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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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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程咬金的长发拭到半乾,程铢忙著从柜里取出玉瓶,倒出无色透明的香膏,抹在如瀑青丝上,再用十指梳开,反覆数回才又换了另一罐玉瓶,这回是用来涂抹在程咬金的肤上。
  她手里忙著,嘴上也没闲,“不过他是嫌什么不够多呀?”
  两人似主仆又如姐妹的感情,让程咬金不避讳向她倾诉姑娘家的私密话。
  “他嫌我给他的不够多。”
  “咦?我倒觉得相较之下,他给的才少好不好。”她程铢可是将主子的心思瞧在眼底,如果以付出的多寡来看,梅舒心根本不及她家主子。
  “我也是这么觉得,为什么他给的那么少,却又贪心地要我多给,一点也不公平。”她给得多,他还得少,这样对于傻傻付出的人岂非太不公平?没道理遇到感情之事,女人就是牺牲奉献的那方,而男人只要坐享她们所给予的爱情……
  “主子……梅四爷该不会是要你……”程铢的口气吞吞吐吐。
  “要我什么?”透过铜镜,程咬金直视那张花样小脸蛋上诡异的红晕。
  “我曾听厨娘私底下在说些男女之事,有些男人很恶质,觊觎著姑娘家的清白身躯,仗恃著姑娘家情爱初萌就要姑娘家拿身子来换……明摆著占人便宜,您说……梅四爷会不会也是这意思?”程铢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席话说来支支吾吾。
  怪不得她胡思乱想,而是一个男人要求女人多给,除了心之外,不就是身子了吗?
  程咬金原本像开了两朵粉嫩桃花的双颊瞬间转为火红。“他若是这个意思,我当下就挥一拳赏他了!”
  那时的梅舒心,脸上的表情绝绝对对不会使人联想到情欲之列,或许他语焉不详的要求中饱含了太多暧昧,但她知道,他要的不是她的身子——应该这么说,或许他从不掩饰对她身子的兴致,但那一天在梅树下,他的眼神太过清灵——清灵的只向她索求更多的“她”。
  “那梅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替程咬金抹匀了身子上的香膏,程铢取来衣裳让她穿上。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在这里自问自答了。”
  “要是梅四爷嫌主子您给的不够,那叫他找人上程府来提亲呀,只要将主子您给迎娶回去,到时整个人都是他的了,还怕够不够的问题吗?”程铢笑著说完,赶忙闪身,避开了程咬金随之袭来的粉拳。
  “你在瞎说什么?!”程咬金涨红了脸。
  “铢儿才没瞎说,娶了您,您俩就别老是送拜帖来、送拜帖去,累煞下人们,岂不一举两得?”程铢与程咬金围著圆桌追逐。
  “你还说!”
  “主子准铢儿说,铢儿就再说。”程铢吐吐粉舌。
  “这种羞人的话不许说!不然我拿糖饴封了你的嘴!”
  “铢儿不说了、不说了。”程铢以双手捂住自个儿的嘴,知道她家主子可是说到做到的。
  虽说被糖饴给封在嘴上是不痛不痒,可是缠黏住双唇的感觉很不舒服,再者,一些贪香的蜜蜂蚂蚁全趁著不注意时爬上唇畔,那才真是吓人。
  但是封口前,她还是笑嘻嘻地补上一句:“况且铢儿说了又不做数,这事还得梅四爷自个儿决定,总不能让咱们姑娘这方去胁迫他做新郎吧?”
  是呀,他若嫌她给的不够,为什么自己不先拿出诚意,赋予她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给他更多的身分?像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她没那义务更没那勇气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到他手上……
  唉,无力。
  “不说这个了,糖仓那边还在赶制糖吗?”
  “是呀,不过今天天气很冷,窝在糖仓里热呼呼的,我瞧大伙在里面还颇甘愿的。”
  “等会儿我们也去帮忙。”
  “王子,您才刚沐浴完,等会儿又出了一身汗怎么办?”程铢哭丧著脸。她辛辛苦苦替主子抹抹擦擦了一堆珍贵的膏药耶……
  “再洗一回罗。”
  程铢俏脸一苦。呜,主子,那些膏药很贵的。
  冬天过去,树梢上第一枝新芽吐出青翠春意。
  草地在雪融间露出了原色,气候仍带些湿寒,但已经能让人卸下厚重的狐裘,以一身轻便迎向冬末春初。
  程府的制糖大工程也将在这个月底告一段落,然后帐册上会进来一笔令全府眉开眼笑的钜款,主子们自是不会亏待府里下人,程府进帐丰硕,新年时赏给大伙的红包也比往年沉上许多。
  “才累了几个月,为什么我觉得像操劳了好几年?”
  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容易手上的搅糖棍换成了纸扇,鼻前镇日弥漫的糖香换成了屋外新鲜空气,这才让程吞银感觉到自己还像是个人,而不是一只累瘫的狗。
  程咬金很给面子地奉上香茶一杯,“辛苦你了,吞银。不过也因如此,制糖的步骤你已能驾轻就熟、独当一面,姐姐我也对你刮目相看喔。”
  这些月来,生活随兴慵懒的吞银在糖仓里俨然已有让程府上下信服的能力,加上他和含玉都不愿让她太辛苦,所以总在她想帮忙时抢先一步将事情解决,害她都开始觉得自己满没用的。
  “我也觉得腰挺不起来了,大概是搅糖搅出了毛病。”一旁的程含玉也捧著空杯,佯装可怜兮兮地争宠。
  “含玉,你也做得非常棒噢。”程咬金毫不偏心,也帮程含玉斟满热茗,“看你们这样,我以后也有脸到地府去同爹娘说我将两个弟弟教导得好。”拎著绢帕在泛出感动泪滴的眼角轻轻一压,长姐如母的心境可见一斑。
  “够喽,又在那边感动了。”两兄弟互望一眼,同时笑觑咬金。
  “我当然感动,你们都已能真正成为程府主子,虽然和一般商行当家相较仍属年轻小毛头之列,但你们前头没有长辈撑腰及教导,后头又没有经年累积的行商经验辅助,一路走来的辛苦比起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能看到你们成长,做姐姐的我也与有荣焉。”程咬金越说越感动。呜,爹、娘,咬金没辜负您俩临终前的托付。
  “论辛苦,我们还远远不及这张拜帖的主子他哥。”程吞银长指把玩凉亭石桌上自梅庄送来的拜帖——说拜帖也称不上,因为帖上所书写的字句无关邀约或宴请,而是短短一句“要想我噢”的肉麻话。
  “我记得梅庄大当家在比咱们还小时就担起家业,并且从一无所有开始做起,虽然我不喜欢梅庄人,在这一点,我深感佩服。”程含玉啜著茶。
  “是呀,换做我是梅舒城,要嘛就卖了另外三个拖油瓶以求温饱,要嘛就买条绳子,勒死小的先,再上吊自尽。”程吞银翻弄著拜帖,梅庄大当家的心路历程虽是不少长辈爱拿来说教的范本,可他听完了那些惨事,没对梅庄大当家的丰功伟业留下太多记忆,反倒试想自己若沦落到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时该如何是好?而那两种选择是他想到最好的方法。
  程含玉毫不客气地啐他一声,“幸好你不是梅舒城。”否则最少有三条人命会断送在他手里。
  “我也不想像他那么倒楣。”那种凄凄惨惨的经验,免了免了,他程吞银敬谢不敏。
  “我想,梅舒城一定有动过吞银那两个念头,虽不知他为何中途作罢,但他一定曾想过……”程咬金的声音浅浅的,语气中有三分猜测,却同时有七分笃定。“那时的他也只是个孩子,不见得能扛起这么沉的重担,想逃避想推卸都是人之常情,若他曾动念也是情有可原,但……还好他没做傻事。”清艳笑花在地唇畔轻绽,是欣慰也是欣喜。
  “梅舒城若做了傻事,就不会有今天送拜帖来的梅舒心了。”程含玉一眼就看出来程咬金的欣慰、欣喜所为哪桩,会让她笑得如此动人,也只有梅舒心耶队伙了。
  “如果城里少了梅家四兄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程吞银思考事情的角度向来异于常人,分明大家讨论的是东,他偏偏就朝西想去,跳跃式的思绪总是令人得设法跟上他的脚步,所幸另外两张相似的脸孔主人已经习惯他的性子,所以聊天的兴致没受阻碍。
  “金雁城少了最大花商,皇城举行的牡丹评宴的风光得主改成了银鸢城柯家庄,年年菊宴君子花的榜首也不再由梅三独占,那些在梅四手里结束的商行也毋需面临家破财散的下场。基本上来看,皆大欢喜。”程含玉分析道。
  “哪有什么皆大欢喜……”程咬金嘀嘀咕咕道。她没办法想像金雁城少去了梅庄会是怎生的景象。“虽然梅庄不过是一介花商,影响不了四季变化,更决定不了风调雨顺,构不著失去他们就会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是……你们不觉得,偶尔会兴起那种『呀!城里有梅庄存在真好』的念头吗?”
  “没有。”程含玉和程吞银同时摇头。
  程咬金垂下脑袋。“你们答得这么快又决绝,害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说了……”
  “我替你说了吧。”程吞银咧嘴一笑,双手合十。“感谢梅舒城刻苦耐劳地教养三名稚弟长大成人,感谢梅舒城没窝囊丧志地结束梅庄兄弟的生命,也感谢梅舒城将梅舒心教导成翩翩美少年,让姑娘家见著了他就脸红心跳——呀!城里有梅庄存在真好!”他逗趣地挤眉弄眼,将咬金话里没露馅的情意全盘挖出。
  “吞银!我才不是要这么说!”程咬金火红著脸反驳。
  “那你要怎么说?”
  程含玉给了程吞银一个“你错得离谱”的眼神,“将你刚刚那番话里的『梅舒城』改成『大伯』就是她想说的。”
  程吞银大笑,嘴里直嚷著“对、对”,没人理会程咬金在一旁鼓著腮帮子的赌气样。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是反对与梅庄牵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要嫁他,就得先和我断绝血缘关系才行。”程含玉笑得很和善,也笑得很认真,语调没有半分强硬。
  “含玉,你在开玩笑的吧?!”程咬金一惊。
  “你觉得我的表情像吗?”程含玉反问。
  不像,呜。
  程咬金简直像是个爹娘不给糖吃的小娃儿,失望、沮丧全挂在小脸上,一清二楚。
  “他人又不坏,虽然城里关于他的评价都是偏向于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笑脸奸商,但总还勉勉强强能挖到一些优点吧,像是……”程咬金扳著指头,很努力很努力的数著梅舒心那些少得可怜的优点,有些听在众人耳里甚至像是硬拗。
  她的反应就像是急于替心上人争取到更多的认同。
  程含玉笑揽过她,“别伤脑筋想这些替他辩解的话,你不知道有时越是辩解越会造成反效果吗?”只会让他因为更嫉妒梅舒心而更讨厌他。“如果真走到那一天,我不会为难你。”他只会为难梅舒心罢了。
  “我也是反对的那个人,但我和含玉一样,绝对不会为难你。”程吞银凑到另一边,也将咬金揽在臂弯里,三个人就如同呱呱坠地时那样相拥相牵。
  程咬金轻声一笑,没有道谢却仍让他们知道那笑声中所代表的感谢。
  程含玉和程吞银也回她一笑,只是兄弟内心有志一同地吼道——
  梅舒心,你竟能让咬金为你而笑,还笑得这么甜蜜,有本事就别出现在我们兄弟面前,否则见你一次就扁你一次!
  突地,一颗雨珠落在程咬金手背上,她抬头一望,天际有些阴霾。
  “看来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快来了。”
  前些个月,冷到只见风雪不见雨,降下穹苍的只有一阵阵冻得人头皮发麻的白雪,如今气候回温,要再见风雪,得再等上好几个月,就如同要见梅舒心一样——他捎来了帖子,提醒她要想他,因为属于他的月令已过,他又准备窝回自家软榻里好好睡上九个月。
  以前她总是不明白梅舒心在春夏秋三季拒收拜帖的原因,还当他是拿乔耍个性,为此还气了他好几回,但前几天梅舒心向她索讨“多一些的她”时无心提及——
  “我得要多贪些『你』,这样才够让我在九个月内好生反刍,不然一段日子不能见你,会很难受的。”
  “九个月内反刍?你要远行吗?”
  “不,我要睡了。”
  她这才明白,他以往九个月里的不闻不问跟任性或拒绝没半点关联,而是基于本能,冬月一过,他便自动自发地进入睡眠状态,据他所言,浑浑噩噩的模样让他见不得人。
  而他贪著要求她多一些,只是准备将她一块带进九个月里八分睡两分醒的思念中,慢慢咀嚼反刍。
  不知道他睡著的模样是怎生可爱,竟让他说出“见不得人”四字?她真有股冲动想杀上梅庄去瞧一瞧——
  “咬金,回厅里去了,雨快下大了。”程含玉见天际乌云又浓又重,对她说道。
  程咬金还在幻想著属于梅舒心的酣睡模样,纤臂却已被程含玉及程吞银一左一右地箝架著,在大雨倾盆之前安全奔回程府大厅,在他们踏进屋檐下的下一瞬间,雨势加大,哗啦声几乎掩盖方圆百里间的一切嘈杂。
  “差点就淋成落汤鸡了,呼。还好跑得快。”程吞银替三人逃过大雨灌顶感到很得意。
  “雨势这么大,糖仓里的水气得吩咐众人留神,免得糖质变差。”程含玉倒是想到另一层要事。
  “说的也是,你没提我倒没想到。”程吞银立刻唤来管事,将含玉提及的事情交代下去。
  “现在想到也不迟。”
  而程咬金,则是站在檐下,伸手去承接檐沿落下的雨珠,笑得一脸蠢呆,思绪怕是仍在勾勒梅舒心熟睡时的所有神情。
  这场春雨,将在程府掀起狂风暴雨,只是此时谁也没察觉——
  第八章
  梅庄的书房里,端坐著脸色铁青的梅大当家梅舒城。
  书房两旁的椅上排排坐著梅庄数名管事,回异于梅舒城神情的严肃,他们犹如惊弓之鸟,眼睛在书房地板、屋梁、窗棂各处乱瞟,独独不敢落在梅舒城身上。
  “刘府独子高中状元,购入状元红百株以彰排场,并要求附加贺联五十幅,三日后在梅庄再摆一场牡丹宴,宴请其余榜士,关于宴席安排,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梅舒城双臂环胸,泛白指节上的青筋相当显眼。
  回应他的,不是奉命来商议庄内大事的管事们,而是隐隐约约从他身后传来的含糊撒娇声。
  “大哥……我要见她……要见她……”
  “你们都没有意见?”梅舒城对身后的嘀咕恍若未闻,再问向众人。
  “大哥……我有……我要见她……”身后举起的手,很努力想取得发言的权利。
  “没有人要提一句话?!”梅舒城火气很炽。
  “我要……”
  梅舒城拍桌而起,“梅庄养你们做什么?!一个一个只会坐在那边倒抽凉气,提不出实质帮助,亏你们还领一份『管事』薪俸!”
  有五个管事抿著唇、三个管事捂著嘴,无关委屈、更不是内疚,而是在忍笑——
  此时梅舒城发火站直身,他颈项旁分别悬挂著一只臂膀,即使从正面瞧不见太多端倪,也能轻易猜到梅舒城现在身后驮负著一个人,而梅庄唯一有胆巴在他身上的,也只有那一个人——梅家小四。
  梅舒心整个人趴在梅舒城背上,一颗脑袋左搓右扭地在梅舒城衣间磨蹭,半睡半醒间会不会将口水全擦在梅舒城背上不得而知,只是那副赖在他背上撒娇的模样,让屋里众人想笑却又不敢太放肆。
  “说话呀!一个一个全剪了舌头吗?!”梅舒城很不爽。
  “我……一直都有在说呀……”
  梅舒城的主子气势端不起来了,只好先解决那个严重破坏他训人气氛的梅舒心,他撤了所有管事,交代半个时辰后再回到书房来议事,众人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小四,你回房去睡好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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