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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拿手背擦擦眼睛,视线落在男生的脸上,有些模糊,他听到对方在问自己,“你怎么又哭了?”
黄单张张嘴,“太疼了。”
陈时皱眉,汗从额角滑落,嘴唇没有血色,“哪里疼?”
黄单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皮,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去,他的屁股只是有点疼,心却疼的要死。
陆先生说这是他刻在灵魂里的疼痛,等他回到现实世界,换回自己的身体,灵魂都是同一个,心疼的毛病好不了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直喜欢着。
对方身上却存在着太多的未知和变数,也许是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进行一次次穿越的人,也许只是个程序,一段代码,一个编好的设定,毕竟连系统都有了,那两样也不会完全不可能。
也有可能的确是个人,但不属于他的世界,是另一个空间里面的。
黄单看过一些报道,说这个宇宙有着无数个空间,都是独立的世界,拥有或先进或落后的文明,互不干扰。
就算黄单抱以乐观的态度,往最好的地方想,这个人就在他的世界,可他要怎么知道对方是谁?人海茫茫,找不到的。
除非对方来找自己,这种可能极低,就是老天爷的特别照顾。
况且,即便他们最终找到了彼此,也会出现变数,因为黄单不能确定,最后一次穿越后,会不会被清除或篡改记忆。
这些未知里面,每一个都非常可怕,一旦发生了,对黄单来说,都是一辈子缓不过来的疼痛。
黄单同情自己,从学生时期到进入社会,如今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一路走来,他拒绝了很多人的情爱,从来没拆过一封情书,没接受过一份礼物,没正视过一个人的心意,就连告白都没有认真去听,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这是他的报应。
所以他每次都会被同一个人排斥,反感,厌恶,嫌弃,误会,喜欢,爱上,深刻入骨,分离,再重逢。
黄单已经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单纯很美好的事,他可以不接受那些人的喜欢,但他应该尊重那些人的心意和选择,而不是无视,甚至冷漠对待。
经历莫名其妙的穿越,黄单明白了这个道理,很早就明白了。
黄单心想,系统先生是个实习生,自身没有权限,现在暂时接待他的陆先生是个资深工作者,不如问一问?万一会得到答案呢?
“陆先生,我每次穿越,都会遇到同一个人,您知道他的身份吗?需要多少积分我都可以给你。”
系统,“黄宿主,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黄单说,“我只是想在心里有个数。”
系统,“很遗憾,陆某无法为你解答。”
黄单很失望,“知道了。”
系统,“黄宿主早点完成任务,便能早点会去。”
黄单问道,“我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则?”
系统,“该离开时,自然就会离开。”
黄单,“……”
系统,“黄宿主可还有问题?”
黄单说,“没有了,陆先生再见。”
系统,“陆某希望下次再跟黄宿主沟通时,你能递交这次的任务答案。”
黄单从这个资深工作者身上感觉到了压力。
陈时见少年迟迟不说话,那两只眼睛里面好像各装了个水闸,哗啦哗啦的流个不停,以为是倒下来的时候,自己把对方给压疼了,就强撑着退开,喘着气说,“先离开。”
黄单慢吞吞站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哭,引来路人的围观。
陈时的口袋里空空的,他是从小饭馆拿走了两张卫生纸,但是早在门口时就已经给少年了,这会儿他除了一双手和衬衫,还真没别的东西能给对方擦眼泪擤鼻涕。
俩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进巷子里,和路边的喧闹拉开了距离。
陈时好多了,他捋捋额前的湿发,“你怎么样?”
黄单吸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哭哑着声音说,“没事,一会儿就会好的。”
陈时发现少年一边的肩头有点潮湿,是他蹭上去的汗,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你挡我前面干嘛?”
黄单说,“我不挡着,你会摔到地上。”
陈时想说那又关你什么事,却在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时,滚到舌尖上的那几个字又吞了回去,他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第一次在车站看见,觉得有点可爱,到了饭馆吃饭,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直到网吧洗手间那次,少年的行为让他想起一件恶心的事,就开始排斥和对方接触,不想看一眼,话都懒的说一句,在一个空间里呼吸都觉得肮脏。
陈时的眉头紧锁,明明是个可爱的小弟弟,人也乖顺,怎么好好的正道不走,走歪门邪道?
肯定是哪个王八蛋害的。
黄单看到他的肩膀上蹭到了一些墙灰,手伸了过去。
陈时条件反射的抬手,啪地一下挥开了。
巷子里陷入寂静,黄单看看手背上多出的一片浅红,他的嘴角抿了起来,下颚线条也收了收,看起来很难过。
其实不是很疼,所以黄单没哭出声,只是眼睛红了。
陈时看少年发红的鼻子轻轻扇动,八成是又要哭了,“我家里那头水牛经常不听话,我挥在它身上的力道比这不知道大了多少,它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黄单蹙眉,“我不是牛,我是人。”
陈时扯扯嘴皮子,“不过是个玩笑,你非要那么认真?”
黄单反问,“认真不好吗?”
陈时噎住,认真没有不好,认真很好。
一个人如果能把认真两个字紧扣在自己的字典里面,那已经比别人厉害了。
陈时就不行,长这么大,他只有在拿笔画画的时候会认真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和画画一样,能让他认真对待的事情。
黄单擦擦眼泪,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生气的,你只要别再痛苦就好,我看着就心疼。
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陈时就在这种气氛里开口道歉,“我只是讨厌别人的触碰。”
黄单,“哦。”
陈时脱口而出,“你不信可以问夏唯。”
他说出那个名字,就有一股阴风吹进巷子里,直奔这儿来的错觉。
黄单跟个没事人似的,不觉得怕,还前后左右的看看。
“林茂跟沈良也听说过。”
陈时的声音让那种被阴风包围的错觉消失,他轻描淡写,“当时我读高二,有个高三的男生要跟我做朋友,管不住手,骨折了,这种事挺多的。”
黄单说,“哦。”
陈时瞪过去,“你刚才哦就算了,现在哦是什么意思?还不信是吗?”
黄单说,“没有不信,哦是晓得了的意思。”
他不快不慢的说,“在路边的时候,你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还往我的脖子里蹭了很多汗,肩膀的衣服也湿了一块,现在还没干。”
陈时的面色变了变,“那是情况特殊。”
黄单说,“哦。”
陈时的面部抽搐,又哦?他现在才发现,这人有能把他气到肝疼的能力。
黄单说,“特殊情况下,你就会让别人碰,也会碰别人。”
陈时笑了声,“做梦呢,除非我死了。”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那路边是怎么回事?”
陈时猛地一愣,他的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里,想不出理由来反驳,憋的脸都红了,看起来就是吃了瘪,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
陈时的眉间出现川字,脸上的表情如同调色盘上的颜料,五彩纷呈,当时他如果想把人推开,就一定会有力气做到,因为以前在别人试图靠近时,他做过类似的事,不止一次。
但是他这次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没有?
陈时在心里问自己,想不出答案,他把这个破天荒的行为归纳为巧合。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时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你年纪还小,误入歧途了可以及时退出来的。”
那话说出去,陈时就想抽自己,管这档子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有可能。
黄单半响明白过来这人口中所指的歧途是什么意思,他不能退,歧途上有他喜欢的人,他已经在途中了。
陈时看着少年,觉得对方就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被某个王八蛋骗了,还不自知,没救了,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有几个学生结伴经过,打破了巷子里围绕的微妙氛围。
陈时低头点烟,啪嗒合上打火机的盖子,“你说你在马路上看到了夏唯,确定?”
黄单摇摇头,“不确定了。”
陈时抽一口烟,声音听来格外的沙哑,“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当你看到死了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就表示你也快死了。”
黄单,“没听说过。”
“我只听说,冤有头债有主,鬼和人一样,做事都会有缘由。”
陈时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他笑的咳嗽,“谁说鬼都是冤有头债有主?还说什么鬼跟人一样,开什么玩笑,能一样吗?怎么个一样法?鬼都是飘来飘去的,人也能飘?你飘一个我看看。”
黄单,“……”
陈时笑累了,他靠着墙壁抽烟,把一撮烟灰弹在墙边的臭水沟里面,“人是人,鬼是鬼,同一个思维是不可能套用在两者身上的,不过,人有的,鬼都有,鬼有的,人不一定有。”
黄单问道,“那你是说,鬼会自私自利,会贪婪,会有**,会害怕,也会滥杀无辜?”
陈时叼着烟耸耸肩,“我可没那么说。”
黄单抬头看过去,“你说了。”
陈时差点被口中的烟味呛到,他痞气的把那口烟味喷吐在少年脸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行吧,我说了,怎么着吧。”
黄单说不怎么着,“你为什么懂这些?”
陈时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书上是那么写的。”
黄单不问了。
这个小插曲让俩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可以正常交流了。
黄单去小店里买水,把一瓶递给面前的人。
陈时说了声谢,就把矿泉水接到手里,拧开盖子的时候开口,“林茂他们跟你说过了吧。”
黄单点头,“嗯,说过的。”
陈时后仰脖子喝几口水,“就是那样,我很怕车,天生的。”
黄单说,“看过医生了吗?”
陈时的喉结滚动,“知道什么是天生的吗?就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呼吸第一口空气的那一刻开始,不对,应该要从我还在我妈肚子的时候算起。”
黄单说,“上辈子你目睹过一场严重的车祸,留下了心理创伤,太深刻了,所以这辈子会受到影响。”
陈时抖着肩膀笑,“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这编故事的本事厉害了。”
黄单想说,这是真的,因为你的上辈子有我,你怕车的根源,就是我。
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
要是说出来,会和说笑话一样,还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没人会笑的,只会觉得又俗又烂,是现在的电视剧里都不会再用到的情节。
黄单的视线停在一处,那边有个女生在跟一个男生说笑,手臂挂在男生的脖子上,踮着脚亲他的脸颊,俩人甜甜蜜蜜的,是对热恋中的情侣。
那女生的背影很像夏唯,身上的裙子跟夏唯死时穿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也有一头顺直的长发,从后面看去,黄单有种就是夏唯本人的感觉,看了正面才知道不是一个脸,他不禁怀疑,之前在马路上看到的身影,会不会就是看错了?
如果有人闯红灯跑响马路对面,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种事每天都会有,否则也不会出现不少因为这种事遭遇不幸的新闻。
黄单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对情侣的方向走了过去。
陈时一转头,少年就没了,他搜索到了目标,就皱皱眉头,迈开脚步走近,听到对方在问那个女生半小时前有没有在xx路上闯红灯,横穿马路。
这问题太容易让人懵逼。
女生跟她男朋友都是那个表情。
黄单以为自己搞错了,就听到女生语气不善的说,“对,我是闯红灯了,怎么了?不行吗?警察叔叔都不管我,你还想多管闲事?”
他蹙蹙眉心,原来真不是夏唯。
女生见陌生少年蹙起了眉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跟个老教授一样,恐怕还有一堆大道理要逼逼,就拽着男朋友的手走了。
那男生走之前还给了黄单一个警告的眼神,黄单压根没有在意。
陈时抽一口烟,揶揄的笑道,“那青春痘哥们以为你想泡他女朋友,要是你再说两句,他能把你揍的鼻青脸肿。”
黄单说,“他只有鼻子附近有一个痘。”
陈时挑眉,“一个也是青春痘。”
黄单抽抽嘴,没有跟他讨论什么是青春痘,“你有两个。”
陈时愣愣,“扯吧你。”
黄单说,“在你的脖子后面,一大一小。”
陈时,“……”
黄单认真的说,“大的那个已经熟了,你别去抓,也别抠,很快就会好的。”
陈时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叮铃铃的响了,是他家里的座机,他走到一边接电话,不时把烟塞到嘴边。
黄单无所事事,就站在原地等着,隐约听到什么学校,请假,考试,他捏捏手指,要是那个人能留下来就好了。
会的吧,因为他在这里。
度过了好几辈子,黄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陈时打完电话过来,指间的那根烟已经燃尽大半,“不走?”
黄单说,“走。”
陈时想起来了什么,他用着轻松随意的语调,唇角却压了压,“路上车多,没事别瞎跑,有事就更不要瞎跑,免得跑着跑着就跑到黄泉路上去了。”
黄单说,“人各有命,马路上发生的事故都很突然,想不到的,有时候你躲着车,车硬要往你身上撞,躲也躲不过去。”
陈时皱眉,没来由的不喜欢听到前几个字,“什么叫人各有命?”
黄单说,“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盘,早早就写好了的。”
陈时对这个解释的厌恶程度远超想象,他的指尖用力,把烟给掐成两断,“我发现你有时候特找打,想把你打一顿。”
黄单抬了一下眼皮,“你说你想打我?”
陈时把断成两截的烟丢地上踩了踩,斜眼道,“你要是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信不信我能把你打到鼻子下面拖两条鼻涕?”
黄单问道,“我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你不知道?去他妈的人各有命!还说什么命盘早就写好了,谁写的?天王老子?以后少看这种神经兮兮的东西,看多了会变成神经病。”
陈时手插着兜,面部线条冷硬,口气也是,“你惹你哥哥生气了,自己回去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黄单望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无语的摇摇头,走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回了住处。
林茂还在睡着,屋子里的炉子没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臭味,不知道是衣服没晒干散发出来的,还是哪儿塞了只袜子。
黄单去把他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