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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二冈接着问道:“万一他再向先生来求那对联,先生将以何应之?”纪晓岚笑道:“我已经撰成五、七言两联,一副转了孟襄阳的两句诗,此联云:”不明才主弃;多故病人疏。“另一副集的是唐人的诗句,句云:”新鬼含冤旧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邱二冈连声发笑,不住称善,敬赞先生用前人诗句的功夫,真是妙不可比。纪晓岚这第一联,用孟浩然《岁暮归南山》中的两句,原句是”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把两句中的第三个字,都提到第二个字的位置上,与原来表达失意和孤独的意义全然不同,用在此处,却恰到好处。第二副对联,嘲骂庸医医术低劣,治死了很多人,新鬼、旧鬼都对庸医怨恨不已,有谁会想到自己竟然误死在庸医之手。上下两联,分别用杜甫《兵车行》和李商隐《马嵬》中的句子,对仗工整,新意顿出。
爱姬郭彩符缠绵病榻,纪晓岚坐卧不宁,忧虑在心,虽经多方求医诊治,仍然不见好转,终在次年三月三十日逝去,年仅三十七岁,给纪晓岚的心头,又来了一次深深的打击。他在整理郭彩符的遗物时,禁不住潸然泪下,赋下两诗,表达他深深的思念。
风花还点旧罗衣,惆怅酴飐片片飞。
恰记香山居士语,春随樊素一时归。
百褶湘裙釄画欄,临风还忆步珊珊。
明知神谶曾先定,终惜芙蓉不耐寒。
回过头来,再说纪晓岚回京这年的十月初,纪晓岚听说皇帝已从热河南归,正在途中,便急忙离京北上,迎驾于顺天府密云县。原来早在初夏,乾隆即驾临热河避暑,这已是以往的惯例,乾隆总是在热河过了寿辰,就是八月十三这天,再在中秋节后起驾,进驻木兰围场行宫,九月九日重阳节后,便起驾回京了。
纪晓岚在密云等了两天,圣驾也来到这里。纪晓岚忙到皇上驻跸之所,向乾隆跪拜:“微臣纪昀,叩请圣安,恭祝吾皇政躬康泰,万岁!万万岁!”“好啦,赐你起身,快起来吧!”乾隆见了纪晓岚,脸上露着微笑:“三年来,朕常常想到你,你在塞外军中,日子很苦吧?”“谢圣上垂怜!托圣上的洪福,罪臣的身子还很健壮。”乾隆仔细端详,纪晓岚确实比以前瘦削许多,那便便的大肚子瘪了下去,脸上的皮肤,也显得粗糙了一些,黑了一些,但双目炯炯发亮,神彩奕奕,生气勃发。
纪晓岚偷眼看一下乾隆,皇上面颊红润,鼻梁挺直,两道浓眉下面,炯炯的双目透着笑意。圣上已经是61岁的人了,但看上去一点不像,一袭便袍和马挂着身,显得身材修长而又风度翩翩,最多只像40上下的样子。
三年中没有纪晓岚走动,皇上的宫中生活,减少了很多乐趣,今天见到纪晓岚,显得格外亲切。于是,乾隆命纪晓岚随驾进京,一路上,可以听听纪晓岚在西域的见闻。
次日进宫宴罢,皇上接到一份八百里驿马快报,说土尔扈特族,从俄罗斯的额济勒河畔,回归伊犁。乾隆十分喜悦,笑着问纪晓岚:“这土尔扈特族的来历,你能否说得清楚?”纪晓岚赶忙回奏:“启奏万岁,这土尔扈特的始祖是元臣翁罕。”“翁罕?”乾隆不清楚翁罕是谁。
“就是额鲁特蒙古四卫拉特之一。”纪晓岚解释说:“他们的部落,本来游牧于塔尔巴哈台附近雅尔一带,到了明代,才西迁到了额济勒河下游。”“唔!原来如此。”乾隆听纪晓岚讲得有头有尾,清清楚楚,心中更加喜悦,暗想朕果然没有看错,纪晓岚的学识确实渊博宏深,今后要着意重用,遂又接着问他:“他们为何西走,你从详奏来。大清以来的情况,你可知晓?”“据为臣所知,自翁罕七传,至贝果鄂尔勒克,其四个儿子中,长曰珠勒扎斡鄂尔勒克,他又有子曰和鄂尔勒克,居住在雅尔的额什尔努拉一带。起初,卫拉特诸酋,以伊犁为会宗地,各统所部不相属,准噶尔部酋巴图尔珲台吉,游牧阿尔泰,恃其强欲役属诸卫拉特,和鄂尔勒克恶之,挈族西走俄罗斯,牧于额济勒河,俄罗斯因之称为巴属。顺治十二、十三、十四年,和鄂尔勒克子书库尔岱青、伊勒登诸颜、罗卜藏诺颜,相继遣使奉表贡。书库尔岱青之子朋苏克,朋苏克之子阿玉奇,世为土尔扈特部长,至阿玉奇始自称汗,康熙中表贡不绝,五十一年又遣使假道俄罗斯贡方物,上嘉其诚且欲悉所部疆域,遣内阁侍读图理琛等,赍敕往,历三载乃还,附表奏谢。从这时起,因俄罗斯请于中朝,遣所部人赴藏熬茶。至圣上当朝,其表贡更殷,乃至上圣明仁主,威伏四夷,万方朝贺,臣纪昀恭颂吾皇万岁,万万岁!”纪晓岚侃侃说来,如数家珍,乾隆便又问他:“你在西域呆了三年,对那边的情况熟悉。你来说说看,如何安置他们才好?”“微臣对西域的山川地理,倒还是熟悉,只是臣闻渥巴锡为汗以后,率部越坑格喇纳卡伦时,受南俄罗斯追击,入国境后,由巴尔噶什淖尔进至克齐克玉子地方,又与哈萨克台吉额勒里纳拉里之众相接,受阻不能行,复向沙喇伯可而进,布鲁特群起劫之,渥巴锡走向沙喇伯可之北,戈壁无水草,人皆取马牛之血而饮,瘟疫大作,死者甚众。在历经劫难而后,土尔扈特尚有多少人马,微臣不太清楚。”乾隆又拿起奏折看看,说:“他们新旧两部,计有七千多人,牲口倒有三万多匹。”纪晓岚略一思索,然后回奏:“伊犁附近的珠克都斯地方,和科布多西南一带,是肥美的大草原,地广人稀,将他们新旧两部,分处两地,既有充足的水草,供他们生活,又可防其坐大,产出后患。愚臣浅见,是否妥当,恭请圣上卓裁!”“好,好!”乾隆高兴地说,“就照你说的,叫他们旧部,到珠克都斯地方去,新部牧居在科布多西南一带。”乾隆眉宇间洋溢着欣慰的笑意,话题一转,说道:“朕将你诏回京来,欲委以重任,只是你刚刚回来,于事体上有些不妥,先复翰林院编修,以后之事,朕自有安排。”“谢圣上隆恩!”纪晓岚感激万分,跪到地上,磕头谢恩。
皇上又赏赐金银布帛,纪晓岚千恩万谢地退出宫去。
几天刚过,乾隆又把纪晓岚召到圆明园,向他问道:“纪爱卿,你的诗词对句,朕很喜爱,不知你在新疆几年,有些什么诗作?你几日后呈来,朕要看上一看。”皇上对自己的诗作感兴趣,纪晓岚高兴得不得了,当场诵读几首,请皇上赐教,皇上听着有趣,时不时地称赞几句,君臣应答得十分融洽。按照皇上的口谕,纪晓岚要在五日以后,将他在乌鲁木齐以及回京路上的诗作,誊写清楚,进呈御览。
乾隆接下来说:“朕今日想起一个联句,你来对一对。”“微臣遵旨。”乾隆看看纪晓岚笑笑,然后说:“两碟豆:”纪晓岚原想皇上出的,一定是个难对的上联,没想到是这样三个字,知道皇上又在同自己开起了玩笑。刚要对出一个句子,又发觉这三个字实不易对,皇上的“两碟豆”,又可视为“两蝶逗”,音谐意迥,也要以谐音之句而对,方能应付皇上的变词,有了,纪晓岚对出了下联:“一瓯油。”果然不出纪晓岚所料,乾降笑道:“爱卿你错了,朕说的是'林间两蝶逗'。”纪晓岚也笑道:“万岁,臣对的不错啊,臣讲的是'水上一鸥游'。”这一说,龙颜大悦,纪晓岚更感到十分欣慰。
回到家中,纪晓岚将在乌鲁木齐期间的一百六十多首诗,整理一遍,请人工整地抄写了,送到宫中,进呈御览,乾隆看后,称赞不已。一时间,纪晓岚的名声,又在京城大噪起来。他的《乌鲁木齐杂诗》,被争相传抄。因其独具的风格,新颖的题材,被当时人们称为“纪家诗”,不少文人,也跟着模仿起来。
纪晓岚声名重振,与他走动的人渐渐多起来。人们看得清楚,像纪晓岚这样获罪免死,又很快回到朝中做官的人,几十年间实属少见,这不正是皇帝对他赏识之故吗?于是人们都猜测,纪晓岚虽仅恢复编修,品阶不高,但很快就会飞黄腾达,跃居人上,此时与他结交,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纪晓岚对这些人的造访,虽然心中反感,但也笑脸应酬,只是自己不去这些人府上走动,懒于上门回访,显得有些孤傲清高。对于旧日的同年、同乡、同僚,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与之更加亲近,往还不断,随着家境的好转,他常常将他们邀至家中,设宴款待,互相酬唱。
纪晓岚的俸禄恢复以后,结束了三年来坐吃山空的困境,加上乾隆的体恤,常常赏赐一些金银玉帛,另有一些见风使舵之人,现在也肯出钱帮衬,于是纪家的日子,很快又红火起来。
由于乾隆皇帝对纪晓岚的信任,一些同僚对纪晓岚的亲近,和篮笠皇蹦魏尾涣怂伤址判牟幌拢耸蕴矫祝醇拖岸运囊饧褂卸啻螅诙疽桓龃笱┓追傻娜兆樱瞳|强拉硬拽,把纪晓岚的友好,如刘墉、董曲江、王文治、戴震等人,都请到和匣嵛囊魇蓝啦磺爰拖啊
可是,纪晓岚自从乌鲁木齐之行以后,对世事看清了,好比是一局棋,不必孤高自诩,和悴磺胛遥俏耸蕴轿遥晌移ィ∮谑腔俺梢桓鲇嫖蹋怂蛞麓黧颐保吹胶瞳|的园门。正要进去,看门人认不出是纪晓岚,便阻拦。
纪晓岚说:“我听说和大人赏雪吟诗,我也好作诗,只作了一句,请人给代传一声。”看门人哪里肯,纪晓岚便取出二两银子送他,看门人看在银子份上,到里边一说,和痪鹾眯Γ阂桓龀舸蛴愕模褂惺裁春檬2挥尚Φ溃骸八吡艘痪涫裁矗俊笨疵湃吮乘械溃骸耙黄狡钠!焙瞳|听了笑起来:“这叫什么诗?快把他轰走!”看门人刚要走,刘墉道:“何不问问他有第二句没有?”看门人应声出去。一会儿进来学道:“他说第二句是:'五片六片片八片'。”和蟠笮Φ溃骸罢庥植皇切『⒆友凳彀阉献摺!笨疵湃擞α艘簧呤保溃骸白魇幸恢帜嫱旆ǎ尾蝗盟严卤吡骄渌低辏憧芍洳叛Я恕!绷踯⑼跷闹蔚纫惨黄朐尥瞳|只好再让看门人去问。
少时,那看门人回来禀道:“那下边两句是,'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都不见'。”董曲江等都一齐大惊道:“是纪春帆到了,快快请进来!”和步杏星耄偈苯吹哪歉鲇嫖蹋羌完兰痛悍谌艘黄氪笮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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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和醇拖敖啃乃级加迷诹吮嗍樯希涟蛔抛约海跃筒辉僬壹拖暗穆榉沉恕
这天朝中无事,纪晓岚在修缮完住所以后,首次在家中治宴。应邀而来的是旧日的几位挚友,如刘墉、王文治、刘平江、戴震等。刚到半晌,客人们就已经到来。
上了茶点,品了瓜果,几位学士海阔天空地畅谈起来。友人们发现,纪晓岚塞外三年,不但没有荒疏了学问,反而增加了许多世间和人生体验,更加练达成熟。他遭贬三年,与其说是祸,倒不如是福。他的诸多知识,是书本上永远读不到的。
酒宴过后,大家喝茶闲谈,刘墉想起宴席上,纪晓岚将大块大块的红烧猪肉狼吞虎咽吃下的姿态,心中颇有点艳羡,心不在焉地说道:“纪年兄,这新疆三年,可苦了你的肚子,那里吃猪肉,恐怕不容易吧?”“噗”地一声,纪晓岚笑得差了气,把一口茶喷出来,然后说道:“崇如兄,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猪肉虽少,但那里马肉、羊肉却足供享用啊!再说,野兽、野禽尽可取来食之。”刘墉自知失言,掩住愧色问道:“这样说来,你倒品尝了诸多野味?”“这倒确实,乌鲁木齐野牛很多,跟平常的牛相象,但很高大,千百为群,角利如矛矟。野牛群行进,以强壮者居前,弱小者居后。自前击之,则驰突奋触,铳炮不能抵御,即使是百练健卒,也不能成列合围,从后面掠之,则绝不反顾。牛群中最大的,是个首领,象蜂之有王一般,随之行止。常有一为首者,失足落深涧,群牛随之投之,重叠而殒。因而猎狩野牛常择地形而赶,使之坠涧而毙,取回烹之,味鲜肉嫩,百食不厌啊!”纪晓岚见友人们听得有趣,又继续说道:“又有野骡、野马,也作队行,但不像野牛那么悍暴,见人就奔跑,其形状和家骡家马一样。只是备以鞍勒,就伏地不能起。可是偶尔会遇到背有鞍花的,又有蹄嵌踣铁的。有人说,是山神的坐椅。开始不知其故,久而方知为家畜骡马,逸入山中,久而化为野物,与之同群了,野骡肉肥脆可食,野马肉我没有吃过,也没见别人吃过。
“又有野羊,就是《汉书·西域传》所说的羚羊,吃起来与常羊无异。还有野猪,其凶鸷亚于野牛,毛革坚韧,枪矢不能入。其牙齿比利刃还要锋利,马腿触其上,都会立刻中断。
“吉木萨山中,有一头老猪,巨大如牛,人近了它,就会被伤害。它常率领数百头野猪,夜间出来糟踏禾稼。参领额尔赫图,牵了七只犬进山,突然与老猪相遇,老猪很快把七只犬都吃了,又张着利齿向人起来,额尔赫图鞭马狂奔,乃免为其食,我曾打算植木为栅,其中伏以巨炮,伺其出而击之,有人说,'如果击不中,那么野猪的牙齿拔栅栏如拉朽,栅中之人就危险啦。'于是,我就没有这样做。”“多亏你没有这么做,否则你可能成为老猪口中的一道好菜啦!”王文治的插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纪晓岚又接着说:“还有一种野驼,只有一峰,脔肉极其肥美。杜甫《丽人行》所说的,'紫驼之实出翠釜',即是指此。现在,人们以双峰驼为'八珍'之一,失其实也。”“看来太遗憾了,野牛、野骡吃不上,不觉可惜,唯独这单峰驼,与熊掌同等珍贵,我等所食,乃双峰之脔,今日方知上当,何年也学一学纪春帆,到西域走一趟,尝它一尝。”刘墉说着,与众人一起笑了。
纪晓岚听出刘墉在暗中挖苦自己,便说道:“依我看来,崇如没有吃到驼肉,倒不太可惜,那野牛肉,刘兄倒不能不食,因为这牛肉中有块奇肉,能使刘兄的腰杆直起来。”王文治等人,听出纪晓岚又拿刘墉的罗锅腰开玩笑,但不尽理解其中用意,打趣地问道:“哪块奇肉?”纪晓岚“嗤嗤”地笑出声来,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半,但只笑不答,刘墉明白过来,脸红到耳根。
刘半江忍不住笑道:“噢——哈哈哈,是那条鞭子吧!”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刘墉止住笑说:“纪春帆在西域三年,那东西一定吃了不少!”大家借着酒劲,又是一阵肆意大笑。笑过之后,纪晓岚又一本正经地说:“在乌鲁木齐军台,我这印务章京虽然终日忙碌,品尝了些苦楚。但忙中偷闲,每天记上一些札记,三年的见闻,满满地写了三书箱,若是给诸位讲述起来,恐怕要说上一年呢!”“大肚子,你别乱夸海口。”刘墉听得不顺耳了,“我们今天倒要考考你。”“考什么?”纪晓岚见刘墉发难,来了兴趣。
“若出乌鲁木齐的风物,你会顺口胡诌,也会把我们蒙过去,你的高下如何,谁也评判不清。你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比在新疆的时间长得多,对北京当然更熟悉了。常听你说,世间没有不可对之物。我今天来时,看到一个书肆的招牌,你就给这招牌对个对儿,怎么样?”“好,好!就对个招牌对。”王文治等人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