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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传言
三匀香清雅奇妙的香气，让夏千翡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每次同江家大少爷谈买卖的时候，都会有如此感觉。
雕琢讲究的屏风将下人隔绝开来，一旁便是蒙了素纱的窗户，分明是通风透气，可夏千翡的心口，却有些呼吸不上来。
“江少爷，这批香料您究竟打算出个什么价？货品我已是亲自去看了，虽说都是上品，却也没有您口中那样百年难得，咱们两家做生意也有些时日了，不若江少说个诚心的价格？”
夏千翡面上镇定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心里却在盘算江离然究竟会报出什么价，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浑身透着慵懒儒雅的江离然总算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了，头稍稍往前伸了一些，眼睛抬起，盯着夏千翡。
夏千翡心中一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都说江家大少恋酒迷花偎红倚翠，果真是不假，他的眼睛在看人的时候都带着情意，怪不得已是如此年岁却还未成亲，然而总是不缺少他的桃色传言。
“宋夫人，若是在下记得没错，今儿似乎是您的生辰？这样的日子，您却在这儿同在下谈生意？宋兄莫非也舍得？”
“江少爷逾越了，夫君正是要紧的时候，忙着埋首苦读，不过是区区的生辰，何足挂齿？”
“哦？”江离然的眼睛里闪过莫名的光泽，背靠了回去，倚在椅背上，“宋夫人是个聪明的，知道城中的一些风言风语不可信，只是……，夫人可信在下说的话？”
夏千翡睁着眼睛没说话，三匀香的香气似乎更甚，明明是幽淡的清香，为何浓郁到让她发晕？
“在下只是为夫人叫屈，甜桃胡同里左数第三间宅子，在下已经不止一次在那里见过宋兄，莫不是那里便是宋兄埋首苦读的地方？”
“……”
“今儿一早，在下接到夫人的商谈邀请，出门以后无意间又见到了宋兄，似乎，那宅子里迎出了一位女子……？在下有些记不清了，兴许，宋兄打算给夫人一个生辰惊喜呢。”
夏千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从指尖开始一路冰冷到胸口，冷得她几乎想打颤。
这种事情她听说过不止一两次了，然而她也不愿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同夫君闹，宋文轩也每回都会跟她解释，那不过是外人见不得他们夫妻恩爱，才会栽赃中伤，他对自己是一片真心的。
宋文轩是自己挑选的夫君，她的眼光怎么会有错？那些人说的都不可信，她不相信。
可如今，说出这些话的，居然是江离然。
江家和宋家从来都是对手，虽然也有合作，可更多的，则是商场上的竞争，然而夏千翡知道，江离然说的话，从来都不会空穴来风。
他是个可怕的对手，却从不屑用下作的手段胜出，他喜欢看着对手一点一点臣服在自己的能力之下，并且乐此不疲。
整个晋西城，没人喜欢跟他打交道，却也没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猛地咬住颤抖的下嘴唇，夏千翡一声不吭地站起身，连招呼都没有打一身便匆匆往外走，衣裙勾住了放在桌边的茶碗，清脆的碎裂和溅出的水渍都没能拉回她丝毫的注意。
江离然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幽幽地拿起茶盏，端在手里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举动，半晌，才泄愤似的抬起茶盏一起喝光，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上，迸裂出几粒细小的碎瓷散落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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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桃胡同，这离宋府仅仅只隔着三条街！从宋府只要走上一刻钟便能到的地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夏千翡脸色铁青，胸口憋着的那口气郁积得她步伐都没办法稳住，掐紧了掌心，去寻那左数第三间的宅子。
心跳得夏千翡眼花，若不是死撑着一口气，她怕是立刻就能倒下去。
可她不愿，全城人都笑话她，她信他的，家里不是没给他抬通房，自己最得力的陪嫁丫头如今已有了身孕。
宋文轩一次次说他不会负自己，赌咒发誓那只是一次意外，挖心掏肺说这辈子只对自己是真心的，她统统都相信了！
夏千翡为了他什么都愿意，违背自己心愿去从商都义无反顾，只为了能让宋文轩专心学问，到时候金榜题名成就一番事业。
可若是真如江离然说的，宋文轩根本是把她当傻瓜在耍……
“少、少夫人人，不然咱们回去吧，跟珍姨娘商量商量也好，您这莽莽撞撞的，少爷若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百灵低低地劝着，少夫人平日不是这样的性子，这面色凶恶的……，我的天，若是让太太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呢。
夏千翡甩开百灵伸过来阻拦的手，她看到了，左数第三间，白日里便门户紧闭，方才从还未关紧的门缝里飘过的，分明是宋家下人穿的靛青色衣角！
胸口陡然腾起一股怒气，夏千翡的牙齿在打颤，脑子里“轰轰”作响，还未多想，却已经来到了那座宅子面前。
“给我砸开。”
“少夫人……”
“给我砸开！”
红着眼睛怒吼的少夫人是宋家的下人从不曾见过的，少夫人从来都是贤惠温婉，因为少爷喜欢这样的女子，可、可这可怕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砸？！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身后的几个侍从这才有了动作，少夫人的模样太可怕了，冷冰冰的眼睛泛着通红，让人无法反抗她的命令。
夏千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裙角的茶渍已被风干，裙摆被风吹得一层一层地晃动，却不能撼动她任何分毫。
她要亲眼看看，自己选择的夫君究竟是什么模样，她要亲自证实，那些层出不穷的传言，究竟是谣言，还是只有她一人跟个傻子一样的被蒙在鼓里！
“哐！”
侍从顺着被砸开的门跌了进去，赶忙慌乱地站住，抬眼去看少夫人。
只一眼，侍从便全部愣住，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少夫人吗？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眼神？这……这不会出事儿吧……？
第二章 心哀
寂静的宅子悄然无声，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瞧瞧？
夏千翡的心已经无法再下沉了，她不知道自己走进去究竟会见到什么样的场面，然而，她却不得不进去。
抬脚往里面走，这是一处只有两进的院子，虽然不大，却处处彰显着精心与华贵。
随处见到的花草皆是名贵的，地上雕砖卵石铺地，院子角落里放着玲珑剔透的太湖石……
这样一处院子，怕是花费不小吧？
夏千翡只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身子冷得打颤，身子里的血似乎都是冰的。
“少夫人，咱们、咱们还是出去吧，就这样闯进来，若是让太太知晓了……”
百灵无比焦急，她再也没有见过少夫人这般的举动，怎么能、怎么能私闯民宅呢？都是那个江离然，若不是他乱说话，少夫人如何会变成这样？
一旁的侍从也满脸焦躁，方才的动静已是惊动了胡同里的旁人，这会儿从门那里都能瞅见伸出来看热闹的脑袋。
少夫人也真是的，闹出这般事情，他们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回头太太岂会轻饶了她？
“宋文轩！我知道你在里面！门我就这样开着！你若是不出来，我保证，明儿这晋西城定然会传满宋家的丑闻！”
夏千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整个晋西城的笑话！
什么礼义廉耻？她还需要那些吗？莫名的，她就觉得宋文轩一定在这宅子里，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再动一步，信不信我让人将你打死？！”
夏千翡扭头盯着想要悄悄将门关上的侍从，眼中的寒厉让侍从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少夫人这是中了邪了吧？这分明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少夫人！究竟是怎么了？！
门口攒动的人头越来越多，也似乎是有人认出了夏千翡的身份，晋西城老字号浮香阁的掌柜，夏家幸存的千金，宋家少爷娶回去的一尊金娃娃！
“哎哟，这可是有好戏瞧了，要我说，这夏家姑娘可真是个傻的，会赚银子有什么用啊？笼络不好自己的男人那都是白瞎！”
“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这不明摆着呢吗？都找上门了？可真是，总算是开窍了。”
“胡说什么？男人这一有了钱，在外面寻花问柳的多了去了，不过，这宋家少爷也是好命，真给他娶着了，夏家两老过世的时候，这整个夏家都留给了他的娘子，宋家如今的风光，可都是沾了夏家的呢。”
……
夏千翡咬紧了腮帮子就在那站着，身后随着风飘过来的只言片语捶得她眼里有金星闪过。
这些她曾经也都听过，可那会儿她觉得，出嫁从夫，她有的那些，合该是他们夫妻共享的。
只要宋文轩能对自己好，能对得起自己爹娘临终前的托付，她愿意为了宋家付出一切。
然而，似乎并不是如此。
宋家的侍从眉毛几乎能拧出水来，再放任不管，宋家可真要成晋西城的笑话了，少奶奶这么做未免也太任性了！少爷在不在这里都两说呢，回去……回去可如何交代啊？！
正在这时，侍从忽然听见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门给关上！”
一声怒吼，让侍从似是惊醒了一样，忙不迭地冲向门口，将已经坏了的门栓扔到一旁，用身子将门给抵住。
这声怒吼，却也将夏千翡心里最后的一丝期待给击碎。
宋文轩款款从侧间的屋子里走出来，月牙白的衣袍，是千翡给他选的料子，又一针一线地照着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做出来的。
还记得宋文轩见到之后眼眶居然泛了红，说是能娶到自己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娘子定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宋文轩的脸上带着怒气，然而他的面容本就温润，虽有怒色，也透着一股子文人的气度。
这曾经是自己多仰慕的面庞，最爱看他低着头，捧着书卷，儒雅的气质总是能令千翡陶醉。
夏家世代经商，夏千翡独独对文人的儒雅无法抗拒，当初自己待嫁闺中，夏家的门槛几乎被踩烂，她却单单对宋文轩情有独钟。
可是如今，宋文轩脸上的怒意是对着她的……
“胡闹！你是宋家的少奶奶，懂不懂得礼义廉耻？如同泼妇一样私闯民宅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还不给我回去？”
夏千翡像是抽离了魂魄一样，面对宋文轩的指责不哭不笑，宛如一尊木头人。
“千翡，你又是听了什么人说的混账话？这里是宋家的别苑，我寻常在家里待厌了是会来这里坐一坐，沉静沉静心绪，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你瞧瞧，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没对你说的。”
宋文轩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如同迁就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样，“行了，母亲那里我会替你求情的，还是赶紧回去吧。”
夏千翡忽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笔直地看进宋文轩的眼里，看得他心底一震。
什么时候，夏千翡居然也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她……她不是从来都是温婉顺从的吗？
“你……”
宋文轩还没说完，忽然见到夏千翡大步地朝着他刚刚出来的屋子走过去，一刻停顿都没有。
“千翡，你休要胡闹！”
宋文轩一把拽住夏千翡的衣袖，却不妨被她甩开，力气之大让宋文轩心惊，一个不妨居然向后趔趄了两步，却错过了拦住夏千翡的时机。
“哐！”
夏千翡抬起脚一脚踹在门上。
侧间里空空如也，夏千翡进去看了一圈，转身径直往主屋走过去。
“夏千翡！你不要太过分！”
宋文轩冲过去挡在千翡的身前，两条眉毛已经揪了起来，对着她怒目而视。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今日我宋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给我回去！你们，送少奶奶回府！”
说着，侍从丫头们都想要上前，却没想到“哐当”一声，地上有什么给砸碎了。
千翡的脚下散落一片碎瓷，是她方才从侧间里随手拿出来的。
从地上捡起一片，夏千翡空洞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宋文轩，“让开。”
“千翡……千翡！你别这样，这里不过是一处空宅子，你究竟想要找什么？你先放下，我们有话慢慢说。”
宋文轩慌了起来，这样的夏千翡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她从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都带着爱慕，为何此刻却冰冷得似是能冻结他的灵魂？
“让开。”夏千翡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握得太紧，指腹已经出现了红色的痕迹。
“千……”
夏千翡寒着脸从宋文轩的身边绕过。
哀，莫过于心死，此刻的她，怕就是这样的。
行尸走肉一般地来到主屋的面前，夏千翡冷漠地抬起脚，门应声而开，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第三章 贺礼
夏千翡站在门口没动，荷色的绣鞋上已经染了尘土，脚尖儿用力过大，这会儿生疼。
然而再疼，也疼不过她紧揪的心口。
屋里的女子惊叫一声，一阵淡淡的香气，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撞偏了夏千翡的身子，躲到了宋文轩的身后。
夏千翡双眼无神地垂落，胸口凝聚的气势全然散乱开来。
若是她没有瞧错，那个女子，该是已经怀了身孕了？
“轩郎，轩郎我肚子有些疼，是不是动了胎气？我好怕……”
柔弱无骨的声音细细地透着惊恐，夏千翡抬眼望去，鲜嫩嫩的水红色，淡雅脱俗，扶风弱柳的身姿，便是肚子已经显怀了，仍旧让人心生怜意。
宋文轩一手扶着女子的腰肢，面上有些忧色，“这可如何是好，一会儿赶紧请江郎中来瞧瞧，素素，别怕……”
这是当她是死了吗？夏千翡散开的怒气慢慢地再次凝聚，是当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是死的吗？！
“宋文轩，你好样的，孩子都有了？我夏千翡为了宋家抛头露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没有大声的哭闹，夏千翡的声音森冷得如同飞雪，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出来。
宋文轩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夏千翡，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发怵，只是他却也没退缩。
“千翡，我自然知道你对宋家的付出，可你……不是总也怀不上吗？娘同我提过几次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所出……，这便是女子的大忌。”
“不过你放心，我同娘说了，我不介意的，你永远是我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可是，也不能让我们宋家当真无后吧？对了，珍娘那个我是不知道的。”
“谁也不会抢了你的地位，素素是个可怜的女子，委身于我什么也不求，你素来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我本打算过两日便领素素去见你，真的。”
宋文轩的声音有着文人的特有的儒雅，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慌张，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可惜，夏千翡已经本能地不去相信了。
“我无所出，是谁造成的？宋文轩，若不是为了保全宋家，我何以操劳到怀了身子都不自知？！落了胎，伤了身子，换得你宋家如今晋西城富甲一方！你如今跟我说无所出？！”
红色的液体从夏千翡紧握的指缝中流出，曾几何时，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