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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令天下州郡检复垦田户口,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优饶豪右,侵刻羸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常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宏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诘问吏因由,吏不肯说,托言于长安街上得之。帝怒。时皇子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既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首服,如东海公对。上由是益奇爱阳。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帝欲立东海公阳为太子,而未发,会郭后宠衰,数怀怨怼,上怒之,遂废后而立贵人阴氏为后。
郭后既废,太子强意不自安,辞太子位,帝因废太子强为东海王,而立东海王阳为太子,改名庄。帝以强去就有礼,以鲁益东海,食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设钟篪之乐,拟于乘舆。以郭后弟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无数,京师号郭家为金穴。后郭后及故太子强俱得令终。时天下太平,交趾女子征则、征贰反,拜马援为伏波将军,讨平之。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议论经理,夜分乃寐,总揽朝纲,审时度力,事无过举,休养生息。恐勤兵于远,辞西域之请都护,身致太平,匈奴畏服,兵革不兴,其中兴之美,比少康焉。
在位三十三年崩,寿六十二岁。太子庄立,是为明帝,以定都洛阳,谓之东汉,至献帝而汉室三分。欲得其详,下回便见。
第18回 二百年曹操起汉室三分
词曰:
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英雄回首北邙山,虎斗龙争过眼。闲看坝桥烟柳,凄凉露冷风寒。断蝉声里倚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却说东汉光武崩,太子庄立,是为明帝。立马援之女贵人马氏为皇后。后好读书,尚谦肃,为汉室贤后。明帝幸辟雍,行大射礼。又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辩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环桥而观,听者盖亿万计。诣孔子室,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匈奴亦遣子入学。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至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一时王公贵人,独帝弟楚王英最先好之。英,光武第六子也,后以谋反自杀,穷治党羽至数千人。耿秉数请击匈奴,帝从之,令秉与窦固等分道并出,伐匈奴,固独有功。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至鄯善,鄯善王广奉诏,礼敬甚备,后忽懈怠,超谓其官属曰:“此必有北虏使来,明者睹于未萌,况已著耶?”
乃会其吏士三十六人,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因夜以攻虏使营,斩其使及从者三十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召鄯善王广以虏首示之,一国震怖,广叩首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上以超为军司马,令叙前功。固复使超使于寘,其王广德降,于是诸国皆遣子人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复通焉。窦固、耿秉击西域,平车师,复奏置西域都尉,及戊己校尉。益州刺吏朱黼,宣示汉威,德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代所未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余国,皆举首称臣奉贡,白狼王唐菆作诗三章,歌颂汉德,黼使译而献之。明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而不许,乃赐钱十万,谓群臣曰,“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何可滥也。”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在位十三年崩,太子煜立,是为章帝。
章帝继明帝察之后,承之以宽大,奉承太后,尽心孝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谓之慈祥长者,为东汉贤君,不亦宜乎!然因窦后之谮而废太子,知后兄窦宪之恶,而不能罪,所少年略近优柔耳。在位十三年崩,太子肇立,是为和帝。
和帝年方十岁,窦太后临朝,窦宪当权用事。都乡侯刘畅,齐虎王刘縯之孙也,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礼,遣客杀之,而归罪于畅弟刚。尚书韩棱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求远。何敞请独奏案之,具得其实。太后怒,窦宪惧诛,因自求北击匈奴以赎罪。时北匈奴饥乱,太后从之。
窦宪将行,公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无故劳师远伐,损费国用,非社稷计。袁安、任隗免冠固争,前后十上章,众皆危惧。安、隗正色自若。太后终听宪言,遣窦宪、耿秉将精兵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余万人。宪秉出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窦宪以北匈奴微弱,遂欲灭之,遣耿夔、任尚围于金微山,大破之,出塞五千余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父子兄弟充满朝廷,专权谋逆。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郑众谨敏有心机,遂与众定计诛宪。帝以太后故,不欲明诛宪,迫令自杀;班周似宪之宾客收捕,死狱中。固尝著《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之妻昭踵而成之,所谓曹大家也。
初,梁贵人为窦后所谮,废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深氏出者。及至窦太后崩,舞阴公主子梁邑奏记三府太尉张酺言状,帝感动良久,会贵人姐上书自讼,乃知贵人枉死之状。三公请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曰: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其勿复议。”乃追尊母梁贵人为皇太后,封梁竦子三人为侯,竦之孙商二女俱为后梁氏自此盛矣。立邓禹女孙贵人邓氏为皇后,后性孝友,好读书,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虽宫人隶役,皆加恩惜,帝深嘉之。及为皇后,俭约谦逊,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退让,故兄骘终帝之世,不过中郎将。孝和幼冲即位,年十四岁,即能诛锄窦宪,自是大柄在手,威权不失。尊信儒术,友爱兄弟,优礼贤者,克纳嘉言,四夷希侵,中国绥靖,方之章帝,实为过之。在位十七年崩。长子有痼疾,少于隆始生百余日,迎立为太子,即位,是为殇帝。邓太后临朝,帝在位一年崩,太后迎立清河王庆之子祐入即位,是为安帝,太后犹临朝。夏旱,太后亲录囚徒。洛阳有囚,实未杀人,而被拷,自诬服,羸困与见,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太后呼还,问状,具得枉实,即收令抵罪。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立贵人阎氏为皇后。皇太后邓氏崩,帝始亲政。
帝少称聪颖,故邓太后迎之。及长,多不德,不当太后意,故久不还政。时中常侍樊丰、刘安、陈达,及帝乳母王圣、圣女伯荣,煽动内外,竟为侈虐,出入宫掖,互通奸贿。司徒杨震上书切谏,帝不听,封王圣为野王君,太子保为济阴王。帝南巡,崩于叶,在位十九年。阎后与阎显等谋。济阴王保在内,恐公卿立之,乃伪云帝疾甚,徒御卧车驰归,四日至洛阳,乃发丧。阎后临朝,欲久专权,贪立幼子,与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即皇帝位。济阴王保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群臣莫不哀之。北乡侯懿立数月而崩,中常侍孙程、王康等十九人聚谋于阳德殿,迎故太子济阴王保即皇帝位,是为顺帝。时年十二,收阎显下狱诛之,迁太后于离宫,封孙程等皆为列侯,是为十九侯。帝朝太后于东宫,皇太后阎氏崩。帝生母李氏葬城北,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感悟悲泣,亲到葬所,更以礼殡葬恭陵北。帝征用处士樊英、杨厚等,天下想望其丰采。又李固、黄琼相继登用,虞栩、左雄直言时闻。立梁商之女梁贵人为后,虽以德进,梁商颇贤。商卒,而商之子梁异专权,实自此始。帝德十九之立己,而又恨阉宦之弄权,虽无甚失德,汉祚实由是而衰矣。帝遣杜乔、张纲等,分生州郡,表贤良,除贪污。乔等各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遂劾奏大将军梁冀及其弟河南尹梁不疑无君之心十五事,京师震悚。帝虽知纲言直,而不能用。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
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前二千石率多求兵马自卫,纲独单车就职,既到,径诣娶垒门。婴大惊,遂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只留所亲者十余人,以书谕婴,请与相见。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延置上座。纲谕之曰:“前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公等所为,亦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人,故遣太守来,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
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乃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不可久。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乃辞还营。明日,率所部万余人归降。纲单车入婴垒,置酒为乐,散遣部众,南州安然。论功当封,冀遏之。纲在部一岁卒,婴等五百人,为之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而去。帝在位十九年崩,太子炳立,时方二岁,梁太后临朝,是为冲帝,在们一年崩。
时清河王蒜、渤海孝王子缵,皆章帝公孙。蒜为人凝重,运止有法度,公卿皆归为心焉。而缵年八岁,李固谓梁冀曰:“立帝宜择年长有德、可亲任政事者。愿将军详审之。”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迎缵入南宫,即皇帝位,是为质帝。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退,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嫉之。帝少而慧聪,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深恶之,使左右置毒于煮饼以进。帝苦烦甚,召李固,固入前问,帝曰:“食煮饼腹闷,得水尚可活。”冀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在位一年。固伏尸号哭,推罪于侍医,议立嗣。李固、杜乔欲立清河王蒜。冀白太后,策免固,迎章帝曾孙蠡吾侯志入南宫即位,是为桓帝,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听政。立太后之妹梁氏为后京师地震,杜乔以灾异策免,会清河刘文等谋立清河王蒜,事觉,蒜坐徙贬自杀。梁冀因诬李固、杜乔与文等交通。
太后素知乔忠,不允。冀遂收固下狱,死于狱中。冀使人胁杜乔曰:“早自引决,妻子可得全。”乔不肯,遂收系之,亦死狱中。四年正月,太后归政于帝,二月崩。至十年七月,皇后梁氏崩。八月,大将军梁冀伏诛。冀一门前后七侯、三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为卿将尹校者五十七人,冀专擅威柄二十年,天子拱手,不得与政,学不平之。又遣客刺杀议郎邴尊,并欲杀尊妻母宣。宣以女猛在宫为贵人,驰白帝。帝大怒,呼中常侍单超、徐璜,黄门令贝瑷,小黄门左悺、唐衡,定计诛之。瑷等请剑戟士千余人,共围冀第,收大将军印绶,冀与妻孙寿皆自杀。悉收梁氏、孙氏,无少长皆弃市,宾客故吏免黜者三百余人,百姓莫不称快。收冀财货,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之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封单超、徐璜等为列侯,世谓之五侯。梁冀新诛,用黄琼、陈蕃,琼辟范滂,蕃辟徐穉等,而海内翕然望治。立贵人窦氏为皇后,乃窦融之玄孙窦武女也。
时太学诸生三万人,郭泰及颍川贾彪为之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于是中外承风,兑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河南张成善风角,推占当赦,教子杀人。司隶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逢宥获免,膺愈怀愤疾。
竟案杀之。张成素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颇信其占,宦官教成子弟牢修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班卞郡国收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经三府,大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实日:“吾不就狱,众无所恃。”乃自往请囚。范滂至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皋陶。”滂曰:“皋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陈蕃上书极谏,帝讳其言切,托言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陈蕃既免,朝廷震栗,莫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洛阳,说窦武、霍谞等,使讼之。窦武上疏极谏,霍谞为之表情,帝意稍解,使中常侍主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皆三木囊头,暴限阶下,甫以次辩,语曰:“卿等更相拔举,迭为唇齿,其意何如?”滂曰:“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惟王政之所愿闻,不知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乃得并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惧,请帝以天时宜赦,乃赦天下党人二百余人,放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桓帝在位二十一年崩,无子,窦后与窦武求宗室贤者。侍御史刘儵以章帝玄孙、渎亭侯苌之子宠对。武白窦后,迎立之,是为灵帝,时年十二岁,窦太后临朝。初,窦太后之立,陈蕃有力焉,及临朝,政无大小,皆委于蕃,蕃与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征天下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皆列朝廷,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蕃、武疾焉。会有日食之变,蕃谓武曰:“昔萧望之困于一石显,况今石显数十辈乎。可因日食,罢斥宦官,以塞天变。”武乃白太后,请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曹节召尚书,胁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捕收武等。
陈蕃闻难,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刀,突入尚书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