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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理他,径自仰着头。
“再不吃饭,要长不高的。”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末梢的身子僵了僵,却硬是不回头去看。
长歌和霜芜走了出来,那侍卫行了礼,退了出去。
长歌端了旁边的餐盘,坐到末梢旁边,“末梢,来吃饭。”
末梢红着眼睛,干脆把整个身体都转过去背对着她,表达着无言的抗议。
“末梢,你在生姑姑的气吗?”
不理。
长歌叹一口气,“就算要生气也是要先吃饭啊!吃了饭才有力气和姑姑生气。”
末梢两手捂着耳朵,不听。
长歌求救似的望向霜芜,霜芜清咳一声,背手观天作深思状。
开玩笑,这个被将军惯大了的小皇子,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惹啊!
好吧,求人不如求已,长歌只好转到他的正面去,结果末梢看也不看她,闭着眼睛又换了一个方向。
长歌对着他的背,讨好的说道,“末梢,要不然我以后都同意你叫我长歌,再不逼你叫我姑姑了好不好?”
“你本来就是长歌。”小家伙终于闷闷的吐出一句,却又似乎在懊恼自己开口说话,飞快的伸手蒙住了嘴巴。
长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肯和她说话就是好转的迹象,她蹲在地上也跟着移了几步,轻声哄道,“好好好,我就是长歌,你以后一直叫我长歌我也不骂你了。那,别生气了。”
末梢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就是不看她。
“那你要怎么才肯不生气?你说我都答应你。”
小家伙嘴一扁,终于把眼睛睁开,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出来,“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要,要,我当然要,末梢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宝贝,怎么可能不要呢!”
“明明你抱着父妃就走了,末梢怎么喊你都不理,你们两个都走了,不要末梢了。”满脸委屈的继续控诉。
心里一痛,长歌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对不起,末梢,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下。”
“呜!长歌,长歌!”他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古脑儿抹在她身上。几乎是一夕之间,失去了最亲最近的两个人,又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远去把他自己孤伶伶的留在原地,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和伤心终于爆发了出来。
长歌只能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不停的哄着。
“长歌,那以后我再叫你长歌,你不许再逼我叫姑姑了?”一边抽泣着,一边还不忘提醒着长歌。
“好,你爱怎么叫都好。”
“那你以后不许再把我丢下。”
“以后绝对不会了。”长歌信誓旦旦。
“那长歌以后都要听末梢的?”
“对,对,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小家伙终于满意了,俯在她怀里,嫌恶的指着那个馒头,“我不想吃馒头。”
终于肯吃饭了,长歌松了一口气,“那末梢要吃什么?”
“我要吃长歌做的馒头。”
此馒头和彼馒头有什么不一样吗?长歌扫了那馒头一眼,仍是答应下来,“好,我们马上去做。”
霜芜在旁边冷眼旁观那个又签下了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的将军,撇了撇嘴。收回前言,这个末梢小皇子绝对是比其父更厉害的,将军的克星。
将军大人啊,您前路堪忧,好自为之吧!
“长歌,父妃真的死了吗?”缩在长歌怀里,末梢小心翼翼的问。
仿佛尚未痊愈的伤口又一次鲜血淋淋的裂开,长歌抱紧了他,“是的,对不起,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爹和你。”
将脸上的泪在她衣服上蹭了蹭,他抽泣着,“长歌,那你以后一定要加倍的疼末梢,连父妃的份一起。”
“好!”长歌应道。
末梢靠在她怀里,微笑着睡去,还不忘提醒她,“长歌别忘了我的馒头。”
“我保证,你醒来就可以吃了。”
回去的路上,长歌摸着他的脸,满是怜惜。
“谢谢你,霜芜。”她知道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失了照护的孩子会活得多么凄惨。将末梢放在佛门清净之地,有自己的人照看着,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安排。可是能把一个皇子堂而皇之的送出宫来,霜芜她们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
霜芜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不是我们。”
长歌狐疑的看着她,“那还能是谁?”
霜芜瞟了她一眼,“是主君大人。”
“秦子期?”长歌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霜芜略略点了点头,“主君大人好手段,只说是末梢皇子要替父祈福,便顺利的出宫了。”无视长歌的脸色,继续说道,“嗯,至于现在的留月寺中,还有一个与末梢皇子年纪长相相仿的小男孩,在替父讼经祈福,所以将军尽可放心大胆的抱着人离去。”
长歌点头以示了解,眉宇间却仍有讶异之色,“都是他安排的?还真是没想到。”
“您没想到事还多着呢,”霜芜低笑,“您那主君,你以为他这长皇子是白做的?也就在您面前是收了爪的猫。”
想想那惹了事的方显,据说在方家被剥夺了继承权,啧啧,方当家的最看重的嫡女,早就花了大力气培养慢慢磨练的接班人,居然就没了继承权,这就是得罪了长歌惹恼了长皇子的下场。
所以说啊,宁得罪小人,别得罪男人,尤其是智计无双风华绝代的男人。
她们可不是将军大人,在主君那里有无罪豁免权的,还是小心为上。
加水,和面,上笼,一气呵成。
秦子期站在门外,看得目不转睛。
他见过将军很多面,威风凛凛的,光彩照人的,意气风发的,伤心失意的,却唯独没有见过这一面。
像是收敛了所有的光芒,柔和得仿佛夜晚圆月洒下的柔柔清辉。
“原来将军,还会做饭啊?”他倚着门槛,喃喃自语。
“那当然了。”抱着柴火进来的张逢单,接口道,“将军的手艺可好了。”
“你们都尝过啊?”子期的脸上,几分艳羡,几分失落。
“没有。”张逢单回答得很干脆,“我听末梢皇子说的。”
果然如长歌之前所说,末梢醒的时候,她已经做好馒头在等了。
末梢抱着馒头啃得津津有味,一边摇头晃脑,“长歌,真好吃。”
长歌端着汤,直皱着眉头,“末梢,你慢点。”
末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饿。”
长歌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道,“谁让你不好好吃饭的?”
末梢瞪她一眼,“谁让你丢下我的?”
又来了,长歌认错,“好,都是我的错。”
于是某位小皇子志得意满心满意足的继续啃馒头了。
秦子期在旁边看着,嘴角含笑。
张逢单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主君大人,您不用羡慕,您和将军大人的孩子,将军一定更疼爱。”
孩子啊!秦子期的手悄然握紧,嘴角的笑黯了几分。
就算有一日守得云开,或许也已经错过了为人父的最佳年纪了吧?
咬了一口馒头,他淡然笑笑。
张逢单把手搭到他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小皇子今晚回来,咱们没多余的房间了,所以您和将军只能挤同一间房了,不好意思!”
“轰”的一声在脑海中炸响,秦子期愕然抬起头来。
张逢单朝他眨眨眼,作了个加油的手势。
夜幕终于降临,真正的夜凉如水,月光如洗。
长歌刚脱下外衣,就听到敲门声。
把门一打开,张逢单便不由分说的把秦子期推了进来,“将军,今晚主君的房间让给末梢皇子了,就睡您这吧。反对无效,就这样,晚安,明早见!”
然后“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秦子期咳一声,不自在的转过脸。
长歌叹息着摇头,“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逢单!”
秦子期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我还是去和逢单挤吧。”
他转身欲走,长歌却一把拉住了他,“你和别人挤,哪里能睡着,就在这儿睡吧!”
秦子期摇摇头,看着她,眼里一片澄明,“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
长歌笑笑,“你睡这吧,这房里还有睡榻,我靠一靠就好了。明天我们就会离开京城,所以委屈你一晚了。”
秦子期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欢喜,“我没关系。”
同睡一间房,彼此呼吸可闻,那已经是一种甜蜜。
眼见得烛火熄灭,张逢单才拖着鞭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他走后,霜芜晃了出来,举头望月,身影成双,“傻小子啊!”
只想要将军幸福,那么你呢?
只想要将军得到爱情,那么你呢?
“长歌,长歌!”没过一会儿,夜晚的宁静被打破,长歌翻身而起,快速的冲向末梢所在的房间。
“怎么了?”长歌一把抱起他,警惕的望向四周。
末梢扁扁嘴,指指被他蹬作一团的被子,“床上好冷,末梢睡好久都还在冷。”
摸了摸他的脚,果然冰冷入骨。
此时被吵醒的几个人,也跟着过来了。
“霜芜,你来看看,怎么这么冷?”长歌有些忧心。
霜芜拉着外衣走了过来,把脉,“小皇子体质偏寒,所以一到秋冬,手足偏凉。”
调养还需要时间,可是眼下也要睡觉啊。
长歌抱着末梢,指着子期道,“末梢,你和姑父一起睡好不好?这样暖和一点。”
“不要!”末梢一甩头,“我和别人睡睡不着。”
长歌无奈,“那末梢要怎么办?”
末梢反身搂着她的脖子,笑得像只小狐狸,“长歌给我暖床吧!”
正文 夜话
更新时间:2010…10…18 10:09:38 本章字数:3300
等到把末梢哄睡着,已经是半夜了。
给他细心的盖好被子,长歌才吹灭蜡烛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了坐在回廊上的人,长歌微一凝目,“子期?”
听到这声呼唤,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秦子期马上睁开眼来,“将军,你忙完啦!”猛地站起来的身形,有些不稳,长歌连忙快走几步,扶住了他,“你怎么没去睡?”
秦子期揉揉眼睛,偏头朝她笑道,“我想等你一起,不然你一定不会回去休息了吧?”
冲着他的笑脸,长歌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他掉回头去看着前面的路,“你一定会觉得我已经睡着了,会吵着我,所以宁愿自己不睡也不会回房了。”
看他神色渐渐清醒起来,长歌放开了一直扶着他胳膊的手,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你很聪明。”
“不是聪明。”他停住了脚步,引得长歌回头去看他,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将军,我一直站在你身边,看着你,所以我了解的你,要比你想像的多得多。”
“只是你一直没有看见我而已。”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黑暗的侧影,有了悲伤的弧度,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人的心。
长歌抬起手来,却在快要碰到他肩膀时,停在了半空中,然后,慢慢的放了下去。
“子期,回房去睡吧。”半响之后,她这样说。
“将军!”临进房门之前,霜芜冒了出来,子期看了两人一眼,先进去了。
霜芜将长歌拉得远了一点,才开口道,“将军,你们今晚圆房吧。”
长歌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这样无声的注视下,霜芜偏过了头,但仍是重复道,“就今晚,将军。”
长歌终是伸出手去,重重的按住了她的肩膀,“霜芜,谢谢。”
霜芜抬起头看她,眼睛发热,“将军。”
长歌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能。”
缓缓转身,坐到了院中石凳上,长歌挑眉,“霜芜,你是担心我绝后吗?”
霜芜低下头去,“我知道明日您就会启程前往召回绛夏他们,而我会护送着主君大人和末梢皇子到甘南道先行安顿,您带着绛夏孟秋随后去大漠中寻找铁甲军,然后,便是将来侵者驱逐出铜辽,明日之后,等着您的,是更多的腥风血雨。若是万一有所不测,好歹还能有一丝念想。”
长歌没有说话,霜芜半蹲下去,“将军,以前您心有至爱,所以我们不敢多嘴,可是如今,逝者如斯,您又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更何况,主君聪明绝顶,若能对将军死心塌地,今后必将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长歌双手一使劲,便将她拉到了旁边的石凳上,想了一会儿,才道,“霜芜,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夫妻之礼,是情到浓时自然而为之,即使有一日我和他能做真正的夫妻,也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动机而促就。”
“我们,可以谋算天下,却唯独不能谋算感情。”
霜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来,“对啊,我怎么忘了,我们将军,是被逢单安排的暖床小厮吓得落窗而逃,还失足掉下河的人啊!”
长歌的脸又红了,清咳一声,“那么久的事,霜芜你还记着。”
霜芜笑意盈盈,只是望着长歌的眼睛,越发明亮。
这个人,便是她们誓死追随的人!人生在世,可以相信并可以与这样一个人同生共死,也不枉来此一遭。
长歌离开后,霜芜慢慢晃回房,却在转过回廊时,停住了脚步。
张逢单抱着鞭子,站在黑暗里,静悄悄的看着她。
夜色太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霜芜慢慢的踱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去发现她的好。”
要不然,永远都踏不出来了。
“切,白痴女人。”张逢单横了她一眼,大踏步的走了。
霜芜耸耸肩,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在他原先站的位置,视线所及之处,便是末梢皇子的房间。
夜风吹过,有些冷了。
“子期?”回到房间,长歌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有事吗?”几乎是立刻的就听到了他的回答,并无睡意。
长歌点了烛火,坐到桌前,“如果还没有睡的话,起来聊一会吧。”
“子期,”烛光映照下的他,越加温润如玉,长歌的眼神渐渐放得柔和,“我曾经让你做过很多次选择,你都选择了留在我的身边。”
“将军……,”似乎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秦子期连忙开口,长歌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子期,你先听我说完,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
将双手放在膝上,秦子期望着她,“你说,我听。”
长歌轻轻一笑,那笑容却多了些苦涩的意味,“子蓉杀了长蓝,此恨此痛,郁结于心,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日我回朝解了她边关的燃眉之急,便要了甘南道。如今的甘南道虽是不毛之地,她送得大方,但是日后甘南道无论好坏,都不会再尊她为帝,我要这二十四州,彻彻底底独立于丰临之外。”
“你,你要……?”“造反”两个字在舌尖滚动,却终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秦子期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揪得紧紧的,痛不堪言。
他当然是爱长歌的,爱得刻骨铭心,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是丰临,是他的家国,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如果对长歌的爱,是他的血液,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那么丰临,便是他的骨头,撑起他整个身体。
血与骨头,他怎么可能有取舍?
为了长歌,他可以去死,可是丰临,是他死都不能背离的。
“将军,”他紧紧的捏着衣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惨白着脸笑道,“你觉得,我能怎么选呢?”
这哪里是选择,明明就是一条早已知道答案的不归路。
长歌望了他一会,才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夺你们秦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