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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现在回答索普先生的提问。本来,建立国际联盟,美国是倡议国之一,因为……”他本想说“因为美国同英国和法国争夺国际联盟领导权失败而未参加”,但他担心刺伤在座的美国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为“因为大家所知道的原因而未参加。但是,美国是同情中国人民的,所以极力支持国际联盟召开这次特别会议,并派当时国务卿助理詹斯姆先生,以观察员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对此,中国人民是感谢的。”
商震精神抖擞,神思亢奋:“面对国际联盟的决议案,当时的日本首相犬养毅先生禀呈天皇定夺。天皇说:满洲国成立在即,日本不听国际联盟这一套。请犬养君以日本政府的名义照会国际联盟,宣布日本退出这个国际组织。这样,日本在中国的任何行动,就不受约束了。三天后,天皇发布诏书,向日本国民说明,退出国际联盟是为了维护日本在满洲、在中国的切身利益,是完全正确的。”
他又拿起两份剪报在空中挥了挥:“我决不会无中生有。看,我说的这些都登在日本的报纸上。总之,我今天的发言都有史据可查。”
面对商震不重也不轻的敲这一棍子,萨塞兰和索普都满脸苦涩。
商震说:“一九三六年八月七日,由天皇授意制订的《大日本帝国国策准则》规定,‘鉴于日本国内外政治、经济、军事形势,我们的基本国策就是使外交、经济、军事相配合,也就是外交要特别灵活,经济要高速发展,军事要飞跃加强。’‘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外扩张势力。’‘为使新生的满洲国巩固和发展,进而控制中国,在排除苏联威胁的同时,要严防美国和英国对日本构成新的威胁。’‘日本要富强,必须向南方海洋,尤其是外南洋地区扩张我们的势力,’‘有了东南亚地区的石油、锡矿和橡胶,日本就可以无敌于亚洲。’看来,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蓄谋己久。”
他下意识地望了麦克阿瑟一眼,看他的表情怎样。
可是,麦克阿瑟面若浮雕,无动于衷。
商震说:“一九三七年七月四日,也就是卢沟桥事变前两天,天皇召见首相近卫文麿、参谋长闲院宫和陆军相杉山元,他问过对中国发动全面侵略战争的准备工作做得怎样之后说:‘军用粮食不要考虑,中国盛产稻谷、小麦和玉米。木材也不要考虑,中国有着丰富的森林资源。关键的问题是多积蓄石油、钢铁和铜’。近卫告诉他,日本正向美国购买废铁。他说:‘美国现在是朋友,很快就会成为敌人,向美国进口废铁量要尽可能增加。’天皇问全面占领中国需要多长时间,杉山元说三个月,闲院宫说半年,近卫说一年。天皇说:‘三个月不行,一年也不行。因为美国和苏联不甘心放弃在中国的利益,会从军事上和经济上支持中国与日本作战。这一点要有充分的估计。全面占领中国至少要三年。三年后中国成了日本的附属国,日本就强大了;再拿三年时间战胜美国和英国,整个太平洋地区就牢牢控制在日本手里了。六年后,我才三十八岁呢!’看,天皇真是得意忘形了!”
“以上事实说明,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天皇是首要决策者,定他为首要甲级战犯一点也不冤枉他。”商震说,“我暂时说到这里,谢谢诸位安心地听完我的发言。”
会议休息十分钟之后,麦克阿瑟说:“继续开会,请持商震先生同样观点的先生发言。”
“那我就说吧!”布莱说,“我要说的是裕仁天皇是发动太平洋战争的罪魁祸首。”
他说,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八日,天皇召见参谋总长杉山元、海军相永野修身,让他们回答关于进攻太平洋地区作战计划的质询。天皇问得很详细,日本准备出动多少陆军、海军和空军,三军的主要指挥者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怎样,连天气状况对出师是否有利之类的细微未节都是他十分关心的。接着,他问:“你们计划哪一天开战?”水野回答:“预定十二月八日。”天皇把摆在御览桌上的台历拿过来,翻到十二月八日这一天,问道:“这天是星期一呀,怎么安排在这一天开战?”永野说:“休假后的第一天,是人们懈怠的时候,尤其是美国人,休假时吃喝玩乐,几乎通宵不眠,我想在这一天开战好。”天皇说:“永野君不愧为军事家。”但他迫不及待:“还差一个月零六天呀!提前开战不行么?”杉山元说:“正在调兵遣将中,要把南方军二百多万军队布防到太平洋每个适当的位置上,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再说,各种军需物资也正在准备中。一个月内完成这些任务,己算是雷厉风行了,陛下!”裕仁说:“我是担心夜长梦多。既然如此,就按照你们的部署办吧。等会,我就召见东乡茂德君,要外务省继续做麻痹美国的工作,以确保你们在敌人的出其不意中开战。”
布莱下面的话带有挖苦和讽刺意味:“我说的这些情况出自《杉山日记》和《永野日记》,一个人说的可以不作数,两个人的日记都这样说,应该是可信的。考虑会有人说杉山元已畏罪自杀,他的日记不足为凭。于是,二十分钟以前,我又着人查阅了《木户日记》,好在天皇召见杉山、永野时,木户幸一也在场,他在日记中记载的也完全一样。谢天谢地!”
萨塞兰有点不自在,狠狠瞪了布莱一眼。布莱看在眼里,故意把脑袋晃了晃,以示回敬。
布莱接着说:“在日军偷袭珍珠港前两天,裕仁天皇召见东条内阁全体成员、枢密院议长上原嘉道、以及杉山元和军令部总长博恭王,征求对美、英宣战诏书的意见。天皇说,诏书是木户幸一君起草的,我看过多遍,也作了某些词句的修改。下面,由木户君念一遍,是否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诏书说,为了大日本帝国的生存和繁荣富强,朕决定向美、英两敌国宣战。朕之陆海空三军官兵,朕之文武百官,朕之亿万庶民,都要同心同德地在各自的岗位上,竭尽全力去实现取得战争彻底胜利之目的,为大和民族争光,为大日本帝国争光。木户念完,除了上原嘉道以外都表示同意。上原说,日本过去对俄国宣战,对德国宣战,对中国宣战,即甲午战争,都有‘这场战争是在不违反国际法的范围内进行’的话,建议也加上这句话。天皇说,原来有,朕把这句话删掉了。我们已经退出国际联盟,不受任何国际法的约束。东条问天皇,诏书什么时候发布?天皇说,等到战争打响以后。”
布莱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实际上是不宣而战。因此,才发生致使美国造成严重损失的偷袭珍珠港事件,真是可恶之至!下面,我用发言开始时说的一句话结束我的发言,裕仁天皇是发动太平洋战争的罪魁祸首!”
两个持反对意见的人发言之后,会议室里的气氛反而显得很平静了,这是因为双方都稳操胜券。
接下去发言的是迪利比扬格。他说:“关于废除天皇制,我早已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我要说的,是天皇当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屡遭失败,越陷越深时,仍然坚持打下去。”
他列举以下事实说明问题: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的中途岛战役,日军损失大型航空母航四艘,重巡洋舰一艘,飞机四百六十八架,兵员损失三千五百六十八人,损失这样惨重,是日本近三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中途岛战役是太平洋战争的一个转折点,粉碎了山本五十六在十个月内以日本的全胜结束这场战争的神话。从此,战争的主动权开始转移到美国和英国手里。
六月六日上午,东条英机和杉山元向天皇禀告是役的失败,提出与同盟国媾和的设想。天皇大发脾气:“怎么,想向敌人投降?胜败乃兵家常事,遭到失败就胆颤心惊,就畏缩不前,亏你们还是首相和参谋总长!”
打了近半年,到一九四三年二月四日结束的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日本失败得更惨!是役日本损失运输舰二十八艘,大型航空母舰五艘,重巡洋舰十四艘,日军被击毙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五人,饿死病死九千八百九十二人,另有一千二百人被俘,共损失兵员二万七千
东条、杉山更加不安了,再一次向天皇提出与同盟国和谈停战的意见。这回,文质彬彬的裕仁天皇,竟然在桌子上一巴掌,喝道:“我们的南方军,还有一百五十万军队,怕什么!如果你们丧失斗志作软骨虫,再提求和意见,就自动提出辞呈!”天皇接着说:“朕得切实行使大本营最高统帅的职权,非直接指挥这场战争不可了!”第二天,天皇将御前会议改为“天皇亲临大本营部署作战会议。”并作出如下决定:一、关于指导战争上的重要国务,须经常仰承天皇亲自裁决;二、对于肩负辅佐天皇的大本营和政府,须增强团结,同心同德,树立起夺取这场战争全胜的决心和信念;三、避免手续上的繁琐,凡属有关战争事,内阁成员和中将军官,可以一人或数人随时进入皇宫,直接向天皇禀告战况和提出作战方案。天皇不懂军事,对任何人提出的作战方案,他只说一句:“只要你们认为这样打能够狠狠地揍美国一顿,朕就圣准。”
迪利比扬格述到这里,提高嗓子说:“以上种种,难道不应该定天皇为首要战争罪犯吗?”
他将有关追究天皇战争责任的材料塞进文件袋里,又说:
“也许有人会说,天皇不是终于发布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了吗?那是五百万中国军队在中国战场上的大反攻,百万苏军把关东军打得一败涂地,美国两颗原子弹在广岛、长崎爆炸,使这两个城市基本毁灭,日本在走投无路时,被迫宣布投降的!”
法国的勒克莱、新西兰的艾西特、荷兰的赫尔弗里希,感到自己要说的话,商震、布莱和迪利比扬格都说到了,他们的发言,仅仅表明一个观点,必须废除天皇制,必须追究裕仁的战争责任。
现在的对阵是五比六,对麦克阿瑟的观点持反对意见的多一票,但麦克阿瑟仍然显得很泰然。
不料,中途杀出一个巴特斯克来!
昨天晚上,麦克阿瑟与巴特斯克交谈时,他同意麦克阿瑟的观点。然而他回到半月楼之后,与同仁们一说,都认为事关重大,应该通过电话向英国首相艾德礼请示报告。战后的英国,经济不景气,很想与美国争夺亚洲市场,但又感到英国斗不过美国。艾德礼听了巴特斯克的报告,感到很有必要在追究天皇的战争责任这个问题上,与苏联、澳大利亚等国保持一致,进而团结起来与美国斗。
巴特斯克说:“英国军事代表团经过反复思考,从维护正义着想,主张追究天皇的战争责任,并对他进行起诉,以首要甲级战犯处以极刑。不这样,我们对不起在太平洋战争中死旧的几十万英国军民。”
因为英国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故他说:“我们不主张废除天皇制,也就是说,天皇制要继续存在,民主化应该实行。我们英国就是这样的。”
糟了,四比七!麦克阿瑟的心理状况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如果加拿大的戈斯格罗夫,也像巴特斯克一样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怎么办?加拿大是英联邦成员国呀!他又想到印度至今还是英国属地,还能不跟着英国跑!麦克阿瑟心里充满了破碎的念头。没有握烟斗的右手,五个指头捏得紧紧的,真想在面前的长条桌子猛击一拳,以发泄对巴特斯克的不满!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自己好像已击了一拳,已经教训了对方似的,心头略微轻松一些。但是,烦躁随即又反攻过来。不一会,他由紧握着的拳头,想起了自己的权势,又变得十分爽然了。
他扫了大家一眼:“对我的观点还有持反对意见的吗?”
但他仍然有几分不踏实,把眼光落在戈斯格罗夫身上。
巴特斯克的急转弯,使戈斯格罗夫有过动摇,但想到加拿大与美国是近邻,又坚定下来。他说:“应该承认,裕仁天皇的确是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首要决策者,判处他的死刑,是罪有应得,但是,这样做,会严重挫伤日本人民的感情,对贯彻驻日同盟军的方针政策不利。”
他接着说:“四个月以前天皇巡幸,所到之处,除横滨港部分工人和京都大学部份师生,呼喊口号,指责天皇是战争罪人以外,其他各地的日本人仍然把天皇当做神来敬重,纷纷呼喊这些口号:‘战争的责任不全在陛下身上!’‘我们理解陛下,我们原谅陛下,我们同情陛下,我们拥护陛下!’‘能够当面谛听陛下的御音,我们感到无比荣幸!’‘能够当面听到陛下的御音,就是饿死也无怨言!’这些口号发自肺腑。”
他说:“一个战败国的元首,能够如此普遍地受到人们狂热的欢迎和爱戴,殊属罕见。连英国的《泰晤士报》也惊奇而又坦率地报道说:‘日本战败了,被外国军队占领着,但天皇的声望不减当年。天皇到各地巡幸,群众对天皇就像对超人的神一样致以敬意,日本社会不管遭到怎样的灾祸,天皇却成了唯一的安定因素。’群众对天皇如此热爱和拥护,若我们把天皇制废除了,若我们把天皇处死了,广大日本人民在感情上是无法接受的。几千年来形成的传统政制、传统规范、传统习惯和传统感情,根深蒂固,刻骨铭心,如果猛然把它扭转过来,非出乱子不可!好比人身上长着个大疣赘,突然一刀割下,非死人不可!也好比一把弯的犁杖,强行把它扳直,非折断不可!”
“是的,东京曾经发生反对天皇巡幸的游行示威,但他们毕竟是少数人,毕竟不能代表七千万日本人民的共同愿望。”戈斯格罗夫继续说,“我只说一件小事,日本人民为了欢迎天皇的巡幸,像过盛大节日似的,把村镇和道路打扫得干干净净。”
麦克阿瑟感到戈斯格罗夫的话有新的见解,很有说服力,满心欢喜地向戈斯格罗夫微微点头,然后说:“请持两种不同意见的先生继续发言。”
阿基诺本想最后一个表明观点,见麦克阿瑟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是饱含着希望的无声语言,于是说:“菲律宾原来主张废除天皇制,也主张定天皇为首要甲级战犯;是我们对天皇制的存与废进行一番利弊权衡,是天皇忠实执行《波茨坦公告》原则和与最高总司令部的密切合作,改变了我们的观点。”
他接着引用原英国驻日大使格列奇对首相艾德礼说过的一段话:“在日本自古以来就有天皇制,突然废除,日本就会陷于混乱之中,有产生借助某国力量,实行侵略性和军事性的共产主义运动危险。”他说:“格列奇先生的话值得我们深思。”
阿基诺的发言引起迪利比扬格的极大反感,“借助某国力量”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他愤慨地提出质问:“请阿基诺先生把话说明白,借助某国力量的某国指哪国?共产主义运动有着怎样的侵略性和军事性的危险?”
阿基诺没有想到自己的发言会挫伤迪利比扬格的感情,不由得一怔,回答说:“我是引用格列奇先生的话,迪利比扬格先生的提问,只能让格列奇先生回答。”
“不!”迪利比扬格说,“你引用了,就成了你十分赞成的观点,应该由你回答我的提问。”
阿基诺不但不表示歉意,反而说:“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非说清楚不可!”迪利比扬格更加火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本来就不协调,现在由小不协调掩盖了大不协调,气氛却变得活跃了。许多人掏出香烟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