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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的能力也很自信。图波列夫担任舰长已经三年了,以前曾是拉米乌斯的得意门生。现在他指挥的是一艘崭新的A级核潜艇,是迄今为止苏联建造的最快的潜艇,一个月似前,“红十月”号首次试航刚刚结束,拉米乌斯正忙于该艇的装配工作,图波列夫同自己手下的三名军官曾飞去参观过那个试验原型拖动装置的模型潜艇,艇身长32米,是用柴油和电力发动的。这个试验基地设在远离帝国主义间谍触角的里海,潜艇停泊在一个掩蔽的船坞内,就连摄影卫星也发现不了。拉米乌斯在“毛虫”的研制过程中有一份功劳,图波列夫也承认自己教官的这份成绩。要探测出这艘潜艇,虽然绝非不可能,但也相当困难,他们乘电动汽船跟着模型艇在里海北端转了一个星期,用国内制造的最先进的被动声纳基阵进行跟踪,结束时他认为他发现了这艘潜艇的一个缺陷,这个毛病虽然不大,但却完全可以被人利用。
当然,成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图波列夫的对手不仅仅是一台新式机器,还有指挥这台机器的舰长。图波列夫对这一海域了如指掌,这里的海水几乎元全是等温的,没有潜挺可以藏身的温水层。苏联北海岸的淡水河离他们很远,不用担心声纳搜索会受到含盐量不定的水域或水壁的干扰。“科诺瓦洛夫”号上装有苏联制造的最新式的声纳系统,是严格根据法国DUUV…23型仿制的,但作了一点小小的改进。这是工厂的技术人员说的。
图波列夫准备模仿美国人的缓慢漂移技术,把航速减低到仅能维持航向的程度,静悄悄地等待“红十月”号送上门来。然后他就紧紧地咬住猎物不放,把它的航向和航速的全部变动记录下来;等到几星期以后一起比较航海日记时,他的教官就会发现他以前的学生正是使用了他自己的一套取胜办法。现在应该有人会用这种办法了。
“声纳发现新情况没有?”图波列夫越来越紧张,他有点急章拘诸了。
“没有发现新情况,舰长同志。”副舰长用手指敲着海国上的“X”标记,这是在同一演习海域里的一艘D级导弹潜艇“罗科索夫斯基”号的位置,他们跟踪它已经几个小时了。“我们的朋友仍在慢慢地绕圈子。你是否认为‘罗科索夫斯基’号想迷惑我们?也许是拉米乌斯有意安排到这儿来给我们增添麻烦的?”
图波列夫想到了这些问题。“也许是,但是不大可能。这次演习是科罗夫亲自安排的。我们的行动命令是密封的,马科的也是一样,不过,科罗夫上将是马科的老朋友。”图波列夫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会的。科罗夫是个正直高尚的人。我估计拉米乌斯一定是以尽可能慢的速度向这里驶来,以造成我们心理上的紧张,让我们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产生怀疑。他知道我们在搜寻他,他会相应地调整自己的计划,可能他会从一个我们难以料到的方向进入这个方块海域,或者是让我们认为他会那样。你没有在拉米乌斯手下工作过,上尉同志。他是一只狐狸,一只毛发灰白的老狐狸。依我看,我们还得在此继续巡逻四个小时。到时候还找不到她,就驶向东南角,从那儿向方格中心搜寻。就这样办。”
图波列夫从来不认为这次任务能轻易完成。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一艘攻击潜艇的舰长占过拉米乌斯的上风。他决心使自己成为第一个;这次任务越艰难,越能证明他的才干。图波列夫打算在一两年内成为一名新潜艇专家。
第三天 12月5日星期日
“红十月”号核潜艇
“红十月”号没有自己的定时标准,对她来说,既无日出日落,业不存在星期几的意义。海面舰只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要按照当地时间调整时钟,潜艇不同,它们一般都使用单一的时间标准。美国潜艇使用的是世界标准时间或格林咸治平时:“红十月”号使用的是莫斯科标准时间,即比国际标准时间实际上要早一小时。这是为了节约公共事业的费用。
上午10点左右,拉米乌斯走进操纵室。潜艇正航行在巴伦支海西部边缘水域,航向是2…5…0,航速13节,离海底30米。再行驶几个小时,海底就会渐渐向下倾斜,直至深海平原,他们就能下潜到更深的地方。拉米乌斯先看看海图,然后看看操纵室两边舱壁上的各种仪器,最后在命令簿上作了记录。
“伊万诺夫中尉!”他向值勤的下级军官高声喊道。
“到,舰长同志。”伊万诺夫是艇上最没有经验的军官,刚从列宁格勒的列宁共青团学校毕业。他脸色苍自,身体消瘦,但工作热情很高。
“我要在餐室召开高级军官会议,由你担任值勤官。伊万诺夫,你第一次出海,觉得怎么样?”
“比我希望的还要好,舰长同志。”伊万诺夫虽然回答得信心十足,心里却不尽然。
“很好,中尉同志。我喜欢让下级军官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以后每周我们高级军官进行政治讨论时,这艘潜艇就由你来指挥!你的责任是保证潜挺和全体人员的安全,该学的知识你都学过了。我的指示写在命令簿里。一旦发现别的潜艇或水面舰只,立刻向我报告,并立即进行规避训练,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舰长同志。”伊万诺夫立正,身体挺得笔直。
“那好。”拉米乌斯微微一笑。“帕维尔·伊里奇,这将成为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中。这个我有体会,我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值勤的情景。不要忘了你的指挥和责任!”
小伙子的眼里闪出骄傲的神情。拉米乌斯心里想:可惜即将发生的事对他不利。他的思路仍然象一个教师那样,经过初步考查,伊万诺夫具有成为一名优秀军官的素质。
拉米乌斯快步向艇尾走去,来到医务室。
“你好,大夫。”
“你好,舰长同志。是政治学习的时间了吧?”波得罗夫正在阅读艇上的新型X光机的说明书。
“对,大夫同志,但我希望你不要参加,我想让你干点别的事情。高级军官开会期间,我安排了三个年轻人在操纵室和机房值勤。”
“哦?”波得罗夫瞪大了眼睛,上潜艇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拉米乌斯微笑着说:“放心,同志,你知道,我只要20秒钟就能从会议室赶到操纵室,米列克辛同志也能在同样短的时间内赶到他的宝贝反应堆前。这些年轻军官迟早总要学会独立工作,我希望他们学得更快些。我想让你看着他们。我知道,他们都已掌握了自己岗位上的本领,但还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气质。如果由我或者鲍罗丁站在旁边,他们就发挥不出正常的工作能力。不论怎么说,这是一次医学上的判断,不是吗?”
“呵,你希望我观察一下他们怎样去尽到自己的责任。”
“是在没有高级军官在场所引起的压力的情况下。”拉米乌斯强调说。“对于年轻军官。要给他们发展的余地,但不能过分。如果你发现有什么问题,就立即告诉我。按说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目前正在公海上航行,附近没有过往舰只,反应堆正以最大功率运转。第一次考验年轻军官不能太难,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在艇上来回走动,一定要密切注意这些孩子们,不时问问他们在干些什么。”
彼得罗夫听完笑了起来。“啊,明白了,也是让我学点东西吧,舰长同志?在北莫尔斯克,人们向我介绍过你。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是,这可是我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政治学习。”
“从档案上看,你可以给政治局上党课,叶夫基尼·康斯但丁诺维奇。”拉米乌斯心想,档案对他的医疗能力可只字未提。
舰长向餐室走去,他那一帮军官兄弟已经等在那儿了。军官伙食管理军士在桌上放了几壶茶,一些黑面包和黄油,供军官们食用。拉米乌斯向桌子的那个角看去,血迹虽然早已擦掉,但是仍然清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这就是自己与那个被杀者之间的不同之处,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拉米乌斯转身锁好舱门,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由于房间太小,放下析叠椅后人就无法站起来,所以军官们都正襟危坐,代替立正。
在海上,星期日通常是政治学习时间。一般都由普廷主持,给大家读几篇《真理报》的社论和从列宁著作里挑选的一些语录,然后进行讨沦,每个人都要谈谈自己的体会,很象教堂里举行的宗教仪式。
政治委员死后,这项工作就由舰长承担。他想,政治学习条例大概不会预料到今天议程上的讨论吧。在坐的所有军官都是他的同谋;他概述了他们的计划,但他还没有把一些细小的变化告诉他们。于是他讲到了他写的那封信。
“看来,回去是不可能了。”鲍罗丁说。
“我们对这次行动的方针都已取得一致意见,现在就要保证实行。”他们的反应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很有理智,也应该如此。这些人都是单身汉,身后没有妻子、儿女,都是共产党员,名声都不错,党费已交到了年底,党证按规定“紧贴着胸膛”。他们对苏维埃政府都深怀不满,有的甚至是满腔仇恨。
这个行动是在娜塔莉娅去世后不久开始策划的。妻子的死,使他有生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爆发出来了,其猛其烈,难以自已。他在一生中培养起来的自制能力使他能够掩饰内心的愤懑;而在一生中得到的海军训练又使他能够选择一种最有效的行动方式。
拉米乌斯在步入学校大门之前,就从别的孩子嘴里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父亲亚历山大1940年在立陶宛以及1944年当苏联从德国人手下“解放”出来之后所作所为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孩子们的父辈中广泛流传。马科曾经把一个小女孩对他说过的活告诉了亚历山大,接着她的父亲便失踪了,这使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恐惧。这个无心的错误使马科从此打上了告密者的标记。这个罪恶的名声使他的心灵受到震惊,尽管国家教育他们告密不是犯罪,但是从此之后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再没有告过密。
在拉米乌斯性格形成时期,他父亲一直在维尔纽斯任立陶宛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失去母亲的拉米乌斯由祖母抚养,这种情形在这个经历了四年残酷战争蹂躏的国家里非常普遍。她唯一的儿子年轻时便离家参加了列宁的赤卫军。1940年以前,她一直独自一人谨守旧俗,每天坚持参加弥撒,始终牢记着继承祖先传下来的宗教教育。在拉米乌斯的记忆里,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上床后总要给他讲一些美妙的宗教故事。当时,宗教活动一直没有真正杜绝,但是要带上马科参加这类活动却要冒很大的风险。尽管如此,孩子的父亲把他留给她后不久,她还是千方百计让他接受了罗马天主教的洗礼。她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马科,因为那样做很可能招来危险。在波罗的海国家里,罗马大主教一直受到残酷镇压。马科成人以后才懂得这是一种信仰。
希尔达祖母晚上给他讲的故事都来自《圣经》,每个故事都是一堂是非与善恶报应的教育课。小孩子嘛,对这些故事只是感到好玩而已,但是他从不告诉父亲,他知道他会反对的。后来老拉米乌斯又重新开始管束自己孩子的生活,马科受过的宗教教育才渐渐被遗忘了,虽然没有忘得一干二净,但也记忆依稀了。
在儿童时代,拉米乌斯还没有意识到苏维埃共产主义漠视人的基本需要,而只是有一些感觉。到了少年时期,这种疑虑心理慢慢地形成了一种明确的看法。一切为了“人民的利益”固然是高尚的目标,但是抛弃了正义和伦理的客观标准。而他认为,对文明社会来说,这些东西正是宗教最重要的遗产。马科自从成人以来,就有自己的是非曲直观念,这些观念不同于国家的是非观念。他凭着自己的观念来衡量自己和他人的行为;他把这些观念谨慎地掩藏了起来。这是他灵魂的大锚,象船的大锚一样,深深地藏在水底看不到的地方。
甚至当这位少年同自己刚刚荫发的对国家的怀疑进行着激烈思想斗争的时候,也没有人怀疑过他。他同所有的苏联孩子一样,加入过“少年先锋队”。他曾经穿着锃亮的靴子,戴着鲜红的领巾,参加过在军人烈士陵园举行的游行,还曾端着报废的PPSH冲锋枪紧贴胸前,神情严肃地站在长明灯前为无名军人遗体守灵。象这样严肃的活动他参加过不少,少年时代的马科曾深信,躺在这些陵墓里的英勇战士,同他在当地电影院里看到的无数战争影片中所塑造的英雄人物一样,也是以无私无畏的气概走向死亡的。他们为保护后方的妇女、儿童和老人,同万恶的德寇进行了殊死的战斗。他为自己是一位党的高级官员的儿子而感到特别自豪,颇似早年俄国贵族公子的心理。他在五岁以前,就曾千百次地听人说过:党是人民的灵魂;党、人民和国家的联合是苏维埃联盟神圣的三位一体,虽然其中的一个比另外两个要重要。他的父亲很象电影中党的工作人员的形象。在马科的眼里,父亲是一个严厉而公正、粗暴而善良的人,经常不在家,但总是千方百计地给儿子带回各种各样的礼物,保证他获得一个党的书记的儿子有权得到的一切好处。
尽管他表面上是一个典型的苏联孩子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从父亲那儿和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总是同他少年时代学到的东西相抵触。为什么有些家长不让自己的孩子同他一起玩?为什么每当他从同学身边走过时,他们就会低声地、凶狠挖苦地称他是“告密者”?父亲和党都教导他提供情况是爱国主义行为,但是他仅仅干过一次就变成了人人回避的对象?童年伙伴们对他的奚落使他感到不满,但是在父亲面前他从不抱怨,知道这样做是要犯罪的。
这里面肯定有非常错误的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呢?马科决定自己丢寻找答案。他越来越变得爱独立思考了,他就这样无意中在共产党的神殿里犯下了滔天大罪。表面上他是一个党员儿子的模范形象,谨言慎行,循规蹈矩,凡是党组织交办的事他都尽力去办,只要是派给要求入党的孩子们的苦活,他都第一个报名。他知道,在苏联这是通向成功和舒适生活的唯一途径。他很喜爱体育,但不喜欢团体项目,而喜欢田径项目,因为田径项目可以是个人之间的较量,还可以衡量别人的表现。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事事都要与人进行较量和衡量他人的习惯,他冷静而客观地观察和判断自己同胞和同事的所作所为,得出自己的结论,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八岁那年的夏天,他的生活道路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那时由于没有人同他这个“小告密者”玩耍,他只好到祖母生活的小村子的渔码头上闲逛。每天早晨都有一群破旧的木船乱哄哄地从这里出航,总是跟在一排国家安全部(即现在的克格勃)边防军的巡逻艇后面,到芬兰湾去捕少量的鱼,为当地居民的食物提供必需的蛋白质,也给渔民们带来一点微薄的收入。有个名叫萨夏的船长,是前沙皇海军的一名军官,曾参加过“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起义,并为接踵而来的一连串改变世界面貌的事件做出过贡献。萨夏由于参加了一次轻率的集体活动而在劳改营里待了20年,直到“伟大的卫国战争”开始后才被释放。当时盟军正把一支现代化军队作战所必需的武器、粮食和其他各种杂品运往苏联摩尔曼斯克和阿尔罕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