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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洞洞儿一样声音,又不是钟声,又不是鼓声,又不是金笳声;定了性儿听听,原来是诸侯口称‘万岁’,不敢抬头。想当年项羽好耍子也!“
行者又做一个“花落空阶声”,叫:“大王辛苦了,吃些绿豆粥儿,稍停再讲。”项羽方才住口。听得樵楼上冬冬冬三声鼓响,行者道:“三更了。”项羽道:“美人心病未消,待俺再讲:此后沛公有些不谨,害俺受了小小儿的气闷,俺也不睬他,竟人关中,只见一个人儿在十里之外,明明戴一顶日月星辰珠玉冠,穿一件山龙水藻黼黻文章衮,驾一座蟠龙缉凤画绿雕青神宝车,跟着几千个银艾金章悬黄佩紫的左右,摆一个长蛇势子远远的拥来。他在松林夹缝里忽然见了俺。那时节,前面一个人慌忙除了日月星辰珠玉冠,戴着一顶庶人麻布帽;脱了山龙水藻黼黻文章衮,换了一件青又白、白又青的凄凉服;下了蟠龙缉凤画绿雕青神宝车,把两手儿做一个背上拱。那一班银艾金章悬黄佩紫的都换了草绦木带,涂了个朱红面,倒身俯伏,恨不得钻入地里头几千万尺!他们打扮得停停当当;俺的乌骓马去得快,一跨到了面前。只听得道旁叫:”万岁爷!万岁爷!‘俺把眼梢儿斜一斜;他又道:“万岁爷爷!我是秦皇子婴,投降万岁爷爷的便是。’俺当年气性不好,一时手健,一刀儿苏苏切去,把数千人不论君臣,不管大小,都弄做个无头鬼。俺那时好耍子也!便叫:”秦皇的幽魂,你早知今日。……‘“
却说行者一心原为着秦始皇,忽然见项羽说这三个字,便故意放松一步道:“大王,不要讲了,我要眠。”项羽见虞美人说要眠,那敢不从,即便住口。听得樵楼上冬冬冬冬冬打了五声更鼓,行者道:“大王,这一段话得久了,不觉跳过四更。”行者就眠倒榻上;项羽也横下身来,同枕而眠。行者又对项羽道:“大王,吾只是睡不稳。”项羽道:“既是美人不睡,等我再讲平话。”行者道:“平话便讲,如今不要讲这些无颜话!”项羽道:“怎么叫做无颜话?”行者道:“话他人叫做有颜话,话自己叫做无颜话。我且问你:秦始皇如今在那里?”项羽道:“咳!秦始皇亦是个男子汉;只是一件:别人是乖男子,他是个呆男子。”行者道:“他并吞六国,筑长城,也是有智之人。”项羽道:“美人,人要辨个智愚、愚智。始皇的智是个愚智。元造天尊见他矇懂得紧,不可放在右人世界,登时派道矇懂世界去了。”
行者听得“矇懂世界”四字,却又是个望空,慌忙问:“矇懂世界相去有几里路程?”项羽道:“还隔一个未来世界哩。”行者道:“既是矇懂世界还隔一未来世界,那个晓得他在矇懂世界?”项羽道:“你却不知。原来鱼雾村中有两扇玉门,里边有条伏路,通着未来世界;未来世界中又有一条伏道通矇懂世界。前年有一个人名唤新在,别号新居士,他也胆大,一日,推开玉门,竟往矇懂世界去,寻着父亲;归家来时,须发尽白。那新居士走了一遭,原不该走第二遭了,他却不肯安心,歇得三年,重出玉门,要去寻他外父;当时大禹玄帝重重大怒,不等他回来,叫人拿一张封皮封了玉门关。新居士在矇懂世界出来,见了玉门关儿紧闭,叫了一日,无人答应。东边不收,西边不管,这中人却是难做。喜得新居土是有性情的,任在未来世界过了十多年,至今还不归家。”
行者便叫:“大王,玉门果是奇观,我明日要去看看。”
项王道:“这个何难。此处到鱼雾村,不过数步。”
正说之间,听得鸡声三唱,八扇绿纱窗变成鱼肚白色,渐渐日出东山,初昕鼓舞。四个赠嫁在窗外走动,但有脚声,无口声。行者便叫:“苹香,吾要起身。”一个赠嫁在窗外应道:“叫来。”
顷刻,苹香推进房门;项羽扶了行者一同走起。登时就有一个赠嫁趋进,请娘娘到天歌舍梳洗。行者便要走动,又转一念道:“若是秃秃光光,失美人的风韵。”轻轻推开绿纱窗两扇,摘一瓣石榴花叶,手里弄来弄去,仍旧丢在花砌之上。
行者转身便走。不多时,走到天歌舍,只见一只水磨长书桌上,摆一个银漆盒儿,合着一盒月殿奇香粉;银盒右边排着一个碧琉璃盏儿,放一盏桃浪胭脂絮;银盒左边排着一个紫花盂,盂内放一根扎头带;又有一个细壶儿,放一壶画眉青黛。东边排大油梳一个,小油梳三个;西边排着青玉油梳一套,次青玉油梳五斜,小青玉油梳五斜;西南排大九纹犀油梳四枚,小赤石梳四枚;东北方排冰玉细瓶,瓶中一罐百香蜜水,又有一只百乳云纹爵,爵中注着六七分润指甲的酒浆;西北摆着方空玉印纹石盆,盆中放清水,水中放着几片奇石子,石子上横放一只竹节柄小棕刷;东南方摆着玄软刷四柄,小玄软刷十柄,人发软刷六柄;人发软刷边又排一个水油半面梳一斜,牙方梳二斜,又有金钳子一把,玉镶剪刀一把,洁面刀一把,清烈蔷簇露一盏,洗手菉米粉一钟,绿玉香油一盏,都摆在一面青铜古镜边。行者见了镜子,慌忙照照,看比真美人何如,只见镜中自己形容更添颜色。当时便有侍女儿簇拥行者,做髻的做髻,更衣的更衣。
晓妆才罢,又见项羽跳入阁来,嚷道:“美人,玉门前去也!”行者大喜。项羽叫打轿;行者道:“大王这样不知趣!
一步两步的路,又都是松阴柏屋之下;俗嗒嗒打什么轿!“项羽就叫不许打轿。
两人携手出阁。不多时,走到玉门关下;两扇门上也不见什么封皮,两手推推,玉门半开。行者暗想:“此时不走,何时?”便把身子一闪,闪进玉门关;项羽慌慌张张,嗒嗒吃吃,扯住一把衣裳,又扯了一个空,扑的一跌。行者全然不顾,竟自走了。
却说行者撞入玉门,原来是一直滚下去的。滚下数里,耳朵里只听得楚王哭声,侍儿号叫;又滚下数里,才不听得,只是未来世界再不肯到。行者心焦,便嚷道:“哎哟,哎哟!老孙一向骗别人,今日反被项羽骗入无量井了!”忽听得耳边叫:“大圣不用忧煎!此处一大半路,再走一小半,便是未来世界。”行者道:“大哥,你在那里说话?”那人道:“大圣,我在你隔壁。”行者道:“既然如此,开了门等我进来吃口茶水。”那人道:“这里是无人世界,没得茶吃。”行者道:“既是无人,话无人的是哪个?”那人道:“大圣多的聪明,今日又呆!我是离身数的,却不曾连身数。”
行者见门儿不开,赌个气,苦用力一滚,直落下未来世界。刚刚立得地上,走得几步,对面撞见当年六贼。行者笑道:“啐!时运不济,白日里见鬼!”六贼便喝:“美妇人休走,等我来剥下衣裳,留下些宝物买路!”
【评】竟是一篇项羽本纪。
第八回 一入未来除六贼 半日阎罗决正邪
原来行者做虞美人时节,忙忙然撞入玉门,便一心只想未来世界如何长短,不曾现得原身。当时听得六贼之言,方才猛省,慌忙抹抹脸,叫:“六贼看捧!”那六贼心胆俱碎,跪在道旁,哀哀告上:“大圣慈悲菩萨!我等当年在枯藤古树之下,不该挡你师父,恼了大圣尊性,弟兄六个,一时横死。那时一点灵魂奔入古人世界。古人世界道是我有个贼名头,不肯收留,只得权到这里,堂堂正正,剽掠过日,并无半件不良的事业。伏望大圣放生”行者道:“我放得你,你却放不得我:”登时拔出捧来,打为肉饼。望前便走,一心要寻伏道。
忽然一对青衣童子一把扯住行者,道:“大圣爷来得好,来得好!我们阎罗天子得病而亡,上帝有些起工动作之忙,没得工夫派出姓氏,竟不管阴司无主。今日大圣爷替我们权管半日,极为感激!”大圣想想:“若又错过半日,明早才好见始皇哩。万一师父被妖精弄死,怎了怎了?不如回那童子去吧。”便叫:“儿!我别的事做得,若是阎罗天子,断然做不得。
我做人虽然直达,却是一时性躁,多致伤人,万一阴司有张状词,原告走来,说得是,我便忽然愤怒,拔出棒来打得被告稀烂。若是没有公道硬中证的还好;一时间有个中证,直头跪上前来,又说原告不是,被告可怜,叫我怎么样?“青衣道:”大圣差了。生死关头在你手里,又怕那个哩?“也不管行者肯不肯,一把扯进鬼门关,高叫:”各殿出来迎接,我寻得一个真正阎罗天子来也!“
行者无奈,只得升了正堂。当时有个随身判官徐显,捧上玉玺,请行者权掌。阶下赤发鬼、青牙鬼,一班无主无归昏沦鬼,共八十四万四千六百个;殿前七尺判官、花身判官、总巡判官、主命判官、日判、月判、芙蓉判官、水判官,铁面判官、白面判官、缓生判官、急死判官、陷奸判官、助正判官、女判官等,共五百万零十六人,呈上连名手本,口称“千岁”;又有九殿下进谒。行者通打发出去。当时主簿曹判使跪倒阶下,送上生死簿子。行者接在手中翻着,心中暗想:“我前日打杀一干男女,不知他簿子上可曾记着不曾记着?”又翻了一页,道:“万或记在上边,孙悟空打死男女几千人,我如今隐忍好,还是出牌票好?”正踌躇间,忽然醒悟通:“啐!吾老孙当年赶到此间,把姓孙的多已抹倒;哪一班小猢狲还靠我的福荫,功罪两无。况且老孙自家干事,哪一名小鬼敢报?
哪一个判官敢记哩?“便顺手翻翻,掷落阶下。曹判使依旧捧在手中,傍着左柱立起。
行者便叫曹判使:“你去取一部小说来与我消闲。”判使禀:“爷,这里极忙,没得工夫看小说。”便呈上一册黄面历,又禀:“爷,前任的爷都是看历本的。”行者翻开看看,只见头就是十二月,却把正月住脚;每月中打头就是三十日,或二十九日,又把初一做住脚,吃了一惊道:“奇怪!未来世界中历日都是逆的,到底想来不通。”
正要勾那造历人来问他,只见一个判官上堂禀:“爷,今日晚堂该问宋丞相秦桧一起。”行者暗想道:“当时秦桧必然是个恶人,他若见我慈悲和尚的模样,那里肯怕?”便叫判官:“拿坐堂衣服过来。”行者便头戴平天九旒冠,身穿绕蛟袍,脚踏一双铁不容情履。案上摆着银朱锡砚一个,铜笔架上架着两管大红朱笔。左边排着幽冥皂隶签筒一个,判官总名签筒一个,值堂判官签筒一个,无名鬼使签筒三个。登时又派起五项鬼判:一项绿袍判官,领着青面青皮青牙青指青毛五百名剐秦精鬼;一项黄巾判官,带着金面金甲金臂金头金眼金牙五百名除秦厉鬼;一项红须判官,颌着赤面赤身赤衣赤骨赤胆赤心五百名羞秦精鬼;一项白肚判官,领着素肝素肺素眼素肠素身素口五百名诛秦小鬼;一项玄面判官,领着黑衣黑裙黑毛黑骨黑头黑脚(只除心儿不黑)五百名挞秦佳鬼——配了五色,按着五行,立在五方,排做五班,齐齐放在那畏志堂前。又派一项雪白包巾、露筋出骨、沉香面孔、铜铃眼子的巡风使者,管东边帘外;一项血点包中、露筋出骨、粉色面皮、峨象鼻子的巡风使者,管西边帘外;着一个徐判官总管。又添一项草头花脸、虫喉风眼、铁手铜头的解送鬼六百名,着崔判官管了;一项虎头虎口、牛角牛脚、鱼衣蛟色的送书传帖鬼使一百名;一项迎宾送客葱花帽子阴阳生,一项卷帘刷地的蓬首鬼二百名;一项九龙脚凤凰头的奏乐使者七百名。行者便叫小鬼把铁风旗杆儿竖起了。判宫传旨,帘外齐齐答应,擂鼓一通。
铁杆立起,闪闪烁烁,二面大白旗分明写者“报仇雪恨,尊正诛邪”八个纯金字。行者看立旗杆,登时出张告示:正堂孙:天道恢恢,法律无情。一切掌善司恶刑使,毋得以私犯公,自投严网。三月日示告示挂毕,帘外齐声大喊,擂鼓一通。行者又出吊牌一起:秦桧判官跪接牌儿,飞奔出帘,挂在东边栋柱。帘外大震,擂鼓一通。
行者便叫卷帘。有数个鬼使飞趋走进,把斗虎帘儿高挂。
只见众判官排班,雁行雁视,两边对立。外面又擂鼓一通,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闹纷纷送进一首白纸旗儿,上写:偷宋贼秦桧到了头门,头门上鬼使高叫:“偷宋贼秦桧牌进!”帘外齐声答应,擂鼓一通,重复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殿中青牙判使便撞起夺邪钟,头门上发擂,二门上也发擂,帘外也发擂,烟飞斗乱。头门鬼使高叫:“秦桧进!”帘内五项鬼判,帘外众项鬼使,同声吆喝,响如霹雳。
鼓声才罢,行者便叫:“放下秦桧绑子,细细问他。”一千个无职雄风鬼慌忙解下绳来,把秦桧一揪揪下石皮,赐了几脚。秦桧伏在地上,不敢做声。行者便叫:“秦丞相请了”。
【评】写行者扮威仪处,一一绝倒。
第九回 秦桧百身难自赎 大圣一心皈穆王
掌簿判官将善恶簿子呈上御览。行者看罢,便叫:“判官,为何簿上没有那秦桧的名字?”判官禀:“爷,秦桧罪大恶极,小判不敢混入众鬼丛中,把他另写一册,夹在簿子底下。”行者果然翻出一张《秦桧恶记》,从头看去:会金主吴乞买以桧赐其弟挞懒;挞懒攻山阳,桧遂首建和议。挞懒纵之使归,遂与王氏俱归。
行者道:“秦桧,你做了王臣,不思个出身扬名,通着金人,是何道理?”秦桧道:“这是金人弄说,与桧全没相干。”行者便叫一个银面玉牙判使取“鉴奸水鉴”过来。鉴中分明见一秦桧,拜着金主,口称“万岁”。金主附耳,桧点头;桧亦附耳,金主微笑。临行,金主又附耳,桧叫:“不消说,不消说!”行者大怒道:“秦桧!你见鉴中的秦桧么?”秦桧道:“爷爷,鉴中泰桧却不知鉴外秦桧之苦。”行者道:“如今他也知苦快了!”叫铁面鬼用通身荆棘刑。一百五十名铁面鬼即时应声,取出六百万只绣花针,把秦桧遍身刺到。又读下去:绍兴元年除参知政事,桧包藏祸心,唯待宰相到身。
行者仰天大笑道:“宰相到身,要待他怎么?”高总判禀:“爷,如今天下有两样待宰相的:一样是吃饭穿衣娱妻弄子的臭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华藻自身之地,以为惊耀乡里之地,以为奴仆诈人之地;一样是卖国倾朝,谨具平天冠,奉申白玉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揽政事之地,以为制天子之地,以为恣刑赏之地。秦桧是后边一样。”行者便叫小鬼掌嘴。一班赤心赤发鬼,一齐拥住秦桧,巳时掌到未时还不肯住。行者倒叫:“赤心鬼,不必如此,后边正好打哩。”又读下去:八月,拜右仆射;九月,吕颐浩再相,桧同秉政。
桧风其党,建言内修外攘,出颐浩于镇江。上尝谓学士綦崇礼曰:“桧欲以河北人还金,中原人倒还刘豫。若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乎?”
行者道:“宋皇帝也是真话。到了这个时节,布衣山谷,今日闻羽书,明日见朝报,那个不有青肝碧血之心?你的三公爵万石侯是谁的?五花绶六柳门是谁的?千文院百销锦是谁的?不想上报国恩,一味伏奸包毒,使九重天子不能保一尺的栋粱,还是忠呢,还是奸?”秦桧道:“桧虽愚劣,原有安保君王宴宁天室之意。‘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此是一时戏话。爷爷,不作准也罢了!”
行者道:“这个不是戏的!”叫抬小刀山过来。两个蓬头猛鬼抬出小刀山,把一个秦桧血淋淋拖将上去。行者道:“此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