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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张成安一脸严肃的神情又让闫儒玉忍住了笑,他不想好不容易营造的谈话氛围被嘲讽的一笑打破。
闫儒玉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让你带话的人……”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
“当然。我想问的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杀人,帮他带话。”
张成安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一笑,“希望,他给了我希望。”
探视间四面无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冰冷而死板,可张成安笑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光一闪一闪,鲜活而生动,整个房间好像都因为这双眼睛暖了起来。
闫儒玉道:“关于你,我有一些猜想,有不对的地方麻烦你告诉我。”
“洗耳恭听。”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什么的母亲会在孩子成为凶案嫌犯后连面都不露,显然你母亲不想跟你有瓜葛。
既然不想有瓜葛,又何必帮你请律师?
你那句’希望’倒是提醒了我。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国外的母亲,你是个孤儿,让你带话的人养活你,供你上学。
这次你入狱,律师是他帮你请的,精神鉴定也是他想办法帮你做了手脚,你早就接受过训练,关于如何伪装成精神病患者并骗过鉴定专家,对吗?”
张成安拍了三下手,“大部分都对。”
“我忘了,你怎么会承认精神鉴定做手脚的事,那可是让你出狱的关键。”
张成安耸了耸肩,未置可否。
“可是,帮他杀完了人,又给我带完了话,你还有什么用?他会怎么处理一颗无用的棋子?或许我们都一样,知道得太多了……”
“不!”
“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会照应和保护你。”闫儒玉诚恳道。
张成安舔了舔嘴唇,“不,话已经带到,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
“我保证,你会很安全,告诉我他是谁。”
张成安闭上眼,摇了摇头,“到处都是他的爪牙,你不是他的对手。”
“爪牙?和你一样受过他恩惠的人?”
“不,比我更残酷,更凶狠的人……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闫儒玉还想再问,可是张成安突然一跃而起,口中大喊着:“你要害我!你们都要害我!我没杀人!我是好学生!年级第一!
我能证明!我真的是好学生!圆周率是3。14159265358979323846……
牛顿第三定律!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在同一条直线!大小相等,方向……
古文!古文我也会背!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
默写!还有默写!”
张成安的手在桌上抓挠,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纵然闫儒玉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吓了一跳。
疯子!张成安看起来就是个疯子!
可闫儒玉清楚,他没疯。
两名狱警冲进来,迅速制服了张成安,张罗着将他送到医务室。
会面匆匆结束。
……
闫儒玉刚出少管所大门,就见吴错风风火火地开车赶来。
“这么急?有案子?”
“先上车。”
闫儒玉只好停下点烟的动作,坐进副驾驶位置。吴错发动车子的同时,闫儒玉恰好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道:“什么事这么急?”
“命案,受害人被捅了二十多刀,死于家中,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就过来了,老徐先去现场了。”
闫儒玉赶紧掏出手机一看,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吴错打来的,“嗨,你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探视的时候手机被收了。”
“张成安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个小屁孩能说什么,不过是瞎扯,还是先说说案子吧。”
第十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1)
被害人的家位于钢铁厂职工楼。
三环边上的老建筑,十几年前钢铁厂迁到了市郊工业区,职工楼却留在了这里,后来钢铁厂倒闭,这里的居民都成了下岗职工。
虽说是下岗职工,居民们的优越感却越来越强,优越感来源于他们有房子。这些年京北市的房价不知翻了几十倍,能在三环边上有栋70平的房子,就等于坐拥四五百万的现金。
最近有传言说这里要拆迁了,一想到数目可观的补偿款,老邻居们见了面打招呼都是“拆迁有新消息了吗?”
在这样欢喜的氛围下,竟然发生了命案。闫儒玉和吴错赶来的时候,死者家门口的警戒线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邻居们从三楼楼道一直围到了一楼单元门口。
“让一让,警察!大家让一让!”吴错在前面开路,闫儒玉紧跟其后,生怕一个不留神陷入人民的海洋,就再也进不了命案现场了。
好不容易进入死者家中,吴错忍不住问道:“外头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正在卧室安抚死者家属的当地派出所民警过来解释道:“这家情况比较特殊,两个女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邻居们自然比较关心。”
“百家饭?”闫儒玉好奇地向卧室看了一眼,只见一个12、3岁的小姑娘坐在床沿,也正怯怯地看着他。
“死者李炳雄,是李丽的继父,”说到李丽的时候,警察向卧室看了一眼,“就是她,李丽还有一个18岁的姐姐,叫李美。姐俩的母亲嫁给李炳雄不久就病死了,幸好李炳雄对两个继女还不错,一人挣钱养家,甚至这些年都没再结婚。邻居们知道这一家子不容易,所以经常照应……”
闫儒玉打断道:“李美在哪儿?”
“已经通知她了,应该……会赶回来吧。”
“应该会赶回来?”
警察发现闫儒玉眯着眼打量自己,赶紧道:“那个……李美辍学以后天天泡网吧,不怎么回家。”
这时,徐行二的声音从厨房响起:“根据尸僵和角膜浑浊程度,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2点到6点,具体的时间和死因要等尸检才能确定。”
徐行二和助手一起将尸体装进尸袋,一边费力地向外抬,一边对吴错道:“现场就交给你们了。”
吴错赶紧上前帮忙,待尸体被抬上车,吴错才又回到案发现场。
狭窄的厨房,地面几乎被血泊铺满,让人无处下脚,一把约15厘米长的水果刀掉在血泊中。
闫儒玉本想进厨房看一眼,可吴错已经在里面“举步维艰”了,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走进李丽所在的小卧室,环视一圈。小姑娘的视线始终粘在闫儒玉脸上,闫儒玉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问道:“你和姐姐住这个房间?”
“对。”小女孩答道。
“两个人?只有一张单人床?”
闫儒玉不太懂女孩之间的相处,反正要是让他跟人挤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哪怕对方美若天仙,他还是宁愿打地铺。
不等小女孩答话,他已经打开了房内唯一能收容东西的衣柜,又跪在地上弯着腰去看床底下,自言自语道:“没有铺盖,说明不是打地铺。”
衣柜门上的镜子恰好照到李丽,她脸上的一丝慌乱没能逃过闫儒玉的眼睛。
看到闫儒玉透过镜子看着自己,李丽解释道:“姐姐的工作包住宿,她不在家住。”
闫儒玉点点头,“你昨晚应该也不在家吧?”
“我昨晚在小姨家住的,小姨包了饺子,叫我去吃,吃完天都黑了,正好是周末,第二天没课,我就住小姨家了,可今天早上一回家,却发现……”
“所以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是……好多血,我看到好多血……”小女孩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闫儒玉报以抱歉的眼神,默默退出了李丽的卧室。
死者李炳雄的卧室看起来很整齐,简易衣柜的门已经掉了,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条夏天盖的薄被叠得有模有样。给人的第一感觉:李炳雄是个十分自律的人……或许,是退伍军人?
老式建筑,每间屋子的窗户都不大,这间卧室也一样。或许因为这是整间屋子唯一朝阳的房间,屋里有一根与窗户平行的简易晾衣绳,绳子上挂着一条男人的深色裤子,一双黑色连裤袜,还有一件校服上衣。
看来全家的衣服都在这里晾,衣服挡住了本就不大的窗户,纵然是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
怎么看都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可闫儒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也说不上这感觉的由来,或许是李丽太过镇定,或许是这个家里竟连大女儿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或许是挂在男人房间的连裤袜太过突兀。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李炳雄的床上有两个枕头和两床被子!
不会吧……难道……
正思忖间,敲门声响起,门外的民警道:“受害人家属李美来了。”
闫儒玉开门,只见一个面貌清秀的姑娘站在门口焦急地向里张望,姑娘穿着深色牛仔裤,浅灰色羽绒服,没有化妆。
“你是李美?”
说实话,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姑娘与整日泡网吧的问题少女联系在一起。
“我是。”
李美向屋里走了两步,却根本不去看血迹斑斑的厨房,而是向小卧室张望。
李丽扑进姐姐怀里,压抑了好几个小时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小姑娘瘦瘦的手臂在颤抖,小小的肩膀在颤抖。姐姐李美似乎受到了她的影响,也开始浑身颤抖。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李美捧着李丽的脸,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咳咳……”闫儒玉站在两人不远处道:“不好意思,我有几个问题,例行询问一下。”
李美依然搂着李丽,连正脸都没给闫儒玉,“什么问题?”
“今天凌晨2点到6点,你在哪儿?”
“你们警察不去找凶手,却来怀疑我?”李丽终于看向闫儒玉。
闫儒玉别过目光,语气却很坚定,“我说过,是例行询问。”
“我是网吧收银,昨天夜班,晚上10点到今早上10点一直在网吧,你们可以去查监控,早上一下班就回宿舍睡觉了,睡得太死,你们打了好几次电话我都没听到……”
闫儒玉又道:“昨天晚上10点钟之前呢?”
“在家吃完饭,9点半出门去网吧。”
“跟你父亲一起吃的?”
“我妹大概7点半去小姨家了,她走以后我就在家做饭,我爸一直在看电视,做好饭,吃完,又洗了碗我才出的门……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妹吓坏了,你们怎么能让她留在这儿?这是小孩子该呆的地方吗?她要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全是因为你们疏忽!……”
第十一章 姐妹花继父被杀案 (2)
幸好两个女孩的小姨及时赶来。小姨长得瘦瘦小小,站在门口尽力屏住呼吸,似乎这样就能少沾一点死人的晦气。
“美美,丽丽,快出来,跟小姨回家去,这儿有警察,用不着你俩。”小姨对着门里喊了一嗓子,就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去了。
李丽看向姐姐,李美道:“你去小姨家吧,我在这边上班,住宿舍方便,下班了我可以去看你。”
李丽还想说两句什么,李美又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李丽这才出门离开。
有刑警追上去询问了小姨一些问题,并要了她的电话和地址,表示后续调查可能需要她的配合,小姨虽满脸不悦,却也没有拒绝。
小姨和李家姐妹相继离开,楼道里围观的邻居大都散去了,闫儒玉也跟着下楼,一出楼门就迫不及待地掏出香烟点上,大大地吸了一口。
抽完一根烟,吴错也从单元门走了出来。
“走,吃饭去。”吴错一边招呼闫儒玉一边朝小区门口走,看见闫儒玉脸色不好,又道:“现场血迹混乱,我还得一阵子,要不等会儿你先回去?”
没想到闫儒玉突然道:“外围走访的时候多了解一下,有没有跟李炳雄关系密切的女性,一个单身汉床上没必要放两床被子。”
“哦。”
“另外,多了解一下姐妹俩和继父的关系,这一家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有爱。”
吴错挑挑眉,“你……怀疑凶手是姐妹俩?”
“没有证据或者动机之前,我谁也不怀疑。”
闫儒玉在小区门口一个露天面摊坐下,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希望不是李美。”
已经过了饭点儿,面摊却依然有两名食客,看样子是附近的一对老夫妻,老夫妻跟面摊老板很熟的样子,三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
面摊老板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俩舍得出来吃了?”
两人并未因为老板的调侃而生气,反倒颇有优越感地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们那栋楼里死人了!是凶杀案呢!”
“怪不得早上有警车开进去。”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可惨了!警察进屋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一屋子血!连墙都被血涂红了!那死相就更别提了,啧啧啧,让人大卸八块了!……”
妇女说得眉飞色舞,嘴里还喷出两小截面条。
闫儒玉和吴错坐在一旁的邻桌,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幸好今天穿的便服,终于明白一起普通命案是如何被传扬成连环变态杀人案了。
妇女的老公嫌不过瘾,还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跟你说,昨晚上我亲眼看见凶手了!”
“胡说什么呢?!你想让人查水表啊?!”妇女虽在埋怨老公,却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反倒像是在炫耀自己懂得一个网络用语。
“我可没胡说,昨晚上起夜你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哎呦,说起来我就生气,起夜连灯都不开,害我在厕所撞见你,以为见鬼了呢!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妇女一边说,一边伸手拍了男人一下。
男人嘿嘿一笑,“你懂什么,屋里没开灯,才能看得清外面,我跟你们说,我真看见了,有个人跑进老李家的2单元,速度可快了,我当时还在想,这么晚跑个什么劲儿,不会是小偷吧,就在窗户跟前看了一会儿,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一会儿那人又跑出来了。你们说,那么晚了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您真看到了?”
邻桌,目光如电的吴错突然插话打断了三人的闲聊。
妇女似乎很为他们的谈话如此有吸引力而高兴,热情地解释道:“我家老王当然不会胡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吴错却只是盯着老王,再次追问道:“您真看到了?”
老王有些局促地点头,吴错掏出警官证道:“您昨晚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凶手,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面摊老板被吴错的身份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抖了几抖。
妇女倒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身子向吴错倾了倾问道:“我说警官,我老公也算是提供重要线索吧?不是应该有奖金吗?”
“当然,我们需要先核实您提供的线索,一经核实并采用,会有人通知您领取奖金。”
妇女还想继续询问奖金的事,闫儒玉插话道:“能带我们去您家里看看吗?我们想尽快确定您是从哪儿看到嫌疑人的,我们越快破案,您就能越早拿到奖金。”
妇女从桌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冲老王催促道:“你快点吃,吃个饭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