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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不多会带了几名宫中乐坊的艺伎来,在一片声乐中,咦咦呀呀地唱起了《郑贵妃》的选段。
昌隆帝神色平静,“云罗这孩子不简单。”
“我也喜欢呢,曲好,词更好。”
扮演郑贵妃的女子正用婉转的歌喉唱着:“转朱阁,低绮户,恨无眠……人有悲合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声声飘至人的耳里,昌隆帝的眸里多了一份柔暖,他突地握紧了郑贵妃的手,“莹儿,天还没亮吗?”
“是,还没亮。”
他却苦涩地笑了,“这后殿的烛火都灭了吗?”
“风把蜡烛吹灭了。”rs
。。。
331 相爱帝妃
窗外的阳光灿烂,郑贵妃的心似半空中断线的纸鸢,难入青天,难入大地。
昌隆帝勾唇笑了:“莹儿,定是我的眼睛全瞎了,太医说过,若是我全瞎了,只怕剩下的时日就不多了。”
郑贵妃轻唤一声“皇上”,眼泪蓄在眶里,随时都要滑落下来,她想继续骗他,却发现喉咙哽咽,怎么也不能再骗,她做不到啊。
昌隆帝伸出枯瘦的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随着她的手臂一步步地游离,直至触摸上她的耳垂,她的脸颊,已是一片湿漉漉的泪痕,不由心头一沉,“你怎又哭了?唉,朕没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偷偷的哭什么?”
郑贵妃嘴唇蠕动,眼泪却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有控抑不住,她握住了停留在脸颊的枯手,“是妾害了皇上,若不是妾太想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皇上就不会听那些道士的话尝吃金丹。妾不要孩子了,妾只要皇上健康快乐的,只要皇上能与妾在一起……”
两手相触,缓缓相扣,流泻出哀切、辛酸的情绪,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理不清的情怀,剪不断的姻缘,纵横交织,如一生沉浮,似一世缠绵。
昌隆帝的眼里含有泪,不知不觉间,眼泪已夺眶而出。如若一切可以重来,他多想自己不做这皇帝,只求能如豫王那样,生儿育女,与喜欢的女人共度一生。
“张长寿!”
大总管应声“老奴在!”
昌隆帝倒吸一口寒气,“传谢丞相、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兵部、礼部尚书进殿。”
大总管迟疑地看着郑贵妃,现下还如何传人,整个皇宫都被广平王与蜀王世子给掌控了。
昌隆帝见他们不说话,又道:“出了甚事?”
一生看重亲情的昌隆帝,要是知道在他最后的日子,竟被人掌控了皇宫,就连他信任的护国公也都成了广平王的人,只怕受不住这个打击。
大总管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昨儿昏迷后,今晨广平王兄弟掌控了整个皇宫。”
“你说什么?”昌隆帝一脸不信,不由得坐起身来,神色里全是诧然,“广平王兄弟掌控了整个皇宫?金吾卫、千牛卫和监门卫可都有豫王府的公子。”
大总管轻声道:“豫王遇刺,豫王世子回洛阳探望,回京途中堕落山崖、下落不明……几位公子想着寻人,不曾想被广平王兄弟趁机控制了整个皇宫。”
“啊扑——”昌隆帝一声惨叫,喷出一口鲜血,他握紧了郑贵妃的手,郑贵妃惊呼一声“皇上!皇上!”见无应承声,郑贵妃扯开嗓子,“来人!皇上昏过去了,快召太医!”
门外的慕容祎兄弟听到声音,从外面进来,见到面无血色的昌隆帝,慕容祎立马道:“来人,快召太医!”
蜀王世子一脸冷漠,似在谋划着什么,昌隆帝早就该死了,可他却迟迟不肯立储君。慕容祎凭什么做皇帝?论谋划,远不及他;论胆识,也不如他。唯一胜过他的,不过是那张皮囊。要不是他出主意,就凭慕容祎,焉能掌控整个皇宫。
耳畔是艺伎咦咦呀呀的声音,郑贵妃厉喝一声:“退下!全退下!”
众人顿作鸟兽散去。
几名太医一路紧走,进了内殿,其中一人胆颤心惊地探出手来,脉搏微弱得不易察觉,当即道:“来人,快给皇上喂参汤。”
昌隆帝气若悬丝,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要咽气。
郑贵妃花容失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榻上的昌隆帝,有心疼,有着急,有不甘,站在一侧,捧着胸口。
蜀王世子与慕容祎使了个眼色,慕容祎走近郑贵妃,低唤“义母”,看着恐怕撑不了多久的昌隆帝道:“皇上他……”
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慕容祎还要当真关心昌隆帝的死活?
蜀王世子心下一急,抱拳道:“贵妃娘娘,皇上近日有没有提过要立何人为储君?”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天明之前,慕容祎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御林军包围皇宫、京城,现下皇宫和京城全都在他们兄弟的掌控之中。
郑贵妃不由冷声道:“半月前,皇上已下旨封云罗公主为储君嫡妻、未来皇后。”言下之意,谁为新君,当得看云罗的,但愿这回昌隆帝所言是对的,云罗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一个有胆识、有谋略的人。
兄弟二人交换眼色,蜀王世子面露释然。
郑贵妃转身走近龙榻,看着正给昌隆帝喂食参汤的太医,“皇上如何了?”
“回娘娘,皇上气血攻心,只怕……”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可他们都明白有另一种意思,昌隆帝撑不了多久了,“皇上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祎温和地扶住郑贵妃,“义母这几日照顾皇上甚是辛苦,且下去歇会儿,这里有儿臣照顾。”
不等郑贵妃说话,蜀王世子朗声道:“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宫小歇!”
郑贵妃瞪着凤眸,愤然道:“本宫哪儿也不去,本宫就留在这里服侍皇上。”
慕容祎语调一如之前般的温润,“义母到偏殿歇着,这会子皇上昏倒了,还不知何时能醒来,若他醒了,我第一个禀报义母。你若再累倒了,该由谁来照顾皇上呢?义母且歇歇!”
郑贵妃在几名宫人搀扶下移往偏殿,走了几步又道:“祎儿,瞧在这些年我疼你如同己出的情分上,一会儿皇上醒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义母且歇会儿,儿臣记下了。”
太医喂食了参汤。
蜀王世子厉声低问:“皇上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道:“最多一个时辰。”
“好!”蜀王世子应答一声,移眸看着慕容祎,撩起衣袍坐在一边绣杌上,一脸心思,他才是蜀王的嫡子,凭甚要把将要到手的帝位让给慕容祎?慕容祎不过是容貌长得好些,旁的地方哪里又他强。
只是现下,还不能表露出来,他离那个位置还有一步之遥,而在这一步之间,还有个慕容祎。
慕容祎道:“你们都退下吧!”
偌大的后殿只余下慕容祎与蜀王世子,兄弟二人各自坐下,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祎试探性地道:“行刺豫王是父王的人做的,那么行刺慕容祯……”
蜀王世子心头微愣,这事定不是慕容祎做的,不是他就只能是蜀王。除去慕容祯,他们就更能接近帝位。蜀王世子目光轻淡地扫过慕容祎,计上心头,突地半跪地上,双手抱拳:“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很快就要成功了!大哥不仅得到江山,还能得到美人、钱财,可喜可贺呀!”
慕容祎会心一笑,嘴角刚启,只见蜀王世子手臂一挥,一样东西从他启开的嘴里塞了进去,慕容祎心下大骇:“你……给我吃什么?”
蜀王世子面含浅笑,“若非父王运畴帷幄,就凭你焉能胜过慕容祯?父王说过,你的性子太优柔寡断,不宜为君。”
“你什么意思?”
蜀王世子冷声道:“慕容祎,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自来嫡庶有别,这是父王的意思。你不服气么?你不是答应了护国公,一旦成功,便要给他女儿嫡妻名分?不是答应了嘉勇伯,一旦成功,便封他做一等嘉勇候,世袭罔替五代,还让他的嫡女做侧妻……”
要说服忠心于昌隆帝的护国公谈何容易,必须得答应护国公的条件。
“你还能娶几个妻子不成,但我不同,我可以把吴氏降为侧妻,我可以立云罗为后,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天意民心!”他挺了挺胸膛,“刚才,我给你喂下的乃是独门毒药,大哥,只要你襄助我登上帝位,蜀王世子之位就是你的,而我们往后还是好兄弟,你意下如何啊?”
他若不应,蜀王世子便要看他毒发身亡。
他若应,可明明只差一步。
他们是兄弟,虽非同母,可也是一个父亲,只是慕容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一步之间,蜀王世子生出贪念。
蜀王世子多年来的恭谨全是装的,他一直在等机会,却在这当口狠狠地算计了一把,说什么襄助于他,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祎暗运内力,双臂一挥,抓住了蜀王世子的衣衫,越来越紧,“快交出解药。”
“解药不在我身上,大哥,我劝你还是放弃争夺帝位的念头,这帝位是我的!”还没有到手,可蜀王世子却似已经到手了一般,得意而张狂地笑着。“没错,是父王派杀手行刺豫王,也是父王派人刺杀慕容祯。”
蜀王世子知道的事,慕容祎不知道,这只能说明,从一开始蜀王要助的只是世子,而非是他慕容祎。同样是蜀王的儿子,他自小被送到京城为质子,好不容易赢得了郑贵妃与昌隆帝的喜欢,眼瞧着离那位置近了,却被蜀王世子给夺去。
他若去抢,蜀王世子就不给解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毒死。
“咳!咳!”两声沉闷的咳嗽声,兄弟二人齐刷刷看到龙榻上的昌隆帝。
慕容祎轻唤一声“皇上”。
“莹儿……贵妃呢?朕要见贵妃。”rs
。。。
332 遗诏
蜀王世子带着淡淡的笑,“皇上,贵妃累了,我让他回去歇下了。”刚才太医说,昌隆帝再受不得刺激,他便要激他,“皇上,豫王世子慕容祯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了!”
昌隆帝浑身一颤,慕容祯死了!怎么会?那孩子是豫王的嫡长子,打小就倾注了豫王全部的心血,甚至连他也是喜欢的,怒目圆瞪,“行刺豫王的是……是……”
蜀王世子正色笑道:“是我蜀王府的人。”
太医说他不能再受刺激,蜀王府已经控制了京城、皇宫,离宝座很近了,只要昌隆帝一死便可登上九五的帝位。
“皇上,护国公府、嘉勇伯府已经是我们的人,乐庆大驸马远在边关,就算他想护主,也做不到了。哈哈……”
昌隆帝“扑”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紧紧抓住了蜀王世子的手。郑贵妃领着宫人已到门口,快奔几步:“皇上!皇上……”
昌隆帝瞪大眼睛,眸光里是从未有过犀厉与杀意,抓住蜀王世子的手越来越紧,似有万千的怨恨,身子一僵,倒了下去。整个人往后一扬,躺在了龙榻上。
郑贵妃想抓住昌隆帝的手,却见那手在垂滑,“皇上……”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郑贵妃跪扒在床前,紧握他的手,昌隆帝瞪大眼睛,已在瞬间咽了气。
大总管站在一侧,用沉痛的声音道:“皇上驾崩了!”
满殿的宫人抽泣呜咽,顿时沉陷在一片悲痛之中。
蜀王世子朗声道:“大总管、郑贵妃、广平王,你们刚才可都是瞧见的,皇上将社稷江山交到本世子手上了,临终遗命,不可不遵。”
昌隆帝是怒、是愤,不是要交托,偏那临终握住的手却成了蜀王世子要利用的机会。
一声悲鸣的丧钟自皇宫内传出,回荡在近午的宫中,久久难歇。
云罗手头的笔微微一颤,垂眸道:“怎么会……皇上他……”
不仅是她意外,只怕所有人都是意外的。
小谭子出去打探消息。
不多会儿回到花厅,禀道:“公主,今晨天一亮,蜀王世子与广平王领着神策军接管京城,之后又带神策军进驻皇宫。”
云罗不相信,这么久了,为甚她现在才得到消息。
“掌管神策军的乃是护国公……”
护国公,不正是慕容祎未来的岳父么。
“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的人可都是忠于皇上的……”
几卫的人加起来不到一万,可御林军却有数万之众,又如何敌得过神策军,要是神策军围困皇宫,这几卫的人根本没法。
只是,这么大的事,她竟事先没得到一点风声。
慕容祉虽受了伤,却被慕容祯安排在皇宫大内的侍卫给救走,慕容祯似算到了有此一劫,那么他可曾想到,病重的昌隆帝再也受不住任何打击。
云罗对袁小蝶道:“你去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容祯没了音讯,慕容祉负伤离去,宫外的五公子、六公子又如何了?云罗在归鸿斋里来回踱步,难以停下,她遣了钱慕儿、水仙、海棠等人出去打听,身边就剩下易嬷嬷与虎妞。
午后,易嬷嬷从内务府取了一套素袍:“公主且换上吧,听说灵堂已备好,文武百官及后妃都要到大殿守灵。”
太极殿已被宫人们布设成了灵堂,一片素白,穿着白衣、白袍的宫人、臣子跪了一大片,只听得一片呜咽之声。
韩德妃携着后宫嫔妃个个哭得浑身乏力,昌隆帝死了,遵照大燕朝规矩,他生前宠幸而无子女的嫔妃得尽数殉葬。
昌隆帝一生并无子女,而她们只得一个殉葬的下场。
那是一具华美的棺材,描金绘龙,仿佛是用纯金打造一般,郑贵妃扒在棺材上,早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却不像别的嫔妃哭得呼天抢地,而是静默地、浑身颤栗的流泪,这是肝肠寸断,这是万分不舍。
昌隆帝一生的女人无数,但他真爱的唯郑贵妃一人,郑贵妃也定是爱极了他。
一袭素白宫袍罩在身上,显得略为宽大,一张素脸毫无脂粉,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毛;如缎似瀑的长发只以一条白色丝带松松地束着,尤显袅袅风致;眉心的银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悲伤的眼、惊世的美、逼人的眼。真真应了那句:最美不过素打扮。
白色的衣,将她映衬得如同宛如临世的仙;素颜而自然的妆容,让她宛似一朵照水的白莲。
云罗迈入大殿,这一刻脑海里涌现出自被封为公主,昌隆帝对她的疼爱与怜惜,虽相处的时日不长,前世、今生也只有一个这样的父辈男子如何疼她,泪珠儿不由自己的静默滑落,滑落。
“父皇……”她哽咽着声音,以为自己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被身旁的虎妞一边搀住,“皇上早前都好好的,怎突然就……”
郑贵妃抬眸,目光锁定在蜀王世子身上,是他,是他害死昌隆帝的,她好恨,连带着也恨上了慕容祎。
慕容祎三岁便留在京城,她最是疼他,可最后居然是他背叛了她,害死了皇帝。
有大臣站起身,抱拳道:“禀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国不能一日无君,臣奏请早立新君。”
各亲王府入京的世子,站立一排,宛如个个都是皇子,独不见豫王府的人。
郑贵妃强打精神,“传本宫懿旨,照我朝先例着办皇上后事。”
“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又有臣子抱拳道:“不知皇上可有留下遗诏?还请娘娘请出遗诏?”
郑贵妃的眸光落在云罗身上,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