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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我们这儿没工作给你做,你又来干么?”
“姑娘想找工作?”何一齐正愁找什么藉口留下她,掌柜的一句话倒助了他一臂之力。
“啊?”何一齐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无情有点不知所措,先前不是还很防范她的吗?
下意识的,她摇头否认。“我已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先谢过何管事的好意吧!”
去杏花阁算是工作吧!反正她就是不想跟这些有钱人相处在一起。
“那工作有比待在柳园好吗?”他想以利诱之。
柳园两字一出,抽气、惊叹声自周围此起彼落,多少人巴望著都还进不去呢!众人不禁羡慕起这女人的好运来。
偏偏还是有人见识少──
“柳园有比待在杏花阁一晚所获得的报酬高吗?”无情话一出口,原本散布在周遭的嘈杂声全都静止了。
所有人眼瞪得跟铜铃大般,看著眼前不知好歹的女人,好似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拿名声响亮的柳园和青楼杏花阁相比,这女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能怪她人在福中不知福,她既非有名人士也非普通寻常百姓,她是个住在偏远角落的穷苦人,每天只忙著如何糊口过日子,哪有时间去理人家东家长西家短?管他谁有钱谁当官的,她一心只想和弟弟平静的生活罢了。
“我又没说错,你敢说我若在柳园工作能好过杏花阁月入百两的收入?”反正她就是不愿在那个什么柳园工作。
“咳……姑娘,这……当然不能相比……”她说的话倒也没错,令他一时接不下口。
“至少……在柳园姑娘做的是正当工作,而非……”任人狎玩的妓女。
碍于芊芊的在场及人家姑娘的面子,何一齐难免顾忌些没说出口。
“而非什么?”无情冷笑。“就是有你们这些自私的男人,才会有这些委身于青楼的女人存在,什么不正当?表面说得倒是堂而皇之,背地里为了满足私欲还不是把妓院当正经处跑?真可耻!”
她的犀利令他汗颜,他发觉自己竟然辩不过她,因为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令他无从反驳。
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当真想招揽她进柳园?
轻柔的拉扯令无情从怒意中抽回了神,小女孩突然语出惊人的道:“不要理何叔叔,我请你来柳园当我的丫鬟,一个月一百五十两。”
管他什么阁不阁的,柳芊芊只知道,她要定了这个姐姐,谁也不能跟她抢。
包括无情在内,听到的人全都愣在一旁不语。老天,一个月一百五十两?!寻常人要工作多少年才赚得到啊!
“什么事?”埋首于案桌前的男人用低沉的语调问道。
“禀庄主,何护卫已安全找到小姐,现在正往回庄途中。”
找到人了!“还有事?”
柳天霁面无表情的冰冷,仿佛刚刚通报的消息无关痛痒,令要答话的人踌躇著要不要开口。
“有话快说!不然就出去。”
“是……呃……是这样子,属下接获通报,何护卫带了一名女子回庄……”
“这种事需要对我报备吗?”
庄主不悦的神情让他快吓破胆。“这名女子是……小姐指定要带回来的……”
吓人哪!他月俸不过几两银子,人家一个来做丫鬟的,随便就有上百两进帐,这……叫他怎能不禀告一声。
“这是何护卫叫你向我报告的?”芊芊指名?
丝毫没听出主子语气中的火药味。“不……是小的认为何护卫此举不甚明智,怎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随随便便就进庄,这有违庄里的秩序。”
说来说去就是他觉得眼红,凭什么一个新进丫鬟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哦?敢情就是我庄内规矩定得太松散了,才有人敢乱嚼舌以下犯上?”
一个传话的小斯胆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批评齐的不是,他是向天借胆了是不?
“属下……属下怎么敢以下犯上,刚刚是属下失言,求庄主原谅。”
“原谅不必了,你滚吧!”
以为没事的小斯,正高兴的准备退下,不料——
“滚出柳园,我不想再见到你。”
对这种人,他向来冷酷不留情。
此时怪天也没用,谁叫自己嫉妒心重,才会招惹口祸。小斯黯然的离去。
起身走向与外院相通的窗棂前,柳天霁眺望清池当中的寻菀小筑,昔日过往有如潮水般涌来……
当年他二十一,正值血气方刚之际,迷恋江南第一舞娘花小菀,不顾家中二老反对,执意娶苦苦等候他的佳人过门,还差人为她在园内造池建筑,命为“寻菀小筑”,以表明他爱她的决心。
熟知,家中长辈最后依旧是容不下她,百般刁蛮,气得他不顾一切带著爱妻离家生活。
本以为两人从此可以过著快乐的生活,哪知口口声声说爱他的花小莞根本是看上他家庞大的家产,两人流离在外,身上仅有的钱财被她挥霍殆尽,不久后她便开始流露出贪婪怨护的本性。
一天下午,当他兴高采烈捧著提早收工在市集买到的小玩具,想给刚足月的女儿一个惊喜时,却发现他心爱的妻子正与不知名的男人窝在房里快活著。
房内传出的吟哦淫语,令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停止,女儿被孤零零搁在角落里,像感受到他的悲痛,正嚎啕大哭著。当下他便抱起襁褓中的女儿,一句话也没说的离去。
身无分文的他无处可去,只得在大街上寻求好心人帮助,也因此他与何一齐相遇。
藉由好友的帮忙,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柳园,却发现爹娘因他当初的狠心出走,已抑郁而终。
懊悔地跪在坟前,他发誓,过去的柳天霁已随著他的心死去,现在的他要力图奋斗,让九泉下的爹娘安心。
而他的确做到了,现在的他受人尊敬也受人惧怕,但他心中仍有一丝遗憾——对于柳芊芊,这个打小就被他忽略的女儿。
她都六岁了吧!呼……柳天霁轻吐一口气。
是他这个做爹的失职,在他为拓展名下产业忙碌时,竟遗忘了自己的亲身骨肉。
与芊芊的疏离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求能突破和芊芊之间的距离,但是他会尽量弥补她的。
没错,只要芊芊开心,她要多少个丫鬟他也会给她……
第二章
无情踏进柳园的刹那,立刻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一路上,她虽听闻许多有关柳园及现任柳庄主的一切丰功伟业,但直到见著眼前雄伟的景致,才终于明白柳园的不凡。
柳园以高耸红墙围绕,放眼望去好似见不著尽头,可见里头大的令人无法想像。
两头雄伟巨大的石狮子坐镇大门,檐上祥龙盘绕,更显气势磅礴,门槛上立著强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柳园,让人不想多看一眼都难。
“……小姐的寝居在香居;绕过幽青湖后是扬君楼,庄主和宾客畅谈公事的地方:再过去就是曜天居,庄主的居所,下人没有允许不得进入;离曜天居最近的是观月楼,用来招呼重要的客人,再来是……”
“等等!”她头快昏了,什么楼什么湖的。“甜儿,你直接告诉我待在柳园有什么禁忌即可,环境我自己晃晃便熟了。”
“呃……好吧!情扨姐,你要记著曜天居不是我们这种身分能进入的,还有建在幽青湖上的寻菀小筑,除了庄主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一步,还有……”
甜儿突然偷偷摸摸向四周打探,样子有点像贼。
等确定周围都没人的时候,她才开口。“千万不可提起『庄主夫人』四个字。”
“难道庄主夫人不在柳园里?”
“嘘~~”甜儿赶紧伸出一根小指头堵嘴叫道:“情姐姐,这四个字不要说得那么大声,被听到的话我们就别想待在柳园了。”
“有这么严重?”这里的规矩还真奇怪。
甜儿点了点头。“总之,我们只要顾好小姐就好,其他事不要多管、多问就行了。”
说得也对,反正她待在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凑足弟弟的赎金,别的事她也不想管。
三个月后就可以凑足四百五十两,那么……
“对了,甜儿,我们平日可以出柳园去吗?”她得为往后的五十两铺路。
“向总管报备后,许可的话就可以出去了。”
“那就好。”
她睡不著。
一想起芊芊仰起希冀的小脸,恳求她留下来陪她用膳的目光,忍不住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原来,芊芊一直是一个人孤单的在香居里用膳,伴著她的就只有甜儿。
原来,芊芊虽是名副其实的柳家小姐,却从来不常和柳家庄主亲近甚至见面,在柳园生活了六年的她,几乎没能同她爹说上几句话。
原来,芊芊也主动找过她爹,却总是被人以公事为由阻挡在外,所以她只好选择偷偷躲在一角,远远地观看著她爹的容貌。
原来,有几个不知分寸的小婢在私底下窃语被芊芊听到,说她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小孩,所以芊芊的脾气骄纵,故意不与人亲近,只为了不愿听到这些难过的话……
太多太多的原来,都是回房前甜儿私下告诉她的。
难怪她第一眼见到芊芊时,会觉得如此熟悉,因为芊芊身上有著和她相同的影子。
她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渴望亲人的关怀却得不到,尽管难过却又得故作坚强不让人察觉。
对芊芊,她感到极度不舍。
披了件薄衣,无情往屋外走去,反正现在三更半夜,应该没人管得著她服装整不整齐,抑或该待在哪里。
月光朦胧的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凉的薄风掺杂著悦耳的虫鸣,从四面八方轻涌上来,一股静谧的气息由心底产生。
这就是今早甜儿提到的幽青湖吧!
湖中可见的五角亭应该就是寻菀小筑,可惜晚上看不清楚它的模样,只能从依稀的烛光瞧出它的轮廓……咦?这么晚,哪来的烛光?
无情眨了眨双眸,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儿真的有一丝亮光,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谁这么大胆,敢闯入寻菀小筑呢?她忘了全柳园当中,有一个人有这种特权。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事,只是……真的是睡不著想找事做,想知道是谁半夜不睡觉闯入禁地。
反正白天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入,既然有人开先例,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寻菀小筑究竟是何模样?
七年前今日,便是他狠心离家之日,也是他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日子。
会留著这个寻菀小筑绝不是用来缅怀花小菀,而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份椎心之痛。是他的无知愚昧害死了爹娘,他要自己牢记当日得知所有真相的痛楚,这也是他用来惩罚自己的方式。
一声轻微的足音令他揪起两道浓眉。“大胆!何人在此?给我滚出来!”
这人好轻狂的口气,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既然人家先出声,无情也不好意思待在暗处。
她默默的走了出来。
银色月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张略带怒意,容貌姣好的女子脸庞,无惧的目光和直泄而下的亮丽黑发,衬托出她的气质脱俗,宛若出尘而不染的莲花般,令梆天霁移下开视线。
“你是谁?”锐利的目光没遗漏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他极富威严的语气让无情的脑袋迅速的转了起来。都是这该死的湖景让她一时昏了头,没想到会出现在寻菀小筑的人不是柳庄主还会是谁咧!
“如果我说我是天上派下来的仙女,你信吗?”她得想个方法保住她的工作。
不同于何一齐文质彬彬的倜傥俊朗,她说话的对象是一个看起来自律甚深的严谨男人,大刀劈出来似的刚毅五官好看是好看,但在在写满了“不要跟我开玩笑”的严肃,以及对眼前一切所表现出的抗拒之意。
“不要让我再问一遍,你是谁?谁准你踏入这里的?”显然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被他杀气腾腾的目光盯得背脊一凉,有些寒意……
“我是……”是今天刚进来的丫鬟,她很明白这个回答会带来的后果。
柳天霁不语等著她的答话。
“是……”看著摇曳的烛光,她突然心生一计。
幽幽叹了一口长气,无情故意放低音量开口:“我是鬼。”
好在她现在的“外型”很像。
鬼?这个意外的答案令他眉头一皱,这女人还不肯说实话吗?
“我知道这位爷一定不相信我说的话,唉……实不相瞒,小女子姓贾名瑰,家住离这十里外的小坡下,一年前良人高中进士,却因嫌贫爱富想贪得县大人贤婿之位,狠心抛弃了生染重疾的我,就连我死前也不曾前来慰问,害我成了无主孤魂,只能四处飘零……”
无情掩面哭泣,眼角余光扫至石桌上的一壶酒。
“碰巧经过此处见爷只身独饮孤酒,身影悲凄,一时悲从中来,所以才会在此处现身,望这位爷别生气。”
“你……真是鬼?”该相信这“女鬼』说的话吗?梆天霁疑信参半的想著。
“爷你想想,现在三更天,除了我们鬼魅外,有人会放著觉不睡而出来游荡的吗?”原来自己还有演戏的天分哪!
也许是醉意使然,令她的身影跟随著烛光若隐若现,飘逸的长发不受拘束四处飘扬,益显诡异的气氛,他……有些信了。
一缕幽魂都能现身了,为何他见不著爹娘?难不成他们不想见他,不肯原谅他这个不肖子?
见他激动的灌入了一大口酒,无情开口:“这位爷,你是否也有烦心困扰的事?”
唉!不能怪她好奇,想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若不找点话题,万一他突然要她消失给他看的话,岂不玩完了?更何况她想帮芊芊,就得先了解这个柳庄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砰”一声,柳天霁一掌用力拍击桌面。“我有准你这个鬼魅开口说话吗?”
人家都说她是鬼了,她应该将鬼的角色发挥得更淋漓尽致才是。
没理会他满是怒火的双目,无情大方地往空著的椅子上一坐,尚未出声就先给了他一张饱含善意的笑脸。
“这位爷,小女子我只是出于好意,见你一人喝闷酒,一定有不顺的心事,藏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有人……有鬼帮你分担些会比较不那么难过;况且您也承认了我是鬼,鬼是无法向其他『人』泄漏秘密的,不是吗?”
读出她眼底的关心,柳天霁忘了平时一再告诫自己不准相信女人的话,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鬼”,他竟然想将压在心底多年的伤口告诉她,只因她不带一丝杂念、清如明月的秋瞳凝望著他。
尽管还有所保留,他道出了他为了一名女子气死父母,以及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困扰。
“逝者已去,你该为活著的人著想。”
就算他再怎么难过悲恸好了,也不能把女儿扔在一旁不顾。
“我已经给了芊芊富裕的生活。”说完,他又灌了一口酒。
“你错了,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她从来没怪过你,也许她不要什么锦衣玉食,她只想要有个能同她说话、玩耍、教她人生道理的爹呀!”
没听见她最后一字的爹,他一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找多少人陪她,我都会答应。”
无情起身怒视这个没听懂她话的笨蛋。
“她若真满意现在的生活,就不会一个人偷溜出去不想回来……”无情捂住了嘴。
好在陷入自责悲伤中的人,没反应到她说漏了什么。
“我是说芊芊只想要有个爹陪她,就只要你!”
她杏眼含怨,满脸怒容的样子好美!柳天霁想他真是醉了。
“这些她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