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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王爷!”
端礼门内萧淮与贺兰谆率领王府属官与侍卫同声高呼。
燕王下了马,鞭子丢给身后侍官,径直往承运殿走去。
“朝中还好吗?”
萧淮随在他身后道:“前阵子咱们衙门里换了批都事;南郊大仓因天火烧了千余石粮食;五城官马司撤了两名副指挥使。
“太仆寺新进了几十匹蒙古马用以改善西北马匹素质。除去龙诞出了点事之事,其余倒都还好。”
燕王踏入殿中时萧淮恰已禀述完毕。
他在王位前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将配剑摘下递了给贺兰谆,然后道:“我听说,你婚事定了?”
萧淮眼观鼻鼻观心:“是。”
“沈若浦的孙女?”
“是。”
燕王负手立在他面前三尺处,再说道:“为了赐婚,你把韩家的表姑娘给弄去了西北?”
萧淮不假思索:“正好相反。我把韩家表姑娘弄去西北的目的,是为了燕王府。”
“是么?”燕王道。
萧淮波澜不惊,接着道:“韩顿与太后联手炮制假刺杀案,无非是替日后抬高韩顿身份而铺路。
“韩顿的目标是控制朝堂,包括燕王府,宋姣作为帮凶,我弄她去西北不过是为杀鸡儆猴。
“我以为燕王府虽无不轨之心,却也不是谁都能伸手的。”
燕王目光逐渐冷下。
盯着他看了半晌,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侍官奉了茶上来,他顺手接过,喝了两口,才又说道:“沈若浦这个孙女,幼时伶俐。
“三岁时跟随父母出远门,半路遇疾性情改变,十来年里虽受沈崇信夫妇悉心教导,但仍然难登大雅之堂。
“而沈崇信夫妇死后不过几年,她却在宫宴上大放异彩。还能成为你玉器铺子里的鉴玉师。
“短短几年她便修成这身本事,想干什么?”
殿里气氛有些肃然。
萧淮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姑娘家好学上进,不是什么坏事。她若不是凭着这身本事把宋姣给打败了,我也还瞧不上她。”
燕王眯了双眼,说道:“我本以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人能让你轻易瞧中。”
“我瞧中她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宋姣把她当成了敌人。
“宋姣原本是他们送来给我议婚的,我虽然不要她,但又岂能让别人从眼皮底下娶了她回去?
“我不要的,别人也休想要。至于我自己,娶姓沈的还是别的姓,我认为都没有区别。”
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凉意,目光流转之间的强横,展露无遗。
燕王凝望他,挑眉道:“若是不喜欢的女子,娶回来恐怕也是个麻烦。”
“我不觉得有哪个女人够资格成为我的麻烦。”萧淮昂首望着前方藻井。
说到这里,那股强横的意味似已经写在脸上了:“我只会谨记王爷的训戒,唯有权力才是最值得我珍视的。”
燕王看了他半晌,缓声道:“你若真这么想倒好了。”
“王爷若不信,剖开我的心看看也可。”他扬唇看他,那架势仿佛下一秒便要掏刀子。
燕王眼里便渐渐浮出丝愠色,转瞬他凝眉道:“下去吧!”
萧淮再不停顿,退出殿门来。
燕王含着那丝愠色等着他沉入暮色里,才扭头与贺兰谆道:“他说这赐婚是因为不服气,你信吗?”
贺兰谆不置可否,片刻道:“属下可以去查查。”
燕王没再说话,抬头望着前方的玻璃屏风。
而玻璃反射出来的与萧淮酷似的那张脸上目光幽幽,他思绪已不知飘去了何方。
贺兰谆回到玉澜殿,一把长剑便如闪电般朝他刺来!
他倏地后退,踏着廊柱上了屋檐,这边厢执剑的萧淮却又如影随形地紧跟上来了。贺兰谆只好接过底下侍卫丢下来的剑,与他交起手。
新月下铺着琉璃瓦的玉澜殿屋顶上,顿时只听见兵刃交撞的声音。
但是很快,萧剑手里的龙泉剑便直直抵住了贺兰谆的胸口!
“手脚倒快。”萧淮声音像冰块。
贺兰谆虽已落败,却定立在屋脊上不现半点颓色。
他漫声道:“赐婚的消息是我让人传过去的,但你以为沈姑娘的消息也是我传的么?
“若是我传的,王爷又岂会不知道你时常与她在琼花台碰面那一宗?”
萧淮眯着的眼里仍有寒意。
但转瞬,那剑却是收回来了。
他一言不发下了地,如同没事人一样大步踏出殿门。
贺兰谆等他走了,于屋顶上沉思片刻,才又下了地来。“去查查韩家。”
萧淮回了昭阳宫,直接道:“去查查,是韩顿做的手脚还是韩家别的人。”
苏言称了是,又沉吟道:“沈姑娘那边,需不需要做什么安排?”
毕竟燕王不见得对他先前的说辞百分百相信。
萧淮低头将佩剑丢在榻上,嗓音更显喑哑:“让刘凌传个话,让她这几日少露面。”
毕竟燕王也不是针对她,不过是冲他来的罢了。
无论如何这是宫里赐的婚,除非有了不得的理由,这婚事谁都取消不了。
只要婚事不成问题,其余人想查什么,便让他去查。
苏言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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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他好不好?
抿香院因为空置不过三年,加上年年都有维护,裴姨娘她们又都是这里的老人,因此搬进来也并不觉得冷清。
白天把家具什么的全擦洗过,衣物摆设等等全都放好,到夜里就很妥当了。
正院里仍给沈羲住。裴姨娘住西面的知夏斋,沈梁则住了东面的闻秋院,昔年原主住过的抱厦则空了,沈羲收拾出来做了私下待客之处。
住的地方宽敞了许多,黄氏也极知趣的张罗起了添人的事。
翌日早饭后她便着人送了府里下人的花名册来,沈羲有挑中的便调过来,若没挑中,便就找人牙子。
这里正看着,刘凌就来了。
听他说完萧淮交代的话,她略沉默了片刻,便就应下了。
燕王作为萧淮的父亲,赐婚的事自然需要时间适应,而萧淮如此,自然是为了掩护她,她断无不从之理。
“少主说,也不是绝不能出门,只是尽量避着王爷些就好了。”
刘凌笑面佛似的又道:“姑娘也不用太担心,王爷毕竟是少主的父亲,只要过了这段,自然不会再关注姑娘了。”
沈羲听他说到这里,却不免道:“不知王爷注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世子请求赐婚这件事本身?”
作为“公公”,燕王自然没有过于关注她这个人本身的道理。
说得难听点,就算皇帝赐的是个丑八怪,他燕王府也只能暂且应了。
而倘若是关注的萧淮请求赐婚这件事,那这就显然有点耐人寻味了。
父子关系再不好,自己二十出头的儿子婚事好歹定了,他除了高兴,对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好值得深究的呢?
即便是有疑问,不是把沈若浦传过去问几句也就得了么?倒还像是要求证什么的意思?
她抛出来的问题,成功堵得在生意场上磨出来一张油嘴的刘凌哑口无言。
沈羲倒也没有催问。
燕王府这潭水不是她一时半会儿能瞧得透的。末了她问了一句:“世子还好罢?”
刘凌略想,笑道:“这层小的也不知,待小的回去问问,再来回姑娘。”
沈羲无语。
刘凌这里出了门,当真去了燕王府。等把沈羲问候萧淮的这话一说,萧淮便斜眼睃了他好几眼。
“你觉得我好不好?”
刘凌略滞,立马道:“世子连日操劳,茶饭不思。”
萧淮摆摆手,让他去了。
到沈家再把话一传,沈羲脸上便没什么好气了。
还茶饭不思呢!既是茶饭不思,还有心思把堂堂铺子掌柜来来去去的当跑腿?
不过想想当初去大同之前,他确是忙得一边吃饭一边看公文,眼窝都陷了下去,也吃不准他眼下是不是真忙。于是道:“请世子保重。”
萧淮还以为她定然不会回复什么好话,没想到却是这几个字,听了竟是令他心底微动,对着书案出了会儿神。
沈羲仍将心思收回到眼前事上。
府里下人她只挑了两个原先跟过沈崇信的长随,其余一概不用。然后往杏儿沟又挑了几个,再找人牙子买了几个,人就差不多齐活了。
戚九是混在人牙子堆里进府来的。牙婆得了钱,没有什么方便行不得。
沈羲将她收到身边做了贴身嬷嬷。
自然满院子里都感到好奇,不明白这个浑身上下透着股冷气的年轻嬷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体面,一来就被二姑娘收到了身边。
但是猜测归猜测,谁又敢说什么,又能猜到些什么。
何况裴姨娘听到她们议论时,还呵斥她们得意忘形,搬了大院子便忘了规矩,谁还会再把心思放在一个嬷嬷身上。
沈羲给她改了个名叫戚慧,对外的名字。
下晌沈嫣过来串门,看到戚九时脸色却倏地变了一变……
沈羲看到她这反应时也是心下略沉。等到无人时她便装作闲聊:“方才见你好像对戚嬷嬷很留意?”
沈嫣立时望向她:“前世里你嫁去林家,这位戚嬷嬷也跟着你去了。”
“前世?”沈羲听到这里略感愕然,她只以为沈嫣看出来戚九什么来历,却没有想到她竟是在前世里见过她。
不过,前世里戚九也在她身边?还跟着原主去了林家?
她想了下,又问道:“我前世嫁去林家之后,过得怎样?”
“不怎样。”沈嫣轻睨着她,拈了颗盘子里的蜜饯,“你原先的性子连沈家里的人都拿捏不住,又怎么吃得消林家的那些人?你过门几年都没有子嗣。”
居然连子嗣都没有……
是了!那不知他们可曾圆房?
当然这种话却不能在面上问,就是问了沈嫣也未必知道。
沈嫣接着又往下说起来:“你们没子嗣,林霈没两年又纳了房妾,倒是很快就生下庶长子了。”
这个渣滓!
沈羲暗骂。
不过原主喜欢林霈,绝没有名媒正娶嫁了给他,却不答应跟他生孩子的道理。难道这么巧,是她生不出来?
如果是没有子嗣,那么纳妾也还算是有个理由。
可是原主如果跟她一样是赫连血统,没有子嗣可能就有另一种可能了
一旦圆了房就有生子的风险,沈羲也不知道戚九她们究竟是怎么操作的,或许是假圆房,或许是压根没有圆房,总之,可以肯定她们是做了取舍的。
“不过,林霈虽然和你没有子嗣,但是却十分尊重你,就连纳的妾,生的庶子女,也一律不准在你面前不敬。
“就连林家上下的人,也被交代不能欺负你的,也有那些不死心的人,存心挑拨过,都被他处置了。
“也就是因为他这些方面还算地道,咱们老太爷也常惦记着他的好。”
毕竟那会儿的她能够嫁进林家,已算是难得了。沈羲自己还生不出孩子来!所以对他纳妾的事情,沈家又能怎样?
沈羲听完默想了片刻,终是觉得对林霈这事难以释怀。
到了夜里,她就与戚九道:“这两日寻个机会,见见林霈。
“但是我暂且又不便出去,你先去探探他近来什么情况,而后我再让人去递个帖子。”
左右如今沈歆也出了阁,他自己也已被赐婚,杨家那边自是不必再提防什么的了。
第204章 是你干的?
戚九答应下去,便就张罗起来。
午饭后戚九带回消息:“林霈自被赐婚,连日消沉,连国子监里也未怎么去。”
消沉当然会的,谁摊上这么一门婚事不会消沉?
若那胡姑娘心智健全倒也罢了,偏还是个疯疯傻傻的,这就是想培养些情分都没办法。
沈羲摇着扇子沉吟了会儿便就提笔写了封短笺,唤了旺儿进来道:“去林府交给林公子,务必面见。”
旺儿有些纳闷,但也还是立刻去了。
林家这里已经颓丧了多日,皇帝那圣旨一下,林家没意见是不可能的。
林钧韬与夫人当日就寻到宫里分别见了皇帝和郑太后,但是小皇帝最后逼急了,横竖只一句让他们去寻萧淮,他们又犹豫起来。
他们惹不起萧淮是其一,其二是萧淮既留下此话,分明属于刻意针对,也不知道林霈得罪了他哪里。
急急忙忙回来一问,林霈也是莫名其妙。只知道自己去见了沈羲一趟结果回来就得了这么一道圣旨。
直到萧淮与沈羲的赐婚圣旨也下了来,他才总算悟到点什么!
更说不上什么样的心情,惆怅也不是,忧虑也不是,悔恨也不是,索性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林家上下便就急得不行了,毕竟他是嫡长孙,眼见着这辈子传宗接代怕是没指望了,要是连他也闹出个三长两短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丁氏这几日眼角就没干过。要不是还担着沈歆的媒人,否则连门都不会出。
林老夫人更是连声地后悔那会儿没顺着他的心许下沈羲。
林钧韬与儿子就不用说了,这事儿能怪谁呢?尤其当丁氏与丈夫还知道点林霈当年做过的事。
这个亏大伙便默认吞下去算了,可到底这亏也不小,又哪里吞得那么顺当?
总而言之,林家一片愁云惨雾,无可描述。
旺儿到了林家,丁氏听他说是来求见林霈的,当下挺着腰愣了半晌,紧接着便手忙脚乱地将他引到了林霈院里
不管林霈摊上这么门婚事跟沈羲有无直接关系,他这心病也都有一半是她引起的,无论如何她也指着旺儿这趟把他给拉拔上来了!
林霈躺在床上,听说是沈羲派来的人,脑袋便就动了动。
再盯着帐顶看了会儿,忽然就一骨碌下地开了门。
沈羲这边正琢磨旺儿此去究竟能否成事,她又需不需要再行计划,这里小丫鬟就来报说林公子来了。
这里便带着戚九到了前厅。
几日不见,林霈人又瘦了一圈,往日身为京师公子哥儿的意气风发全不见了。见了沈羲迎头便是一句:“你真的要嫁给萧寄寒?”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抱着怨气,他竟然直呼起萧淮的表字来。
沈羲定着他半晌未动。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扫了众人一圈之后垂了肩膀。再瞪眼看看沈羲,便就与她同进了前厅。
沈羲着所有人远远地守着,然后省去一切寒暄说道:“那日在茶楼里,我临走时听你说还有话跟我说,不知道是什么话。”
林霈冷冷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沈羲没出声。
“我那道赐婚圣旨,可是你让燕王世子求下来的?”他又道,“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报复我,所以不惜用这样卑鄙的方式吗?!
“你以为这样报复我,你以为有了萧寄寒,日后便就风光太平了么?!”
沈羲瞬时捕捉到焦点:“这么说来我嫁得还不够风光?”
他怒而道:“如果你根本不是沈家小姐,而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底气踏入燕王府?!”
沈羲望着他未动。
他禁不住她的注视,忽而烦躁地抬手抚起了后脑勺。
走到帘栊下站定,接而又倏地回过头来:“你怎么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