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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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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了一位贵人,是福建来的高老爷,两人谈得一投机,高老爷就收了亚蒙少爷当义子,改名叫高寒。把他带到福建,做起古玩玉器的生意来……这样一待就是七年,亚蒙少爷一直不肯成亲,还对格格念念不忘,所以,高老爷就派了他的徒儿阿德,保护亚蒙少爷来北京寻亲,那徒儿,就是昨天在普宁寺门口撞了我的小伙子!”
  翡翠太兴奋了,说得七颠八倒毫无章法。雪珂却听得眼睛都直了,声音都哑了:“果然……果然是亚蒙?”她只问重点。
  “是,是,是!”翡翠一叠连声答。
  “那,那……我怎样才能出去?”雪珂满屋子打转。
  “所以,所以……”翡翠咽着口水,从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喉咙都干了。“你要去见舅老爷呀!明儿一早,我就陪你去见舅老爷呀!”雪珂瞪着翡翠,好丫头!她没办法再细想了,满脑子都是亚蒙,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真的来了!亚蒙亚蒙,她心中千回百转的喊着,只要再见你一面,我这一生,死而无憾了!终于,雪珂和高寒,面对面的站在寒玉楼的楼上了。
  寒玉楼关起了店门,阿德泡了一壶好茶,和翡翠在楼下品茶。让雪珂和高寒,一叙九年来别后种种。
  高寒目不转睛的望着雪珂,雪珂也目不转睛的望着高寒。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痴痴的,痴痴的纠缠在一起,两人心中,都有千言万语,但是,此时此刻,却谁都开不了口。“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惟恐相逢是梦中!”真的,惟恐相逢是梦中!谁都害怕,一开口就把这个梦惊醒了。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珂的脸上,挂下了两行泪珠。
  这泪,使高寒喉中哽着,眼眶发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在新疆,面对狱卒的鞭打,在流亡的岁月里,面对饥寒冻馁,多少悲痛与无助的时刻,高寒从未下过泪,可是,此时此刻,泪却夺眶而出了。
  雪珂看着高寒的泪,再也忍不住,她往前一冲。
  情不自禁的,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了。
  许久许久,两人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孔,透过泪雾,打量着对方。雪珂抬起左手,去揩拭泪水,面前的亚蒙,是这样一表堂堂,英俊儒雅啊!比起九年前,却更有动人心处!
  她这一抬手,高寒触目所及,是那金指套!他浑身一震,握住了这只手,他紧盯着这指套,颤声说:
  “雪珂,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新婚之夜竟然和盘托出,不惜自毁婚姻,还被迫自残……”
  “这都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你何必……”
  “不!对我不是!”高寒激动万分的说:“许许多多事情,我昨天才从翡翠嘴里得知,断指不过是不幸的开始!之后,你的丈夫和婆婆便百般折磨你,虐待你!雪珂,八年来你所受的痛苦和委屈,我虽无法尽数皆知,但是,光听翡翠陈述几件事,我已经受不了!你这一切全是为了我,可是你在受苦的时候,我却不能保护你!这……使我心里……加倍加倍的痛啊!”雪珂听着这样的话,九年后,还能听到亚蒙这样体恤的话!血没有白流,泪没有白流。
  “雪中之玉,必然耐寒!”她低低的,热切的说。“你对我有这样的期许,我自当熬过冰雪和酷寒!今天能够再见一面,所有的等待和艰苦,都已经值得了!”
  “所有的等待和艰苦,都已经‘结束’了!”高寒有力的说:“我终于又找到了你,我们要重新开始,让我来补偿你,回报你……”“你在说些什么,”雪珂心慌起来。“我不要你补偿和回报,能再见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哦,你不能!”高寒激烈的喊:“再见一面,才让我们了解彼此爱得有多深,有多强烈,有多持久……带着这样强烈的感情,你怎能回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他双手握住她的双臂,稳定着她的身子,看进她眼睛深处去。“听我说,上个月十五,我在普宁寺偷偷见了你,当时,我误以为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儿子,即使如此,我都没有放弃重新争取你的决心!昨天我听翡翠说,才知道那是二房所生的孩子,你八年来并无所出,那么,你对罗家,应该是无牵无挂了!”
  “可是……”雪珂惭愧的说:“八年来,我也未能为你守身如玉啊!”高寒震动的抱紧了雪珂。
  “我若是心里还计较着这个,我就简直不是人!”他再看雪珂,心神俱碎。“雪珂,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呀!我——
  要——你——回——到——我——身——边——来!“
  “不!不!不!”雪珂惊慌的喊着。“我们今天能再见一面,已是上天的恩宠,我们不要太贪心!你现在已有义父视你如己出,又将传你家业,你就应该知福惜福,好好报答人家,你应该忘掉我,娶妻生子,为自己开创一个崭新的人生,一个属于高寒的新生命……”“我已经有妻子有孩子了!”高寒固执的。“我不需要什么新生命,我要的,是找回我生命中所失去的一切。”
  “那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呀!现在的我,是罗家的媳妇儿,我们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雪珂!”高寒握紧了她的手,深刻的说:“世界上没有‘无法改变’的事,满清都可以变民国呢!问题是我们彼此的决心!难道你不想和我,和我娘,还有我们的女儿,一家团聚吗?”“女儿?”雪珂太震动了。“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
  “你娘亲口告诉我的!我去过王府,见过你父母,我除了找寻你,也要追回我的亲骨肉啊!”
  “我娘亲口说的?”雪珂抬头,双眼灼热的闪着光,语音急促而颤抖。“是个女儿?是个女儿?”
  “是的!你娘说,她粉妆玉琢,一出生就会笑!”
  “她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你娘把她交给了我娘,又给了盘缠,让她们去喀拉村找我……”“所以,”雪珂迫不及待的打断。“你们母子、父女都已经团聚在一起了?”“没有!”高寒凄然说:“我想,我们是在路上错过了!或者,我娘始终没找到什么喀拉村,那本就是个荒凉无比的山区。找不到我,娘也不敢回北京,你知道她,对改朝换代这回事弄不清楚,她怕王爷怕得要死……”
  “这么说,孩子跟着周嬷,已经下落不明?”雪珂尖声问,整颗心都扭成一团。“你别急,”高寒安慰的紧握了她一下。“我想,有一点足以让我们安慰的,是她一定会得到妥善的照顾,我娘会用全心全意来疼她来爱她的!所以……不管她们流落在什么地方,我们那女儿……一定活得很好!”
  雪珂怔着。在一日之间,重新见到亚蒙,又知道以前的孩子是个女儿,再知道女儿跟了周嬷,而今又下落不明……这种种,实在让人太震撼了!其中的大悲大喜,几乎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了。脑中的思绪,在一瞬间,已混乱如麻,简直不知从何整理才好。“亚蒙,亚蒙……”她终于又有力气说话了。
  “是。”“去找孩子!去找你娘!”她急促的说:“放掉我,不要再管我了!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份情,用到孩子身上去!我求求你……”她的泪又涌了上来:“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八岁了!没见过爹,没见过娘……虽有个奶奶,毕竟不能取代爹娘的位置,好可怜的孩子!你,但分还有一些儿爱我,你就赶快去寻访那祖孙两个!”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高寒一叠连声的说:“我去找寻她们,但是,你和我一起去!”
  “亚蒙!”她惊喊。“你根本不了解我现在的处境,是吗?”
  “至少,想一想!”他迫切的说:“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你对他已有了感情,毕竟做了八年夫妻!”
  “亚蒙!”她再惊喊。“啪”的一声,他重重甩了自己一耳光。
  “你干嘛?”她去抓他的手。
  “应该不嫉妒,应该不要说这句话,应该连想都不要想,应该……”他回身,一拳用力的捶在窗棂上。“去它的应该这个应该那个!”他再回身,眼睛红红的。“想到你马上要从我这儿,回到他身边,我就嫉妒得快发狂了!这种情绪下,你教我怎能丢下你,去找孩子?”
  “亚蒙!”她再喊一声,投入了他的怀里,简直柔肠百折,寸寸皆碎了。雪珂第二次溜到寒玉楼,是趁罗家全家老少都去看戏的时候,她悄悄的,和翡翠两个,披着暗绿色的斗篷,就从后门溜出去了。她只有一个时辰可以耽搁,因而,见了高寒,她立刻就说要点:“我已经想过几百次几千次,要我跟你一起走,那是决不可能的事!九年前,我可以和你私奔,那是因为我认定你是我的丈夫……”“现在,你已经不认我这个丈夫了?”高寒憋着气说。“现在,你认定的是另一个丈夫了?”
  “亚蒙,请你讲讲理好不好?”雪珂悲喊着。“以前,我父亲是个王爷,有权有势有人马,我们逃不掉!现在,至刚和那吴将军,是拜把兄弟,照样有权有势有人马!两年前家里的丫头莲儿私奔,还是被捉了回来……时代虽然变了,有很多人情世故,仍然不变!这个社会,对于不贞不洁的女人,观念也仍然不变!亚蒙……”她哀声说:“私奔这回事,我做过一次,再没勇气做第二次了!”
  “听我说!”他抓住她的双肩,语气激烈的。“我们不私奔,我们去找那个罗至刚,晓以大义!他也是读书人,他也知道你和我成亲在前……”“不!”雪珂恐惧的退后一步,紧盯着高寒。“你不了解至刚,他不会放了我的!你的存在,是我全身洗刷不掉的污点,是他这辈子最深刻的耻辱,你如果出现,他会杀了你的!”
  “雪珂,”高寒挺了挺背脊:“如果怕死,我今天也不会来承德了!”“好,好,你不怕死!”雪珂忍着泪,哽咽的说:“但是,我怕!我好怕好怕你会死,现在,已经不是为了我怕,而是为了我们那苦命的孩子而怕!”她捉住他的衣襟,哀求的拉扯着:“亚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再做不成熟的事!请你想想我们那失踪的孩子,就算你不想她,也请你想想你的老娘吧!那周嬷,她今年都已经五十好几了……”
  “五十四岁!”高寒忍不住接口。“明天,就是她老人家五十四岁的生日,你忘了?”
  雪珂一怔。确实忘了。在罗家,每天面对的日子都像打仗,怎么会记住周嬷的生日!雪珂心中恻然,那周嬷,算来也是她的婆婆呢!罗老太太每年过寿,她三跪九叩行礼如仪,家里张灯结彩贺客盈门。而周嬷的生日,她却给忘了!
  “哦!明天是她老人家的生日!”雪珂悲凉的说:“我一定要在房里,给她遥遥的磕个头,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她蓦的仰起头来,更哀切的恳求着:“你瞧!你娘已经五十四岁了,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她怎样谋生?怎样过活呀?也许她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许她们正遇到什么困难,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我们两个,还坐在这里空谈!我们这样麻木不仁,还算是为人子,和为人父母的吗?”“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高寒握紧了雪珂。“你要我怎么做,我听你的,行吗?”
  “去找周嬷去!去找孩子去!”
  “雪珂啊,你以为我不想找她们吗?但是中国这么大,你让我从何找起?本以为你会有她们的消息……我娘,怎会不设法跟你联络呢?连你都没线索,我要去找她们,真像大海捞针一样难啊!”“你可以从北京开始,一路找到新疆去……”
  “对!你这个想法,和我一样……”
  “那么,你还犹像什么!”她大喊着:“你去吧!马上去吧!求求你去吧!”她摇撼他,一叠连声的喊:“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高寒凝视着雪珂,终于点下了头。
  雪珂一个激动,泪水,又滚落了面颊。高寒痛楚的把雪珂一搂,雪珂的泪,从他的肩胛,一直烫到他的五脏去,烫得整个心胸,无一处不痛。
  “不过,答应我一件事!”他哑声说。
  “什么?”她哽咽的问。
  “如果我找着找着,还没找到结果,就又突然跑回承德来,请不要生气!毕竟,我娘和孩子,下落不明。而我那生死相随、天地为证的妻子,却在承德呀!”
  雪珂的泪,更加汹涌而出,一发不止了。
  第七章
  在罗家的后院,还保存着一个古老的磨房。老太太喜欢吃自己家磨出来的豆浆,自己家做的豆腐。所以,小雨点和碧萝,这些日子以来,常常彻夜在磨房磨豆子。那石磨是相当沉重的,两个孩子必须把身子整个挂在横杠上,才能用本身的重量,推着那石磨往前转动。
  这晚,两个孩子又在磨豆子,小雨点看来神思恍惚。
  “碧萝姐姐,”她忽然抬起头来问:“咱们若是想出去,该怎么办呀?”“出去?不可能的!”碧萝诧异的说:“除非是像今儿个出去看戏,就会带绿姐蓝姐去伺候茶水,不然,就是派出去买东西……那都是大姐姐们才有的份儿,轮不到咱们头上!”
  “那……”小雨点急了起来。“那我都不能去看奶奶了吗?明儿是我奶奶的生日呀!以前奶奶过生日,我都会剪寿字图给她,我们一起吃蛋、吃面,现在她不在了,我想,把寿字图和面线,摆在她坟前给她……”
  碧萝一呆。“唉,你想想就算了!要不然就在咱们房里摆一摆吧!你要出罗家大门,是不可能的事!”
  小雨点直起腰来,石磨也跟着停了。她想了想,忽然往磨房外面就飞奔而去。“我去求冯妈去!”“哎,小雨点儿!小雨点儿!别找骂挨呀……”碧萝眼看小雨点已跑得无踪无影,慌忙跟着跑出去。
  果然,冯妈气得掀眉瞪眼。
  “上坟?你当你是千金小姐,还是怎的?又不是清明,又不是七月半,你好端端要上坟?不许去!”
  “可是,”小雨点急急的说:“明儿是我奶奶的生日……”
  “死人还过什么生日!”
  “冯妈,求求你给我去,我很快就回来嘛!你交代给我的工作,我一定做完,我还加倍做……”
  “不许就是不许!”冯妈厉声说:“你们两个,豆子磨完没有?赶快给我滚回磨房里去!”冯妈伸出指头,对着小雨点头上就是一戳。“你这个小脑袋,一脑袋歪主意,想溜出去玩,门都没有!”小雨点噙着满眼眶的泪,回到磨房。拚命推着那沉重的石磨,磨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无奈的叹息。
  第二天上午,罗府发生一件大事,小雨点逃跑了。
  罗老太震怒极了,坐在大厅内,把所有丫头仆人都叫出来骂,连雪珂、嘉珊、翡翠都侍立一旁听训。幸好至刚一早就出去了,没有参与这场审问。冯妈首当其冲,被老太指着鼻子骂个没停:“你怎么带人,怎么教人的?一个小丫头你都管不了?你还能做什么?”“老太太!”冯妈垮着脸,急急申辩着。“不是我不会带人,是小雨点太顽劣了!她不比其他丫头,都来自清清白白的人家,她没爹没娘教她规矩,是老太太可怜她,才收容下来的!打从一进门,她就不肯听话,大祸小祸不知闯了多少,我为了管教她,少不得打打骂骂,谁知她就逃跑了……”
  “丢了一个小丫头没关系,”老太气得脸发青:“可是想想看,这丫头跑出去,会说咱们家多少坏话,欺侮她、打她、骂她、虐待她……传出去咱们罗家还做人吗?老闵,你给我派人去把她给追回来!”“是!”老闵行了个礼,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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