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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着了。 过了很久很久,在甜甜的梦中他听到了冷冷的水声,像脱溢而出的春水,垂怜着禾苗那嫩嫩的根须。他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像灯捻一样倏地被挑亮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使他的心狂跳起来,发出灯捻被挑拨之后急切燃烧的哗剥之声—— 油灯下,站着赤裸的女人。谢亭云看到翁息元睡熟了,便轻轻下了床。那剩下的大半锅热水,无声地袅娜着温情的气息;这一种温情感染了女人有些倦怠了的心:好久不洗澡了,也该洗一洗,给这蒙羞的身子还以清爽与净洁。 热热的水从皮肤上划过,感到了一种撩人的快感,她真想叫出声来。看一眼那个睡熟了的被命运伤害了的男人,她生出了一股柔情,笑一笑,便紧紧地抿上了微微颤抖的双唇。她慢慢地洗着,悉心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仓皇的白日已经过去,终于迎来了安宁的夜晚。夜晚是婴儿的褪褓,在温暖的包裹中,没有一丝仓皇。 翁息元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 谢亭云的皮肤真白啊!那油灯的光线虽弱,却给她雪白的皮肤洒下了茸茸的润泽,便更像那柔软光滑的绸缎,吸引着晕眩的手去抚摸。都四十岁的人了,腰腹还是那么平坦纤细,衬得那小巧的臀部圆圆的、翘翘的,像多汁的两枚野石榴。她的双乳执着地向前挺着,油灯的昏光照在上面,晕出深深的胸窝。那不是妇人的奶子,她抻动毛巾的时候,乳房跳跳的,调皮如动人的两个小妞儿。她的大腿丰腴颀长,挂得住一匹不安分的马驹儿…… 这幽闭的山村竟然有这么美的妇人! “迷死人的一只狐狸精哩!”翁息元失声而叹。 谢亭云回过身去,看到一双燃烧着的眼睛。她心里一惊,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快点把油灯点上哩!”翁息元急切地说。 不点。 “点嘿,点嘿,快点哩!”翁息元乞求着。 仍不点。 翁息元自己跳到地上,把灯点上。 那个狐狸精般的女人已跑到床上,棉被已把狐狸精般美的肉身紧紧地包裹了。棉被颤抖着。 翁息元就又跳到炕上去,一下子就把女人覆盖了。 “息元,我是你的啥?” “你是咱的老婆!” “你真认你这个老婆?” “认哩!”男人死命地把身子压下去了。 “唉哟,我的娘唉!……”女人哭了,无声地。 第二天,天依然下着雨,整个山村出奇的寂静。 晚上,谢亭云又给翁息元烧好了水,想再给他阴天里遭罪的脚以柔情的抚摸。望着水雾中,柔软地流动着的女人的倩影,他情不自禁,“亭云,甭忙哩,一只脚再焐也是一只伤脚,不济事哩!你也到炕上来吧,也暖一暖,也暖一暖。” 女人依然把热水盆端上来,给翁息元烫脚;烫得依然是那么用心,依然是那么不慌不忙、一丝不苟。但脚的主人的心却开了锅子,已水星四溅了;他一把抓过水盆子,顺手甩到地上去,溅起的水星子,把油灯的捻子淋熄了。 谢亭云被翁息元搂得喘不上气来。 男人纵情地剥去了女人的衣服,女人又变成一只迷死人的狐狸精了。男人又严严地把女人覆盖了,像撒了欢儿的野鹿,直奔泉水叮咚的地方。女人绷紧了身子,“不,息元,我已是你的人了,便莫急了。” “急,急哩!” “息元,我是你的女人啊,家里的女人啊,夜夜躺在你身边哩,你慢慢地用哩,越慢越受用哩。”女人说。 “你是只狐狸精唉,抓不住就出溜哩。”男人说。 “我是被你捡着的一只伤兔子啊,你那怜乎劲儿一过去,也就随手地扔哩。” “不扔,不扔哩。” 男人便重新朝女人覆盖下去。 女人狐狸一般把身子躲开了。 “你不是很懂女人么?” “不懂哩。” “不,你懂,你摸了不少奶子哩。” “饿呀,挨不住便打点野食吃哩!” “野食的味道好啊?” “好个啥?脚杆子都给打断哩。” 女人不言语了,男人的喘息便更剧烈了。扯开女人的腿杆子,不让覆盖也得覆盖了。 女人扭动着,不甘心就这样被覆盖啊!“你个死木头哇,野奶子会摸,家奶子就不摸么?摸呀,摸呀,家奶子等你摸里。”女人终于把说不出口的说出口了。男人的手终于醒悟了,温柔地摸到奶子上了。 慢慢地,她被触动了,深深地触动了,拼命地迎上前去接受这迟来的触动。终于,一股热流从生命的远方呼啸而来,荡涤了身心深处那久积的郁结,而后喷薄而出—— “我的亲亲,亲亲,我那不死的亲亲哎!” 女人的叫声,摇动了天上的紫云;窗外的雨,下得更欢了。哗,哗哗…… 第三天晚上,天还是下雨。停当了一切家务之后,谢亭云上了那片土炕,自己把自己脱得光光的,眼睛亮亮的,愈来愈像那迷死人的狐狸精了。 她居然主动把翁息元的衣裤给褪了,“息元,我还要哇!” 翁息元怔住了。 “就兴男人要,不许女人要么?”女人说。 “你……你咋这么风骚呢?”男人说。 “咱也是有过男人的女人那。”女人说。 “你说的是那老地主么?” “老地主咋地,他也是个好男人那。” “老地主对你好么?” “也像男人一样对我好哩!” “个狗日的,也挺会哄女人的心哩!” “好男人都懂女人的心哩。” “懂女人的心咋着?” “懂女人的心,女人就发贱哩!” “发贱咋着?” “一发贱就要哇,没脸没皮地要啊。” …… 翁息元和谢亭云心里清楚:谢亭云是个懂男人的女人,翁息元又是个懂女人的男人;在这幽闭的山村,他们偶然相遇,是命运的最大恩赐;因为对方的出现,男人才成为男人,女人才成为女人,不仅是从性别的层面上,更是从生命层面上,他们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第七章
正当翁息元与谢亭云的爱情如火如荼地生长起来的时候,后岭的粮食却出现了问题:后岭亏粮了。 在干旱岁月,即便无收,人们仍遵循古训:下不下雨是老天的事,耕不耕种是自己的事,勤勉地搞着生产。虽然无收,但播下了期望;人们嚼着野菜,也未失了等待的耐心;人活得艰难,但柔韧。一旦雨水丰沛了,庄稼便茁健地长起来,粮食便也丰盈地钻进农人的谷仓,农人的心便也平衡无怨。 现在的岁月,人心涣散了,人身懒惰了;即便雨水丰沛,种子下得稀松;庄稼长得努力,锄头却搁得生锈……稀疏的庄稼,繁茂的杂草;夏见几片绿,秋见几粒米——你糊弄了土地,土地糊弄了你;粮食没几颗,怨我还怨你?!人们愕然着,老天诘问着;不管运动搞得多么轰轰烈烈,这便是痛苦的事实。 翁送元给社员每户发了一个供粮册子,每月按册子供粮。有限的一点定量,被全家几张贪馋的嘴(马老奸,人懒馋,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吞食着,未出几日,粮袋瘪瘪;但未到供粮日期,便只有向队里借粮。一户借,两户借,还可以支应;大家都借,便把翁送元借惶恐了。 “队里的粮食也不多哩,计划着,横竖得供应大家过年那。”翁送元说。 “那眼下咋着?”人问。 “这年景雨水好,地萝卜不是也收了不少么?搭配着吃嘛,不会饿死你。” “前几年旱,老天搓磨咱,那是没办法;年景好,还吃地萝卜,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瞧瞧您那德性,想吃人参咋着?!”翁送元火了。 借粮的人不吱声了。眼下正运动着,他不找那个晦气;嘴里嗫嚅着,悻悻地走了。 人们从角落里把那闲置的大缸又扌周出来,喳喳地刷上边的尘土,腌大缸的地萝卜。怎么办呢?领导上又不给想办法,横竖都得过,心里堵得慌也得腌。最先腌出菜来的人,端着碗子尝尝鲜;但菜嚼到嘴里,又吐出来了: “娘的,啥味又苦又骚!”便把婆娘从屋里叫出来,“你娘的是不是用摸了骚的手摸了咱的菜了?” “咋了?”婆娘一脸的困惑。 “你娘的尝尝,”便一筷子把菜塞到女人的嘴里。塞得太多又太深,女人翻着白眼,喘着喉嗓尝他塞进来的菜,“是呀,怎么不是味哩?” “重腌!” 女人便重腌。 腌好了再尝,男人又跳了起来:“你娘的是不是又用摸了骚的手摸菜了?” “没呀,咱洗了好几遍手呢。”女人惊慌地说。 “没有才怪哩,你尝尝。”未等男人将菜塞过来,女人麻利地自己尝了一口,“咋地了,怎还不是味?” 就又重腌。 腌好了又尝,男人不说话了,啪地就把巴掌抽到婆娘的脸上,“越活越娘的不如人了,连个地萝卜都不会腌了,休了你算了!”男人吼着。 女人便抽嗒抽嗒地哭起来。 翁七妹过来了,“快别怨嫂子了,今年的每家都一样,全腌臭了。” “那为啥?” “菜不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旱地的地萝卜,水份少,纤维多,质地僵绷,放到罐里经腌,且越腌越嫩,山里人叫作“回油”。这“回油”非常形象,那干涩的萝卜肉,被盐水浸泡,纤维软化,生出一种柔性的汁液,嚼到嘴里反倒油光水滑,味道鲜美。雨水多的土地上生出的地萝卜,水份多纤维少,质地脆嫩,放到缸里不经腌,且越腌越“水”。这个“水”字也很形象,水份多的地萝卜腌得久了,不是回甘,而是出汤;这汤水溢出了腌菜的限度,氧气含量骤减,菜已不是腌,而是“泡”,菜就腌“湫”了,那菜的味道,且苦且涩且腥骚。如是,那婆娘所受的打骂,便是一桩极大的冤屈。 女人越哭越心伤,说不活着了,也甭等你体咱了。男人嘻嘻地笑着,用劲儿捏捏女人的臀子,别死呀,你死了,咱不更凄惶了么?女人不哭了,个不正经的,去吃你的骚地萝卜巴,吃了好挺尸,女人说。男人涎笑着说。去(尸求)的吧,没功夫跟你闲扯蛋,猪都叫了,咱还给猪喂食去呢,噜噜……女人扭扭地走了。 翁七妹笑了。 这种苦涩的幽默,再朝前一步,便是灾难了。 这种灾难竟不声不响地降到一个最边缘的人物身上,便是翁上元进入古稀之年的老爹——翁太元。 二 亏粮的问题也使翁送元心烦意乱。他对搞运动有兴趣,可并不愿意让人饿肚子啊。况且这些饿肚子的人是他的乡亲。他回后岭,也是想施展一番报负的,他把运动当了施展报负的突破口。依着他的本性与能力,后岭的运动不会搞到这个程度;他是想借运动,表现一下自己与翁上元们的不同。刚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运动搞起来了,才渐渐清楚起来。因为论人缘和搞生产,他的确比不得翁上元。翁上元是个地道的山村干部,吃过苦,受过磨难,对村里的生活了如指掌;况且他又比较仁义,从不长害人之心,乡亲们自然要对他另眼相看。在运动中,他不甚积极,这固然叫人不满意,但他要比翁息元稳重,处处维护他翁送元的领导,没有拆他的台。翁送元对翁上元有几分敬重。但翁上元在群众中的威信毕竟对他是一种威胁,他必须借助运动,维护自己的所谓权威。但运动这样的搞法,也使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出了翁息元的事以后。他想把运动搞得平稳些、持久些:平稳,是不要伤了大筋骨;持久,是让自己的位子总是保持份量。但红卫兵的介入,打乱了他的盘算;使他自己从掌握运动变成跟着运动走。后岭运动的火爆,从某种意义上归功于凌文静。这个女人比他有更大的激情,那激情的发泄,有一种邪恶的味道。她在后岭没有根脉,便无所顾忌,任她乖戾的性情任性发挥。他有点怕她,甚至说有点厌恶她,但又离不开她,他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也被压抑着。从凌文静到后岭那天起,翁家的男女就没有喜欢过她,面子上客客气气,心里却异常疏离。这也等于拔了他半个根,使他也不能和这块生养过他的土地紧密亲和;他有一种异乡人的感觉。所以,他的内心十分寂寞。运动本身近乎儿戏般的热闹,正填充了他的寂寞与空虚,他的生活也开始依赖于这场运动了。 当他清楚这一切以后,他有些心虚,有些心凉。我能给这块土地带来些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粮荒的出现对他震动很大:运动搞来搞去,竟搞得乡亲们没吃的了,他翁送元在乡亲们眼里还算个啥?人们不会怪罪时势,只能怪罪他翁送元。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回到故乡来。他不再属于故乡,故乡没有他的位置。 他心情沉重起来,那浮躁凌厉的表情竟自己就收敛了。他变得很阴郁。 回到家里,凌文静说:“送元,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啊,注意调理一下才是。”她总是以政工人员的口气说话,翁送元心里不大舒服。 “村里亏粮了,咱又没办法,笑不起来哩。”翁送元说。 “不要那么忧虑嘛!这搞运动,就是要群众经受考验,就是要群众磨炼出坚强的意志,反修防修就是这个意思。”女人夸夸其谈。 “这是一伙老实巴交的山民,你说的那套他们不懂!”翁送元没好气地说。 “你的这个想法很不对头,我们改造的就是落后的群众,你不能对落后的东西有一点迁就。”女人理直气壮地说。 翁送元心里一惊:这个女人,一点儿怜悯心都没有啊。但他已无心跟她争执,便说: “咱迁就谁了?也就迁就个你。” 女人的小眼儿明亮起来,将她的一条瘦腿杆子翘到翁送元的膝上,“你翁送元就是翁送元嘛,山沟沟里哪有人能跟你比呢?”这是一句赞美的话。 翁送元听了,感到还是很受用的,阴郁的脸便也露出一丝笑容。 “送元,我想进城回机械厂一趟。”女人突然说。 “做啥?” “去弄点粮食回来,多弄点米面,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又快过年了。”女人说。 翁送元陡地直起身来,“你不能去,群众也都缺粮,咱不能个色,人家能过,咱也能过,人家吃啥咱吃啥。”他毕竟是打游击出身的山里人,身上还是有一些朴素的东西。 “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自己不带东西,找几个人摸黑把粮食运来。” “那更不成,你不是革命干部么,搞阴谋诡计还真有一套,真该也斗争斗争你。”翁送元说。 “翁送元,你别胡说八道,我这一切可都为了你。你多少年不吃糠咽菜了,那骚了巴叽的酸菜你吃得下去?吃了以后能红光满面气壮山河地搞运动?再说,你的肝不好,不吃好一点儿,对身体不利,对事业不利。”女人正色地说。 “去你的吧,你是为了你自己;怕咱挑不起杆子,弄不舒坦你!”翁送元说。 三 翁上元的老爹翁太元近些日子总想说话。 村里大好年景亏粮,怨气不小;许多人都私下里默叨,对掌权的翁家人甚是不满。有时翁老爷子在街上溜脚,人们的议论也能听到一句半句,用村里话,就是能听到个语声;走近人群再想听得细切些,人们竟不再言语了;讪笑几句之后,纷纷散去,如避瘟疫恶煞。老爷子极不舒服。从来说话,谁背过谁呀?两口子的那点骚事,说不得的根根杪杪都能往出说。大家谁也不拿谁当外人,有啥意见,不出半日,就传到了每个愿意听的耳朵里。人们没有芥蒂,且吵且嚷,且打且骂,事情一过去了,也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