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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果盘、茶盏,皆是名窑所产,釉色微绿,晶莹柔润,煞是精致。这并不是汴京城内七十二家正店中的任何一家,仅仅是东水门内、观音院旁的一家普通脚店【注1】。尽管排不上名号,但这脚店也有客楼数栋,院落几重,住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丁涛在衢山、台湾都是住在义学中,宿舍都没什么装饰,不过床桌而已。但他在杭州换乘河船时,却也曾在城中有名的客栈住过一夜,当时已是惊叹。但到了东京才发现,论器物,论内饰,这汴京城中普通脚店却比他杭州见识过的还要奢华百倍。
‘不愧是汴京!’
昨日傍晚,他们所乘客船,在东水门水闸放下的前一刻,开进汴梁城中。原本在城外,他已震惊于汴河两岸的繁盛,以及虹桥【注2】的壮阔。但到了城中,
才知道什么叫‘人口上百万,富丽甲天下!’
窗外已传来了人声,丁涛翻身起床。几下穿好衣服,就着不知何时送来的一盆热水梳洗了,便返身叠被。但棉胎绸面的被褥,始终无法像义学的被子那样能弄得方方正正。他皱眉看着,三年来的,融合在血脉中的习惯已难以改变,若是看不到被褥上的线条,总觉得不顺眼。他整了又整,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弄出让他满意的棱角来。
出了房门,东海一行人所独占的院落中,几个护卫已经在活动筋骨。见到丁涛出来,纷纷主动打招呼。若论年纪,丁涛不过是个黄口孺子,论身份,他此行也只是高明光的跟班,地位与这些护卫相当。但丁涛少年老成,又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义学毕业,据说此行之后,将直升入新组建的军事学院,日后在东海的前途无可估量。不但这些护卫因此对丁涛和颜悦色,就连高明光一路上也在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
丁涛对这些护卫不敢怠慢,一一恭敬回礼。转过身,便要去高明辉房里把人唤起,这也是三年来的习惯。但他推门一看,高明辉房中却空无一人。
“丁兄弟,可是要找辉哥儿?”一个护卫在后问道。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丁涛和高明辉在众人眼中的差别。
“他去哪儿了?”丁涛回头问道。
“辉哥儿不到五更就已起来了,现在应在外面街市上打转。”
丁涛听了,低低骂了一句:“这小子倒聪明!”若是高明辉来唤他一起去,他肯定会反对,所以高明辉精乖,自个儿跑出去了。他皱眉问道:“辉哥儿一个人,会不会有事?”
“丁兄弟尽管放心,有兄弟跟着!”话音未落,高明辉回来了。他捧着满手的吃食,后面跟着的护卫也是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荷叶包、梅红匣儿。高明辉兴奋得大喊:“涛哥,外面花样好多,满街子全是卖吃的!”一边说,一边把各色杂嚼、菓子递给院子众人。
“大清早吵什么?”高明光的声音从正屋里传出来。他打着哈欠踏出房门,看见众人手上的吃食,也不客气,直接抓过几个,便往嘴里塞。边吃边道:“香糖果子……糖少了些;煎夹子……果然还是热的好吃;啊,这不是旋炙猪皮肉吗……从去年馋到现在……”他呱唧呱唧吃着,倒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一刻,高明光一人便把他弟弟买回来的早点吃得光光,他抹着嘴,看着众人盯着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仰天打个哈哈,便唤来脚店里的小厮,命他从外面把众人的早餐弄来。
用完丰盛的早饭。丁涛问道:“高家哥哥,下面可是要去童太尉府?”
高明光摇头:“不,今天要逛街。顺便买些带回去的礼物!”
“……那童太尉那儿呢?”
“今天我会先使人把礼单、名帖递进去,按过去几次的经验,至少要三五天后才会轮到我们!”
“要等这么久?”高明辉惊问。wàp.①⑥k.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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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等这么久。”高明光回道:“童太尉是权臣,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每天求见他的文臣武将不知有多少。太尉府邸外,骡马车轿从早到晚都有几百上千。若不是俺们与他有勾连,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也轮不到我们这些白身。不过……这次不知能不能见到童太尉。俺们东海对朝中的情报有些闭塞,他正月里任了陕西、河北宣抚使的消息,等快到京城才收到。这两个都是外地的职司,童贯不大可能留在京中。”他撇撇嘴,“河北、陕西两地相距几千里,真不知他怎么顾得过来!?”
留下四个护卫守护礼物,又派了两人去童府递礼单。高明光领头,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去逛东京城。虽打着商旅的名号,但东海对汴梁城中的商事,他们插不得手,自有人与东京商人打交道。于路上,高明光等人还有探查各地民情的工作,但进了京,除了见童贯,就没别的任务了。现在除了逛街,也找不到别的事做。
出了脚店,一行人也不雇车马,直沿街西行。远远望着高达二十丈的天清寺繁塔,绕过太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沿街的一家家店铺里逛过。走了两三个时辰,逛了半日,买的东西也不少,众人也都饿了。
高明光摸摸肚子,向左一看,一座彩扎的门楼当面,正是有名的高阳正店。店中亭台楼阁,百十间分厅,比之普通酒店,气象大是不同。在一个小二引导下,众人在一间分厅坐定。
点过菜,不移时,冷盘、热菜、汤水,茶酒便一连串端了上来。所有注碗、盘盏、果菜碟、水菜碗,皆是纯银打制,上刻着梅兰竹菊,蔷薇山茶,富贵如意,精致得难以想象。
“好多银子!”高明辉乍舌,“这是最高档的罢?”
高明光摇头:“不是!只要客人进门,不管点的贵贱与否,都是这么一套银具。这还是普通的。楼上正厅,更为奢华,放去宫中使用,也不稍差。……七十二家正店,家家如此。”
高明辉惊得合不拢嘴,“真是富贵啊!”
丁涛冷笑:“江南诸路,路有饿殍,想不到这京中却如此奢侈!”
高明光叹道:“天下财货尽入京中,以天下亿万生民养起的这百万人口,当然可以奢侈点。税赋下发给百官、诸军,而这些官吏、军士又把俸禄使在城里,人人沾光,当然富庶。而地方上,不论常平仓、还是义仓,却都枯竭了。”
“高家哥哥说的正是!”丁涛连连点头。这道理,义学里、东海上宣传了不是多少。三年来的宣传,说的又是事实,再加上有不断投奔东海的流民作证,东海上下对于不顾民生疾苦,大谈‘丰亨豫大’的皇帝、宰相,早已是鄙视万分。有了对比,对东海则更为忠心。
午后,众人在街角雇了车马,去大相国寺一游。这大相国寺,虽名一寺,其实分为八个分院,各个分院自有住持。两禅院、六律院。占地极广,横跨几条街,一边就有几里地。只是众人来得迟了,昨日望日瓦市刚过,没能见识到万姓交易的场面。
相国寺中,三百尺的排云宝阁当真是高耸入云,吴道子的壁画,杨惠文的塑像,让人目眩神迷。而进士题名勒石,一排排刻着进士名号的石碑,从太祖时一直排列到现在。
众人施舍随喜,敬了香,拜过弥勒佛像,便缓步而出。刚出相国寺楼门,高明辉一把拉出丁涛,指着远处:“涛哥,那和尚是不是前日在酂阳酒店里遇到的那个?”
丁涛看去,只看到一个和尚身影一闪就进了院门内,没有看清,只是背影是有些相似,便道:“也许在相国寺挂单也说不定。不过他受大当家看重,日后遇见他得尊敬些!”
离开相国寺后,天色已晚,众人随便找了家小店胡乱用了晚饭,又逛了阵夜市,直到两更天,方回到住所。这时一人疾步迎了上来,他身穿锦袍,腰缠金带,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焦躁,厉声道:“太尉有命,着高明光今夜去府上一叙。”
‘这么快?!’高明光心中一惊,‘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注1:正店,脚店:宋时,汴京城中七十二家大酒楼,号为正店,其余小酒店不可计数,称为脚店。不过也有说法是,有资格自酿酒的是正店,脚店则必须从官中酒坊买酒。大部分正店不兼营客栈生意,但脚店一般都可以住宿。
注2:虹桥:汴京东水门外七里有虹桥。单孔无柱,横跨汴河之上,宛若飞虹。
第五章 东京(下)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高明光和几个护卫骑着马簇拥在太尉府派来的虞侯身边,一辆太平车满载着东海来的礼物紧随其后,一行车马在东京城中的小巷中狂奔疾行。虽然已近三更,但城内的大街上依然行人如织,京城人的夜生活不到四更不会结束,而州桥、潘楼街等处的夜市、鬼市子常常要开到五更天明,为了不被其所阻,一行人不得不绕道偏僻的小巷前往童府。虽然不知童贯这时是否已经歇下,但既然他派人来请,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走一趟。
十几头骡子拉着太平大车行在石板路上,车后牵着两匹健骡,两只四尺高的车轮碾在路面上,不停的咣咣作响。坐在前头、手持缰绳的车夫也不住回头看视,心疼的要命,这是他吃饭的家伙,要是损了点,修理起来又要被敲竹杠了。前面领路的尽挑小巷走,这些路都铺着石板,车行其上,车轮、车轴都易损伤,哪像大街上的车马道,都是夯筑的黄土【注1】,跑在上面又稳又快。车夫暗骂着,也后悔着,早知就不接这笔生意了。
丁涛、高明辉坐在太平车上,肠胃被颠得直翻腾,晚上吃得那点东西都快要吐出来。就算两人晃得七荤八素,但仍要紧紧扶着一堆礼品盒子,他们走得太急,连绳子都忘了捆,只能靠人力固定。
一把抓住一盒快要散脱的礼物,高明辉骂骂咧咧:“还是京城呢!这破车,比家里的四轮车差太多了!两匹马拉得都比这车走得快、走得稳!”
丁涛顶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四轮马车是东海独有,并没有在内陆流传。丁涛这两年识字后,提前读了些东海军内编纂的兵书,明白四轮马车的战略意义所在。这四轮马车只需两匹或四匹马牵拉,就能比十几匹马的太平车装更多货物,行进速度也绝不逊色。要是流传到大宋军中,对于苦于后勤的大宋军队来说,比十万精兵还有用。陕西征战,常为转运之苦,一石粮食,还没送上前线就被运粮的人马吃去大半,要是有四轮马车,于路损耗至少能减去六七成。若早有此相助,大宋说不定早把西夏攻下来了。
由于绕路的关系,从外城东南角,到内城西角楼大街附近的童府,十几里的,一行车马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避过此时仍有百十辆车轿守在外面的正门,东海众人跟着童府虞侯在东首的侧门外停了下来。
虞侯上前叫门,只喊了两声,一丈宽的朱漆侧门边的小门便打开一条缝,一个三十多岁的门子探出头来。见是自家的虞侯,他一边抱怨道:“怎么现在才到!”,一边忙缩回头去,把侧门打开。
众人带着车马从侧门进入府中,沿着比外面的巷子还要宽上几尺的青砖路,绕过两道弯,过了二门,在一间院子里停了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领着几个小子正候在那里。
高明光一看,没等那虞侯动作,便自行上前,躬身问好:“老都管,许久不见,向来可好?”
“原本很好,但等了一个晚上可就不好了!”老都管抱怨了一句,却没有什么怒意,反而显得亲热。
高明光腰弯得更深:“小的们一时贪玩,却害得老都管久候,有罪!有罪!”
“这罪你小子向太尉请罢!”老都管叹了口气,“太尉可是从你名帖递进来就在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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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高明光惊道:“往年哪次不都是要等个三五天!?”
“今年不同啊!”老都管摇头,他抬眼看看跟着高明光来的东海众人,见丁、高二人穿着打扮与普通护卫仆役不同,奇道:“这两个小子是哪儿的?”
高明光笑道:“家里的孩子,带来见见世面。”他一招手,“愣着作甚,还不上来磕头?!”
丁涛和高明辉连忙上前,齐齐跪倒,口道:“小的拜见都管爷爷!”他俩都听说过这老都管。他是童贯的心腹管家,也是东海收买的对象。每年童贯能从东海收到两三万贯的财物,而这都管收到的少说也有他主子的两成。几千贯财货流水般的撒下去,他待东海来客就像自家人一般亲热。
“好!好!”都管点点头,回身从找了一个小子,带着两人去厢房耍子去,便领着高明光直趋内院。
绕过回廊,经了数道门,走了又有半刻钟,两人在一座院落的院门前停下。老都管对着守门的两个护兵道:“太尉等的人来了,你去通报一下!”
一个护兵进去了,很快又出来,让过门:“太尉让你们进去!”
老都管当先走进去,高明光跟在后面,进过护兵身边时,不忘从袖中掏出两个小包,分别塞给护兵们,都是老相识了,他递门包的手法也是熟极而流。两个护兵眉开眼笑的收起,那个进院通报的护兵把头点了两下,高明光放下心来,看来童贯心情不算差。
进了院子,两人走到正房外,两个使女守在门外。隔着雕花木门,老都管唤了一声:“太尉!”
声音从房内传出:“进来!”
使女把门推开,两人走了进去。七根手臂粗细的龙涎香烛高燃,把房中照得亮如白昼。一人常服打扮,披着背子,坐在主位上。那人身形魁梧,眼利如剑,肌肤如铁,颐下生须十数,正是河北陕西宣抚使、领枢密院事、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泾国公童贯。
见到童贯,高明光上前一步,屈膝跪倒,磕头连连,“小人贪玩,累得太尉久候,死罪,死罪!”
童贯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高明光咚咚磕着响头。直到高明光磕得脑门见血,方才一抬手:“起来罢!”
高明光起身,依然弯腰低头,不敢直视。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过头,递了上去,“这是小人家主的书信,请太尉查收!”
站在一旁的老都管,接过书信转呈给童贯。童贯只看了看蜡封,也不打开,就丢在了身侧的桌案上。赵瑜的书信向来都是请安问好的话,没有什么重要内容。重要情报,不能留文字,却都在高明光的脑子里。
童贯道:“礼单本相也看过,倒是越来越丰厚,的确是用心了。你回去后,替本相谢过你家主子。”
高明光再次跪下,磕了一个头:“太尉的话,小人一定转达。不过小人临出门时,家主早有过嘱咐,这些礼物只是聊表寸心,不值得什么,当不得太尉的谢!”
童贯笑了一笑,便把礼物之事放在一边,直奔主题:“东北之事,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高明光道:“还是与以前一样,都是些辽人败,女真胜的战报,没有半点新鲜。唯一算得上是要事的,就是辽国叛将高永昌兵败身亡,东京辽阳已被女真攻下,契丹东京道尽沦入金人之手。”
“这是五月里的事,本相早已知晓。五月之后的情报呢?”
高明光道:“六月中,辽主下旨,于各路征发兵员,凡有牲口十头以上者皆要从军,现在算来,至少还能征募三十万人。”
童贯摇头,他掌兵多年,一点兵家常识还是有的。他道:“兵贵精不贵多。当初辽主亲征,七十万大军却被两万女真杀得大败,辽国精兵都在金人攻势下折损个干净,凭这些新兵,不过乌合之众,当不起女真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