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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出蓝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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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信用的人,还不乖乖住口?”
  眼看姐夫逗着姐姐,百般宠溺呵护自然流露,看得羊大任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他也希望有一天,他有能力可以这样疼爱心上人。
  那一天就快来了,他确信着。
  过了一个年,羊大任迫不及待地离开金陵,起程回到京城,准备要参加春关的大考了。
  他满怀着信心与期待入场考试,写卷子得心应手,答题行云流水,洋洋洒洒论述一番,自己都知道考得很好,交卷时,考官捻着胡子,还对他微笑。
  考完之后,就等放榜了。意气风发的他,罕见地主动上黄莺楼去,满心期待的要见蓝小玉一面。
  丫头们还是热烈招呼,把他请去小厅里坐,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玉姑娘现身。他一个人在那儿枯等,喝茶也不是,吃点心也不是,左右一直听见热闹的谈笑声传来,越发让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等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终于有人来了。是帮忙通风报信过的碧青,她神色慌张的开门溜进来,还一面慌乱看着后头,像在担忧后头有追兵似的。
  “碧青姑娘——”羊大任站了起来。
  “羊公子,好久不见。”她虽在寒暄,神情却依然慌张,她匆忙说:“兰姨知道你来了,她今晚已经故意把小玉的局排满,就是不想让她见你,羊公子还是回去吧!”
  羊大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次是光明正大上门来,怎么说也是客人,为什么——
  “那可以请兰姨过来一下吗?”他不肯放弃,坚持道:“我有要紧事情跟她谈谈。”
  事情还没成定局,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股子焦灼烧得他无法冷静。
  碧青很犹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帮你去请兰姨,不过羊公子,我还是觉得……这个……实在不妥。”
  碧青出去了,留下一肚子疑惑的羊大任。又过了好一阵子,茶都凉了,兰姨才姗姗来迟。
  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羊公子。”兰姨招呼过后,微笑道:“今晚怎么有兴致来听歌?可惜姑娘们的局都满了,可能没办法招呼周到,还请公子见谅。”
  “小玉姑娘、我、她……”他一时竟结巴了起来。先拿起旁边茶杯,猛灌一大口冷茶,冷静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兰姨,我这次回金陵已经跟家人禀告过了。待我春关结果揭晓之后,应该就可以开始准备迎娶事宜——”
  兰姨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诧异道:“你?要娶我?不好吧,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羊大任被吃了豆腐,也不会回嘴,只是涨红了脸道:“兰姨,我不是说笑的,是真心想要跟小玉姑娘——”
  “是吗?你是真心的?”兰姨笑成了个掩嘴葫芦。可怜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伙子,不自量力到这个程度。“你拿什么娶小玉?她一个月光吃点心就要花掉一两银子,你养得起吗?”
  “我、我会尽力。”
  “尽力?你倒是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呀。”兰姨轻哼一声,“我自小栽培她到大,吃穿全是最好的,还聘名师教琴教唱,如今才刚崭露头角,你就想把她娶走?可别忘了我们这儿是歌楼,要小玉就得先帮她赎身。”
  “我自然愿意,这个赎身的价钱——”
  兰姨斜斜看他,嘴角撇着,伸出指甲尖尖的一根手指。
  “一千两?”羊大任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他若当上县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不吃不喝得要多少年,才存得到?
  没想到兰姨嗤笑一声,“一千两,你当是赎丫头吗?小玉可是黄莺楼的台柱,贵公子们捧着来送她的首饰随便加加也有一千两。要赎她,就得带一万两现银来。”
  羊大任突然眼前一黑。用力眨了好几下,把神智给眨回来。
  一万两?这数字大到无法想象,羊大任面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完全哑口无言,半句话都回不出来。
  “不然,你请七王爷出手嘛。他老人家有的是钱。”兰姨凉凉提议道。
  羊大任摇头,“是我要娶小玉姑娘,怎能让别人出钱?何况,七王爷绝不会同意帮忙的。他看不起——”
  七王爷看不起羊大任,也看不起青楼女子。这是事实,但兰姨听了,立刻像被针刺中,笑容迅速消逝。
  “看不起?你以为黄莺楼是什么地方,可以让你随意看中个姑娘,就选回家去?”兰姨到这时才拉下脸来,“羊公子,别再痴心妄想我们小玉了。你有本事,拿大钱来赎她;要不然,有闲时来听她唱唱曲儿,自然很欢迎。但若要再胡说什么求亲的事儿,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言两语利落说完,兰姨把呆若木鸡的羊大任抛下,自顾自出去了。
  好半晌,丫头碧青才又奉命进来,脸色为难地嗫嚅着,要送羊大任出门。
  竟是在赶他了。他茫然地跟着碧青走出去,一路上不少来寻欢的客人从他身边经过,个个都是衣饰华丽的贵客。跟他们一比,羊大任真的寒酸透了。
  但想起她乖乖依偎在怀里的娇媚甜蜜,心底像是被烧了一个大洞。
  “碧青姑娘,我还是想见小玉一面——”
  碧青其实跟羊大任差不多年纪,却比他世故成熟不知多少,此刻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如此斯文又书卷气的俊朗男子,实在是个好对象,只可惜,蓝小玉不是他的良伴。
  “羊公子,你还是……唉,下回,找个普通点的姑娘吧。别再到青楼流连了,这儿不适合你。”终于,碧青开口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小玉……不是能娶回家相夫教子、照料你生活的寻常女子。”
  “也许小玉不是这样想的。”他还在坚持。“让我见她一面。如果在这儿不方便,可否还请碧青姑娘帮忙传话,今夜,我会在盘子胡同外头的大树下等她——”
  碧青脸色大变,连忙嘘了一声,神情严重地制止,“羊公子,千万别再这样说了!小玉又被发现私下跟你会面,我还帮忙的话,兰姨会、会、会……”
  吓得都结巴了。她知道兰姨不是说笑的,要是又被发现一次,小玉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可就完蛋了啊!
  “今夜不成,那就明日、后日,我总要等到她——”
  “别再多说了,羊公子,我担当不起。您还是快点走吧!”碧青猛摇头又甩手,吓得不敢多说,面无人色的把他送出了门。
  站在华灯初上的黄莺楼门口,莺声燕语的笑谈声不时传来,夜未央,正是河畔烟花区正热闹时,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却是无比的焦急和烦躁。
  就这样吗?就这样要放弃?
  羊大任握紧了拳。
  第5章(1)
  羊大任真是给逼到了绝处。本来以为一切都没问题的,没想到困难重重,最后的期望全在万能姐夫身上,急如星火的派人送信到金陵,却正好遇上他姐姐临盆,姐夫雁永湛一时无法脱身上京来,阴错阳差,竟先托了七王爷。
  七王爷越老脾气越大,接到消息之后,把羊大任抓去问了个究竟。听完,果然不出所料,气得拍桌大骂:“你这个蠢货,居然谁不招惹,去招惹青楼女子,还想娶回家?!你有无听过‘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
  “小玉姑娘只是单纯的歌伎——”
  “你下句是不是要说她卖艺不卖身?”七王爷冷笑,一双浓眉打了个结。“所有的青楼女子都这么说,这鬼话你也相信?她们不是不卖,是价钱还谈不拢。只要出得起,谁都能买。你懂不懂?”
  想到兰姨竖起一根食指,睥睨看着他的模样,羊大任又是一阵恶寒。
  “我……”气势弱了。
  “你你你,你什么你?好好一个读书人,去惹妓女做什么?蠢货!”七王爷骂声响彻屋内,“来了京城,就自以为是公子哥儿了吗?你不过是个穷教书匠的儿子,还是孤儿!你想靠着姐姐嫁入王侯人家,就学那些纨裤子弟荒淫挥霍?你凭什么?你姐夫还帮着你胡闹,简直是莫名其妙!脑袋全进水了!”
  一顿臭骂,惹得下人都在外面探头探脑。羊大任给骂得脸上发烧,白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还好,当日随后,报喜讯的人来了。好事儿全挤在同一天。
  先是金陵派来的信差,带来了六王爷府添了男丁的好消息;羊大任成了舅舅了。再来,靠近正午时,则是吏部来的好消息——羊大任顺利通过铨试,已经正式脱离了平民的身分,要当官了!
  这些喜讯,总算让七王爷的面色稍霁,本来还想狂骂一轮的,也就算了。当下吩咐厨房备酒菜,破天荒地留羊大任下来吃饭。
  “算你还有点本事,你姐肚皮也够争气。”七王爷悻悻然道。
  顺利考上的喜悦、姐姐顺产的消息都无法抚平羊大任的心情,他还是挂念着小玉姑娘,依然不死心。
  七王爷席间见他依然神思不属的样子,就知道他还在想那个歌女,简直像是中了蛊惑似的。
  青楼女子便有如此魅力,也怪不得涉世未深的羊大任如此沉迷。七王爷姜是老的辣,对于阻挠小辈婚事,他可是挺得心应手的。当下虽在吃饭喝酒,却皱起了眉,开始苦思起良策来。
  “七王爷,这段时间来,要多谢您的照顾。”羊大任举起酒杯。
  七王爷一挥手,“不用谢,我也只是受人之托。你那姐夫……专给人找麻烦的。”
  雁永湛确实是个麻烦人物,要是让他上京来处理这事,照他宠老婆又爱屋及乌的情况看来,铁定会任着小舅子羊大任胡闹;加上雁永湛乃至于金陵六王府有的是银子,烟花女子狮子大开口起来,说不定就真的给狠敲一笔。
  没这回事!有他精明能干的七王爷在这儿,谁也别想占了便宜去!
  当下他打定主意,一面斜眼冷睨着羊大任,看得羊大任心里发毛之际,才慢吞吞问道:“吏部要你何时去报到?”
  “说是十五号之前——”
  “别拖到那么晚了,赶明儿个就去一趟。自己的前途得巴结点,快快分发了上任去,也省得在这儿打扰人。”
  “是。”羊大任汗颜。“我明天就去。不过,关于——”
  七王爷没让他说完。“什么杂念都先抛开,你先把任官的事儿搞定再说!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婆婆妈妈老在想风花雪月!”
  羊大任不再多说,吃完饭之后,借故要回去整理书籍行囊,却是趁着夜色又溜了出去,到黄莺楼后头他们常偷偷碰面的胡同口,等候佳人。
  他相信碧青姑娘会告诉小玉的,小玉会知道他在等她。今日、明日、后日……一直要等到她才罢休。
  七王爷自然知道他溜出去了,但没有发作,也没有派人去抓他回来,因为七王爷这晚上也挺忙的,有诸多事情要尽快处理。
  兵分两路,一是派信差连夜送信到吏部尚书府,要简尚书立刻发铨叙令,两天之内就要把羊大任送出京城去当地方官;另一方面,则是整装更衣,带着几名家丁护卫,亲自前往河边黄莺楼。
  不但要预防夜长梦多,还要釜底抽薪。七王爷可是下定了决心,一定得帮羊大任把这烂桃花给斩干净!
  来到黄莺楼,大剌剌的登门踏户,七王爷往最正中的大厅一坐,傲然命令:“当家的在哪里,叫来见我。”
  谁都知道这位正是鼎鼎大名的七王爷,丫头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去通报了兰姨。不消片刻,盛装打扮、风韵犹存的兰姨便出现了。
  一见面,大厅里气氛便有几分凝结。兰姨摆出招呼贵客的殷勤笑脸,却有点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七王爷大驾光临,真是难得极了。”
  “好久不见了。”七王爷也一样皮笑肉不笑,冷冷道。
  就这么一句,机灵的丫头们都听得出来——这两人,一定有过节!
  “王爷贵人踏贱地,可有什么指教?”兰姨亲自接过酒壶,帮七王爷斟了一杯酒,奉了上去,“请先喝杯酒,坐下来谈吧。”
  “免了,我不是来饮酒作乐的。”
  七王爷手一挥,后头跟着的家丁便把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搁在桌上,解开,露出了里头包着的金元宝,映着烛光,闪着刺眼的光芒。众人看得都傻了。
  除了兰姨。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这儿是五百两。”七王爷指着闪亮亮的元宝,颐指气使道:“我有个小辈羊大任,人很蠢,不晓得怎么会给你们黄莺楼的姑娘给缠上了。他还有大好前途,不容断送在烟花巷里,这钱你拿去,把那缠人的歌女嫁掉、送走、卖去当丫头……随便你怎么处理,总之,别让羊大任再见到她。”
  此话一出,厅内一阵寂静,连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如此霸道蛮横口吻,还真只有王爷说得出口。
  “王爷老毛病又犯了。”半晌,还是兰姨打破沉寂,她掩嘴轻笑,“这世上仿佛没有您买不到的东西呢。”
  七王爷傲然道:“不是我,是银子。这世上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是吗?”兰姨的笑容越发灿烂,眼神却越发寒冷,“也许有一天,七王爷会大吃一惊,发现真有有钱也买不到的——”
  “废话少说,你到底收不收?要你一句话,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好?”
  “那是当然。”兰姨老实不客气,要丫头过去把元宝们包好收下,一面灿笑道谢:“多谢七王爷赏赐,您老就别担心了,包准您高枕无忧便是。不过王爷,您忒小看我们黄莺楼了,五百两银子,顶多买个小丫头呢。”
  “这是什么意思?嫌少?”七王爷眼一眯,冷冷问。
  “自然不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兰姨好整以暇回答:“我想羊公子或七王爷可能有所误会,羊公子也许爱慕我们台柱小玉,不过呢,跟他常私下偷偷会面的,可是这个丫头——”
  她遥然一指,突然指向站在门口的碧青。
  碧青大惊失色,没想到兰姨早就知道自己帮忙传口信的事儿?!这下子该糟了,兰姨会怎么罚她?她一家人都靠她养的呀!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完全就是不打自招的心虚貌。七王爷看在眼底,心下迅速盘算了一番。
  买个丫头也不是大事,羊大任离开京城身边也得有人照料。何况这是他自己喜欢的,还私下跟人家幽会!可不能说他七王爷不够大方了,可是花了大笔银子帮羊大任这兔崽子达成心愿呢。
  “丫头就丫头,我买了。”
  兰姨又是掩嘴轻笑,“这可是我身边得力的丫头,不能让七王爷说买走就买走的。”
  “我知道了,再加三百两便是。别再讨价还价,八百两买一个丫头,最好是包山包海,什么都会做。叫她整理整理,过两天就跟着羊大任走吧。”
  说完,七王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好似到店家买一幅画或一个花瓶,买完了连声招呼也没打,掉头离去。
  从头到尾,他与兰姨的目光,都没有正面相对过。
  当这一切发生时,蓝小玉却浑然不觉。她只是一心一意等着羊大任,越等越是困惑,为何他一直不见踪影?连多次死活恳求拜托碧青出去打听,回来也都是一脸苦恼,吞吞吐吐,说是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而且,过了生日之后,兰姨和梅姐仿佛突然察觉到她是大姑娘了,对她的态度丕变。梅姐越发严格,说笑闲聊都少了,唱的曲子稍有不对、指法稍微马虎都不行,练琴练嗓的时间更长,像是巴不得要马上把所会的一切全教给蓝小玉似的。
  而兰姨就更奇怪了。表面上是没变,但蓝小玉却隐约觉得,兰姨惯常的笑脸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哪儿不对,但她就是敏锐地察觉,那笑容并不是真心真意,反而像在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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