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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之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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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语,但白霜月却能感觉到,帷纱后的那张峻脸必是飞眉勾唇,笑得冷傲。
  两日前,他从孪生姐姐手中夺回她,原本休息一日夜、待她元气全然回复后,夫妻二人便要回西塞高原的。
  后来,预计启程的那一日午前,她觑见有人为他送来两匹高大骏马,还特意备妥银两、食物和饮水等等,虽不知姓名,但她认得对方那张脸,以往也是“天枭”底下的“黑袍客”之一。
  她知道他虽处西塞,仍时不时地与先前那批黑衣手下有所联系。
  他说过不要这中原武林,想与她在西塞厮守,她信他的。即便之前有消息传进,说武林盟主惠炎阳得了失心疯,当众削掉自己的两耳和鼻、挖出眼珠、割去舌头,最后举刀切腹,死状相当凄惨,她自然猜得出那是他动的手脚,早已中了迷魂术的惠炎阳是“沧海傅家”的大仇人,他不要中原武林,却不可能饶过傅家的大仇人。
  关于惠炎阳之死,她没向他多问什么,也觉得没必要去问,两人相守在一块已然足够,他与底下那群黑衣人之间的事,她从来不深探。
  然,那日那位送马匹过来的人神情严肃,一张嘴飞快掀动,不知正对傅长霄说些什么,后者状若沉吟、微微蹙眉颔首。她好奇心被勾引了,欲听分晓,已尽量放轻脚步,可惜仍被察觉,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天枭”、傅隐秀、湘阴刀家、“白家寨”、婚约……
  但是啊,光是这几个字,便足以教她悬念在心,头顶泛麻,非向傅长霄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若他不说,她就不走。
  反正是卯上了,两人的性情一般要强,但她较他还倔。
  “隐秀再次以‘天枭’名号聚众,打算一举踩平‘刀家五虎门’各堂口,动机不明,但若真要推敲其中因由,可能是为了刀、白两家曾有婚约。如今你是‘天枭’的女人,跟你有任何牵扯的男子,都该死。依隐秀的思维,绝不会留你义天大哥活命。”
  八成是教她的倔气给惹恼了,他最后虽松口,提到刀家时却面带冷笑,仿彿傅隐秀如此为之,恰巧投他所好。
  中原武林里的大小风波,白霜月以前没放在心上,成了亲,与他返回西塞生活后,也更与自个儿不相干。但这一次不同,先不提“刀家五虎门”与“白家寨”多年来的私交和江湖情谊,若单只因她一个,就累得整个刀家作赔,她这辈子如何安心?
  她是启程了,可不往西走,却北上湘阴,赶著到“刀家五虎门”报信。
  傅长霄知她意图,自是又恼又恨,偏偏离不开她的人。
  去年与刀家一战,他伤了刀义天大腹便便的娇妻,梁子已然结下,此次登门“拜访”会出什么差池,他倒也挺期待。
  哼哼,最好再大斗一场!不用隐秀聚众前来,就让他单枪匹马来会会他们湘阴英豪,那也痛快!
  举碗又饮,尽管清茶甘甜,却灭不掉他的心头火,也不管此刻的心态是否赌气意味太浓,尚未踏进湘阴大城,便拟要同对头大战三百回合。
  白霜月把自个儿的茶推到他面前去,一口也未饮。她并不渴,在此下马是为了再次劝他,别随她上刀家。
  她毕竟为他担忧,可惜他不领情,丝毫没把刀家瞧在眼里。
  麦色脸蛋微凝,握成拳的双手改而覆交在一起,手指相互紧扣著,仿佛内心正自天人交战,为著某事委实难以决定。
  “你跟定了,非去不可?”最后一问。
  纱帷后的那双奇瞳注视著她,低嗓透出。“你去,我去。”
  意思已清楚阐述,要他不去,很简单,她也别去。
  “好。”白霜月微颔首。“等会儿咱们进湘阴城后,先找一家客栈休息,我请店家小二准备纸笔,我手书一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写下,将欲知会的事全记在里头,请人送信上‘刀家五虎门’。我们回西塞去。”
  帷帽震了震,圈围的黑纱被男人吐出的灼息拂摆著,隐在里边那双眼好似湛著辉芒。
  “你要跟我走?”嗓音依旧低且淡,若不细分,听不出强抑著什么。
  他的问话惹来她嘴角一弯浅笑,淡淡然,却有其独特的韵味。“把事办好,我自然是要跟你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这只‘枭’,自然是随‘枭’了。你要飞回西塞高原、回沧海之地,我不跟你去,能上哪儿?”
  她绞扣的指猛地被他握住,他的掌心厚实温热,她的手被拉了一只过去,帷帽内,他的唇在她手心里烙吻。
  那枚亲吻热呼呼的,害她唇办竟也诡异地热麻起来。
  欲得到更确切的答覆似的,傅长霄嗅著她内腕的淡香,又道:“那日在大宅,我以掌力震伤隐秀,她虽当场呕出血来,但若依本门内功专心调息行气,约莫十数日便能复原。你别以为她受了伤,便没能耐踩平湘阴刀家,她底下召来的人与我以往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刀家五虎门’,就算要取下整个中原武林,也非难事。你当真不上刀家?”
  她确实想亲行一趟。
  除报信外,亦想知道他们是否有对应之道?刀、白两家情义深厚,从上一代便交往至今,若知刀家有万全之计足以自保,她心里也会踏实一些。但,她仍是顾及他啊!把他放在心口上,故不愿他再与谁起冲突。
  内心悄叹,她轻语:“你不管江湖事,我也不管江湖事。托人送信上刀家后,我便跟你去了。”
  稍停顿,她忽而闷笑了声,感觉到他帷后询问的注视,以及略重的掌握,她启唇又说:“你第一次见我时,就要我跟你去。如今真是随你去啦!”
  傅长霄记起了,与她初遇在西塞雪原,他当时欲要挟她,却淡淡对她丢出一句“跟我去吧”。之后,他入“白家寨”的地牢救她,亦说过同样的话。
  在那时便对她有心了吧?仅是内心不愿多想,拿她当仇人之女对待。
  热泉在胸中直冒,单单舔咬她的小手已然不足,他倏地揭开碍事的帷帽,倾身凑近她的蜜脸,作势要吻。
  “啊!”白霜月轻呼,没被握住的一手忙伸出挡住他那双琉璃眼,怕教人瞧见。她顾著他,结果嫩唇便遭劫了,被重重啄了一下。
  “你这人——”这是茶棚啊!虽然小小一处,可有好多双眼睛看著啊!
  她脸蛋烧烫,下意识要推开他,身旁的男子霍然间却移形换位。
  傅长霄单袖挡在她面前,另一袖抛出那顶帷帽,去势强猛,直攻某处方位。
  “哇啊啊~~需要这么狠吗?!”骇叫声大起,是个湖绿劲装的小姑娘家,见帷帽疾旋飞至,她往后急退,慌乱间轻功使得不错,就是身形难看了些,逃得一点也不飘逸。
  “霄!”白霜月大惊,生怕那小姑娘无端端丧命在帷帽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队人马由上道上策马赶来,一名黑大汉忽地从奔驰的马队中飞跃起来,抢在前头,直扑向茶棚。
  “十三哥快来——”小姑娘喊声未歇,黑大汉已然奔至,那顶追击一段距离的帷帽劲道已弱了几分,当下被黑大汉的铁臂劈作两半。
  那小姑娘见救星驾到,攀著黑大汉的手,一张嘴动得好快,清脆便说:“十三哥,我没惹祸,真的没有啊!我只是听到那位姐姐要托人送信到‘刀家五虎门’,心想咱们也要上刀家,所以好心想帮忙,可她身旁那位仁兄好不讲理,啥话都不及说,他就先阴了我一招!十三哥,他、他他——咦?他的眼睛?!”
  小姑娘瞧见他的眼,黑大汉也瞧见他的眼了。
  白霜月只觉寒意窜上背脊,额际不禁疼痛起来,不单是因为小姑娘和黑大汉,更因为那支纷纷围将过来的马队。
  为首的男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著她,嗓音奇异的温和。“霜月妹子,听说你嫁人啦?”
  白霜月内心苦笑。
  “义天大哥,别来无恙。”说著,她也学那小姑娘攀住黑大汉的姿态,两手勾紧身旁男人的臂膀。
  后者肌理紧绷,宽袍下暗蓄劲力,惊得她心头猛颤,倒是他神情瞧起来自若得很,即便和刀义天“仇人相见”,琉璃瞳迎向对方那双意味深长的黝目时,也没掀起丝毫的波澜。
  难道,这才是她该担心的吗?白霜月唉唉叹气。
  第六章 黯飘流茫茫销魂
  “来来来,干了这坛换下一坛!咱们不打不相识,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呃……呵呵,虽然咱们还算不上知己,不过当个酒友也是可行!来!我先干为敬!”咕噜咕噜~~呼……好痛快!
  傅长霄瞥了眼两大步外席地而坐的小姑娘,后者捧酒狂饮,些许酒汁避无可避地从两边嘴角溢出,那姿态比汉子还要豪气。
  他亦席地坐在石阶上,身边同小姑娘一样,都滚著十余个空空如也的小酒坛,他手中也还握著一个,坛中还剩一小半酒。
  夜中飘散著桂花香气,当然,尚有浓浓酒香。
  他晃著掌中小坛,嘴角微略勾弧,冷淡且嘲弄,长睫半掩住琉璃光辉。他怎会在这里?呵!
  事情就这么脱出掌控,变得好生诡异。
  比如——
  仇人相见,该是分外眼红。他曾出手打伤刀义天的爱妻,如今双方再相逢,没斗个你死我活便算了,他竟堂而皇之地踏进“刀家五虎门”的大门,当起刀家从西塞来的“贵客”。
  算来,他是“夫凭妻贵”吧?哼哼,有趣!
  诡异的事还多著,又比如——
  明明说报完信便走,没料及报个信还得花上五天五夜。他进刀家大门当足五日的“贵客”,这五日夜,无论他走到何处,随时有刀义天的人明里暗里紧盯著,即便现下在石园小亭里饮酒,尽管园内瞧起来宁静沈幽,园子外怕是内三圈又外三圈,全派人给密密把守了。
  今晚,他没安分待在刀家拨给他夫妻俩住下的院落里,偏偏盘踞在出入内院与外厅必得经过的石园,此举是有意要扰得刀家上下人心不安。
  他若存心生事,派再多人紧盯亦是无用。
  想他来去自若,这区区小阵哪里奈何得了他?能教他甘心收敛野气、捺住脾性的,除了妻子还能是谁?
  而关于这一点,显然对头也已瞧出,且利用得十分彻底。
  酒香随著他轻晃的力道加倍浓郁,他仰首灌下一大口,美酒入喉,颊面温热,他不禁伸掌淡抚。不知自个儿此时是何神态?脸上有笑、无笑?抑或似笑非笑?
  她是他的弱点。隐秀如此说过。
  “天枭”有了弱点,还能是“天枭”吗?呵呵……是啊,他便大方认了,她不仅是他的弱点,她还是他的魂。枭之魂。失了她要失了魂,他的命中来了一个她,从此命里有她,不能割舍。
  “天枭”有魂,就仅是个动了情的男人,舍不得、狠不起,“天枭”已非原来的“天枭”。但,那又如何?他甘心情愿,他自乐,他就要心里住人,让那人把他搅得既恼又爱,怒极怜极。
  他可以为她而被牵绊在此,但那些人若以为留住他,便能从他口中打探到更多另一位“天枭”的事,那是发白日梦了。别说他派出去的人尚未回报隐秀接下来的动向,就算知晓,他也懒得多说一句。
  “喂……枭大爷,我都先干为敬了,你怎么没跟上来?放我独自一个狂饮,我岂不成寂寞人了?”小姑娘酒胆惊人,酒量更惊人,饮下了几小坛烈酒,说话依旧清清脆脆,不含糊。
  “我不姓‘萧’。”薄唇音冷,他仍是维持著慢条斯理的喝法,一次一大口。
  “耶?你肯开尊口同我说话了!哈哈哈,看来酒喝多了还是有好处,不像我十三哥说的那样,总说饮酒伤身又伤情。我开导过他好几回,想灌醉他,教他领略醺醺然的好处,他总不依。”直接把对方反驳的话抛到脑后,“咚”地又拔开另一个小坛,仍喊著:“枭大爷,我知道你和刀家有那么一点儿不大不小、有点痛又有点痒的过节,别烦哪,这些坛酒是我特别从他们酒窖里挖出来的,咱俩一块儿痛饮个精光,教他们瞧著肉痛,你岂不快活!”
  小姑娘不仅酒胆大、酒量过人,连胆子也大得紧,见他在石园小亭独徘徊,非但不惧,还敢邀他同饮。但,傅长霄发现自己倒还能容忍她说话的方式,放她一个在那儿唱独角戏,她也自得其乐,险些没把祖宗十八代全交代过。
  喝过几轮酒,傅长霄从她口中知道不少事——
  她姓桂,名元芳,小名“桂圆”。那日徒手劈破他帷帽的黑汉子是她十三师哥,姓韩。
  她与那姓韩的是“洞庭湖三帮四会”敖老大的手下,敖老大得知近日江湖上有一庞大势力要来与“刀家五虎门”为难,特意遣人赶至湘阴报信,恰在赶来的道上与刀家马队相遇,桂小姑娘嫌他们光说正经事好气闷,连马速都给拖慢,便先行策马跑至前头的小茶棚等人,这才发生后头的事。
  又是个报信的。瞧来,霜月来不来这一趟也没啥差别,刀家自有在江湖上的相与们眼巴巴赶来提点。
  隐秀把事情闹腾大了,搅得中原武林乌烟瘴气。他先前漠不关心,且由著她去搅弄,只要她别来扰他夫妻俩的生活,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毫无异议。“天枭”原就不是多好听的名号,孪生姐姐爱用,又做得较他彻底,那很好。相当好。
  现下,他是兴味十足了,有种野蛮的怡然,等著看一切如何收拾?
  夜里传出细微声响,似有人压低嗓子急切说话。
  但……来不及了!
  桂元芳似也察觉到,回眸瞧向回廊转角,不太明亮的灯笼下有人影晃动。
  “啊!击玉姐姐,是你吗?咱瞧见那婀娜多姿、美得‘吓人’的影子,就猜出是你啦!咦?哎呀呀,原来连娉婷姐姐也在!哈哈哈,快来、快来,咱请两位姐姐喝酒!”借花献佛自然不错,却不想想酒是打谁家地窖里挖出的?
  藏在回廊转角处监视“贵客”动静的手下,原是挡住自家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欲请慕娉婷和杜击玉绕道而行,却被桂元芳大刺刺一嚷,藏迹顿现,再加上两位夫人竟当真循声过去,走往石园小亭,吓得他差些没厥倒,忙随便抓个家仆,要人赶去知会刀义天。
  “桂圆小妹子,你今儿个没来听我弹琴,原来是同人斗酒了。”声嗓软腻无比,闻者如沐春风哪!
  来的是个绝色美人。美得未免过火了,眸底太温、太软,没有他爱的清傲。傅长霄慢吞吞灌下口酒,心中自是晓得对方身分——杜击玉,“五虎门”刀二之妻。
  至于另一位……哼哼!银蓝目光扫将过去,十分有意地停驻在慕娉婷脸上。
  幽暗中,他眼湛异辉,承受他这般注视的慕娉婷神情微凛,他几乎能从她眉眸间寻到惧颤。
  几乎。
  那小娘子纵然惧他,自持的模样倒还可以,盈盈端立在那儿,很具当家主母该有的娴熟沉稳。
  有桂元芳在,场子绝不清冷。她笑呵呵瞅著杜击玉怀中的朱琴,道:“两位姐姐是到刀老夫人房里弹琴作陪吧?哎呀,你们婆媳三个相处在一块儿,和乐融融的,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多出咱一个,只会闹腾,若被老夫人嫌吵、赶将出来,可要丢了‘三帮四会’的脸面,我十三哥头一个不饶我呀!啊!别站著,快坐快坐!枭大爷,您老兄长腿可否小收一下?横在那儿要绊倒姐姐的!”
  慕娉婷终是出声,静柔道:“不必了,天晚了,我和击玉都该回房。桂圆妹子无酒不欢,我等会儿吩咐管事再送来几坛桂花酿,那是咱们家自酿的,也请妹夫尝尝。”
  妹……妹夫?傅长霄很确定,她发这音时,眸光瞧的是他。妹夫?!
  八成太过错愕,既冷又诡谲的琉璃目不自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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