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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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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质土层被它挖开一大片,又往下挖进几尺深,突然“扑通”一声,那块土便往下塌陷下去了。母狼吓了一跳。它探进头一看,原来地下深层又出现了一个小洞穴。那里大概是古城某人的墓穴或地室。令母狼吃惊的是,那下层洞穴里蠕动和盘卧着无数条蛇!中间盘着一条茶杯粗的大蛇,其他的小蛇都围着它盘绕蠕动,显然那是蛇王。
  母狼高兴了,嘴里发出“呜呜”的长嗥。狼孩也爬过来瞅见蛇,高兴的他立即想跳下去捕吃,被母狼马上咬了回来。
  此时,那蛇王发现入侵者后,立即从睡眠中醒来,高昂起三角头,发出嗞嗞的声响,冲母狼这边吐着闪电般的蛇芯子。显然,这是一条凶猛狂暴的大蛇,不是好惹的。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母狼一般是不去招惹,远远避之。如今却不同了,为了狼孩和自己活下去,它要把这些活蛇一条一条地变成他们的食物。
  母狼和那蛇王远远对峙着,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奇怪的是那蛇王只是发出威胁的声响,并不爬离原地来进攻母狼。只见母狼伸出嘴,叼咬起一条无意中靠近过来的小蛇,然后跟狼孩分享着吞嚼起来。
  那蛇王仍然未动。
  母狼奇怪,为了抓蛇方便,它干脆接着扩大通到下洞的口子,不久它彻底打通上下两洞穴,它和狼孩可以自由出入下边的洞穴了。至此,那蛇王依旧没有离开原先盘卧之处的意思,只是眼睛始终紧盯着母狼的一举一动,不时吞吐着红红的蛇信子。
  显然,那蛇王是轻易不动窝了,即便牺牲着不少的小蛇。狡猾的母狼更是放心大胆起来,它也不去招惹大蛇,带领着狼孩专门对付那些游离大蛇控制范围的小蛇们。一条一条地拣吃着,吃够了,他们就跳上上边的洞穴歇睡。几天下来,他们的身体又恢复了往日的健壮,而且比以前更加精力旺盛,体力充沛了。显然这些地下深处的蛇肉,有着丰富的营养和滋补功能。
  瞅着自己周围的小蛇日益减少,那蛇王几次愤怒之余,想冲过来与母狼拼命,可最终还是缩回了头脖,死死盘卧着原地未动。
  母狼是有耐心的。蛇不攻,它也不动。只是每天逮吃着几条小蛇,熬着这无水的日子,解决焦渴问题。
  小蛇终于被他们逮吃光了。洞里只剩下那条大蛇,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样子怒视着母狼。
  过了几天,焦渴难忍的母狼和狼孩开始琢磨起大蛇来。母狼多次挑逗,蛇王仍旧不出来进攻,它又不敢贸然扑上去咬,一旦被蛇身缠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这时狼孩的会抓会伸的上肢起了作用了。只见它捡起石块,往蛇王身上掷打起来。有几次正好击中蛇头,恼怒万分的大蛇终于出动了!
  大蛇的前身移动着,“嗞”的一声,张着嘴咬向母狼。母狼赶紧闪避,但那是闪电般的一击,还是咬着了母狼的脖毛,幸亏毛厚不碍事。同时蛇尾如一根长鞭般扫向狼孩,一下子击中它,狼孩如一只皮球般滚向一边,真是力量千钧。
  母狼有些惊惧了。狼孩更是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母狼的眼睛扫向那蛇王盘卧的地方。
  啊,那里有个盘子大的浅坑,里边汪着一片水!
  原来,全世界闹饥荒干渴缺水,它在这儿却独自享用着一片水,甚至不顾小蛇们的灭亡。这家伙够毒的。
  这时那大蛇又游动着长身子,突然间,那尾巴尖如闪电般地缠住了狼孩,而且越缠越紧,蛇的长身也随着紧缩起来。狼孩拼命挣脱着,发出“呜哇”惨叫,可由于蛇的半个下身全缠住了他,狼孩根本无法挣脱,呼吸变得紧促,声音也嘶哑起来。
  母狼趁大蛇分神缠绕狼孩之际,如闪电般地扑过去。它的尖利如刀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大蛇的脖颈处,并使劲往地上按压下去。负痛的大蛇身子拱着又甩打着头部,想把母狼甩出去。可母狼毕竟比它壮硕,比它狡猾,又瞅准机会咬住了它的致命之处,只见母狼犹如粘在大蛇脖颈上,尖牙也毫不松开。
  大蛇的力量渐渐在松懈,尾巴处开始发软,狼孩终于挣脱而出。见母狼咬住了大蛇的要害处,狼孩的胆子也大起来,骑坐在蛇身上又是咬又是抓,接着又抓过一块尖石,又狠又猛地砍击大蛇的眼睛和头部。这招儿真灵,瞎了眼睛,碎了头骨,咬断了七寸处,这条大蛇王终于彻底软瘫下来,死了。
  母狼和狼孩发出一阵嗥叫。
  然后,他们走向那个大蛇始终不愿离开的水坑。这是个如盘子般浅的石凹处,里边有个细细的缝隙,那水就从那细缝中一滴滴渗出来,虽然不多,可也足够母狼和狼孩享用,度过这大饥荒了。
  这是神奇的大自然所赐。
  三
  爸爸牵着黑马。
  黑马实在驮不动他了,他只好牵着它走。
  漠北沙原在他眼前伸展开去,无边无际,苍苍莽莽,几乎是没有曲线地平阔,拓远。站在这样的茫茫大地,人顿时会感到自卑起来,强烈的弱小无助和孤独感油然而生。
  这里就是各类史书描述的苦寒之地——漠北荒原。天上几乎没有飞鸟,地上草木凋零,满目不是沙地就是丘陵,几乎是断绝了人和兽的踪迹。
  那长满石砬子的平阔地,坚硬得如石夯砸过一样,挖个灰棘根吮吸都困难。平展展望不到边的莽原,苍凉得令人生畏,隐隐生出一辈子也走不出这荒原的恐惧。灰色的天,灰色的大地,静谧得又如临死界,让人满胸的惆怅和悲凉起来。爸爸吹出一声口哨想排解,结果吹出的口哨声,刹那间被周围的空气吸收消化得无声无息,干干净净,弄得爸爸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吹出过那口哨声。
  爸爸再也不敢吹口哨。
  两腿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蹒跚的步履有些难以支撑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有些模糊。他已有几天没吃到一块食物了。马鞍上的所有盛器全部变空,干粮袋空了,塑料桶空了,天又无雨,地上又无水,饥饿的他恨不得往自己大腿上咬上一口。
  那该死的莽古斯大漠在哪里呢?何时才能走到那里?
  爸爸问那苍茫大地。
  苍茫大地沉默不语。
  足有一个多月,爸爸没见到活人了。其实,他已经迷路,走不出这漠北的苦寒之地了,四面都是一个颜色,一种地形,太阳有时在北边有时在南边,有时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迷蒙中他完全辨不清方向。
  可爸爸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走下去,千万别停下。不管东南西北,认准一个方向坚决走下去。一旦停下脚步坐下来,那就别想再站起来了。
  这时,爸爸想起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吃淀粉的事,那是把烧火的包米棒子碾碎成粉末和水而成的,吃下去后拉不出屎,妈妈每次用头上的铜簪子为他抠出那硬邦邦的屎球球。哦,现在要是有一口那包米棒子碾成的淀粉饼子,该多好哇,爸爸这样想。
  他身后传出“吧嗒”一声响。
  被他牵着的黑马,终于挺不住,倒地不起了。马脑袋贴在地面上,无力抬起,瘦瘪的马肚子半天才鼓上气,呼吸似有似无。四只蹄子全掉了硬盖儿,尖沙石嵌进露肉的蹄掌里,渗淌着脓血。
  爸爸几次往上提拉缰绳,黑马的长嘴巴微微抬起,又垂下去。爸爸走到黑马的屁股后头,使了使劲儿,想把它抬起来。那马也理解主人的意思,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实在无力支撑,又“吧唧”一声趴在地上了。黑马抱歉地拿无神的眼睛看着主人。爸爸知道,这一路它的消耗和付出比自己大得多,只要是有一点力气,他的黑马不会是这样的。
  于是爸爸哀伤地想,爱骑的路走到头了。
  黑马的眼睛始终望着他,嘴巴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喷儿喷儿”的声响。爸爸知道黑马在表达着一个意思,他明白那意思。他必须在它还有一口活气儿的时候动手,那血才是活的。
  爸爸的手哆嗦着,轻轻抚摸马的脸、马的鼻子、马的脖子,最后抚摸那双眼睛,想让它合上。可等他的手一离开,那双眼睛复又睁开,默默地瞩望着他,似乎催促着他。
  爸爸的双眼涌满热泪。
  他“扑通”一声,给黑马跪下了。嘴里喃喃低语,多谢你,我的好伙伴,下辈子咱们还一起生活,那会儿你当人我当马,我也这样驮着你满世界找儿子。到时候你也这样给我一刀——“扑哧”!说着,爸爸手里的蒙古刀迅疾地切进黑马的咽喉。热而红的血随刀口喷射出来,那咽喉处如解脱了般地发出“咕儿”的一声响,接着,马的双眼终于合闭,同时挤落出两颗大的泪珠,滴在爸爸握刀的手上。
  爸爸抱起马头痛哭。
  爸爸大口大口饮着热的马血,他又往塑料桶里灌满马血。接着就是切割,把剔好的马肉一条一条地切割,摊在干地上晒肉干。最后点上火,烤熟带不走的马骨头,还有杂碎等。就这样,刚才还活着的黑马,没一会儿被他分解干净,化整为零。
  这回真的只剩下自己了,爸爸望着那张空空的马皮想。
  身上恢复了力气,他站起来,捡起自己啃过的马骨头,放进那张空空的马皮里包裹起来,然后选个地方挖起坑。可地很坚硬,他就用蒙古刀一点一点地抠挖,很费劲。他不停地挖着,过了很久终于挖成个浅坑,就把马皮连骨头埋在里边。然后又搬来好多石头盖压在上边。
  做完了这一切,他跪在马冢前磕了三个头,又守着马冢过了一宿,脑子里回想着黑马从小马驹长成大马,与他们一起熬过的往日岁月。黑马为自己家贡献了一切,最后包括自己的血肉。他觉着自己欠了黑马许多,毫不计报酬,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主人付出一切,黑马比自己比人类可高尚了许多。
  第二天出发前,爸爸把东西归整了一下。干肉条、马血、猎枪之类是必须带的,还有那副马鞍子。按说没有了马,马鞍子已成多余,可那是祖传的雕花马鞍子,上边镶嵌着银环和白铜圆钉,是蒙古男人最稀罕的东西,他舍不得丢下。于是他又扛起了那副空马鞍子。
  爸爸又上路了。
  这回精神气儿充沛了许多,肚里有了马肉马血,连眼神也变得明亮许多,已辨清了要走的方向。
  回过头看一眼马冢时,有一只秃鹰不知何时从哪儿出现的,落在马冢上正用爪子拨拉着盖压的石头。显然,嗅觉敏锐的它闻到了血腥。爸爸生气了,回过身拿猎枪瞄准它,“砰”地放了一枪,秃鹰振翅高飞,逃得无影无踪。爸爸有些惋惜,要是再靠近点打,或许能打着它解决了几顿食用。
  漫漫的荒野,依然无穷无尽地延伸到天际线。
  爸爸义无反顾地迈开大步。他曾见识过这种地形,那是当年当兵在大北疆,有一次迷路走进了也是这样的大荒野,整整走了七天七夜。此时此景,跟那回差不多,同样是朝哪儿看都是一样单调的灰蒙蒙,令人发愁又泄气的荒野。即便是遇上些小山也是低低的平缓的,上边没有树,没有灌木丛,更没有兔鼠之类可猎物。此时若是胆怯和恐惧,孤独的心灵会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觉得空旷的四周紧紧地挤迫着你,勇气一点点地被蚕食干净,那么人就离发疯不远了。
  爸爸紧了紧后背上的物品,迈动起坚实的步伐。
  他经历过,什么都不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回儿子,没有别的,他早已无暇恐惧。
  他走着,不停地走着。
  四
  第五天头上,爸爸遇见了那位骣骑马背的瘦子。
  在这样的荒野上遇见个人,尤其对于多日没有见到过人的爸爸来说,感到很亲切。
  从说话中知道那瘦子是贩兽皮的,在北海子那边盘了不少货,可路上遇到劫匪抢了货,同伴也被打死,他是夜里偷骑光马逃出来的。爸爸同情他,递给他一块干肉条吃,他像狼般地撕扯着那块生肉。
  那人从鞋壳子里掏出几张十元票子,递给爸爸说再给他一块干肉吃。爸爸说不收他的钱,可以再给他一块干肉,但他得告诉去莽古斯大漠的准确方向和距离。
  那瘦子怪怪地盯了一眼爸爸,说去那里找死呀,那边正闹大饥荒,那边的人都往外跑呢。
  爸爸告诉了理由。
  瘦子就沉默了,半天才说你这当爸的不赖。然后又低头想着心事,一边告诉从这儿一直往西,再走个两三个月就能走进莽古斯大漠的边缘地带了。
  爸爸又给了他一块干肉。
  瘦子说,其实你不用太着急,那母狼会对你儿子很好的。
  爸爸说,看来你对狼类很了解。
  于是瘦子讲了一个故事。小时瘦子随父亲到北海子那边贩兽皮,冬天吃的东西少,父亲在冰湖上凿个洞钓鱼,岸边树丛中,有一只老弱的狼始终盯着他钓鱼。父亲每次钓完鱼回去时,从筐里拣一条鱼扔到老狼那边的树丛中,天天如此。有一次,父亲钓鱼不小心,脚下一滑就掉进了冰窟窿里。这一下坏了,冰湖几米深,父亲几次挣扎着想爬上来,可冰窟窿边又光又滑,使不上劲儿,又是大冬天的冰天雪地。父亲冻得已浑身没了力气,根本爬不上来。正在这危急关头,那只老狼从岸边树丛中蹿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父亲伸出的手和袖子,并拼命往上拉。那老狼可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咬拉着他的父亲毫不松口。父亲有了着力点,终于被老狼拉出了冰窟窿,捡了一条命。从此父亲再也不干贩兽皮这行当了。
  瘦子最后说,大家都说狼残忍,其实狼比人可靠,这是我爸告诉我的。
  爸爸咂摸着这故事,半天无语。
  过了一会儿,瘦子盯着爸爸的马鞍子说,“你就别再背空马鞍了,卖给我,光骑马背磨得我屁股都肿了。”
  “你有多少钱?”爸爸问他。
  瘦子看着爸爸,琢磨他话的含义。
  “我的马鞍无价,要买你肯定买不起。这样吧,我先借给你用,找到儿子后,哪一天我再去找你要回马鞍子。”爸爸这么说时,那瘦子脸色分明有不相信状。
  “祖传的宝物,我不会白送给你的,你可要保存好喽。”爸爸郑重地说。
  瘦子相信了,又面有愧色地说:“我只好先走了,怕劫匪从后边追过来,不好继续和你做伴儿了。其实,我也是急着赶回家见我老父亲,他病得很重。”
  走出一段路,瘦子又驱马跑回来告诉爸爸,自己是哪乡哪村叫什么名字,到时一定来,他弄一大缸好酒等他。
  爸爸笑了,说一定去。瘦子又详细告诉了一遍爸爸要走的路途情况,离去时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爸爸望着他绝尘而去的影子,心说这瘦子脸上冰冷,心里倒挺热肠子,可交,没有白送他一副好鞍子。但愿他能躲开那些劫匪。
  爸爸继续赶路,背上没有了马鞍就轻松了许多。
  又走了几日,他的双脚如针扎般疼痛。
  他坐下来查看,脚板上起满了血泡,有的已被挤烂流着脓血。布袜子也磨烂,靴子底干硬干硬,一碰脚板就煞疼。他从背囊中抽出毯子,扯下一角,小心翼翼地包裹上双脚,然后轻轻塞进靴子里。
  他只好睡一夜才能走了,让双脚缓缓劲儿。
  后半夜,他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了。
  他坐起来,往毯子裹着的猎枪装上子弹时,就来了三位骑者围住了他,手电筒往他脸上照来照去。三个人向爸爸询问瘦子的去向。爸爸说不知道,口气不软不硬。
  有一骑者骂,不说宰了你。可他的话音未落,“砰”一声枪响,他的毡帽子离开他的脑顶而飞走。
  爸爸说,你们别惹我,我当过五年骑兵,你们这几个土鳖劫匪还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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