饭店,来看我吧,别对米齐如说。现在我就回去,您离开这里后马上过来。
他立刻来了。我哪来的勇气。H他来的?要做就做到底了,我对他说:
——您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米齐妞没有钱,她帮不了你的忙。您需要多少钱才能还清伦敦的欠涨到巴黎安身?
他说了一个数目。是多少钱已经完全忘了见我立即给了他一张支票。我知道他不会相信这张支票是真的。我对他说:
——永远不要让米齐如知道。
我已经相当成熟,猜得出她是会嫉妒的。我十分器重她;不想使她烦恼。
——此外,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颤颤抖抖地去了银行。他从未给我写过一封信,从未留下片字只语让自己名誉受损。我给了他很多钱,使他能上演《春天的加冕礼》、《婚礼》和斯特拉文斯基的其他作品。
米齐娜是佳吉列夫的好友,她叫他佳佳。佳吉列夫给她写过一封信,信中说:“我爱你,也爱你的全部缺点。我对你的感情就是我可以给一个姐妹的感情。可惜我没有姐妹,所以这种爱情就全部凝结在你的身上。你是我唯一可以爱的女人,这一点,不久前我们看法已经一致,请你务必记住。”科科是否觊觎这种友谊或爱情?她常常说起这一支票的故事表明了她在瞒着米齐姐给住吉列夫支票时,对他已经有了感情。她托米齐娘给斯特拉文斯基钱时是不是也有点嫉妒呢?在谈到这些事时,她称米齐姐为塞尔特夫人,称她为“您”。佳吉列夫出现时,她们彼此早已十分了解了,也许是因为她们一起去过意大利的缘故吧。
“米齐妞没有钱,她帮不了您的忙。”
科科说这话难道还不奇怪吗?她快40岁了,她自己掌握了命运,成了夏奈尔小姐,如果为此诋毁了米齐她她也管不了了。自从有了钱,她就像男人一样为朋友们付这付那。支票则是另外一回事。她描绘在默里斯旅馆的情景是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佳吉列夫毫不注意她。她还谈到当时她很害羞,趁米齐妞出去时才说了出来:
“我有钱,我可以帮助您。”
她这么说了!钱使她有了说话的勇气,有了钱她可以比无所不知,无人不晓,令她崇敬的人做出更多的事情,而她自己则是靠了这些人才刚刚结束学艺阶段。显然这是她一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她常常不无苦涩地重提这一时刻,希望它再现。我做了这些事,但是谁知道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后来还常有人恳求她帮助,尤其是科克托。科克托对她说他正在为一出戏置办服装。人们猜想,科科为之提供过资助。怎样才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