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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失主请跟小僧来。”大概是之前交待过了,所以小沙弥并没有为难周幽,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慧心大师的禅房。
小沙弥行礼退下,周幽让随从们在外头等着,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慧心大师一副正在等客来的模样,简单朴素的禅房里,备着红泥小炉,热茶。
周幽也不用他招呼,就径直坐到了他对面。
二人坐在毡席上,中间隔着一只松木短足长案,上头有一只香炉,香炉中点着禅香,还有热茶。
慧心给周幽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周幽接过茶来,轻呷一口,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上好的大红袍,价以百金论,一般人根本喝不起。
“施主迷途知返,善哉善哉。”
周幽将那做工粗糙的红泥小茶杯放到案几上,问道:“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阿弥陀佛,师主可想知道,贫僧为何会为尊夫人出头?”
周幽点头,“不错。”
慧心大师笑了笑,讲道:“贫僧归依佛门之前,曾是江湖中人,铁口玉郎,举世无双,施主想必也听过吧?”
周幽猛的瞪大眼睛,“你是玉家庄的?”
“不错,玉家以精通易经、麻衣神相、奇门遁甲术而闻名天下,每个出生在玉家的人,都算得上是半个铁口神断。玉家被灭门,怕是也与这个有关。贫僧是玉家的唯一幸存者,与佛有缘,便画地为牢,在此处出了家。”
“画地为牢?何解?”周幽不明所以。
慧心只道:“以佛法洗涤身心,愿我佛慈悲,渡一切苦厄。贫僧以此地为牢,囚禁化解一颗仇恨之心。”
周幽不理江湖事,故而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他和宋氏的渊源。
“尊夫人于玉家有恩,前尘俗事,就此了断,贫僧可安心了。”慧心只说宋氏于他有恩,却不说其中细情。
周幽便也不再问了。
“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大师。”若是没有慧心大师的配合,此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阿弥陀佛,有因便有果,施主应该谢的人,并非是贫僧。施主要见的人,已经来了,此时就在后山。”
周幽点了点头,起身向慧心微微行礼。
慧心大师闭上眼睛,默默的念起经来。
周幽从禅房走出来,带上人,直奔后山。
宝刹寺的后山风光,并不怎么美好,反而有些险峻,故而能看能走能溜达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周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周氏父子。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周翼虎的身上,知道此人便是自己的嫡长孙,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激动之情。这孩子长得好啊,听说还是今年武状元的热门人选,不错,不错。子孙们不成器,会让一个家族因为后继无人而直接败落,相反如果子孙们个个优秀,家族也会越来越昌盛。
等周幽再把视线落在周瑾身上的时候,心里的那点激动之情,居然就没了,反而趋于平淡了起来。
周瑾跟年轻时候的周幽,有三四分相像,光是从容貌上看,周瑾像宋氏的地方更多一些。
周幽有些恍惚,画面好像回放到了三十多年前,宋氏初怀有孕时的欢喜和羞涩,转而就被生产时的凶险给取代了。她是早产,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多一点,不管怎么样,后来总算是母子三人都平安无事了。
那时候自己特别想在朝中站住脚,想努力的往上爬,成为天子近臣,成为一代栋梁。他志向远大,一心想着要当首辅,反而对家里的事情不怎么上心。虽然宋氏一举为他添了嫡子嫡女,他也高兴,但是这些喜悦,都及不上皇帝的一句夸赞。
而且,嫡子出生以后,庶子也紧跟着出生了,所以对于那时的周幽来说,即便后来长子出了事,他也没觉得天塌下来。
或许,男人跟女人在这方面,始终是不一样的。
周幽眼中的平静,深深的刺痛了周瑾,为什么娘亲会因为失去他,茶饭不思,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还差点失去自己的性命!而他,那么平静,那么无所谓,甚至连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好像把他认回去,是一种施舍一样。
周瑾的心底,慢慢燃起一把火来。周翼虎在他的身边,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是非常不平静的,好像随时随地要爆发一样。
就在周翼虎以为周瑾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举动的时候,周瑾却突然笑了。
他的目光,毫不犹豫的对上了周幽的。
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却从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他知道,他的父亲不觉得愧疚,甚至认他回去,也不过是看到几个孩子的份上罢了。
周瑾有自知知明,他相信,如果周幽不是没有孙子的话,未必会对他这个嫡子有什么兴趣。他能回去,还是借了孩子们的光呢!
他是想用祖父的身份,想让孩子们听他的,孝顺他,替他把周家发扬光大?
他想享受孩子们为这个家族带来的荣光?
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周瑾突然就笑了,伸手把腰上的玉佩扯了下来,让周翼虎给周幽送过去。
周翼虎拿着玉佩,几步就走到了周幽面前。
周幽老了,身形不如年轻时挺拔,大病一场过后,整个人的气势也不如从前了。
周翼虎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习武多年,一身精猛锐气想收都收不住。再加上他对周幽的印象本来就尔尔,如果不是为了父亲,祖母,谁还想着要回那个底子早就烂透了的尚书府?
“老先生,您掉了东西。”周翼虎把玉佩递了过去。
周幽挑眉:“老先生?”
“咱们还不认识呢,不是吗?”
周幽看了周翼虎两眼,接过玉佩来,微微笑了笑。这块玉佩,确实是当年戴在嫡长子身上的,因为周婉琼也有一块,是宋氏特意找的上好的玉料,又找了工匠做的,所以他有印象。
“确实,咱们还不认识呢!年轻人,我欣赏你身上的锐气,但是要知道,锋芒毕露有时未必是件好事。”周幽意有所指。
周翼虎拱手,“受教。”
周幽把玉佩握在手里,负手而立,下巴微扬,指了指周瑾站着的方向道:“我可否与你父亲谈谈?”(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偷听
周幽把玉佩握在手里,负手而立,下巴微扬,指了指周瑾站着的方向道:“我可否与你父亲谈谈?”
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周翼虎没由来的反感他的这种做派,当下道:“尊驾还是请回吧,别节外生枝。”
周幽有些意外,他轻笑一声,“你们就打算用这种态度回去?”
周翼虎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样子,“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您应该知道的,况且,武举和恩科一过,谁还会在意那些?”
这小子,够狂啊!
“你就这么有信心?”
周翼虎抱拳,平静的道:“尊驾,拭目以待吧!”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他很快回到周瑾身边,父子俩头也不回的往别处去了。
周幽的心腹书吏上前道:“大人,此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你懂什么?”周幽轻斥了他一句,那书吏就面红耳赤的不知所措了。以东翁的脾气,何曾让此等黄口小儿如何怠慢过?如今怎么就变了呢!
那书吏不敢相信的看了周幽一眼,却见他满目含着皆是欣赏之色,脸上也是一副大加赞誉的神情,心里就顿时打了个突。
再怎么样,这也是东翁的血脉啊!是他的儿孙啊!到了东翁这个年纪,哪儿有不盼着儿孙绕膝的?他被人诟病了这么多年,如今儿子,孙子都回来了,还是那般出彩的……
书吏有要扇自己一个嘴巴的冲动,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看来以后周府里的天相,要变了啊!
另外一个书吏,也瞧着奇怪,人家父子俩都走了半天了,老大人还在那儿看着,看啥呢!
两个心腹幕僚面面相觑一番,接着齐齐的摇了摇头,显然,都没看懂周幽的用意。
周幽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将握在手心里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左看右看,随后像是尽兴了一样,道:“走吧,走吧!回去。”
两个随从和书吏这才跟着周幽从宝刹寺出来,喊上轿夫,抬着周幽回府了。
他们出来时,周家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周幽放下轿帘,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能跟那孩子说上话。
他大概还在怨自己吧?
或许就像宋氏说的,要不是想让孩子们有个正经的出身,人家或许根本瞧不上他这个当尚书的爹呢!
周幽闭目养神,想着,回府以后还有一场大戏要唱呢。
周幽坐着轿子慢悠悠的回府了,王石刚好办完手里的事儿,便在府门前迎接他。
“老爷回来了!”王石只道:“天寒地冻的,老爷,您这病刚好……”王石话都说不利索了,赶紧扶着周幽往府门里走。
周幽摆了摆手,直道:“拿上我的贴子,请太医院的徐大人过来,再去请户部左曹侍郎钱大人,要快。”
王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是。”他不敢耽搁,转身就吩咐手底下人办事去了。
周幽直接回了书房,将自己的两名心腹幕僚留下,还给大理寺少卿景大人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后,交给苏北望,对他道:“速速交给大理寺景大人,切记,务必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苏北望不敢怠慢,道:“学生这便去。”
周幽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何祝知道,他在等人来,便道:“东翁,在下先行告辞,东翁有事差人去找我便是。”他不是周幽门下的学生,即便也是周幽的心腹,跟苏北望却始终没办法相比。
何祝也早就养成了不争不抢的习惯,他跟苏北望各司其职,缺一不可,也没有什么好争的。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吧,所以才没有走上仕途之路,反而屈居人下,做了幕僚。
不过,作为周幽手下最优秀的两个幕僚之一,何祝的眼力也早就练也来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是正正要紧的时候,自己最好不要留下来。
果然,周幽只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何祝走后没多久,周家的二爷,周珂便出现在周幽的书房之中。
他身上还算整洁,可是仔细闻,还是能闻出藏在香包之下的淡淡酒气。
这个小儿子,简直就是周幽的一块心病,他从小被马氏娇惯坏了,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养成了一副好吃懒做的纨绔性子,除了招猫逗狗,惹事生非,吃吃喝喝,玩女人,别的一概不成!
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行事还是那样荒唐,从头到脚,就没有能让人看得上眼的地方。
周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老大虽说也不优秀,可是毕竟还算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虽然学问不出众,头脑也不敏捷,可好歹是进士出身。现在虽说混个闲职,官不大,但毕竟是在朝中站住脚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明白?
可这老二……
简直就是败家子一个啊!
周幽现在,连愤怒的心情都没有了。
“爹,您的病刚好,一大早上的去哪儿了?”周珂脸上挂着嘻皮笑脸的笑容,让人见了,心里便是不喜。
周幽却是从他的话里听出另一番意思来了。
“怎么,我去哪儿了还得跟你交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瞧您这话说的,我不是关心您吗?”
周幽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关心他?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这小子一向只关心有没有银子花,有没有酒喝,有没有女人睡!!!
“说吧,你到底什么事儿?”周幽太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了,他只会躲着自己走,哪里会主动找上来。
“嗯,爹,我就是想问问,我娘到底啥时候能出来啊?她又没做啥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儿,您干啥一关就关她这么长时间啊。”娘不出来,他没钱花啊!程氏那个臭~婆~娘,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简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程氏除了看钱看得紧,其他的都还好,甚至都不会过问他喝花酒的事,但是,喝花酒是要钱的,难不成你让他欠账不成?被爹知道了,会被打死的。
周幽拍案而起,“逆子,是谁让你给她求情的?”这么多年来,自己是太纵着马氏了,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就能瞒天过海了?公中里亏空的钱到底哪儿去了,她以为自己不知道?
“我,我……”周珂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周幽一发飚,他立马就打蔫了,连句完整的话也不敢说了。
“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去看她吗,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嗯?”
周珂连忙摆手,“不,不是,爹,我真没去看我娘!我就是手头紧……”周珂的汗都要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要蠢死了,好不容易老爷子不盯着他了,他却来自讨苦吃,这不是没事闲得吗?
周幽一见他这样子,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这个不孝的东西,若不是手里没银子花了,只怕连他娘也想不起来。
“我一会儿要见客,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吧。”周幽是不想让小儿子在这儿丢人现眼。
五十两,那也太少了吧!还不够去倚红楼喝一回花酒的呢!
不过,爹给的,也算不错了。
周珂如蒙大赦,匆匆行礼退出了书房。不过,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自个老爹今天怪怪的。
他的病还没好,大冷天的不在家里养病,去外头干什么了??一回来就见客,也有些不大正常啊!这些日子他不都是待在家里,闭门谢客,哪儿也不去吗?还有,每次见着了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上一回,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了?还让他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花!
周珂伸出一只手来,比出一个五,越想越觉得今天老爹有些不正常!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王石的声音,好像引着什么客人往书房这边来了。
周珂连忙闪身躲到了一旁,正巧看到王石把太医院的徐太医带到了老爹的书房里,然后没多久的工夫,王石就退了出来。
奇怪,太医来看病很正常啊,干嘛遮遮掩掩的?
周珂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完了,不会是老爹不行了吧?不行,他得听听去。
这货轻手轻脚的跑到窗户底下,四下看了看,然后猫着腰,将窗户上的窗纸捅开一个小洞,眯着眼睛朝里头看过去。
周幽已经和徐大人寒暄完毕了,两个人正在喝茶。
大概是周幽有吩咐吧,所以王石走的时候,把在书房侍候的小厮都遣走了,这才方便了周珂偷听。
“周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下官这便为周大人请脉。”周幽上次被江大人气晕倒的事儿,朝中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皇上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亲自过问周大人的病情,所以之前徐太医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同样以为周幽找他来,是请他看病来的。
“不不不,老夫只是怒极攻心,吃了太医们的药,已经没事了!”周幽摆手,一副我另有他事的模样。
徐太医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哦?那不知道周大人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周珂听到周幽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