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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与寻常百姓家一样,拥有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所以当吞银和含玉正在书斋读书时,咬金已经跟著娘亲在热呼呼的糖仓里压浆煎糖,加上她悟性高,很快的,小小女娃俨然成为程府的制糖师傅,连许多大户人家华筵必用的享糖也难不倒她。
将两个弟弟推回工作岗位,程咬金笑笑地拿起一碗未凝结的赤沙糖,在糖仓一角的烙铁板上忙起自个儿的乐趣。
一根竹签、一碗糖浆,她就能以糖为墨,以铁板为纸地画起飞禽走兽。“画糖”可是程咬金另一项骄傲的技巧。
“主子!主子!铢儿被人欺负了——”
极为凄厉的哭声由糖仓外呼啸而过,程咬金抬起螓首,却已不见哭嚷著委屈的身影,再低头,哭声又呼啸而来,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
“主子,铢儿在梅庄被人欺负了,呜——”
“铢儿,我在糖仓!”
哭声一顿,像是养精蓄锐一般地歇了半晌,直到一身粉暖的小姑娘提裙奔入糖仓,那哭声才像山洪爆发似的倾倒出来。
“主子!铢儿、铢儿……”
“怎么了?不是上梅庄去送挑衅书吗?”挑衅书美其名叫“拜帖”,实际上也不过是向梅庄四当家送达几行冷嘲热讽。
“是去送了,可是、可是……您自己看啦!”铢儿鼻头通红,不知是外头天寒雪冷给冻的,还是一路自梅庄哭回来给拧红的。
程咬金接过程铢递来的回帖,揽著柳眉细瞧白纸上头的一点红,东翻翻西转转,食指还在上头搓搓揉揉,依然瞧不出什么玄机。
“这是什么东西?”
“是、是铢儿唇上的胭脂啦!”呜呜呜。
“喔。”程咬金明了地点头,然后又顿了顿。“不过,你拿胭脂去盖绢纸做什么?”很难理解。
“那是梅四爷盖的。”呜呜呜。
“喔。”程咬金比画了比画,纸上的唇形的确比铢儿的唇还要长些,原来是梅舒心的唇形呀?这唇形真漂亮,上唇薄下唇丰,尤其镶在梅舒心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上,有画龙点睛之妙——
等等!
思绪猛然停顿,往后跳回一步。
“你不是说……绢纸上红红的东西是你唇上的胭脂?”
程铢委屈地点头。
“可是你又说纸上的唇形是梅舒心烙上去的?”
“是……”
“可是你唇上的胭脂怎么会跑到他唇上去?”很深奥的关联性,她实在找不出两者要如何连在一块。
程铢又是一阵抽抽噎噎,“所以人家才说我被欺负了嘛!”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嚷嚷的吗?“梅四爷……梅四爷他……呜!”
一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嘴里说著被欺负,即使再蠢的人,此刻就算不清楚始末,也大概了解了片段。
“喔。”程咬金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将手上那碗赤沙糖糊全往烙铁板上倒,原先正在绘制的糖蝴蝶被糖糊融为一体,她转身,取来之前一大锅被程吞银煎坏的糖浆,继续朝铁板上灌。
没有半点为人主子该有的反应。
“主……主子?铢儿被欺负了耶,您……不替铢儿出气?”程铢怯怯地问。
程咬金没吭声,一根竹签在惊人的大坨糖糊间来回穿梭,绘制著画糖。
须臾过去。
“主子!铢儿不要了!铢儿不要出气了!主子!您冷静!冷静!铢儿只是被吃了一口胭脂,没关系的!真的!真的!主子!铢儿错了!铢儿不委屈!真的不委屈!主子——”
程咬金手握一柄冷却的画糖大关刀,程铢则跪在地上半拖半抱地阻止她踏出程府大门寻仇。
“古有关云长拖刀斩华雄,今有程咬金拖刀斩梅四!”
撂下狠话,程府与梅庄今年的第一次交锋,由此展开。
第二章
程咬金一路畅行无阻地杀进梅庄,也许梅庄人自知理亏,心知肚明程府当家杀气腾腾地手执凶器进门所为何事,更不想成为程梅两府恶斗下的牺牲品,识趣地纷纷让道,有些人甚至悄俏指点梅舒心目前所在位置。
整个梅庄只剩下忠心护主的梅严站出来挡在程咬金面前。
“这是误会,我们四当家睡胡涂了,等他清醒,我会请他上程府向铢姑娘赔罪。”
“赔罪就了事了吗?!太便宜他了!”黄澄澄的糖制关刀很是晶亮,看来颇有几分气势。
“就算现在进去砍他两、三刀又有什么意义?他根本不知错在何处!”梅严没被吓跑,毕竟程咬金略嫌娇小的身形也不构成太大压迫。
“我不会只砍他两、三刀。”她要将他挫骨扬灰!
“程公子……”见程咬金一袭男装,让梅严错认她的性别——加上金雁城大多数人也只知道程府当家的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殊不知这名少年郎是由程府三姐弟轮番巧扮。
“滚开,否则别怪我刀下不留人!”糖关刀一劈,虽然劈不死人,但被那好几锅糖浆凝出来的结晶给打到也不是开玩笑的。
梅严反应极快,闪开了程咬金挥来的糖关刀,却守不住侧厅的入口,砰的一声巨响,程咬金踹门而入——
“四当家,您替我评评理!我这做人爹亲的,难道连替女儿决定终身大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还没嫁出门就将我这做爹的权威践踏于地,您说,这头我怎么点得下去?!”
一名奴仆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沉睡的梅舒心身旁呼天抢地兼捶胸顿足,旁边站著另外一男一女,脸上皆是浓浓的无力感。
“爹……您别这样,我——”梅媻姗想开口。
“你什么你?!大了,翅膀硬了,有主子撑腰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中年男子立刻打断她的话,“爹同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去招惹主子,说也说了、训也训了,可你有听进一字一句吗?没有!你当爹说话是个屁!你明不明白外头传得多难听,说什么你使狐媚勾引主子,坐上梅庄三夫人的地位,现在可好了,你自己想赔上清誉,还连累三当家跟著你一块,现在外头改传三当家用主子身分毁你婚姻、占你为妻,你到底要搞出多少难听的传言才会清醒懂事?!”
“盛叔,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脸色无辜的男人好声好气道。
“三当家,这声盛叔我担不起。”
“爹……”
没人有心思去注意到趴在桌上的梅舒心手指动了动。
“三当家,当初您答应过,绝不用强逼的手段,您记得吗?”见斥责收不到成效,梅盛改采说理。
梅三当然知道梅盛又准备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让他死心,若是以往,他会因梅盛这句问话而重新退回“主子”的身分上,而今,在他明白了媻姗的心意之后,他不可能再容许两人的关系暧昧不清。
“盛叔,这一次,我不会让步。”
梅三的口气不失恭敬,却也更加坚决,他与身畔的女孩互视一眼,两人唇边的笑容说明彼此的心意。
如果感情路上有坎坷,不是单独一个人便能撑过去,若不能同心,如何能尝结果?
梅三先道:“你要怪我食言也好,背信也罢。”
女孩接道:“还是你要骂我败坏门风也好、不懂矜持也无妨。”
“这一次,我们不要再错失彼此。”同心同意说出同样话语。
仍是没人注意到梅舒心五指缓缓收拢。
“你们……你们……”梅盛没料到两人一鼻孔出气。
“说够了没?”此时,有人插嘴,声音有些懒懒的。
“当然还没!”梅盛好不容易顺了气,吼得可带劲了,更无心深思那道闯入的嗓音隶属何人。“只要我一日仍是你梅媻姗的爹,你就别痴心妄想我会准许你高攀三当家,让主子留个污名被人耻笑!”这绝非忠仆该有的行为,这罪名,他梅盛也承担不起!
“那么,你想怎样?”
“想怎样?!当然是要三当家和媻姗别闹出天大笑话,尽我所能地阻止他们——唔!”
冷不防地,两只长指拧住梅盛的衣领使劲往后扯,硬生生将他拽退了两、三步,止住他还没发表完的长篇大论。梅盛的眼正对上一双眯起的眸子,浓黑的睫影非但没掩去瞳心光彩,反倒更形晶亮有神。
那眸,一洗慵懒,就像擒到鼠儿的猫,明知爪下猎物已无处可逃,所以流露出戏耍玩弄的精光。
那眸,出自于本该仍是昏昏欲睡的梅舒心。
“有没有听过拆散有情鸳鸯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声音有些轻,却渐渐少掉慵懒。
“四……四当家?”梅盛原本塞在舌尖的骂人字眼全数消融成一摊津液,怯怯地吞回肚里。
“你说得对,她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有主子撑腰了,当然可以连你这做爹的话都甭听,这个理由你满意不?有没有心甘情愿要将女儿嫁进我梅家?若还没,那我再加一项——”
梅舒心勾起薄唇,那像是可以挤出蜜般的甜笑旁还有两泓深深的酒窝,然后,薄唇缓缓吐出和甜笑完全搭嘎不上的毒言。
“今天我们做主子的,就是摆明了要强娶你家闺女入门当媳妇儿,你胆敢给我吐个『不』字,我就让人将你拖到柴房杖刑五十,当做是你身为人仆却违逆主子心愿的小小处罚,如果你还有命继续反对也无妨,『纨袴子弟』这称呼听过没?我想你一定听过,但瞧过他们是怎么使坏的吗?”梅舒心脸上的笑容没减少半分,只是此时看来有些狞,“我不介意让你开开眼界,让你知道什么叫强抢民女——”自始至终,他的嗓音都维持在彬彬有礼的范畴内。
“啊,四当家醒了!”
一旁,有奴仆击掌低呼,换来众人如梦初醒。
难怪他们还在纳闷,四当家怎么会露出那种笑容,说出那么清楚的句子,原来是四当家——醒了。
算算时节,也毋需惊讶,只是谁也没料到今年唤醒梅舒心的,不是庄里的梅树,而是吵吵闹闹不肯嫁女儿的梅盛。
恶主子,意指动用主子权威欺压下人,而现在,梅舒心正干著这样的举动。
“管你今天是觉得你高攀了我们,还是我们欺负了你,有本事就和你女儿断绝父女关系,否则『岳丈大人』这个身分就算扛你也得给我扛下来!现在,点头说要将女儿嫁给我三哥。”轻柔的声音中,五分诱哄、十成威胁。
“不……不行。”他梅盛不过是区区一名下人,说什么也没办法背上逾越主仆之分的罪枷。
即使现在四当家的眼神很恐怖,但原则就是原则!
即使现在四当家额前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彰显怒气,但是原则就、就是原则嘛……
梅舒心双眼一凛,对梅盛的不知好歹感到不满,左拳一抡,改揪著梅盛的衣襟,逼近的俊脸承现骇人的压迫感。
“我是主子,我说了算!”
见梅盛嘴巴又有张开反驳的趋势,梅舒心沉沉地“嗯——”了声,梅盛立刻将唇给闭上。
忠仆,面对主子的要求——无论有理无理,都只能点头应诺,若有半分违逆,就是不忠,他梅盛知道三当家是好主子,容得了他的放肆拒绝,但四当家……不,该说是醒来的四当家,却是个完完全全会发挥主子臭脾气的……恶主子吗?
严格来看,比起其他的富豪商贾,梅四自是没有他们来得骄恣,更不像东街大户的独生子,老是拿鞭子将下人当畜生般抽打凌虐,要构上“恶主子”的边还差了那么一截,可是……有时候他却又会将恶主子的本性给发挥尽致,就像现在——强逼他将女儿嫁给梅三当家,呜……
他不嫁不嫁,不要将女儿嫁到梅庄当三夫人啦!
“小四,你吓著盛叔了。”梅三忍不住替未来丈人解围,先从梅舒心的猫爪底下将梅盛的衣襟给救了出来。
“若不这样,他还真以为咱们梅庄的主子好欺负,拿乔!”哼!
梅三完全确定梅舒心清醒了,因为那个和前九个月昏昏欲睡又迷迷糊糊的梅家小四截然不同的梅舒心正大剌剌在他眼前叉腰训人。
睡著时,可爱的让人直想起他幼年时天真无邪的童稚样;醒来时,面容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俊秀,可性子……
或许猛虎睡著时,看来也像极了贪宠的猫儿,让人容易忘了当它清醒后,牙齿及爪子全是危险的凶器吧。
而今,他张牙舞爪要撕裂的头一个对象就是梅盛。
“我告诉你,最好开始著手准备嫁女儿,要是明年正月我还不能唤她声『三嫂』的话,你就别怪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念旧情,大义灭亲。”梅舒心最后四字轻到简直只是无声气音,但对梅盛而言,仍是青天霹雳。
“四当家……”梅媻姗不知该感激梅舒心抬出主子威严堵了老爹的嘴,还是该替老爹被主子欺负一事表达些许哀伤。
梅盛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打从卖身梅庄,他便立下誓言,这辈子,生是梅庄人,死是梅庄鬼,这是身为仆人的他最坚决的认知,天地良心,他从来没奢想过有朝一日,他梅盛会荣登主子的丈人这种折福折寿的尊贵地位……他承担不起,真的!
梅舒心明白梅盛还是不甘不愿,甚至极可能在转身踏出侧厅后继续对他三哥动之以情、拒之以理,看来,他出的招还不够狠。
梅舒心朝梅盛勾勾指,后者出于本能地靠近他。
“你说说,为人忠仆者,在面临蜚短流长之际——一是主子无耻,逼人为妻;一是仆人贪荣,卖女为岳丈——该选择哪一项?是损主子名声呢?还是坏你名声?”言下之意,是主子重要还是他自个儿重要?
“这……当然是……”呜呜。
梅舒心很满意很满意地拍拍梅盛的肩,再给梅三一个“搞定”的眼神,梅盛不用给答案,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梅盛替自己挖了个坑,而梅舒心只是补上一脚将他踢下去,那个坑,名为“忠仆”呀……
“对付这种人,就得端出主子的身分压死他。”梅舒心抿著笑,凑到梅三耳边轻快说道。
“小四,谢谢你。”梅三诚心回道。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我可不爱听。”梅舒心给他一个好甜好甜的稚笑,身为么弟最大的本领就是专门用笑容来蛊惑哥哥们。
“好了,你有客上门,我不扰你了。媻姗,走吧。”梅三淡瞥向拎著糖关刀站在一旁看戏的程咬金,儒雅的脸上有著淡淡的羞窘,毕竟让外人瞧见这场逼婚闹剧总是不妥。
“嗯。爹,走罗。”梅媻姗顺手搀起伏在地上不断低吟著“当然是……当然是……”却没个下文的梅盛,退出了侧厅。
梅舒心五指草率地爬梳过披散长发,目光终于落在程咬金身上。
笑容绽开,这回无关狰狞与心机。
“咬金,怎么有空来看我?”梅舒心迈开大步走向她。
“不是看,是砍。”没瞧见她手上的糖关刀吗?!
“今年我睡晚了,不然往年这时候咱们已经手挽著手,一块赏梅观雪,好不快意。”
很明显地,梅舒心对她手上的关刀视若无睹。
“谁跟你手挽著手引我们距离少说有三大步!”
拍开梅舒心圈抱而来的热络双手,程咬金没空闲陪他磕牙叙旧,虽然方才的火气被梅三的婚姻闹剧给打断,但她可没忘记此趟杀上梅庄的目的。
“今天我也不是来同你谈天说地,你胆敢轻薄我家铢儿,说什么也饶不得你!”
糖关刀挥来虎虎生风,真有几分架式。
“轻薄?我?”
“不是轻薄你!是你去轻薄她!”没听清楚梅舒心句子里的停顿,她还以为是他误解了她的语意。
“我轻薄她?”梅舒心眯起眸,瞥了瞥躲在程咬金身后的程铢,食指在下颚搓搓弄弄。
没这个印象呀,听说男人睡死了可没有半分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