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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审判-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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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伦斯基从基南瞟过来的一眼中发现了他的反感,紧接着说:“也许基南先生会说,苏联没有乙、丙级战犯的引渡,释放这些人与苏联无关,用不着我在这里多嘴多舌。”
  他理直气壮:“谁也不能剥夺我们坚持真理,主持正义的权力!”
  基南怔了片刻,说道:“格伦斯基先生有权力这样认识问题。”
  “基南先生不愿意把释放这些人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我们也不勉强。”卡尔说,“但我们有理由要求基南先生重新逮捕他们!”
  “是的,必须重新逮捕他们!”穆尔德尔说,“经过预审,的确不能定为乙、丙级战犯的可以释放,这才符合法律程序。”
  “重新逮捕他们已不可能了。”基南说,“被释放的人绝大多数已移居国外了。”
  “即使如此,仍然可以重新逮捕他们。”梅汝璈说,“他们是罪犯,可以由最高总司令部和日本政府出面引渡。”
  “我等待最高总司令部给予我以处分。”基南想一个人承担责任,又感到承担不起,陷入了深深的窘境。
  诺兰说:“即使处分了你,你还得重新逮捕他们。”
  “如果不重新逮捕这些罪犯,我们法国法律代表团就退出国际法庭!”欧涅特威逼了一句。
  帕尔紧接着说:“如果不重新逮捕这些人,我们印度法律代表团也退出国际法庭!”
  梅汝璈、卡尔、曼斯菲得尔、奎西安、格伦斯基、穆尔德尔、诺兰除了相继表明同样的态度之外,并表示向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远东委员会反映。
  双方僵成了这一步,问题已经够严重,够复杂的了。无怪乎赫伯特从南京与麦克阿瑟通电话时,麦克阿瑟说他正在处理一件棘手难办的事。
  事情的处理的确很棘手。将被释放的罪犯重新逮捕吗?麦克阿瑟面子上过不去。不重新逮捕这些人吗?已经有九国法律代表团提出退出国际法庭。从主观愿望说,麦克阿瑟巴不得这些国家退出国际法庭,那样他可以一手遮天。可是,两个国际组织一定会从中进行干预;尽管这种干预起不了多大作用,但“闹春的蛤蟆不咬人却噪人”,再说,九国政府也不那么好对付,国际舆论的抨击更是意料之中的事。
  麦克阿瑟一时乱了方寸,望着面容憔悴的基南,焦急不安地问:“你说怎么办?基南先生!”
  “现在看来,我们考虑问题过于简单了。”基南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不重新逮捕这批被释放的人,国际法庭势必造成严重分裂。反正我已承担了责任,最高总司令可以顺水推舟,也不至于影响阁下的声誉。”
  基南见麦克阿瑟紧锁着眉头不吭声,又说:“定谁为乙、丙级战犯的审定权在最高总司令手里,经过各国法律代表团预审之后再释放他们,谁也奈何不得。”
  “我们一共释放了多少人?”麦克阿瑟眉头一展。
  “一千九百八十五人。”
  “我记得只有一千八百多人呀!”
  “没错,是一千九百八十五人,都是最高总司令审定的。”
  麦克阿瑟的思想左右摇摆了一阵,终于无可奈何他说:“那就请基南先生通知国际间谍局重新逮捕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特曼娜前来报告说:“赫伯特先生从南京来东京,要求见最高总司令。”
  麦克阿瑟说:“请他进来。”
  待赫伯特挨着基南坐下,他问:“赫伯特先生说你们三位监审官在中国无法开展工作,究竟是怎么回事?”
  赫伯特将他与阿尔达克、霍西三人坚持只判处谷寿夫三、五年徒刑,而中国方面非处决谷寿夫不可,而且已经处决了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
  “在上海、广州、南昌、长沙、武汉等地的军事法庭也同样不尊重我们的意见,我们认为不该判死刑的却被判死刑,我们认为不该判刑的却被判处无期徒刑或有期徒刑。因为在中国,监审官形同虚设,所以我们要求返回东京。”
  麦克阿瑟产生一种失落感,真想发泄一通,但还是控制住了。他面向基南:“派往其他国家的监审官的情况怎样?”
  基南说:“报告最高总司令!与中国的情况大抵相似,都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有的也要求撤回东京。”
  “基南先生的意见撤不撤?”麦克阿瑟问。
  “我主张撤。”基南说,“原来派监审官的目的是想对被引渡的乙、丙级战犯少判死刑或少判徒刑。现在看来,这一目的很难达到,因为引渡国政府根本不尊重监审官的意见。我的意见,最高总司令在审定乙、丙级战犯时严加控制,也就是可定可不定的一律不定。这样,比派监审官的作用大得多。”
  麦克阿瑟点点头:“好,撤!”
  重新逮捕战犯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有名叫玉子、莲子的两个中年妇女,来到最高总司令部找良秀子。因为良秀子于两天前经麦克阿瑟批准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与母亲赴菲律宾为定居马尼拉的外祖父祝贺八十寿辰去了,由麦克阿瑟的助手菲勒士接见她们。
  菲勒士问:“你们是良秀子小姐的亲戚?”。
  “不是。”玉子眼眶里噙着泪水,“两个月前的二月二十五日上午,我送了良秀子小姐三根金条和一条十五克的金项链,才将我的丈夫皆内武久释放了。可是,昨天上午我丈夫又被逮捕了。我来找良秀子小姐,要么重新释放我的丈夫,要么退还我的金条和项链。”
  菲勒士惊疑地问:“竟有这种事?”
  “我决不敢说假话。良秀子小姐是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的秘书,我绝对不敢无中生有诬害她。”玉子手指莲子,“她是我的兄嫂,我将金条和金器送给良秀子小姐时,兄嫂在场。”
  “是的,我在场。”莲子说。
  菲勒士问:“你丈夫原在日军任什么职务?”
  “独立混成第三十七旅团长。”玉子边说边抹眼泪。
  莲子紧接着说:“我的丈夫渡边雅夫,原是独立混成第五十二旅团长,前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被逮捕。也是在今年二月二十五日那天,我也送了良秀子小姐三根金条和一条十八克的金项链。现在,我丈夫释放又被逮捕了。”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玉子啜泣着说:“我们要求见良秀子小姐,当面与她把事情说清楚。”
  “她因事外出了。”菲勒士说,“我们负责进行调查,如果你们说的确有其事,一定如数退还你们的金条和金器。”
  他见两个女人越哭越伤心,安慰说:“请你们相信,国际法庭是依法办事的,经过预审,如果你们的亲人是一般的犯罪,不会定他们为乙、丙级战犯的。你们放心回去吧!”
  玉子和莲子走后约十分钟,又有一个青年女人、两个中年女人和两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来找良秀子,同样由菲勒士接见她们。她们反映的问题与玉子、莲子说的完全一样,只有金条的多少和金器的重量不同之分。释放又被逮捕的是原日军第五十八师团长川俟雄人、坦克第一师团长细见惟雄、第六十四师团长船引正之、第三十师团长两角业作和第三十五师团长池田浚吉。他们分别是青年女人的父亲、两个中年女人的丈夫、两个老太太的儿子。菲勒士送走了五个女人,马上去向麦克阿瑟汇报有关情况,麦克阿瑟大吃一惊:“良秀子小姐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对良秀子的宠爱与严酷的现实怎么也统一不起来。
  旋即,他又想起一千九百八十五人这个数字,吩咐菲勒士说:“请你把释放那批人的名单找来,看是否有这七个人的名字。”
  菲勒士把名单找来一看,上面没有这七个人的名字,并发现释放的不是一千九百八十五人,而是一千八百四十六人,少了一百三十八人。
  麦克阿瑟立即打电话给基南问明原因。基南在电话里说:“其中有一百三十八人是良秀子小姐打电话通知我,说是最高总司令的意见要释放他们的。她先后打了四次电话给我,第一次释放的是十八人,第二次是三十二人,第三次是三十九人,最后一次是四十九人。”
  麦克阿瑟抑制心中的愤慨情绪,语气平淡地说:“噢!原来如此。请你将这一百三十八人的姓名和原任职务造个花名册,再派人送给我看看。你亲自送来?好,好,再见。”
  他放下话筒,回头对菲勒士说:“估计陆续还会有人来找良秀子,一律由你接见他们。请注意,必须把良秀子受贿的金条和金器记载清楚,策略上注意暂时保密。”
  “是不是拍电报催促良秀子提前回来。”
  “暂时不要惊动她。”
  七月三日下午,良秀子从马尼拉飞回东京。
  第二天上午八点,她提着一大包吕宋烟丝,兴致勃勃地来到麦克阿瑟的办公室。
  时间,一向对年轻漂亮的女人施以特殊的恩惠,拂去良秀子来到麦克阿瑟身边工作两个寒暑的痕迹,沐浴着清朗的煦风,她如同桃花从晨雾中脱颖而出,秀丽的脸颊上平添了朝霞似的红晕。一对黛眉更显得又弯又长,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更显得又黑又亮,顾盼间闪着湖水般的波辉。她穿件翠绿色无袖连衣裙,更加衬托出窈窕轻盈的体态。
  “最高总司令好!”良秀子喜眉笑眼,“我准时回来了!”
  “好,好,请坐!”麦克阿瑟望着这位美女,觉得把“犯罪”两个字眼加在她身上,实在太残酷了。
  “我特地买了四斤吕宋烟丝送给您。”良秀子将烟丝放在麦克阿瑟面前,“您说过,没有女人您可以生活,若没有吕宋烟丝您一个小时也活不下去。”
  “谢谢你的馈赠,谢谢你对我的理解。”
  他对送来当天日本出版的报纸的特曼娜说:“我与良秀子小姐去小会议室交谈一个问题,若有人找我,你就说我不在办公室,要他一个小时之后再来。”
  但是,他却把良秀子领进他不经常使用的临时卧室,良秀子已明白了一切:“我才离开您一个星期,就迫不及待了。”
  她主动把卧室的门闩上。
  “我曾经对你说过,你是引起所有雕塑家和画家灵感的姑娘中最美丽的姑娘。”麦克阿瑟用充满欲念的目光注视着良秀子,欣赏着她那轮廓清秀的脸和曲线优美的身段。
  他严肃的脸庞神经质地痉挛着,明显他说明了他内心的剧烈痛苦。
  良秀子甜甜他说:“我也曾经说过,我要献出我心灵中的全部力量来爱您。”
  她已经习惯了,只有喜悦和愉快,没有羞涩和不安。
  两个人的嘴巴粘在一起,颤抖而热烈地吻了好一阵。他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僵硬了似的,既不吭声也不动弹。良秀子完全沉浸在无比的狂欢之中,麦克阿瑟却沉浸在无比痛苦之中。
  接着,两个裸体上了床。干完了那种事,两人穿上衣服才去小会议室。
  良秀子从狂欢中冷静过来,柔声问道:“最高总司令与我交谈什么问题?”
  麦克阿瑟实在难于开口,但事到如今,又不能不说:“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干出那种事?”
  “什么事?”良秀子一惊,“自从爱上了您,我没有与任何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
  麦克阿瑟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话说明:“近两个月来,你收了多少金条和金器?”
  “什么,什么,我收到金条和金器?”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跳得厉害。
  “不用害怕,只要你把收到的金条和金器交出来,我可以原谅你。”
  “绝对没有这回事!”
  “绝对有这回事!”麦克阿瑟说,“你以我的名义打电话给基南先生,先后释放了一百三十八名在押战犯。现在,由于你不知道的原因,所有被释放的人又被重新逮捕了,包括你的八个亲戚在内。”
  他望了惊恐万状的良秀子一眼,又说:“近几天来,向你行贿的人纷纷找上门来讨还金条和金器,影响是很坏的。”
  实在无法抵赖了,良秀子只好承认:“我把受贿的金条和金器交出来,您真的能原谅我!”
  “不仅原谅你,而且仍然相信你和爱你。”
  “我马上回家去取。”她毕竟太年轻,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更没有想到会有可怕的未来。
  “我让菲勒士先生随你回家一趟。”
  两个小时后,仍在小会议室。
  良秀子将三百九十二根金条,一百二十四条金项链和三十六只金戒指交出来之后,麦克阿瑟对菲勒士说:“这些金条和金器请你转交给日本政府大藏省,然后通知行贿者,行贿是违法行为,金条和金器应该没收。”
  菲勒士走后,麦克阿瑟对良秀子说:“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受贿罪。”良秀子怔怔他说,“假传您的命令罪。”
  她把头低了下去:“恳望最高总司令,能够像您两小时前说的原谅我。我不值得您信任,也不值得您爱,想重操旧业当一名新闻记者。两年前,第一次见到您时,我就说过,打算抓住您帮助日本安邦兴国这一主题思想,为您写一部传记文学,这个计划不会改变。”
  “谢谢。”平心而论,如果这件事不是被各驻日军事代表团知道,他的确会原谅她。
  原来,玉子的丈夫皆内武久是日本产业工会委员长菊地清五郎的表哥。那天,玉子从最高总司令回到家里,正好碰上菊地来看望舅母,也就是皆内的母亲,得知玉子没有见到良秀子,也没有要回金条和金器,出于对麦克阿瑟限制日本劳动人民游行示威的反感,积极主张玉子将情况反映给苏联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迪利比扬格。迪利比扬格出于对麦克阿瑟的不满,将情况告诉给除美国军事代表团以外其他军事代表团。于是,布莱又将这件事透露给韦伯。很快,韦伯掌握到良秀子受贿释放一百三十八名战犯的全部情况。接着,各军事代表团纷纷打电话给麦克阿瑟,问他对这件事怎么处理?不得已,麦克阿瑟回答说:“先从良秀子手中追回受贿的全部金条和金器,然后处死她!”
  现在,麦克阿瑟说:“出于我俩之间的特殊感情,我的确想原谅你,但各军事代表团一致要求处死你,我是众怒难犯啊!”
  “您太残酷了,两个小时前您还奸污了我!”良秀子哭将起来。
  尽管两个月前,她对麦克阿瑟说过:“能够死在心爱者的枪口下是幸福。”但是,死终究是无比痛苦的。
  “现在,要请你原谅我了。”麦克阿瑟走到门口,对站在百步外四个等待执行任务的士兵招招手。
  四个士兵猛虎似的扑向良秀子,给她戴上手铐。
  良秀子望着麦克阿瑟,刚哭着喊出:“您太残酷了,两小时前您……”一个士兵将一块毛巾塞进她嘴里。
  麦克阿瑟命令说:“将她押到各军事代表团驻地前的地坪里枪决!”
  良秀子一条命,给麦克阿瑟换来了一个不询私情的美名。
  良秀子被处决后的第十二大,即七月十六日上午,国际法庭收到被告广田弘毅的美国辩护律师戴维德、日本辩护律师柏木山冈要求无罪释放广田弘毅的辩护书。
  辩护书有十六条计五千余字,主要内容是:“广田弘毅长达三十五年的政治外交生涯中,其政治、外交上的观点和政策的主要特征,就是谋求与所有国家之间经常的和平、友好和协调。”“他在出任荷兰、苏联等国大使时,使日本与这些国家的国交有了决定性的改善。”“没有人像他那样为调整日华国交努力奋斗,他在出任外务相期间解决了日华之间的种种悬案,使两国公使馆升为大使馆。”“卢沟桥事变时,他在海滨鹄沼别墅疗养。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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