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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全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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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嘉庆皇帝只给了尹壮图一个给事中的空衔,又匆匆地打发回去,名义上是不忍母子万里睽违,多么地让人发笑?一个是词严色厉的责斥,一个是仁慈为怀的同情,但不同样是以孝母为口实,谪而不用吗?尹壮图这次一离京城,将永远不会再有任用的机会。纪晓岚越想越气,心中愤懑难平,但这次再也不敢上疏皇帝了,只好叹息着为尹壮图送别。
  这天,尹壮图来到阅微草堂辞别,最后一次拜望对他恩深似海生死难忘的老宗师纪晓岚。在给纪晓岚叩头时,61岁的尹壮图禁不住潸然泪下。
  纪晓岚将尹壮图扶起来,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后来,纪晓岚从九十九砚斋里找出一方古砚,对尹壮图说:“我都知道了。你此次一回云南,难想何日再入京城。我已是76岁的人了,恐怕今日一别,将成永诀我没有什么可送你的,这方古砚,是宋时的旧物,我珍藏了多年,刘石庵几次向我索要,也没舍得放手。这次送给你吧,作为留别的纪念。”尹壮图站起接过砚池,看是一方下岩石砚,上面布满了漩涡状的小孔,弥足可爱。侧面刻着纪晓岚制的砚铭:“石出盘涡,阅岁孔多。刚不露骨,柔足任磨。此为内介而外和。晓岚铭。”“多谢老宗师厚爱,学生愧领了。”尹壮图眼里含着泪说,“只是学生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宗师肯否答应?”“答应,答应。何事你尽管说。”纪晓岚让尹壮图坐下说话。
  “学生今日拜访老宗师,一来向您辞别,二来为家母乞请寿序。今年中秋节后,是家母八十寿辰。学生来京之时,即有请序之意,几番来访,未曾出口。事到这步田地,学生也不愿多留京城。乞请宗师写好寿序,学生离京之时,一并带走。有劳宗师大驾,学生此生感恩至深,三生图报!”说着,尹壮图又站起来向纪晓岚跪了下去。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不知纪晓岚是惋惜尹壮图之才不能施展,还是象前边说的,从此一别恐无相逢之日而悲伤,语言竟有些失去伦次。他接着说:“好好!我现在就写,今天你就可以带着。”纪晓岚说着,一边摸摸头发脱落殆尽的光头,一边让人拿出文房四宝。略作思索,展纸挥毫写了起来,一气呵成、片刻而就。那序文是:尹太夫人八十寿序内阁学士尹君楚珍改官礼曹,高宗纯皇帝恩许归养,盖太夫人年已七十余矣。嘉庆四年,诏征至京师,俾条论时政,仍以太夫人年高,加给事中衔,俾归终养。且特赐折匣,许由启奏事,一时士大夫以为荣。
  尹君濒行,特过余邸,云:辛酉某月,太夫人八十。
  乞余文为寿。余文何足重太夫人?顾余与尹君先德松林舍人为甲戌同年,同入词馆,又同以朴拙相得;尹君继入词馆,松林又时使以所作诗赋就余商榷。故朝绅之内知其家事者,莫如余。使祝嘏属他人操笔,不过推原母教,概以丸熊故事,称太夫人贤而已,不能得其实也。即以尹君漟直,足以显亲扬名为太夫人庆,亦未尽得其实也。然则,太夫人居心行事,卓然与古人争光者,非余缕述,世弗能知。余固弗得辞也。
  盖尹君之初遘外艰也,奉太夫人归故里,服阙以后,即拟请终养,太夫人曰:“汝父世受圣恩,是不可不报。
  以我老耶?我固剑以路远耶?我身自往来亦三四月可到,非必不能往返也。“尹君俯首不敢答,然终不治行李。
  太夫人督促再三,则跽出一简曰:“服官以来,窃见外吏所为有不惬于私心者,出而不言,此心耿耿,终不安;言则书生一隅之见,未必悉当于世务,或转为太夫人忧,故宁不出也。”太夫人方据几坐,索视其稿,振衣起立曰:“儿能上此,即受祸,吾无憾,虽并我受祸亦无憾。儿行矣,自今以往,尔置我度外,我亦置尔度外,均无不可矣。”尹君之毅然抗疏,盖由于此。士大夫间有窃惜尹君不为太夫人者,是乌知尹君,又乌知太夫人哉!
  今太夫人耳目聪明,康强不衰,上受格外之恩荣,下受南陔之孝养,殆以闺壶之身,而有士君子之行,以德邀福,固其理耶。抑尝闻晋人之言曰:“廉颇、蔺相如虽死,千载下奕奕有生气;曹蜍、李志虽健在,奄奄如泉下人。”然则人之寿与不寿,不在年岁之修短,叔孙豹所谓三不朽也。太夫人之寿永矣,岂复与寻常寿母较年之大小哉!
  余今老矣,叨列六卿,久无建白,平生恒内愧。尹君今为太夫人祝,追忆旧闻又深愧于太夫人。虽不知太夫人视余何如,或以此序据实成文,差胜于泛泛颂祝,徒以期颐富贵相期者,不弃其言,为欣然进一觞,亦未可知也。
  尹壮图看过序文,面露喜悦之色,感激地说道:“楚珍心事,尽知于吾师。作此序者,非吾师不复能为!”确实,这篇寿序,颇有弦外之音,与其说是盛赞尹氏母子卓然与古人争光的节操,毋宁说是对乾嘉父子虚伪面目的讽刺。而且不露声色,却又针锋相对,愤懑之情尽在不言之中,又能娓娓道来,让人毫无瑕疵可挑。不难看出,乾隆嘉庆二帝放着尹壮图这样忠正的大臣不用,非此而他求,那国之弊政何日可除?和秤疱幸7ㄍ猓谰捎闳獍傩眨俦泼穹矗我郧蟮锰煜绿剑考拖啊捌缴隳诶ⅰ钡奶鞠ⅲ钦飧隼嫌谑拦实摹肮坜牡廊恕钡那逍训哪藕埃恰爸豢山猓圆唤饨庵钡拇κ勒苎У姆从场
  五月十三日,王公大臣等来到观德殿殡所,敬谒高宗乾隆的梓宫,进香行祭。祭礼行完,读祭文官奉祭文从殿内走出,一位郎中持画龙烛前导而行,十七王子以下哭而随之,跟在后面的是一帮号哭的大臣,其中哭得最厉害的,是礼部尚书纪昀和侍郎多永武,两人相顾掩泣,涕泪滂滂,号啕不止。
  最后,纪晓岚让人搀扶着哭出观德殿,回高宗实录馆的路上,仍然像小孩一样啜泣着。
  在二月,纪晓岚就已受命担任高宗实录馆副总裁,开始了《高宗实录》的编写。到这时已历时三个多月,浏览过高宗乾隆一生的全部历史记录,以他的学识和眼光,对乾隆进行研究,当然比其他人要全面、深刻。再加上他的亲身体会,更在他心中形成了独到的评价,他的哭灵表现,在人们看来是正常而又自然的,毫无做作品饰之感,更无哗众取宠之意。
  《高宗实录》告毕进呈御览,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纪晓岚于《高宗实录》倾注了大量心血。他的功劳,实录馆无一人可比。实录馆便公众合议,奏请嘉庆皇上,为副总裁纪昀议叙。
  议叙是清朝官吏的一项管理制度,在考核官吏之后,对成绩优良者给以议叙,以示奖励。议叙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加级,一是记录。纪晓岚劳苦功高,理当议叙。
  可这时有人红眼了,认为皇上对纪晓岚已经够优厚的了。
  于是从中作梗,向皇上奏言,为纪昀议叙将有过优之嫌,众臣难以服气。
  嘉庆帝看了这样的奏议,也有些犹豫起来。嘉庆心里清楚:纪昀虽是一位文臣,但他一生的功勋,满朝文臣无人可比,几十年孜孜不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按他的资历,早该升任大学士了。嘉庆元年十月,大学士出缺,嘉庆帝就想擢升刘墉、纪晓岚二人为大学士,但与太上皇乾隆一商量,太上皇不答应,提出由董浩担任大学士,可能是因为刘墉、纪晓岚在内禅大礼时,贸然苦谏,硬把传国玉玺从乾隆手中“夺”了过来,惹得太上皇不愉快。嘉庆帝当时未能亲政,只好按父皇的意愿行事,在上谕中这样晓谕臣工:“大学士出缺已久,现在各尚书内若以资格而论,则刘墉、纪昀、彭元瑞三人俱较董浩为深。但刘墉向来不肯实心任事,即如召见新选知府戴世仪,人甚庸劣,断难胜方面之任,朕询之刘墉,对以'尚可',是刘墉平日于栓政用人全未留心,率以模棱之词塞责,不胜纶扉,即此可见。纪昀读书多不明理,不过寻常供职。俱不胜大学士之位。董浩在军机处行走有年,供职懋勤殿亦属勤勉,著加恩补授大学士。刘墉、纪昀皆当扪心内省,益加愧励。”刘墉确实有点玩世不恭、虚与委蛇,但于政事方面大事决不糊涂。嘉庆是深深信任他的,在嘉庆二年补授了大学士。
  纪晓岚却一下子又被冷了六年,从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又到礼部尚书,转来转去仍是平调,至今大学士一职仍无缺可补。现在实录馆奏请为他议叙,嘉庆真有些为难了。
  这天,嘉庆皇帝召见礼部尚书纪晓岚,问道:“卿于实录馆总裁任内,异常勤勉,实录馆奏请议叙。然有以过优的言者,朕当如何?”纪晓岚听皇上如此问他,确实感到新鲜,心想这事我自己怎么好说可与不呢?于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万岁容禀,臣服官数十年来,从未收受过一分一毫贿赂,也没有人敢以苞苴相送;只是亲友中有请臣为其先代题主或作墓志铭的,即使以厚礼相送,臣也不作推辞。”嘉庆帝听了呵呵大笑起来,说道:“那么,朕为先帝施恩,有何不可?啊?!呵呵呵”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嘉庆帝遂照原议批示优叙。这件事也便无人反对。原来这“题主”一事,里面还有些名堂。
  题主又叫点主,劳苦人家是没有这回事的。只有官宦人家和富有人家,家家都有家庙,也叫家祠或者祠堂,将死者的姓名写在牌位上,供在祠堂之内,这个牌便叫“神主”。
  可是神主不是愿什么时候立就立,那不行。必须在死者发殡的时候,由孝子(或孝孙)把当地有功名的人请上六人或八人,其中一人充任“点主官”。这个点主官必须是在当中功名最高的。不过这功名不是说官的职位高低,而是指秀才、举人、进士、翰林的科举功名。
  那什么才叫“点主”呢?就是用孝子的名义在牌位上写上:“显考、某公讳某某之神主”,母亲则写:“显妣、某太君之神主”,不过“神主”的“主”字不写全了,写成“王”字。
  在赞礼的仪式中,由点主官用硃笔在“王”字上点上一点,就成了“主”字,这便叫“点主”。
  “点主”没有白“点”的。因为是替孝子推恩,所以都有很丰厚的报酬。点主官在这事上谁也不推辞,多么丰厚的馈赠也要毫不谦让地收下,在当时已为常礼。
  纪晓岚是翰林出身,自然请他点主的就多了。他跟皇上说的,就是该收的我也不推辞这个意思。
  纪晓岚为名臣名儒,德高望重,士林望之如泰山北斗,他又好行方便,所以求他作序记碑表的很多。他晚年的作品,除了御制诗文,最多的就是铭、记、序、传、跋以及书后等一些应酬之作了。不过这些作品,每每出手都超然不凡,但他自己的著述却不多。他的学术见解,多见于他为人所作的书序、书跋、书后当中,成为今人学术研究的重要参考。在他死后,由他的孙子纪树馨将这些作品的大部分收入《纪文达公遗集》。
  嘉庆五年八月,纪晓岚的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五种二十四卷,编定刊行,由门人盛时彦作序。其序曰:河间先生以学问文章负天下之重望,而天性孤直,不喜以心性空谈标榜门户,亦不喜才人放诞诗社酒社夸名士风流。是以退食之余,惟耽怀典籍,老而懒于考索,乃采掇异闻,时作笔记,以寄所欲言。《滦阳消夏录》等五书,俶诡奇谲,无所不载;洸详恣肆,无所不言。而大旨要归于醇正,欲使人知所劝惩。故诲淫导欲之书,以佳人才子相矜者,虽纸贵一时,终已渐归湮没,而先生之书则梨枣屡镌,久而不厌,是则华实不同之明验矣。顾翻刻者众,讹误实繁,且有妄为标目,如明人之刻《冷斋夜话》者,读者病焉。时彦夙从先生游,尝刻先生《姑妄听之》,附跋书尾,先生颇以为知言。
  近来诸板俱漫漶,乃请于先生,合五书为一编,而仍各存其原第,篝灯手校,不敢惮劳。又请先生检视一过,然后摹樱虽先生之著作,不必借此刻以传,然鱼鲁之舛差稀,于先生教世之本志或办不无小补云。
  《阅微草堂笔记》五种分别是:《滦阳消夏录》六卷,作于乾隆五十四年;《如是我闻》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六年;《槐西杂志》四卷,作于乾隆五十七年;《姑妄听之》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八年;《滦阳续录》作于嘉庆三年。这些作品是他追录见闻的杂记之作,采访范围极广,上至官亲师友,下至皂隶士兵。内容泛杂,凡地方风情、宦海变幻、典章名物、医卜星相、轶闻逸事、狐精鬼怪,几乎无所不包。全书共40万字,收故事1200余则。
  纪晓岚学宗汉儒,于道学虚伪有所抨击。笔记中有多处以嘲弄口吻讽刺所谓道学家的迂执虚伪。试看:有两塾师邻村居,皆以道学自任。一日,相邀会议,生徒侍坐者十余人。方辩论天性,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
  —…《滦阳消夏录·四》天津某孝廉,与数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轻保见柳阴中少妇骑驴过,欺其无伴,邀众逐其后,嫚语调谑。
  少妇殊不答,鞭驴疾行。有两三人先追及,少妇忽下驴软语,意似相悦。
  俄,某与三四人追乃,审视,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骑,是曰亦无由至郊外。且疑且怒,近前诃之。
  其妻笑如故。某愤气潮涌,奋掌欲掴其面。妻忽飞跨驴背,别换一形,以鞭指某数曰:“见他人之妇,则狎亵百端;见是己妇,则恚恨如是。尔读圣贤书,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挂名桂籍耶?”数其径行。
  某色如死灰,矗立道左,殆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滦阳消夏录·三》吴僧慧贞言:有浙僧立志精进,誓愿坚苦,胁未尝至席。
  一夜,有女窥户。心知魔至,如不见闻。女惶惑万状,终不能近禅榻。后夜夜必至,亦终不能使其一念。女技穷,遥语曰:“师定力如斯,我固宜断绝妄想。虽然,师忉利天中也,知近我则必败道,故畏我如虎狼。即努力得到非非想天,亦不过柔肌著体,如抱冰雪;媚姿到眼,如见尘壒,不能离乎色相也。如心到四禅天,则花自照镜,镜不知花;月自映水,水不知月,乃离色相矣。再到诸菩萨天,则花亦无花,镜亦无镜,月亦无月,水亦无水,乃无色无相,无离不离,为自在神通,不可思议。师如敢容我一近,而真空不染,则摩登伽一意皈依,不复再扰阿难矣。”僧自揣道力足以胜魔,坦然许之。偎倚抚摩,竟毁戒体。
  懊丧失志,侘傺以终。
  夫“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惟圣人能之,大贤以下弗能也。此僧中子一激,遂开门揖盗。天下自恃可为,遂为人所不敢为,卒至溃败决裂者,皆此僧也哉!
  ——《姑妄听之·一》梁豁堂言:有粤东大商喜学仙,招纳方士数十人,转相神圣,皆曰:“冲拳可坐致,所费不赀。”然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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