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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蹒跚,应是一位服侍的老妈子。
眼见她将门阖上,映月见楼儿还是没有出来,思忖片刻后,还是上前,想要问个究竟。才走几步,便觉怪异,那老妈子身上的服饰,竟同楼儿今日所穿戴的如出一辙。再靠近之时,映月惊地止住脚步,站在原地,面色惊骇,那样子,煞是吓人。
女子也注意到跟前的映月,她倦怠萧索,用力挤出抹笑,那张本该细致滑腻的小脸,却生出褶皱,一条条,错综复杂。三千青丝,大半成了苍老的银白之色,楼儿自身并未察觉,只是抱怨道,“映月,这送趟药,仿佛过了几十年似的,好累。”
映月怔忡,兀自沉浸在惊恐中,难以自拔。
女子端着托盘的两手,形同枯蒿,皮色老态,已然皱皱巴巴。
肩上,挂着一根晶亮银发,映月伸手将它取下来,这头发,较楼儿的更为夺目,应该是属于真正的银色,发丝很长,一半还缠在她脖子上。眼角亮起的惊讶,在瞠目结舌中被吞咽下去,五指不着痕迹握起,捎带,将银丝缠在掌心中,带着些微痒的触觉。
“映月,爷喜清静,我们快些离开。”兀自怔楞时,楼儿拉着她的手肘,示意地轻扯下。
“哦!”应一声,她全身不住打着冷战,一手拿着朱漆色的托盘,另一手,将她搀扶过来。
脚步深浅交错,每个迈力,却是步履蹒跚,映月忍不住向后张望,那间屋子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并无异常。
心中的震惊,久久没有平复下来,楼儿对于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显然没有察觉,映月不忍说破,只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将她送回东苑。
五月盟,是帝释王朝最大的山庄,外面看来,气势磅礴,更甚至,不比皇帝的金銮殿差,而其内,更分为三十六阁,七十二院,一整片庄园,占据了小半个京都。
自从来到五月盟后,映月就再没见过先前的贾管家同润泽,安排事务的,均是一名嬷嬷,人人唤她月娘。
长廊上,拼接整齐的大理石石面光亮可鉴,蒙蒙细雨将整个天际笼罩在灰雾中,映月端着托盘,来到西苑的一处阁楼前。
两名丫鬟已在外头候着,见她过来,便将殿门打开,示意她进去。
莲步轻移,水墨浓香,刚踏入一步,便听得一阵杯盏碰撞之音传来,哗啦啦的,屋里已经乱成一团。
“亦主子息怒——”
丫鬟嬷嬷们急忙跪下来,映月望着这个新主子,只见她一袭水红色寝衣披在肩头,墨发垂在腰际,娇弱的身子站在宽敞的殿中央,赤足踩在那绵软的毛毯上。
“昨夜侍寝的,是玥姬?”
跪在近身的丫鬟颤颤巍巍,脑袋点在胸前,不敢抬起分毫,“回,回主子……是……”
“贱人!贱人!”
亦蔷一手将桌上的杯盏挥落,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了丫鬟的半边面颊上,顿时,那细嫩的肤色呈现出红肿,女子却依旧一动不动跪着,一声疼都不敢喊。
“那玥姬不过是丫鬟命,今儿个,倒先一步侍寝了!”亦蔷面露愤恨,随手将能砸的东西悉数丢掷,也不管是否伤了她人。一屋子下人就那么跪着,谁都不敢吱声,须臾后,女子气喘吁吁,艳丽的美目突然顿在映月身上。
“你是谁?”
第十章 谜案
手中的托盘仍旧牢牢抓在手中,映月行礼,双手摆在身前,“奴婢映月,是才分到憩园阁的。”
亦蔷余怒未消,又是骄横的主,这五月盟内,后院,正如后宫一般,为了争宠,手段亦是无所不用其极,“新来的?”
映月双目低垂,语气不急不缓,“回主子,是。”
“那好,”女子面露倦怠,发泄一通后索性在贵妃椅上侧躺下来,“你去西宫走一趟,看看那贱人是否还留在那,若是少主问起的话,你就说你是新来的,找不着路才闯进去的,”亦蔷美目瞅着女子压下的双肩,涂满丹蔻的手指,相互把玩,“若是……”她顿了下,眼神忽而转为犀利,义正言辞,“你敢将此事扯到我身上的话,回来,我定撕了你的嘴。”
映月听在耳中,她虽知这迷路的理由不可信,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奴婢知道。”
走出憩园阁,天还未完全放亮,细雨将整条长廊的阴角打湿,她信步走去,不知不觉,脚步放慢下来。谁都知道,这西宫是少主的住处,岂是她一个粗使丫鬟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白皙清秀的眉宇间,轻轻皱起,在驻足犹豫之时,映月突的眸光一亮,下定决心后毅然朝着西宫走去。
绿竹环翠,好一片盎然的景色,她蹑手蹑脚来到殿门口,这儿,却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正上方,宫灯燃点,在门廊前洒下一片阴暗的余晖。
映月杵在门口,脚尖踮起后朝着内殿张望,里头,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敢多作逗留,生怕被人瞅见。
单脚跨进去,踩在绵软的毛毯上,犹如置身云端,她屏息凝神,双目更是警惕地瞅向四侧,穿过大殿,隔开一座屏风后,应该就是少主歇息的地方。
脚步才刚放下,她刚探出脑袋朝着里头张望,就听得男子的声音错开那旖旎在地的纱幔,传了过来,“谁?”
映月一惊,忙福身行礼,“奴婢是憩园阁的丫鬟,昨儿亦主子受了凉,身子微恙,奴婢不敢怠慢,斗胆向少主知会一声。”
她心头发怵,自知这个借口有些差强人意,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里头,沉默半刻,就在她一颗心悬起之时,男子竟开了口,“你进来。”
映月松下口气,内殿中,清新的香薰自烫金炉中流溢出来,暧昧横生,她拳头轻握起,余光在再次行礼之时,不着痕迹地朝着榻上张望而去。
润泽单手撑起脑袋,慵懒的身姿朝外侧躺着,精壮的身上,仅以一条丝质的床单遮掩住腰下风光,映月并未细看,目光掠过,朝着男子身后望去。
“这儿,没有别人。”他一眼看穿,话语落定,更是撑起了上半身。
锦被轻滑,露出肌理分明,殿内的温度随着烛火的蹭燃而上升,映月退也不是,只得将眼帘微微压下去。
润泽径自起身,纯白的寝衣随手一披,映月趁机瞅向四侧,殿内似乎并无欢爱后的痕迹,空气更是清淡雅致。
身前,感觉到暗影压下,映月蓦地回神,男子不知何时竟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她顺着望去,只见一件女子的寝衣散落于此,手工绣制的牡丹妖娆夺目,平添暧昧。
映月目露不解,润泽嘴角一勾,忽然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我想要,女人。”
她怔忡万分,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神色微变,双目戒备地瞅着他。男子喉间哽动,呼出的气息,变得分外灼热,那双干净的眸子,更是转为深邃,在映月眼中变得越发深沉……
“告诉你主子,明夜,由她来侍寝,”润泽避开女子的目光,他转身,胸腔处那抑制不住的欲。望正升腾而来,一波复又一波,犹如万蚁吞噬,强忍不住。男子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一手撑在边上的桌沿,“滚下去。”
映月望向他倾下的背部,福了福身后便大步退出去。
回到憩园阁,亦蔷仍旧躺在先前的贵妃椅上,见到她进来,眼皮抬了下,“怎样?”
“回主子,西宫只有少主一人,并未见到玥姬,”映月见她眼中一亮,适时补上一句,“少主还让奴婢带话过来,说,明日由您去西宫侍寝。”
“什么?”亦蔷惊异起身,赤足来到她身前,“此话当真?”
“回娘娘,是少主亲口所言。”
女子面露欣悦,下巴轻扬后,脸色得意,“玥姬,你我斗了这么些时日,你还是赢不了我。”她雀跃万分,睬了映月一眼后说道,“赏,憩园阁的人统统有赏。”
众人相觑,映月率先应道,“谢主子。”
一整天,园子里头忙个不停,映月回到小院的时候已近深夜,就着昏暗的月光,她推门进去时,就看见雅芳正坐在惜春的床前,给她送水。
脸上的红肿已经好了大半,容貌也已渐恢复。
“雅芳,”惜春就着杯沿喝口水,“对不起。”
雅芳抬下双眼,将她落下的被角掖好,“傻了?为何这么说。”
“大夫说了,我这脸是过敏,同你给我的药没有关系,瓶子里的暗红,只是时间久了的关系,这声对不起,是因为我的小人之心。”惜春背靠着墙壁,双手缩在被窝中后,将脑袋低垂,点在胸前。
映月悄无声息来到二人跟前,她屈膝坐下,双手各自抓起二人的柔荑,“从今往后,我们三人不要有所芥蒂,一起经历过了患难,我们就是最好的姐妹。”
惜春同雅芳均点下头,相视而望后,勾唇浅笑。
夜色如墨,由于各自跟的主子不同,三人歇息的地方,也不在一起。
箫声悠扬,在人静之时,从檐崖之间穿梭而来,一曲三折,波澜万惊,映月竖起双耳,左手食指在锦被上顺着那曲调写出二字:速来!
一道黑影自小院蹑手蹑脚走出去,四处张望,见无异样后,身形灵动跃上屋檐,弓腰大步向前。脚底生风,踩在瓦砾上,甚至没有丝毫响动。
远远的,只见一名黑衣男子负手在身后,手中,握着长箫。
“九哥。”映月站在他一步之外,轻唤。
“东西到手了?”男子旋身,面上,一条黑色布巾蒙住鼻梁以下的轮廓,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他左手戴着一只皮质手套,世有传闻,他手段毒辣,又断了一截手指,故而唤其为九哥。
“藏得太深,我还没有摸清它藏身何处。”
“我千方百计将你送入五月盟,不是让你吃白饭的。”男子显然露出不悦,声音阴鸷。
映月抿下唇,粉拳紧攥,“再给我些时间,既然已经到了这龙潭虎穴,我一定会将那东西交到你手中。”
第十一章 寻访
男子望着她蹙下的眉头,大掌抬起后,忽的将她额前散落下的碎发拨至一边,“在这儿,自己要当心。”
微凉的面颊贴在他掌心,映月眼神忽闪不定,这名男子,从始至今,便让人捉摸不透,她话语淡然,轻应一声,“我知道。”
“需要人帮忙么?”
映月将面颊从男子手掌中别开,“五月盟做事向来小心,当初我进来的时候,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以防生变,我一人留下便够了。”
路易没有坚持,将大掌抽回去。
“对了,”映月恍然想起,“我如今跟的主子,为人骄横,我怕她会坏事。”
“这好办,”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她手中,“这是凝神散,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的,用的少,能控制对方精神,而多的话,则能取人性命。”
映月将瓷瓶接过手,紧握之后藏入袖中,他手上的东西,她从不怀疑。
翌日。
憩园阁全院的下人均没有休息,如今才丑时,也不知亦主子何时会回来。
映月站在殿门口,高挂起的宫灯在暗夜中显得尤为凉炽,感觉到有些冷,她侧身靠在殿门上,双臂环起。
暖意还未聚起,肩胛处却被突然一撞,她凝神望去,只见亦蔷正魂不守舍从自己跟前走过。
“主子。”她轻唤,女子却是头也不回,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那件寝衣披在她肘弯间,露出细嫩白皙的双肩。映月跟上前去,亦蔷只是僵硬的向前,裸。露在外的颈间,猩红点点,说不清的暧昧。
身上,衣衫半褪,纯色的肚兜遮掩不住内里春光,淤青,伴着情。欲之色,倒衬得女子一张小脸娇艳万分。
“主子。”映月见她神色不对,再度轻唤。
亦蔷回神,瞅了瞅四侧,竟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憩园阁,映月旋身将殿门阖上,拿起藤架上的裘衣给她披上。
暖意包拢,女子睬了一眼,“你是,映月?”
“奴婢是。”
亦蔷屏退旁人,拉紧前襟后,神色由先前的怔忡转为肃然,“我提前回到憩园阁一事,不得张扬,明日,你就去外头说,我呆到了天明才从西宫离开的。”
“是。”映月乖顺点头,搀扶着躺下后,这才朝外走去。
东宫外。
萧瑟的冬叶临落,在细枝末节处圈转,带动一些旖旎,终究抵不过寒风,落下之时,几多眷恋,成就一捧黄土。
足尖轻点,一袭夜行衣裹住女子玲珑身段,她栖身于巨大的铜柱后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迟迟没有上前。
当日,楼儿便是从这儿出来,十八年华成了花甲。
五月盟的四大宫,就只差东宫没有找过。
美目从暗夜中探出,女子挪动两步上前,剪影投射在殿门上,她双手试着推动下,只听得细微的吱呀声传来,敞开了一道隙缝,足能挤进一人。
殿内,很静。
她反手将殿门阖上,里头不比西宫那般明亮。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摸索着一路向前。
一格格的,似乎是书架,映月仔细的不遗漏一寸地方,心头更是紧张难耐,黑纱下的呼吸也随着焦虑而急促起来。
身后,蓦地,像是传来阵脚步声。
女子竖起双耳,动作瞬间顿住,屏息凝神。
她斜视,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
静观片刻,直到确定是自己心虚后,映月才转过头去继续手上动作。
推开几摞文书,五指朝着里头探去,掌心在不经意间似乎碰触到一层暗格,她心中暗喜,自袖中掏出火折子后,凑至菱唇前轻吹一口。
“哧——”
突来的光亮让她不住眯眼,映月抬下眼帘,一声惊愕卡在喉间,双目咻地睁大。
阴鸷的墨黑色瞳仁,浸染残酷,昏暗的烛火将男子阴邪的面容展露无遗,他眼锋犀利,攫住女子的双目涌现出血腥。
映月大惊失色,刚要将手中火折吹熄,便见苗火忽闪,胸前猛的被一击,身子撞向后头的书架上。
“砰——砰——”
接二连三的撞击使得后背疼痛不已,大摞的文书从书架上倾斜下来,砸在她瘦削的双肩,皓腕轻挥,她想也不想的将火折子扔向男子,趁着光亮隐退之时,侧身躲过他身前,向外蹿去。
映月跃至殿门口,肩胛处忽地袭上火热,她贝齿轻咬,柔荑按上去时,掌心已经触及到温热。
坚硬锋利的蛇形镖插。入胸口,指缝间,血渍不断流溢而出,她奋力打开殿门,娇小的身影跃向院外,趁着夜色消失而去。
男子紧随其后,黑色的袍子同暗夜为伍,凤目瞅向四侧,听到动静的守卫已悉数赶来。
“给我搜,抓活的!”
“是!”
一时间,传接的火光照亮整个五月盟,玄烨站在东宫门口,望着地面上滴沿向前的血渍,凤目阴鸷,冷下脸来。
映月用力按在胸前,她步子趔趄,几乎是抚着那面墙壁才能勉强向前,气息不稳地攀附着巨大的铜柱,她朝向天空之外瞅了瞅,这时候,她大可以拼劲力气逃出五月盟,可那样一来的话,昔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光洁的前额处冷汗涔涔,呼吸伴着灼烫的混沌,她挣扎向前,面色惨白如纸。
映月并未立即回到小院,她望向四侧,见无人后,这才躲到憩园阁院内的一处假山旁。手脚慌乱的将夜行衣褪下,右肩处已经泛上麻木,她忍痛将蛇形镖取出,随手丢掷于一侧的湖泊中。
背靠石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映月勉强将裙角撕成条状,艰难的将伤口环绕起来,由于一手不能用力,她只能将贝齿咬着布条的一角,忍起剧痛将胸口层层裹住。鼻翼间,浓郁的血腥味令人欲呕,惊动了东宫的主子,过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