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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顿眉头皱得生紧:“你意思是说,那木偶是沈羲着人放的?”
韩凝沉气:“没有证据,这个也不好说。”
韩顿凝眉未动。
“谁来了?”
这时屋里忽而又传来呼唤声。
韩凝赶紧进门。韩顿也随后进了去。
温婵躺在床上,看到他们进来,目光立时落在韩顿身上。
韩顿坐在脚榻上,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沈羲怎么对老太太不敬的,老太太不妨跟孙儿说说?”
温婵紧了紧牙关,却是摇了摇头。
韩顿没泄气,声音更加软和:“孙儿帮您出气。”
温婵扭头看他,目光忽然深沉:“帮我出气?”
韩顿点头:“老太太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我自会给老太太讨个说法。”
她静默地望着他,转而扭过头,望着床前空地道:“倘若你真肯不顾一切地替我讨说法,那又何必问原委?
“我只说她沈羲对我不敬,让你帮我把沈家灭了,然后把沈羲杀了,拎着她的尸首来见我,你便可以照做了。”
屋里果然也静默下来。
温婵盯着他道:“她对我不敬,她恐吓我,我让你带着她的尸体来见我。
“只有她死了我才能安心,才能高兴,你杀不杀她?”
韩顿紧拧着眉头,没有答话。
“老太太……”韩凝见状也走上前。
很显然她这已经是在逼迫韩顿。
“你自襁褓里我便开始带着你,教你做人,给你启蒙,送你到张家去读书。
“你这身本事都是我替你争取机会学会来的。如今让你给我杀个人,你都做不到吗?”
温婵继续盯着韩顿放话。
“你已经是大周的首辅了,毕太傅不出面,你就是文官之中第一人。
“你身边幕僚成群,拥趸如云,只要你使个眼色,甘心为你赴命的人不计其数!
“而我只不过让你去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而已,你都不肯为我去做?”
这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长孙,是她花了莫大心血打造出来的年轻首辅!
他杀个人算什么?这也值得沉默?
他就是为她杀尽所有顶撞她的人都是应该的。
“老太太。”
韩顿静默良久之后终于开了口:“孙儿如今是有权势,但是您不说原委,只让我无缘无故地去杀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加之她身份殊然,武力上孙儿无论如何也强不过燕王府。别说杀她,就是伤她,孙儿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做到完全不让燕王府发觉。”
“是啊老太太。”韩凝也劝起来,“沈羲即便该杀,您也得说个过得去的理由,否则大哥杀她岂不就成了滥用职权了吗?
“再说落了把柄在燕王世子手上,这对大哥以及对韩家都十分不利。”
她这般执意于要杀沈羲,委实令人不能理解。
温婵不再言语。片刻后才苦笑道:“你们都长大了。都去吧。”
“老太太!”
“去吧。”她再摆手,“我歇会儿。”
韩凝无奈,只得与韩顿使了眼色,一道退出来。
“看来是不能不当回事了。”到了廊下韩凝说道,“大哥打算怎么办?”
韩顿凝眉,半日后道:“那木偶可还在?着人送到我书房来给我看看。”
第229章 看够了吗?
沈羲与温婵这档子事,并没有闹出什么大风波。
一来沈羲委实未曾留下什么把柄,二来温婵有她的顾及,也不可能大肆宣扬。
不过因为有戚九在,沈羲还是知道温婵回去就“病”倒的事了。
她从抿香院走的时候惊吓归惊吓,可不像是什么要病倒的样子。
再者她昔年在张家吃好喝好,身体底子够硬,怎么可能会被这样吓一吓就病倒了?绝对是装的!
而当戚九再次带回韩顿带着木偶回书房的消息后,她也把温婵心思猜出了个**不离十。
韩顿有权有势有人脉,眼下她要动手,寻他岂不是最合适又最便利的么?不过韩顿这边究竟会怎么选择,她也很好奇。
沈若浦也自他的渠道知道了这事。
昨儿把人家韩家小姐给打了,今儿又把韩家老太太给吓跑了,他不来抿香院看看显然说不过去!
下了衙见到庑廊下的沈羲,他便就冲她拉下脸来,并且冷哼了一声。
他不说话沈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这也不能怪我,人家老太太是自己来见我的,然后又把丫鬟下人全都撵走,要跟我私下说话。
“我不过是顺着她说了几句,她就脸色白白地出了门,老太爷若要训我,那我还觉着冤呢!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栽赃我呢?”
沈若浦越听脸色越难看。
人家都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吃饱了撑的,特地跑来栽赃一下她?
不过听她把详情说完,也挑不出她什么理儿,那老太太要不是没安什么好心,能纾尊降贵跑来见她个小丫头片子?
平日里不是吹得跟神佛菩萨似的,去刘阁老家里赴了个宴,就说得连人家阁老都脸上添光了?
怎么这会儿倒不衿贵了,不请自来了?
他心里自有他的计较。
不过他还是问:“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沈羲眨眼道:“真没说什么,就说她这通体的仪态可真好。”
沈若浦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她既然没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想想便也就走了。
这边厢晚饭后萧淮也派了苏言过来,接沈羲去别院里见。
戚九仍护送她前去,这次苏言则没再拦着。
到了倚兰院,萧淮正伏案写字。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说了句:“来了?”
沈羲嗯了一声,便走到他案前坐下,托着腮在烛光里看他。
许是才沐浴过,他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拿双龙金冠束着,一袭玄色起暗云纹的常服。
案上烛光将他的面部轮廓完美勾勒出来,下颌线利落到找不出半点暇疵,惯性微凝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
空气里有洁净的味道,也夹着皂角的淡香。
“看够了吗?”他垂着头,漫声道。
沈羲放下手:“才看而已。”
萧淮唇角勾起来,直到写完手里那行字,才搁了笔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坐过来。”
沈羲走过去,挨着他坐着。
“开心么?”他拉着她双手,隔一掌的距离仔细地看她。
陡然挨得这么近,沈羲略有些不适,但仍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说的是温婵那事儿,韩老夫人的轿子进了沈家大门,这种事自然有人告诉他的。
萧淮眉眼里也有愉悦,转而他敛一敛色,又道:“韩顿是韩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他踏入仕途,也可以说是她一步步规划出来的。
“她对韩顿的恩情不浅,韩顿在有些事上或许会被她左右。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你想过了么?”
沈羲顺手拿起他案上的纸镇拨弄着:“我估摸着她会先让韩顿来治我,韩顿不依,她才会另外想法子。
“韩顿这边,我赌他不会插手。插手这件事对他百害无一利,我的命事小,他的身份以及韩家一大家子的前途重要。”
萧淮点点头:“他若要插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沈羲道:“真到了那地步,当然会请你帮忙。眼下他应该不会的。就是要为温婵出气,他也顶多是为难为难我祖父。
“可是为难他有什么用呢?温婵要的根本不是这个。除非韩顿有十足把握,否则我想,他跟我们下手的机会不大。
“他即便是贵为首辅,朝堂规矩也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他明面上压不了沈家,最后只能来暗的。
“若是来暗的,论起心计城府,我倒不见得会比他差多少。”
她平静而平淡地说着,不带半点意气。
韩顿的本事也是张家学来的,她的本事也是张家学来的。
女子与男子只差在体力上,脑子上并没有因为性别而注定谁强谁弱。
论经验他确实比她会丰富些,但若论见识学问,她昔年在大秦皇宫与张解书房里所见到的实例,接触的明争暗斗的关系,并不比他弱。
他六岁启蒙后才入张家,而她却是从记事起便已耳濡目染,她是嫡传。
何况,地位身份越高,所顾忌的以及被束缚的东西也就越多,他不会如她这么放得开的。
所以即便是没法与他在朝堂上厮杀个片甲不留,但她目前若只是针对个温婵而已,除去稍事迂回,应该不会太为难。
“不过我目前没有打算惹韩顿。”她又道。
不管韩顿会怎么选择,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去惹他没有什么好处。
“惹了他,我就等于逼着他跟温婵一道对付我了。”
倘若韩顿不动她,那绝对是因为抓不到把柄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他必然就不会犹豫了。
眼下温婵已经被她猝不及防弄乱了阵脚,接下来她只要不断的激怒她,她的破绽将会越来越多。
而她决意要除去她的心情,就是个极好利用的机会。
萧淮盯着她说完,才扬眉收了目光:“真能干。都能跟首辅大人较劲了。”
沈羲怪不好意思地:“我还不是狐假虎威?”
不是因为他在背后撑着,她哪里那么大底气?
萧淮看她乖顺的像只猫,内心喜悦。
却又抬起双手枕在脑后,头靠在壁上漫声道:“考虑得这么周密,这么说来一天到晚就想着报仇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想着来见见我?”
第230章 你这醋缸
“哪有……”
沈羲深觉冤枉。不是也才两天没见嘛。
萧淮睨着她,木着脸望向前方。
沈羲扯扯他袖子,他不动。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他还是不动。
沈羲偃旗息鼓。他忽然又把枕着的左手放下来扣上她后脑勺!
“我……”她猝不及防趴在他胸口,心跳得厉害,十指抓着他的衣襟。
他定眼看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倒是深黯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好在片刻后他手移到她耳侧,轻划了两下后便又扬唇别开了脸。
然后他坐起来,一把牵起她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沈羲心跳甫平,跟着他站起来:“去哪儿?”
“赌坊。”他轻描淡写道。
沈羲愕了愕。那种鱼龙混杂之地?
“我不去。”
“怕什么?有我在,青楼也去得!”他给她披好披风,自己也系好,然后牵着她往外走。
沈羲停步:“你还想去青楼?!”
萧淮瞥着她发绿的脸:“不想去!她们长得都还没我好看。”
“那你肯定去过!不然怎么知道她们长得没你好看?”
她就是不肯再走。
他看她半晌,突然扶着墙桀桀低笑起来:“我这么大个男人!成天在外面,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见过猪跑吗!”
沈羲红着脸有点窘。“那你是在哪里看见的猪跑?”
萧淮笑得停不下来:“你这醋缸!那些个人成天趴在楼上招客,想看她们哪里用得着进去,路过不就看到了?”
他捏她的脸。
沈羲心下稍定。
算他这个理由过关咯。
她清了下嗓子,一看他又笑成那副德行,不由瞪了过去:“别笑了!看也不许再看!”
“好。我再也不看。”
他闻言收住笑,敛色扶住她肩膀,神情已十分认真。
……仍是乘着大马车去。
到了南城官仓附近,人员变得密杂起来。
周边茶楼酒肆也异常红火。
因为附近正有两座屯营,因此军户们也多,不乏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们。
相反萧淮这个天下兵马副头子,借着马车遮挡,反而十分低调。
马车最后绕过条喧闹街闹,进了后巷,而后拐进后院里停下。
前院里传来的吆喝声,不难听出真是赌坊。
而院里同样也停了三四辆马车,十分豪气。
沈羲虽说跟着他不担心什么,前世里也曾跟着表哥们去赴过私局,但终究成年后她便未曾如此。
她可以跟他大白天的逛街逛戏园子,可大晚上的赴赌局……
她知道拓跋人不讲究,但也没有不讲究成这样的……她脚下还是不想再动。
“玩几把就走,输不掉老婆本的。”萧淮道。
沈羲简直无语。
他故意曲解她!
“你的脸面难道不是我的脸面?”他只好停在月光下看她,“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明知道自己女人有丢脸的可能,还带着她出来的?”
沈羲心气稍平。瞥了眼他。
他重新牵起她,又往前走去。
原来他们去的并不是前堂。
后院里竟然十分清静,隔成了几个雅室在赌坊这样的地方说雅真真是有些可笑。
可她所见的确实如此,不光是装潢精致,用料讲究,廊下侍候的伙计也甚伶俐,见到萧淮一来便就立刻把身子深躬了下去。
到了最里头挂着“丙申”字样的门前,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但听起来人不多。
门推开,说话声便戛然而止。
屋里摆着张硕大的长方形台,南面坐着的紫衣男子正好面向这边,口里道着声“来了”,便就抚桌站起来。
看到萧淮时他还笑眯眯,等看到他身后还有个拖油瓶,他那一脸笑却是僵在了脸上!
其余两个见他如此也纷纷回了头,见状也是立马将搭在案上的腿以及瘫着的身子给火速收了回来!
……并且站起。
“世子妃。”萧淮把呆着的沈羲牵进去,淡淡示意。
校场上沈羲斗宋姣的时候大伙都在场,自然认识沈羲,也自然知道这就是日后的燕王府世子妃。
三个人呆完便立刻如孔孟附身,齐刷刷躬了腰行起了大礼。
“威远侯世子靳宵,镇北将军刘贺,武宁伯世子杜嘉。”
萧淮边说推开北面的太师椅坐下来。
并没看他们,神色也不如先前的嬉皮笑脸,而是随意中带着隐隐威仪。
伙计甚有眼色地搬来椅子放在他旁侧。
沈羲虽然没见过这几个,但从他们衣着神态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子弟。
再听他把名头一报,心下便微微愣住。
从来没听说过他说过有什么朋友,来的人却都是军营里的人物,而且个个还都来头不小。
从他们先前的反应来看与萧淮却甚为熟稔的样子,想来素日是常聚的了。
怪不得萧淮说不会丢她的脸,原来是因为在场都是他的人。
她放了心。虽然被他突然搞来的这阵势弄得险些木了手脚,但却也不能不点头:“大家随意。”
萧淮回头冲她笑了下,拉着她坐在侧首。
众人望着世子大人这般模样,几道嗓子又频频地咳嗽起来。
她的到来令得他们拘束了很多。
桌上放着赌具说明的确是赌钱不假,而伙计们不发一言显得对他们的习惯需求十分熟悉,他们又应该是私下里常组局消遣。
于是此地虽然不如外头大堂的复杂邋遢,但起码他们不应该开个牌口里都还道着“请”字才是。
但是萧淮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他安然自得地从苏言手里接了把银票摆出来,然后又安然自得地买大买小。
偶尔扭头问她一句渴不渴,冷不冷,剩下已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