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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悠悠道：“我觉得不但我该笑，少君也该笑。”
少君绝非毫无头脑，他道：“菩萨到底是什么意思？”
僧人道：“不知少君认为，对于普通人而言，剑是藏在鞘中让人害怕，还是剑出鞘后令人害怕。”
少君道：“当然是剑在鞘中的时候，因为凡人肉眼，根本看不清鞘中的剑究竟有多锋利，对于未知的事物，自然恐惧。”
僧人道：“我等亦是一样啊，对于不解的未知之物，同样是恐惧的。以往帝妃娘娘什么都不做，少君其实心里才没底吧。你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帝妃娘娘，是表面的恭敬，亦或是深深的戒备，若是戒备，又担心帝妃娘娘不悦。现在呢，少君你难道还有什么担心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凡人们流传着一句话，柔弱的绵羊不可能成为群狼的领袖。咱们魔界崛起，靠的不是帝君们的仁慈。如果少君是帝君之位当仁不让的人选，又有谁能剥去你承继大位的资格？”
第50章 请留步
僧人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少君冷静下来，他并没有笑，也没有此前那般的暴躁，而是道：“菩萨除了这番话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僧人微笑道：“现今的局势并不算太复杂，我有上下两策，献给少君。”
少君道：“先说下策吧。”
僧人道：“向陛下请奏攻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少君蹙眉道：“这为何是下策？”
他心中已经有打算攻伐仙道余孽，毕竟顾沧溟可以不听他的调遣，可囚仙居的女仙被救走，无疑是扫落了魔宫的颜面，这件事必须报复回去。恰好可以成为他出兵的由头，同时他可以趁机插手镇仙司的事务。
其实少君并不确定救走女仙的人是谁，但他已经宣布这件事就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人干的。尽管那日的季寥，怎么看都不像是仙道中人。
在他眼里，权力的斗争，高过于事实的真相。
僧人悠悠道：“这要看少君你本身目的是灭亡仙道，还是打算安插人手进镇仙司。”
少君对僧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道：“仙道虽然苟延残喘，但多少还有些底子，没有万全的准备要灭亡他们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所以本君目的还是在镇仙司上。”
僧人道：“这就对了，少君既然目的在镇仙司上，就不能利用这种手段去达成目的，因为陛下一眼就会看出少君心里的算盘。”
少君道：“可我想父皇他不会拒绝我，毕竟魔宫出了这档子事，绝不能忍气吞声。”
僧人微笑道：“少君设想的不错，但你要考虑陛下的想法，魔道诡谲不假，可陛下他当真喜欢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继承人么？”
少君道：“菩萨难道不知，我们魔道就是行事不择手段，父皇他说不定会赞赏我。”
僧人摇头道：“贫僧不敢妄自揣摩帝君的心意，只是咱们可以借此试探陛下的心意，现在少君摸准了帝妃的心思，却还没有摸准陛下的心思。”
少君神色一动，道：“菩萨请说上策。”
僧人道：“少君之前不是说缺人手么，贫僧打算推荐一位我的族侄给你，还请少君向陛下推荐他，将他安排进镇仙司。”
少君怒道：“说来说去，菩萨还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且父皇怎么会答应。”
僧人心中冷笑，果然不是东方魔帝的种，连这一点都没看明白。他心中不屑，嘴上却平静道：“少君稍安勿躁，且听贫僧为你细讲。以往顾沧溟不让少君插手镇仙司，多少是仗着陛下要保持镇仙司独立性的心意，现在顾沧溟让帝妃娘娘的人进入镇仙司，还给了一个有超然地位的客卿之位，镇仙司的中立性俨然成了笑话。若这时候少君请求派人进入镇仙司，陛下为了保持镇仙司的平衡，应该会答应。”
少君道：“如果父皇不答应呢？”
僧人淡淡道：“那就是陛下不中意少君了，少君也该早做打算。”
少君道：“你这是要害我，假如父皇真不答应我的请求，本君岂不是彻底栽了。”
僧人道：“陛下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乾纲独断，若是不满意少君你，那一定是早已做了决定。难道少君真没有这个自信？而且要是陛下同意你的要求，此前宫中的谣言，将不攻自破。大家都会明白，陛下对少君你仍是十分钟意的。”
少君冷静下来，虽说这样做有些冒险，但确实切合实际。如果父皇不满意他，他做任何事都是徒劳，毕竟现在的他只是少君。
与其忧心忡忡，不如趁此弄个明白。
他道：“那就依菩萨的话。”
僧人微笑道：“这只是第一步，如果陛下恩准了，少君可以让陛下派帝妃娘娘安插的那人去攻打仙道？”
少君道：“为何？这不是给他掌权的机会？”
僧人幽幽道：“少君真认为他能对仙道造成麻烦么，若是他吃了败仗呢？”
少君心领神会，哈哈大笑道：“还是菩萨想的周全，咱们成事，同让他们败事的效果是一样的。”
僧人微微一笑，他也想知道，这个跟自在天魔主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家伙，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随后他向少君告辞，路上遇到了顾沧溟。
“大统领，请留步。”僧人飘然追上前去。
…
“功败垂成。”季寥暗自叹息。
有涯子见季寥神色不好看，大致猜到结果。
他没有问，免得季寥觉得丢了脸面。
季寥坦然道：“是我不自量力了。”
这次失败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的生死轮回之道不够完整，二是魔界法则的压制，到了最关键一步，冥冥中的法则之力降临，干扰了他。
季寥由此认识到魔界的特殊性。
青玄的世界是活泼的，给人以无限希望。
而魔界是另一番场景，死寂、消沉，让人觉得毫无希望。
这是注定走向消亡的世界。
季寥难过的不是这次失败，而是他强烈地预感到，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成住坏空！
仙道确实是已经过时的产物，长生不灭，本就是这个时代所不容许的。
“等你修为越高，你这种感觉就会越强烈。”天书幽幽道。
季寥道：“难道没有办法阻止？”
天书道：“没办法。”
季寥道：“为什么？”
天书道：“成住坏空是宇宙的轮回，因为这样，宇宙才能存在。如果让宇宙停留在‘住’的阶段，宇宙便不是宇宙了。”
季寥道：“难道没有可以让人永恒存在的时空？”
天书道：“至少目前是没有的。”
季寥道：“你我也会消亡么？”
天书道：“不一定。”
季寥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不只是命运那么简单。”
天书沉默片刻，然后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季寥道：“我有一点在意，但不是很在意。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
天书有些莫名的感动，道：“我也是。”
季寥道：“生死轮回最后三个音符要推演出来很费时间和精力，作为朋友，我想你很乐意帮我这个忙吧。”
“去死。”
第51章 玄天剑
季寥救不了霍桐山的女仙徐妙怡，他其实有些遗憾，因为他的人生相比许多修士都顺遂，遇到的挫折实在很少。
他手里飘荡着一丝青霞，那是徐妙怡生前残留的记忆。
奇怪的是这不是关于无遮大会的内容。
本来季寥以为她生前最深刻的记忆，应当是无遮大会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青霞里的记忆片段还是青霞。只是不知有青霞，霞光之下还有一座山，山上有座道观。
这座山面积很小，但给季寥一种见到太乙峰的感觉。
太乙峰的神秘，季寥是深深知晓的，他居然能见到第二座能和太乙峰有类似感觉的山峰。
这座山峰不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任何一座山峰。
“咦。”季寥不由睁开重瞳魔眼。
山在重瞳魔眼下变得无比清晰明了。他看到了道观内的景象，一道熟悉的身影。
“季笙。”
少女明媚的笑颜浮现在季寥心头，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浮现心头，仿佛昨日。
他知道猫儿曾经和季笙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但他问过猫儿，猫儿没告诉他季笙的下落。
原来，季笙在这座山中。
徐妙怡去过这座山，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那么霍桐山洞天的其他人是不是可能也去过？
…
“这座山我没见过。”有涯子摇了摇头道。
季寥道：“其他人呢？”
有涯子又找了霍桐山其他人询问，尤其是跟徐妙怡相好的女仙，都说没见过那座山。
季寥不免有些遗憾，刚找到女儿的线索，难道又断了。
他抬眸看着和女仙们嬉戏的猫儿有些不满，季笙也挺好看的，你怎么不守着她。不过想到猫儿要是一直守着季笙，自己也不大放心。
有涯子见季寥很在意，于是道：“我们霍桐山的弟子出门去了哪，都有备案，我再查一查。”
后面有涯子找到卷宗，终于查出一件事。
“徐妙怡生前去过的地方有很多，但只有一处，没有记载详细的去向。这是我师兄布置给她的一个任务，属于绝密，连我都不知道，可我师兄现在正闭关。”有涯子道。
季寥道：“无涯子道友得多久才能出关？”
有涯子道：“看来道友很急，这样吧，我去我师兄闭关的洞府瞧瞧。”
季寥心中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道：“我可以随道友一起去么，我就在洞府外等你。”
有涯子沉吟道：“可以。”
两人往山顶走去。
路上，季寥注意到一件事，周边的草木有些败落了。
霍桐山是仙家洞天，四季并不分明，这些草木为何无缘无故就败落，其中必有蹊跷。
他把发现告诉了有涯子。
有涯子起初没注意到这些事，等季寥一说，他突然间神色大变。
季寥其实有些奇怪，按道理有涯子的修为足以注意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但居然要他提醒后才注意到这件事，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而且有涯子失态了。
片刻，一座洞府的大门赫然出现在季寥和有涯子面前。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无涯子闭关的洞府。
有涯子迅速打开洞府大门。
里面果然出事了，因为洞府大门的禁制遭到了破坏。
仙家的洞府本来是明澈的，但此刻洞府里十分幽暗，很是静寂，更无生气。
季寥自然不认为这是无涯子将气息全部收敛了。
在自己的洞府中，没有必要收敛生机。
有涯子打出仙光，让洞府通明起来，同时探查洞府里的实际情况。
洞府很深，过了好一会，他们才抵达一个空旷的石室。
一位皓首苍髯的道人平静地出现在季寥的视线中。
这已经是一具遗蜕了。
他的胸口有一道明显的剑伤，没有血迹。
剑伤摧毁的不是他的**，而是他的神魂。
这是干脆利落的一剑。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里，无涯子算是第一流的人物，纵然他还不及顾沧溟，但也相去不远。
如此毫不费力地将他杀掉，即使四方魔帝来，都不太可能。
季寥生出一个念头，难道无涯子是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对方杀了他。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否则只能说是白骨如来或者魔界圣帝出手。
季寥还是相信无涯子是自愿就戮的，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仙人，纵然看透生死，也绝不会没有任何求生欲，他为什么甘心情愿让对方杀他？
因为和无涯子感情极深，有涯子没有季寥那么客观的心态。他一下子仿佛苍老了数十岁，变得跟无涯子的遗蜕一般苍老。
这是心神受到重创的表现。
季寥没有在此刻多话，他知道哀莫大过于心死。有涯子如果想不通，他说什么话都是白搭。
而且有涯子决不至于受不了这份打击，每一个修炼到神圣仙佛的人，内心都是无比坚强的。若道心未如铁石，早就是路边枯骨了。
仙人中完全灭情绝性的其实很少，但大都很能克制自己的情感。
有涯子没有流泪，大约过了半盏茶，他向季寥沉声道：“我师兄应该没有做任何反抗。”
季寥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有涯子跟他想到了一处去。
本来是向无涯子打探女儿的线索，现在却又断了。
季寥心里多少很遗憾，但有涯子对他很仗义，所以他现在不着急女儿的事，而是想帮一下有涯子。
他道：“道友可有眉目？”
有涯子用手触摸无涯子身上的剑伤，眨眼间，他的手指肚破开一条口子。
剑伤上残存的剑气，都能破开有涯子的仙身道体。
有涯子没有急着处理伤势，而是向季寥道：“是北方魔帝的玄天剑。”
季寥道：“难道动手的是北方魔帝？”
有涯子摇摇头，说道：“北方魔帝不可能来我们霍桐山，因为这里属于东方魔界。毕竟四方魔帝有过约定，绝不踏入另一方魔帝的魔土，各司其职。”
季寥道：“那凶手也应该和北方魔帝有关。”
有涯子沉吟一会，然后道：“这件事道友请勿要掺合，免得连累你。”
第52章 金刚怒目
有涯子全力施展遁法。
魔界广大无边，更甚于昔年的天界。实际上，魔界本身也是吞噬了无数世界而壮大的。
每一处菩萨净土或者浩瀚星域的绝灭，都是魔界壮大的资粮。
东方魔帝下辖的魔土，仅是魔界魔土的四分之一不到，但也广袤得不可思议。若是没有传送阵，光是要走出东方魔帝的领土，都要让一位得证长生的元神真人走上千年万年。
在对季寥强调不要参与此事后，有涯子就立即动身去追逐杀害他师兄的凶手，似乎他很笃定那个家伙没有通过传送法阵离开。
天地、山河都化作有涯子身后的小点，飞速消逝。
他遁法之快，亦是任何人想象不到，如同天地中的一缕晨曦。这是光的速度。
季寥如果不是有咫尺天涯的神通，只凭正常的遁法，他决计追不上有涯子，至此他更加深刻认知到，有涯子的实力，着实令人敬畏。
他没有听有涯子的话，毕竟他对这件事充满好奇，心头隐约的预感，也让他觉得这件事和女儿会有关系。
太阳的道影消去，黑夜降临。
诸天星辰，显化在魔界的苍穹上，一望无垠的荒漠，铺满星辉。
有涯子终于停住，季寥在他身后更远处顿住。
天魔经全力催动，隐藏他所有的气息，同时心魔**催动到极致，精神感知蔓延开。
不是慧眼，不是重瞳魔眼，甚至不是千锤百炼的肉眼，季寥自然而然感受到荒漠里一切事物。
埋藏在黄沙深处的暗河，淙淙流水，那是生命的起源。以及沙子里钻孔的魔虫、根系扎进沙漠里百十丈深只为汲取一点水分的魔草，以及在沙漠里活动的毒蝎子。
每一个生命的生存都是那么得不容易，但它们顽强的生存着，绝不怨天尤人。命运带给它们苦难，但它们决计不会被打倒。
活着究竟是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