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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医院里,那个弓背的女人对小薛所做的那样。
经理发疯地在自己的脸上狂抓,直到抓得出血也不住手。他不是不疼,只是真正痒得钻心啊!只要能止住这痒,就算让他剥下这一层皮也没关系!
一只柔嫩的手从旁边伸来,按住了他的脸。
“是谁!是谁!快帮我叫人,快帮帮我!救命啊!求求你救命啊!”
柔嫩的手抚过他的眼皮,上面的蚊子嗡嗡嗡嗡地飞走了。他欣喜若狂,费力地张开那双被叮得坑坑洼洼的眼皮……
他宁可一辈子也没有睁过眼,一辈子也看不到那张脸。
那个女体蹲在他身边,眨着她的复眼,温柔地露出微笑。
如果她是人,那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鬼了!
经理大声惨叫,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温柔地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轻轻分开她的颚,一根尖利的吸管从她的口中伸出,越过办公桌,越过这办公室宽大的空间,在他即将拉开门的瞬间,砰的一声,插入他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门上。
经理痛苦地尖叫,拼命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坚硬得可怕的吸管。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命啊!救命─救─命……啊……救……”
门外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焦急地推门,叫:“经理!经理!出什么事了!经理!”
经理伏在门上,身体一阵一阵地痉挛,毒素已经让他头昏眼花,再加上严重的失血,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被缓缓吸走了。
许久,许久以后。
当员工们终于撞开门进来时,只看到了一具穿着经理服饰,包着薄薄干皮的骷髅僵硬地躺在地上,手指还做出扒着什么的姿势。
小薛躺在床上,身体已经严重脱水干瘪,就连想说他是骷髅都嫌难看了点。
他瘦长的指爪依然抓着温乐沣的半块衣襟,也许是抽筋,也许是不想放,总之就那么僵持着。
他干燥血红的眼睛,无神地望向某个方向,好像那里有他想知道的问题的解答。
朦胧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迤逦走来。他想知道是谁,早已不太清晰的视野,要看清这个身影的面容实在是困难了点。
“哢……哢哢哢……哢哢……”
是护士吗?能救他吗?不管是谁,救救他吧,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想做,经理当初答应他每个月工资加二千元,才刚兑现了一个月……
窈窕的身影靠近他,一只细嫩的小手放在了他干瘪的手中。
“哢哢……哢哢……”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鼻子里掠过一丝熟悉的清香。
是谁?
─我为你不再吸血。
─就算花蜜吃起来很恶心,但只要你喜欢,我就用它生存。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我只爱你一个人!不要让我去陪他!
─救命!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要这样对我!
─救命啊!
救命啊!
那是花蜜和……血液混合的香味。
“哢哢……哢哢……”
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窈窕的身影离他微微远了些。
“哢哢哢哢……哢文……哢……”
别走别走!小文!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爱我!我以前错了,我真的错了!回来吧!回我身边吧!
窈窕的身影又离远了些。
“哢……文……不是……哢……心……”
小文!我不是有心的!我不知道那罐催眠气体居然是杀虫剂,我不知道!
我只想你和那老东西睡一晚,就一晚上!真的!然后我的工资可以调二千元!二千元啊!我们就可以过更好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我不该把你杀了又放在那个柜子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尸体……小文!小文!你要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我爱你!
一瞬间,模糊的视界在刹那间清晰。
小文带着爱意,美丽地微笑着……向他刺出了吸管!
吸管准确地插入他的左眼,他厉声惨叫起来,干枯的身体蜷曲挣扎,瘦长的指头如蜻蜓撼柱般捶打她的吸管,她却纹丝不动。惨叫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门外医生护士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没有一个人听到,没有一个人看到,没有一个人进来。
她吸干了他的左眼,拔出来,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便又插入了他的右眼,拔出来后,又“扑”地一声,插入了他的天灵盖。
这一回她吸得很慢,很仔细,就像是一边吸一边品尝,有时不满意了,又拔出来,再换个地方,直到每一寸都吸干。
偶尔有医生护士进来,根本无视于她的存在─因为他们看不见也不可能看见她,只是为他叹息一两声,给他输液,用最人道的方法给他增加营养,让他继续活下去,继续承受那可怕的痛苦。
他惨叫,但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在坚持不懈地吸吮,吸吮,吸吮……连他的骨头,连他的皮,连他最后的一丁点水分也不放过。
在小薛─正确来说,只有他的皮和骨架─火葬之前,温乐沣悄悄地将如手掌一般大的蚊子尸体放入他的怀中。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管对小薛而言是不是幸事,他都要这么做,因为这是蚊子小姐的遗言。
“多可惜,你竟只是一只蚊子,多可惜。”看着烟囱上冒出的人体黑烟,温乐沣喃喃地说。
温乐沣回到了绿荫公寓。这一次的工作不算很难,却让他筋疲力尽。
出来迎接他的温乐源看出了他的疲惫,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温乐沣累得只对他一笑,兄弟二人相偕入了公寓,门,在身后沉重的关上。
也许她不是蚊子会好一些,但更也许,她会过得更糟。
这是一个围城,城内的人不知道城外人的结局,城内的人,也一样。
第三章第十四个故事瓢虫小姐
这是温乐沣还在那个超市以打工作身分掩护的时候。
“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块,收您二百,找您十八……”他双手递出纸钞。
取过纸钞的同时,一只纤纤玉指在他的手心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温乐沣迅速地收回手去,那美女笑得花枝乱颤,盈盈一握的纤腰靠在台上,上身微微一低,让他看清里面诱人的蕾丝花边和丰满的两团。
“今晚一起吃饭吧,帅小哥─”狐狸精一样的女人露出媚笑,说。
“我不喜欢不同种族的。”
在绿荫公寓所在的城市,鬼魂就像说好了一样积聚着,妖怪倒是很少;而在这里,鬼魂不太多,妖怪却是不少,就算有些大规模的鬼魂聚会也都是妖怪的鬼魂……果然是物以类聚……
女子笑得胸前两团直颤:“讨厌,居然这么干脆就拒绝!姐姐可是很难得才喜欢上别人的,不要后悔哦。”
温乐沣眉头都不皱一下,“不会后悔,请狐狸姐姐让一下,非常感谢。”
他拿起狐狸精身后客人买的商品,在感应器上一扫,发出嘀的一声。
狐狸精可惜地摇了摇头,扭着屁股离开。两个保安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屁股上,连一个问路的老太太戳了他们几下,也没得到半点反应。
又结了几位客人的帐后,一位女客人拿着一瓶杀虫剂举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举着杀虫剂的女客人。
圆圆的眼睛,阔阔的嘴,圆乎乎的丰满身体,奇怪而协调的外表,不是美人,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喜欢买杀虫剂的妖怪!
“你买这个干什么?”他问。
“杀……杀虫……”女客人面无表情,说话却有点颤抖。
“杀虫剂不卖给你,你走吧。”他把杀虫剂放到了柜枱里,确保她碰不到。
一见他的行为,女客人哇地大哭起来:“你们超市欺负人!我又不是不付钱,凭什么不让我买!”
见女客人哭,后面排成长龙的客人们聒噪起来,“是呀是呀,怎么还有这种事!你管得着吗?”
温乐沣手足无措。他的确是在管闲事,因为那瓶杀虫剂绝对不能卖给她,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女子……
女客人哭着跑掉,后面的客人更加激动地指责着温乐沣,温乐沣百口莫辩,一抬眼又发现经理向这边赶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低头……嗯?那瓶杀虫剂哪儿去了?难道是刚才……
脑中掠过那女子捂着胸口飞逃的景象─胸口?他一惊,一把扯下身上的工作服,向女子跑掉的地方跑去。
匡当!经理被他撞了个马趴。
“小子你你你别跑!看回来我不炒你鱿鱼!”
炒吧,等回来就让你忘了……他想。
那女子边跑边哭,别看她圆乎乎的,速度却是飞快,在这闹市中温乐沣又不能脱体而去,所以拼了老命,才不好容易紧跟上她的步伐。
一路上,他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却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总之就是一直在跑、跑、跑!
女子一口气从市中心跑到郊外,钻入一片小树林,最后停在林中的一条小河沟旁。温乐沣已有很长时间不怎么锻炼,真真让他累得个半死,才终于看到了她蹲在河沟边哭得肝肠寸断的身影。
真……真是的……难道这位瓢虫小姐是在这里出生的吗?还专门跑到这里……
“你好过分……你好过分……”女子哭着叨叨,“呜呜呜……种族不同又怎么了……就因为种族不一样你就对我这么绝情!那你怎么不找个男人过活!男人和女人不也是不同种族么!呜呜呜……”
怎么又是负心男啊……你好歹是妖怪吧……
“我不想活了……我死给你看……我真的死给你看……”那女子哭哭啼啼地拿出刚才买的杀虫剂,拆开瓶盖就要往自己头上喷。
温乐沣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了那瓶杀虫剂。
“你干什么!”女子又踢又打,拼命挣扎,“让我死!让我死!”
“那不行,”温乐沣晃了晃瓶子,“这是商品,你还没付钱。”
女子愣了一下,又哭起来,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扔到地上,喊:“给你!都给你!你让我死!让我死!”
“白纸是不行的。”温乐沣在那些钱上踢了一脚,那些东西啪地一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纸。
女子又是一愣,挣脱了他,拍着地嚎啕起来:“啊─我就知道!人类不喜欢我!好不容易爱上我的男人讨厌我!现在连个阴阳师也来欺负我!连自杀都不准……”
“我不是阴阳师……”
“啊─这世界怎么能这样对我─”
温乐沣叹气:“你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你家那个又听不到。”
“你别管我!”女子哭着吼他,“反正我死掉算了!和你没关系!”
温乐沣忍不住再叹了一声。
“好吧好吧,看在同样和‘那个世界’有联系的分上,瓢虫小姐你能不能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把你的事都告诉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帮你……”
“真的?”
“真的。”
女子的眼泪立马收了回去。
“……”真快……啊……
瓢虫小姐的故事很恶俗。
一个妖怪女人,和一个人类男人,在人类男人还没搞清楚对方身分的情况下就相恋了,然后幸福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再然后家里来了一个道士,声称降妖伏魔,硬是把她的身分全抖漏出来,于是她便被赶出了家门……
“他一听我的真身是瓢虫,连问都不问就和那道士把我往外赶……呜呜呜呜……”瓢虫小姐换了第二盒面纸,“我的命好苦啊,和白素贞娘娘一样苦啊……”
温乐沣无言地递给她第三个面纸盒,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狠狠擤鼻子。
擤完鼻子,她又一把抓住他的手,哭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女的吗?古往今来变成女的就得这么辛苦吗?我也能变男人的!呜呜呜……”
“问题不在那里吧……”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呜呜呜呜……”
“好了,你也别哭了,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或者,我们可以去那个男人家里,问问看到底他是怎么想的。”温乐沣拍拍她的背。他家就快要被她的泪水和面纸淹没了,还是快点把这事解决了吧。真是失策啊,早知道应该和她在外面聊……
“我不去!”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瓢虫小姐哭得比刚才更大声了,“不去的时候还有点幻想,一去就没转圜余地啦!我不去!我不敢去!”
真是患得患失的爱情女人……不,女瓢虫。温乐沣无语。
“但是,你不去的话难道要在这里哭一辈子吗?”
“只要他死了就全结束啦!”她还是在哭,“请让我在你这里哭几十年吧!”
温乐沣吸气。
温乐沣呼气。
温乐沣要忍耐。
温乐沣绝不能把这个女人〈女瓢虫〉打出去……
“那你能不能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哭?我有个朋友在崂山修炼……”
“我要待在他身边!”她哭得更凶了。
他没办法……“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再回他家一趟;二是去崂山我朋友那儿。你自己选吧。”
瓢虫小姐哭泣的声音变小了,看得出来她正在计算哪个更划算一点。
“那……你说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选第一项。”
“我听你的!”她惊人的干脆。
其实就是想去吧……胆小的小姑娘。
瓢虫小姐的男朋友的家离得不太远,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瓢虫小姐一看到那男人家门就浑身发抖,怎么也不肯进去。最后温乐沣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让她妥协,两个人〈妖〉磨磨蹭蹭地上了楼。
那男人家的房门虚掩着,可以从缝隙看到门内的东西。不过那缝隙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门怎么会虚掩呢?”瓢虫小姐六神无主地叨叨,“怎么会虚掩呢?他最喜欢锁门了,家里有没有人都会锁门的,怎么会虚掩呢?”
温乐沣看着那扇虚掩的门,不知怎的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心慌。
“也许他是有客人呢?不如今天就不要进去了吧,我们明天再说。”他说着就去拉她的手,被她用力挣开。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他没事才放心!”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在她推开门的刹那,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劈头向她盖来,她尖叫一声,被死死兜在了网中央,网口一收,拼命挣扎的她就被拖了进去。
已经许久不曾战斗的温乐沣,几乎是愣着看着这一切,直到她被拖走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网子的后部,想把它拉住。
然而那东西另一头的人是用了猛劲,一个用力之下,竟连温乐沣也一起拖了进去。门在温乐沣的脚后关上,然后再从外面听,便已是无声无息。
屋内,从他们进来起,周遭墙壁便传出了嚣张的大笑与回声。一个西装革履的长发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抓着蜘蛛网的丝结头,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呔!何方妖怪!还不快快现形受死!”
温乐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们是什么妖怪,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说得也是。”那男人居然很同意地点头。
“你是什么人!”瓢虫小姐从网中很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大骂,“你是贼吧!闯到我们家来杀了他,然后抢了他的屋子!温乐沣先生,你一定要帮我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啊!”
那男人讪笑一下:“你没病吧?是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