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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一天她换下来的。
隔壁的赵晓出来拽衣架上的毛巾,她突然扭头。
黄单可以确定,那一瞬间,他隔着玻璃窗,从赵晓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厌恶。
愣了愣,黄单再去看,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赵晓很敏感,应该有被人偷窥过的经历。
原主才来这边,没有干出任何偷窥的行为,对赵晓,对其他邻居都不感兴趣。
偷窥赵晓的会是谁……
黄单在阳台左边的水池那里漱口,洗把脸往下看。
这个点,小区里很热闹,上班的,买菜的,跑步的,送孩子上学的,那些身影交错着,各自忙着事儿。
年龄小一些的孩子们睡眠时间短,天又热,他们早早起来,不肯在家里待着,被老人带了出来。
碰到认识的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孩子们玩闹着奔跑,老人在一旁紧张的护着,嘴里唠叨,脸上挂着慈爱的表情。
一切都稀松平常。
黄单呼吸一口早晨的空气,他闻到了樟树的香气,这里的人,这里的生活平淡又普通。
凶手藏在里面,跟邻居们有说有笑,谁能看的出来?
黄单想到了楼上的那位海归先生,突然就饿了,他去找东西吃,把冰箱翻了又翻,打算天黑了去超市一趟。
今天的最高气温将近四十度,老天爷不安好心,要把人晒死。
黄单白天没出去乱逛,他原本是想搬个椅子坐阳台的,方便观察进出的人。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阳光很毒,阳台没法待人。
五点半左右,黄单看到周春莲的身影,她推着婴儿车,身边有刘大娘,两人说着什么,挺亲近的。
黄单拿了钥匙跟钱包出门,追上周春莲跟刘大娘,快靠近时,调整了呼吸。
周春莲的一颗心都在孩子身上,是刘大娘先发现的黄单。
“小季,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黄单说,“太热了。”
刘大娘说是很热,“估计过天把就要下雨了,很闷。”
她把婴儿车的蚊帐压了压,“春莲,今天一点风都没有,毒气也大,我看你还是把孩子推回去吧。”
周春莲说,“过会儿就回去。”
黄单走近,看到蚊帐里的小毯子动了动,“宝宝没睡?”
周春莲没说话,刘大娘说了,“没呢,吃的饱饱的出来,精神的很。”
大概是隔代亲的原因,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老人也会去亲近。
刘大娘把周春莲的孩子夸的天花乱坠,说他乖,长的好看,手长脚长,将来是个大个子。
黄单想看看婴儿,最近天天被小家伙吵醒,他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周姐姐,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周春莲望着前面的一处长椅,“去那边坐坐吧。”
黄单跟她过去。
周春莲把蚊帐的一个角撩开,她的动作轻柔,“蚊子多。”
黄单听出周春莲话里的意思,“我就看一眼。”
周春莲撩起了蚊帐。
黄单看到了车里的婴儿,白白胖胖的,脸型跟他父亲李顺一模一样,“脸像李大哥,眼睛像周姐姐。”
周春莲笑着说,“长着长着就变了。”
刘大娘弯腰去逗婴儿,“是啊,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不过小幼林再变,也肯定像你跟李顺。”
黄单听着刘大娘逗婴儿的声音,觉得有点儿像陈金花唤猪时候发出的音。
可能是地方不同。
刘大娘逗婴儿逗的很开心,布满皱纹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婴儿也在笑,小胖手从薄毯子里拿了出来。
刘大娘准备去碰,周春莲已经把蚊帐放了下来。
黄单注意到了,周春莲不喜欢刘大娘逗自己的孩子,盯着她说话的嘴巴,眼里有嫌弃,似乎是担心口水喷到孩子脸上身上,碰都不让碰。
周春莲也不喜欢他看孩子,谁都不喜欢。
产后抑郁症吗?
黄单坐在长椅一头,若有所思。
刘大娘人老,心不老,“春莲,孩子要粗着养,往细里养,小心翼翼的,总提着一颗心,你难受,孩子也难受,还容易生病。”
周春莲说,“他还小。”
刘大娘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亲孙子,说多了人会不高兴,她打了个招呼就买东西去了。
黄单靠着椅背,“周姐姐,你一个人太孩子很累吧,怎么不请个人?”
周春莲忙的很,在婴儿车外面贴了防蚊贴,还喷了一下宝宝金水,时不时的看看孩子。
“别人带,哪儿有自己带的好。”
她叹口气,“要是孩子有个头疼发热,我还不得后悔死。”
黄单的眉头微动,头疼发热不是常见的现象吗?他嘴上说,“也是,就是辛苦。”
周春莲笑笑,“什么事不辛苦?再说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这是理所应当的。”
黄单看中年女人一眼,很有韵味,就是对孩子太紧张了。
他见过别人跟孩子的相处画面,没有哪个像周春莲这样的。
“李大哥下班回来了,能搭把手。”
周春莲轻笑,“他?”
“男人体会不到女人十月怀胎的痛苦跟期待,以为女人生个孩子就是下个蛋,很轻松,带孩子也是,觉得远远没有工作累,这些事讲是讲不出结果的,我也不想讲,不指望他帮我,只要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黄单见周春莲说话时,脸上没有一丁点怨气,她是真的揽下了孩子的所有事。
恐怕李顺想帮忙做点什么,她都不愿意。
越看越像是抑郁症。
婴儿的哭声让黄单回神,他看到周春莲抓着车两侧,轻轻前后推着车,柔声哄着,“宝宝不哭。”
黄单从周春莲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柔跟爱,给孩子的,她的眼里只有儿子。
周春莲哄了没用,她的神情有些焦虑。
黄单问道,“小宝宝怎么了?是不是被蚊子咬的?”
周春莲说是饿了,她推着车往回走,脚步很快。
黄单纳闷,不是吃饱了出来的吗?
他这么一试探,还是没把周春莲拎出嫌疑人的名单里面,只是换了位置,放最底下了。
一个人心中有爱,应该不会做出残暴的行为。
黄单爬到顶楼,去了王志那儿。
王志在跟快递员结账,见是黄单,就让他随便做,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东西会被偷偷拿走。
黄单帮王志接了两个单子。
王志送走快递员,给了黄单一盒酸奶,听他问起海归,就啧啧两声,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季时玉,你对我隔壁的海归很有兴趣啊,三天两头往我这儿来,都要提一提他,还伸头看,说,你是不是想跟他混熟一点,从他那儿弄到点人脉?”
这是挺现实的想法,凡事都有理由,无缘无故的打听某个人,某个事,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黄单顺势说,“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
王志够义气的拍他肩膀,“工作是不好找,哥们我这店还没上皇冠,等我做大了,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干。”
“现在呢,哥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海归一回来我就通知你。”
黄单说,“麻烦你了。”
王志不麻烦不麻烦,他嘿嘿笑,“找到工作记得请客啊。”
黄单说没问题。
王志把一个油桃三两下啃干净,“海归中午出门了,提着公文包,要回来也是很晚。”
黄单一怔,中午他在睡午觉。
王志的声音模糊,“放心吧,他早晚会回来的,行李箱还在呢,走不掉。”
黄单看他一眼,“你对海归挺关注的。”
王志龇牙,“没法子,我什么时候起来,大门什么时候开,睡觉了才关,这顶楼就我跟他,想看不见都难。”
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昨晚楼下好大的动静,我被吵醒了,后半夜都没怎么睡。”
黄单说,“是吗?我睡的沉,没听见。”
王志摇摇头,“真羡慕你。”
“你看看我,为了网店的生意能好一点,每天想破头的设置产品关键词,睡眠质量很差,头发都快掉光了。”
黄单说,“你不是有卖防脱发的吗?”
王志的脸扭了扭,“那是假的。”
黄单,“……”
天黑了以后,黄单离开王志那儿,在小区后面那条街上的大排档找到孙四庆。
孙四庆没带够钱,跟老板娘闹红了脸。
黄单给他把剩下的钱付了。
孙四庆盯着看半响,“是你啊,小季。”
黄单说,“是我。”
孙四庆说,“你们小孩子长的都差不多,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是……”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不知怎么,黄单就觉得孙四庆说的是老张的儿子。
孙四庆用牙咬掉啤酒瓶,把那瓶啤酒递给黄单,“拿着。”
黄单摇头,“我不喝。”
孙四庆咂嘴,“这是冰的,喝着舒服。”
黄单说,“我真不喝。”
孙四庆那脸说变就变,“小季,瞧不起孙叔叔是吧?孙叔叔是破产了,一瓶啤酒还是请的起的。”
黄单原本称孙四庆孙老板,这孙叔叔明显就拉近了不少距离,他伸手接了那瓶酒,“我没那个意思。”
孙四庆看青年接了,脸色才缓了些,闷声往肚子里还了大半瓶啤酒,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
没有谁比黄单更适合做听众了。
他话不多,在合适的时候回应两句,不会打乱倾诉者的话头。
几瓶酒下肚,孙四庆的脚边多了空酒瓶,他显然没尽兴,兜里又没钱,满脸的暴躁,眼睛都是红的。
黄单不等孙四庆说,就去买了十几瓶出来。
孙四庆说,“叔叔手头有点紧,等收了一笔钱,就带你吃小龙虾。”
黄单买了两个易拉罐,他拧开其中一瓶,把拉环扔进垃圾篓里,“好哦。”
孙四庆笑起来,他长的不差,只是败落后过的潦倒了些,也不修边幅,有今天过今天,不管明天,要是收拾收拾,会是个帅大叔。
酒一喝,黄单感觉孙四庆的话题更随意了,正是他想要的。
“小季,最近有个怪事,我家里隔三差五的就多拖鞋,门还都是开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
孙四庆说这话的时候,呵呵笑着,对面超市的微光覆盖在他脸上,他在兴奋,“不过除了一双码子大,其他拖鞋都是我能穿的码子,几年都不用买拖鞋了。”
那口气,就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黄单心说,不是你自己穿回去的吗?我都看见了,“孙叔叔,会不会是你喝多了?把别人家的拖鞋穿了回去?自己又不记得了?”
他胡编乱造,“我有个朋友,他跟您一样爱喝酒,有次喝断片儿了,就不记得自己干过的事,没有印象。”
孙四庆说不可能,“门有可能是我喝多了,忘了关,但拖鞋肯定不是我穿的。”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像是鞋子被人丟出去,捡起来,丢出去的声音,我打开门去看,门口放着一双拖鞋。”
黄单听着就发毛,怪变态的。
换成是他,会戒酒,搬家,报警,怎么都好,就是不会视若无睹。
可是当事人却没有,嗜酒如命的人,是体会不到害怕的,杀个人兴许都无所谓。
106。邻居
七八点钟; 街市闹腾无比; 那些声音嘈杂的厉害,不甘寂寞地撩||拨着人们疲惫一天的神经末梢,硬是要拖拽着他们,把所剩无几的精力在睡前消耗彻底。
一溜的大排档从街头摆到街尾,几个男的光着膀子,叉着腿喝酒划拳; 有的嘴里戳着根牙签,把腿架在塑料椅子上; 有的随地吐痰,垃圾乱丢,有的站起来吃吃喝喝,唾沫星子喷了一桌; 也有的拿着啤酒大声嚷嚷,用筷子敲打着碗碟; 满脸不耐的催着快点上菜。
小姑娘会三五结伴着坐在一张桌上; 她们不喝酒,点一些羊肉串烤鱿鱼; 避着那些喧哗的男人,有说有笑; 交流着彼此的那点小事儿。
一家出来的,也不过分引人注目; 点多少吃多少; 吃完了就去逛上一逛; 看热闹,不惹事。
街上川流不息,尘土卷着汽车尾气上跳下窜,小门脸里面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此起彼伏,伙计们忙的脚打后脑勺。
不知不觉的,酒菜香缠着汗臭味,跟其他味儿搅合到了一起,被燥热的夜风一吹,飘的到处都是。
黄单蹲在路边,视线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他发现附近的环境很脏,也乱。
在现实世界,黄单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吃过一次路边餐,也没真正接触过生活在底层的这些人,他接触过后,起初是很排斥的,会难以忍受,慢慢也就适应了。
黄单的确在成长,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冷漠的人,可以像从过去一样的完全无视,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尝试着去观察,去留心,去为他人着想。
不过,黄单通过一次次的穿越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行走,奔跑,爬行,摔倒,一蹶不起,不论是哪一种,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跟良心,就都应该被尊重。
触犯了那几样,黄单也只能不去尊重,不能要求其他人跟自己一样,尊不尊重由不得他,仅此而已,他没资格干涉,也没立场,因为那是别人选择的生活。
做人,开心最重要。
黄单现在过的比以前开心,他是知道的。
哪怕他的穿越之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总会经历没经历过的事,面对没面对过的局面跟处境,形势所迫,不得不去了解没了解过的人心,他还是很开心,因为充实。
而且,莫名其妙的穿越,让他享受被爱的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是现实世界跟任务世界的最大区别。
黄单把易拉罐放到地上,拍拍赖在他的手臂上,死活不肯飞走的几只大||麻蚊子,喝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能贪得无厌。
暴露在外的两条手臂上有很多蚊子包,裤腿下面的一小截脚踝上也有,每个都很大很红,黄单看着,心里叹息,他的疼痛神经还在的话,会边抓边哭。
孙四庆喝多了,话也很多,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说着自己曾经多么风光,如今多么穷困潦倒,也说物价涨了,这个吃不起,那个吃不起,打算把房子卖了换个地儿,怎么都不能回老家,没面子。
把最后一瓶酒喝完后扔掉酒瓶,孙四庆打了个酒嗝,头靠着电线杆,眼睛闭着,一声一声喘气。
黄单看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他一个个收了放在垃圾桶旁边。
没两分钟,就有收破烂的拖着蛇皮袋过来,麻利的把一大袋子酒瓶拿走,乐呵呵的说,“小伙子,谢谢你。”
黄单指着大排档摊位,“那边有很多的。”
收破烂的用脏黑的手在垃圾桶里拨拨,没拨到什么,失望的咂了咂嘴,“抢的人更多,眼睛看漏了,跑的慢一步,铁定赶不上。”
黄单一愣,收破烂的走了他才回过神来,他把要倒下去的中年人扶住,“孙叔叔,回去吗?”
孙四庆说不回去,但他人已经抓着电线杆站了起来。
黄单检查口袋,钥匙跟钱包都在,没丢,他抬脚跟上了孙四庆。
孙四庆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汗湿的灰褂子搭在肩头,他大着舌头,满嘴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