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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兰根,巨鹿下曲阳人也。父伯成,魏中山太守。兰根身长八尺,仪貌奇伟,泛览群书,诵《左氏传》、《周易》,机警有识悟。起家北海王国侍郎,历定州长流参军。丁母忧,居丧有孝称。将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树。兰根以卓凶逆无道,不应遗祠至今,乃伐柏以为郭材。人或劝之不伐,兰根尽取之,了无疑惧。遭父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忧毁殆于灭性。后为司空、司徒二府记室参军,转夏州平北府长史,入为司徒掾,出除本郡太守,并有当官之能。
正光末,尚书令李崇为本郡都督,率众讨茹茹,以兰根为长史。因说崇曰:“缘边诸镇,控摄长远。昔时初置,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来,有司乖实,号曰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宗旧类,各各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更张琴瑟,今也其时,静境宁边,事之大者。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崇以秦闻,事寝不报。军还,除冠军将军,转司徒右长史,假节,行豫州事。
孝昌初,转岐州刺史。从行台萧宝寅讨破宛川,俘其民人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界于强虏,皇威未接,无所适从,故成背叛。今当寒者衣之,饥者食之,奈何将充仆隶乎?”尽以归其父兄。部内麦多五穗,邻州田鼠为灾,犬牙不入岐境。属秦陇反叛,萧宝寅败于泾州,高平虏贼逼岐州,州城民逼囚兰根降贼。宝寅至雍州,收辑散亡,兵威复振,城民复斩贼刺史侯莫陈仲和,推兰根复任。朝廷以兰根得西土人心,加持节、假平西将军、都督泾岐东秦南岐四州军事,兼四州行台尚书。寻入拜光禄大夫。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渡,以兰根兼尚书,使齐、济、二兖四州安抚,并置郡县。河间邢杲反于青、兖之间,杲,兰根之甥也,复诏兰根衔命慰劳。杲不下,仍随元天穆讨之。还,除太府卿,辞不拜。转安东将军、中书令。
庄帝之将诛尔朱荣也,兰根闻其计,遂密告尔朱世隆。荣死,兰根恐庄帝知之,忧惧不知所出。时应诏王道习见信于庄帝,兰根乃托附之,求得在外立功。道习为启闻,乃以兰根为河北行台,于定州率募乡曲,欲防井陉。时尔朱荣将侯深自范阳趣中山,兰根与战,大败,走依渤海高乾。属乾兄弟举义,因在其中。高祖至,以兰根宿望,深礼遇之。中兴初,加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及高祖将入洛阳,遣兰根先至京师。时废立未决,令兰根观察魏前废帝。帝神采高明,兰根恐于后难测,遂与高乾兄弟及黄门崔䴙同心固请于高祖,言废帝本是胡贼所推,今若仍立,于理不允。高祖不得已,遂立武帝。废帝素有德业,而为兰根等构毁,深为时论所非。
太昌初,除仪同三司,寻加开府,封巨鹿县侯,邑七百户。启授兄子同达。兰根既预义勋,位居端揆,至是始叙复岐州勋,封永兴县侯,邑千户。高乾之死,兰根惧,去宅,避于寺。武帝大加谴责,兰根忧怖,乃移病解仆射。天平初,以病笃上表求还乡里。魏帝遣舍人石长宣就家劳问,犹以开府仪同,门施行马,归于本乡。二年卒,时年六十一。赠冀定殷三州军事、定州刺史、司徒公、侍中,谥曰文宣。兰根虽以功名自立,然善附会,出处之际,多以计数为先,是以不为清论所许。
长子相如,秘书郎中。以建义勋,寻加将军。袭父爵,迁安东将军、殷州别驾,入为侍御史。武定三年卒。次子敬仲。肃宗时,佐命功臣配享,而不及兰根。敬仲表诉,帝以诏命既行,难于追改,擢敬仲为祠部郎中。卒于章武太守。
兰根族弟明朗,颇涉经史,粗有文性。累迁大司马府法曹参军,兼尚书金部郎中。元颢入洛阳,明朗为南道行台郎中,为颢所擒。后弃颢逃还,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赐爵巨鹿侯。永安末,兰根为河北行台,引明朗为左丞。及兰根中山之败,俱归高祖。中兴初,拜抚军将军,出为安德太守。后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武定初,为显祖谘议参军。出为平阳太守,为御史所劾,因被禁止。遇病卒。
明朗从弟恺,少抗直有才辩。魏末,辟开府行参军,稍迁尚书郎、齐州长史。天保中,聘陈使副。迁青州长史,固辞不就。杨愔以闻,显祖大怒,谓愔云:“何物汉子,我与官不肯就!明日将过,我自共语。”是时显祖已失德,朝廷皆为之惧,而恺情貌坦然。显祖切责之,仍云:“死与长史孰优,任卿选一处。”恺答云:“能杀臣者是陛下,不受长史者是愚臣,伏听明诏。”显祖谓愔云:“何虑无人作官职,苦用此汉何为,放其还家,永不收采。”由是积年沉废。后遇杨愔于路,微自披陈。杨答曰:“发诏授官,咸由圣旨,非选曹所悉,公不劳见诉。”恺应声曰:“虽复零雨自天,终待云兴四岳。公岂得言不知?”杨欣然曰:“此言极为简要,更不须多语。”数日,除霍州刺史。在职有治方,为边民悦服。大宁中,卒于胶州刺史。
恺从子彦卿,魏大司农季景之子。武平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
彦卿弟淡,学识有词藻。武平初,殿中御史,迁中书舍人,待诏文林馆。隋开皇中,太子舍人、著作郎。撰《后魏书》九十二卷,甚得史体,时称其善云。
崔䴙,字长孺,清河东武城人也。父休,魏七兵尚书,赠仆射。䴙状貌伟丽,善于容止,少有名望,为当时所知。初为魏世宗挽郎,释褐太学博士。永安中,坐事免归乡里。高祖于信都起义,䴙归焉。高祖见之,甚悦,以为谘议参军。寻除给事黄门侍郎,迁将军、右光禄大夫。高祖入洛,议定废立。太仆綦俊盛称普泰王贤明,可以为社稷主。䴙曰:“若其明圣,自可待我高王,徐登九五。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作天子。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由是中兴、普泰皆废,更立平阳王为帝。以建义功,封武城县公,邑一千四百户,进位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领黄门郎。
䴙居门下,恃预义旗,颇自矜纵。寻以贪污为御史纠劾,因逃还乡里,遇赦始出。高祖以䴙本预义旗,复其黄门。天平初,为侍读,监典书。寻除徐州刺史,给广宗部曲三百、清河部曲千人。䴙性豪慢,宠妾冯氏,假其威刑,恣情取受,风政不立。初䴙为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或曰:“魏收可。”䴙曰:“收轻薄徒耳。”更引祖鸿勋为之。既居枢要,又以卢元明代收为中书郎,由是收衔之。及收聘梁,过徐州,䴙备刺史卤簿而送之,使人相闻魏曰:“勿怪仪卫多,稽古之力也。”收报曰:“白崔徐州,建义之勋,何稽古之有!”䴙自以门阀素高,特不平此言。收乘宿憾,故以挫之。罢州,除七兵尚书、清河邑中正。
赵郡李浑尝宴聚名辈,诗酒正欢哗,䴙后到,一坐无复谈话者。郑伯献叹曰:“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咳为洪钟响,胸中贮千卷书,使人那得不畏服!”
䴙每以籍地自矜,谓卢元明曰:“天下盛门,唯我与尔,博崔赵李,何事者哉!”崔暹闻而衔之。高祖葬后,䴙又窃言:“黄颔小儿堪当重任不?”暹外兄李慎以䴙言告暹。暹启世宗,绝䴙朝谒。䴙要拜道左,世宗发怒曰:“黄颔小儿,何足拜也!”于是锁䴙赴晋阳而讯之。䴙不伏,暹引邢子才为证,子才执无此言。䴙在禁,谓子才曰:“卿知我意属太丘不?”子才出告䴙子瞻云:“尊公意正应欲结姻于陈元康。”瞻有女,乃许妻元康子,求其父。元康为言之于世宗曰:“崔䴙名望素重,不可以私处言语便以杀之。”世宗曰:“若免其性命,犹当徙之遐裔。”元康曰:“䴙若在边,或将外叛。以英贤资寇敌,非所宜也。”世宗曰:“既有季珪之罪,还令输作可乎?”元康曰:“尝读《崔琰传》,追恨魏武不弘。䴙若在作所而殒,后世岂道公不杀也?”世宗曰:“然则奈何?”元康曰:“崔䴙合死,朝野莫不知之,公诚能以宽济猛,特轻其罚,则仁德弥著,天下归心。”乃舍之。䴙进谒奉谢,世宗犹怒曰:“我虽无堪,忝当大任,被卿名作黄颔小儿,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天保初,除侍中,监起居。以禅代之际,参掌仪礼,别封新丰县男,邑二百户,回授第九弟约。䴙一门婚嫁,皆是衣冠之美,吉凶仪范,为当时所称。娄太后为博陵王纳䴙妹为妃,敕中使曰:“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婚夕,显祖举酒祝曰:“新妇宜男,孝顺富贵。”䴙奏曰:“孝顺出自臣门,富贵恩由陛下。”
五年,出为东兖州刺史,复携冯氏之部。䴙寻遇偏风,而冯氏骄纵,受纳狼藉,为御史所劾,与䴙俱召诣廷尉。寻有别敕,斩冯于都市。䴙以疾卒狱中,年六十一。
䴙历览群书,兼有词藻,自中兴立后,迄于武帝,诏诰表檄,多䴙所为。然率性豪侈,溺于财色,诸弟之间,不能尽雍穆之美,世论以此讥之。䴙素与魏收不协,收既专典国史,䴙恐被恶言,乃悦之曰:“昔有班固,今则魏子。”收笑而憾不释。子瞻嗣。
瞻字彦通,聪明强学,有文情,善容止,神采嶷然,言不妄发。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署主簿,清河公岳辟开府西阁祭酒。崔暹为中尉,启除御史,以才望见收,非其好也。高祖入朝,还晋阳,被召与北海王晞陪从,俱为诸子宾友。仍为相府中兵参军,转主簿。世宗崩,秘未发丧,显祖命瞻兼相府司马使邺。魏孝静帝以人日登云龙门,其父䴙侍宴,又敕瞻令近御坐,亦有应诏诗,问邢邵等曰:“此诗何如其父?”咸云:“䴙博雅弘丽,瞻气调清新,并诗人之冠。”宴罢,共嗟赏之,咸云:“今日之宴,并为崔瞻父子。”
天保初,兼并省吏部郎中。寻丁忧,起为司徒属。杨愔欲引瞻为中书侍郎。时卢思道直中书省,因问思道曰:“我此日多务,都不见崔瞻文藻,卿与其亲通,理当相悉。”思道答曰:“崔瞻文词之美,实有可称,但举世重其风流,所以才华见没。”愔云:“此言有理。”便奏用之。事既施行。愔又曰:“昔裴瓒晋世为中书郎,神情高迈,每于禁门出入,宿卫者肃然动容。崔生堂堂之貌,亦当无愧裴子。”
皇建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与赵郡李概为莫逆之友。概将东还,瞻遗之书曰:“仗气使酒,我之常弊,诋诃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归,吾于何闻过也?”瞻患气,兼性迟重,虽居二省,竟不堪敷奏。加征虏将军,除清河邑中正。肃宗践祚,皇太子就傅受业,诏除太子中庶子,征赴晋阳。敕专在东宫,调护讲读,及进退礼度,皆归委焉。太子纳妃斛律氏,敕瞻与鸿胪崔劼撰定婚礼仪注。仍面受别旨曰:“虽有旧事,恐未尽善,可好定此仪,以为后式。”
大宁元年,除卫尉少卿,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瞻词韵温雅,南人大相钦服,乃言:“常侍前朝通好之日,何意不来?”其见重如此。还除太常少卿,加冠军将军,转尚书吏部郎中。因患急十余日。旧式,百日不上解官,吏部尚书尉瑾性褊急,以瞻举指舒缓,曹务繁剧,遂附驿奏闻,因而被代。瞻遂免归乡里。天统末,加骠骑大将军,就拜银青光禄大夫。武平三年卒,时年五十四。赠使持节、都督济州军事、大理卿、刺史,谥曰文。
瞻性简傲,以才地自矜,所与周旋,皆一时名望。在御史台,恒于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观瞻食罢而退。明日,裴自携匕箸,恣情饮啖。瞻方谓裴云:“我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君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冒请鹅炙,岂亦异于是乎?君定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
䴙昆季仲文,有学尚,魏高阳太守、清河内史。兴和中,为丞相掾。沙苑之败,仲文持马尾以渡河,波中乍没乍出。高祖望见曰:“崔掾也。”遽遣船赴接。既济,劳之曰:“卿为亲为君,不顾万死,可谓家之孝子,国之忠臣。”加中军将军。天保初,拜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七年卒,年六十。子偃,武平中,历太子洗马、尚书郎。偃弟儦,学识有才思,风调甚高。武平中,琅琊王大司马中兵参军。参定五礼,待诏文林馆。隋仁寿中,卒于通直散骑常侍。叔仁,魏颍州刺史。子彦武,有识用,朝歌令。隋开皇初,魏州刺史。子侃,魏末兼通直常侍,聘梁使。子极,武平初太子仆,卒于武德郡守。子聿,魏东莞太守。子约,司空祭酒。
䴙族叔景凤,字鸾叔,䴙五世祖逞玄孙也。景凤涉学,以医术知名。魏尚药典御,天保中谯州刺史。景凤兄景哲,魏太中大夫、司徒长史。子国,字法峻,幼好学,泛览经传,多伎艺,尤工相术。天保初尚药典御,乾明拜高阳郡太守、太子家令,武平假仪同三司,卒于鸿胪卿。法峻以武平六年从驾在晋阳,尝语中书侍郎李德林云:“此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俱尽其事,口不忍言。唯弟一人,更应富贵,当在他国,不在本朝,吾亦不及见也。”其精妙如此。
䴙族子肇师,魏尚书仆射亮之孙也。父士太,谏议大夫。肇师少时疏放,长遂变节,更成谨厚。涉猎经史,颇有文思。袭父爵乐陵男。释褐开府东阁祭酒,转司空外兵参军,迁大司马府记室参军。天平初,转通直侍郎,为尉劳青州使。至齐州界,为土贼崔迦叶等所虏,欲逼与同事。肇师执节不动,谕以祸福,贼遂舍之。乃巡慰青部而还。元象中,数以中舍人接梁使。武定中,复兼中正员郎,送梁使徐州。还,敕修起居注。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副使。转中书舍人。天保初,参定禅代礼仪,封襄城县男,仍兼中书侍郎。二年卒,时年四十九。
史臣曰:兰根早有名行,为时论所称;长孺才望之美,见重当世。并功参霸迹,位遇通显,与李元忠、卢文伟盖义旗之人物欤?魏之要幸附会,崔以门地骄很,虽有周公之美,犹以为累德,况未足喻其高下也。瞻词韵温雅,风神秀发,亦一时之领袖焉。
赞曰:崔、魏才望,见重霸初。名教之迹,其犹病诸。彦通尚志,家风有余。
列传第十六 孙搴 陈元康 杜弼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也。少厉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国史,频历行台郎,以文才著称。崔祖螭反,搴预焉,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情荐之,未被知也。会高祖西讨,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二人皆辞,请以搴自代。高祖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援笔立成,其文甚美。高祖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寻除左光禄大夫,常领主簿。
世宗初欲之邺,总知朝政,高祖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进,世宗但加散骑常侍。时又大括燕、恒、云、朔、显、蔚、二夏州、高平、平凉之民以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入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而行薄,邢邵尝谓之曰:“更须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