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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裴姨娘察觉了。
沈羲道:“方才的事,你不后怕么?”
裴姨娘身形定住,过半晌,她眼里光亮黯下,低头放了针,盯着门槛幽幽道:“我活了二十七年,学识远不如姑娘,但看过的血腥,却已经数不清了。
“后怕,怕得多了,最后也就麻木了。何况再后怕,世事不也都是料不到的么。”
沈羲听完,目光回到汤碗里。
她的话她无法不信,但又总觉得,比起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姨娘来,裴姨娘总还要特别些。
“那个贺兰谆是什么来?”她喝了口汤,又问道。
“听说是从小就跟着燕王的,是燕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世人要不尊称他贺兰大人,便称他贺兰公子。”
裴姨娘咬断手下线头,说道:“听说文采好,脾气也好,与朝中许多文官都交好,倒是没听说过他什么坏消息。”
从小就跟着燕王。这么说来是徐家后人的机率就更接近于无了。
沈羲默默喝汤,不再吭声。
端着针线篮子走到后头斗柜处的裴姨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凝着眉头走回来:“姑娘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沈羲又把头抬起来。
裴姨娘走到原位坐下,看了眼外头,压声说道:“今日在刑场下,救下姑娘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救她的究竟是谁?
沈羲凝了眉。
难道不是贺兰淳的人么?哦,不对!
贺兰淳当时在刑台后方,也就是说与她之间还隔着一排犯人。
而那石子却是从她右方横击过来的,他们不可能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抢到她右边击开那石子!
除非他们的人是神仙,否则任谁也做不到。
而且她也清楚记得,在那钢珠被击开之后贺兰淳才侍卫们赶到,这就足能证明不是他!
不是他,那难道是萧淮?
那也不可能。萧淮离得更远,且在事出之后隔了有片刻才到来,虽然他到来之后直接杀了陈修,却也只能说明他半途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是他的侍卫吗?
也不可能。
侍卫一切行动听命于主上,就算萧淮不想杀她,他也未提前知道她在那里,怎么会告诉侍卫出手保她的命?
他们都不是,那就只有别的人了。
而这别的人,又会是谁呢?
她凝神半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个人来!她倏地睁眼望着裴姨娘:“莫非是她?!”
戚九!
除了戚九还会有谁?!
她虽然从青石镇回来这么久戚九也没有出现,可她却能肯定,她对她绝不会有恶意。
她刚在杏儿沟出现就遇见了在路边的她,去到青石镇又见到了她,在追上萧淮的时候也见到了她!
这说明至少自她在杏儿沟出现时起,她就是一直在她周围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回到京师的时候她也跟着她来了?!
“我也觉得有可能。”裴姨娘绞着双手,凝眉道,“如果不是贺兰大人出的手,那就只能是戚九了!”
沈羲扶桌站起来。
连裴姨娘都这么说,那她的猜测就更有道理了!
难道这些日子,戚九一直都跟随在她身侧吗?
她到底还是因为她那番投石问路,被影响到了?
如果是她,那这些日子她在哪儿?
她有没有危险?!
她紧握着手里扇柄,四肢血已有些发热了。
“看来他到底还是记得老爷太太的恩情的。”裴姨娘眼眶微湿,“我就说嘛,都替他丢了两条命的,怎么可能对他们的遗孤不闻不问。”
沈羲望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件事切不能声张,绝不能声张!”
“我知道。”裴姨娘吸气点头,“我知道的。”
沈羲坐下来,只觉十指都已经发麻了。但她紧绷已久的心,忽而间又轻快地跃动起来!
戚九,是戚九呐!
入夜的京城,不知何时起了些清风,上弦月在浮云映衬下如同只裹在锦缎里的银钩。
而天幕下的燕王府,则在月色里如同一座巨大而瑰丽的玉雕,点点华灯折射出它的殊然尊贵。
贺兰谆傲立如仙,站在玉阑宫庭前的玉兰树下,看着手里那张表,扬起眉来:“没看到?”
“正是。”面前侍官嗓音尖而恭谨,“表是趁世子爷不在时悄悄从他公案上拿出来的,奴才确认无假。
“照着上面的地址去往这明月坊桂花胡同丙字十三号时,发现肖家只是户殷实商人,而他们家女儿已经出城去湖州外祖家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089章 太顽皮了
贺兰谆在树下听完,微微地嗯了一声。
这么快就去外祖家了。
“算了,都是假的。”他扬眉道。
萧淮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纸落在案上?不过是引人上钩罢了。
他掸了掸手里那张表,就着头顶的明月与宫灯看起来。
表上字迹娟秀,看得出来写得甚随意,但是这股随意里又透着难以掩饰的一股劲,这样一笔字,不狠加练上十年八载,可绝对练不出来。
而且其字落笔又从容自如,看得出来,她不止是当着他的面填了假信息,而且内心还十分之坦然!
他忽然记起事发后他与侍卫们迅速赶到现场的时候,她虽是侧倒在地上,眼里也确是有着震惊,但注意力却更多地落在陈修身上。
简单说,她遇到的凶险而产生的惊恐,还不及她对凶手的好奇。
而她起身之后身姿稳当,甚至连神色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没有慌成受惊小白兔,也没有哭成泪人,反倒举止之间落落大方,竟让人从始至终未曾联想到失仪两个字头上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但临危不乱,仪态万方,居然还当着他这个王府掌宫的面大喇喇地造起了假
他扬起眉,又想起她进了他公事房时直盯着他的脸看的样子。
虽然也常被人注视这副皮囊,但王府里的人都不丑,燕王父子各领风骚,他也不是一等一。
她对萧淮除去那刹那间的震惊,随后却还随意。
而对他很明显,她对他的注意,并不是因为少女怀春。
但像她这么坦坦率率地走进天下最高军事府衙,并且还盯着男人观看的女孩子,世上却并不太多。
“大人,王爷有传。”
这时,廊下侍官迈着小碎步过来禀道。
他回头看了眼,将手上纸塞入怀中,转身踏上石阶,出了门廊。
承运殿是为王府正殿,有如紫禁城里的干清宫,前宫是燕王处理政务召见属臣以及接待外客之地,而后殿则是寝宫,以及日常生活,及内书房之地。
担任着承运殿掌宫一职,也就等于掌管了燕王手下大部分的事务。
贺兰谆到了承运殿,直接进入内书房的所在的中殿。
燕王身着常服,立在廊下喂天井里的鱼。
两丈见方的天井已被挖成鱼池,岸上灯如白昼,大大小小的荷叶已如碧玉盘,铺开在水面上。
而底下不断游蹿着的锦鲤,则不住撞得莲竿将水面扬起波纹。
“我听说,你着人去寻了那女孩子?”
燕王丢了把鱼食入池,鱼群便倏地又将池水溅起无数水花来。
“是。”贺兰谆颌首,“不过可惜,这丫头居然填的是假姓氏,地址也是假的。我的人去到后扑了个空。”
“哦?”燕王扭头看他一眼,闻言笑起来,“居然还有人能骗得过你,倒也有趣。”
他也扬唇笑起:“那孩子顽皮。”
再丢了把鱼食下去,燕王渐渐敛了笑容,漫声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贺兰谆垂首望着争相竞食的鱼,说道:“看风范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字也写得好,但穿着又极朴素。
“属下猜测,大抵是外地来投奔亲戚的落魄小姐。之所以骗我,想来也是不知厉害,于京城又不熟,纯属不想惹麻烦罢了。”
燕王微微点头,将食盆搁在一旁侍官手上,接了帕子擦手,一面道:“找不到也罢了。只要不是陈贼同谋便好。
“大同今日又来了信,说是陈修手下那帮人正闹得慌。你回头去翻翻,拨些银两去安抚安抚,再若不听,便杀几个镇一镇。”
说完他把帕子丢回给侍官,凭栏望着游向对面的鱼群,又说道:“皇上马上要十岁了,宫里要办寿宴,好歹赶在宫宴之前,先把大同安抚下来,省得到时给言官们钻了空子。”
贺兰谆颌首,伴着燕王进了殿来。
入夜的梨香院同样也安静下来。
白天的紧张与激动都随着暮色深沉而平复。
沈羲将戚九救她的可能反来复去推想了无数遍,愈发觉得可能。因此心里竟隐隐踏实,至少这意味着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但还需要亲见了她面才能得到证实,然她目前却不能再出门,因为她从萧淮手下出来,万一让王府的人看见,则少不了麻烦。
京城就那么大,王府爪牙遍地都是,这几日暂且还是在府里安生呆着好了。
不过说到王府她又想到肖似徐靖的贺兰谆。
因为贺兰谆,她又抑制不住地想起张家,徐家,肖家,这些当年都赫赫有名的贵族。
当时的京师世家遍地,毕竟近四百年的朝代,已经足够积累起一个家族的底蕴。
然而那么多世家,那么能兴邦能定国的士子骁将,也依然未能挡住拓跋人的屠刀。
如今的大周,朝中不但有垂帘听政的太后,未曾成年的帝王,三十出头的内阁首辅,还有个手持天下兵马,把王府建在京师,并且能得百姓山唿的藩王父子
这世道!原来这就是拓跋人杀尽赫连人后,所创立的新朝么!
正好帐目的事没有突破口,她也因此着实安静了两日,刑场的事也逐渐在脑海里淡去。
府里各房也俱都清静。
因等着杨家那边消息,黄氏最近老实得都未曾出垂花门半步,生怕错过了一手信息。
而沈歆这回许是也让三房给整怕了,也消停了许多,到底她图的就是婚事,这次险些黄了,她也不能不夹起尾巴做人。
但是梨香院那五百两银子的事她去再没提了。
提及沈羲的时候也好歹已经是“羲姐儿”,而不再是“那贱人”。
不过,她就算再提,也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吧?
有时候丫鬟们会把这些传给珍珠元贝,然后珍珠元贝再传给沈羲。
沈羲也就笑笑。
她从未把沈家除沈若浦以外的这些人放在眼里,她关注的,始终是二房这些人以及温婵及韩家。
不过显然三房还是不甘心的,毕竟纪氏野心勃勃。
加上这次被黄氏扑头盖脸地一打,可算是在府里丢足了颜面,不把这脸面拾起来,她也不甘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090章 你蹭吃吗?
而说来说去,她这回又是栽到了沈羲手里,跟梨香院这笔帐,也就越来越扯不清了。
不过她反倒也不急了,就算要冲她动手,也得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才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沈羲还未说亲,照目前这架势,想顺势嫁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少说还得在府里留上一两年,有这一两年时间,她怎么拿捏她不够?
这日吃了早饭,忽然间嫂子梁氏派了人来传话,说是纪母娘家亲戚那边有长辈做寿,问起她去不去。
纪氏一脸淤青才刚退去,哪里有心思顾忌这些远房亲戚?
便回了话说不去。
虽未说为什么,但来人见着了她这脸,暗地里自然跟陪房打听了一番,回去又禀告了梁氏。
嫁进侍郎府的纪氏在娘家的地位可不同一般姑太太,何况纪家老太爷老太太都还在的。
梁氏得知她与黄氏撕打受伤,不能不关心关心。
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她这个当嫂子的刻意来看,恐怕还会招她羞恼。
左思右想,便着唤了长纪颉与女儿纪锦之前来。
纪颉因恰好要出门办点事,便就先出门了,纪锦之自行乘马车去往沈家。
也是趁着风和日丽,沈羲带着凭霜凭雪在廊下做绣活儿。
裴姨娘穿戴整齐地出来道:“该去拿衣裳了,姑娘准备准备吧。”
沈羲抬头顿了下,想起绣庄里答应的正是今儿去拿衣裳,便就说道:“我不去,你让旺儿送你去。”
“怎么能不去呢?”裴姨娘道,“去了当场试过,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改。”
沈羲摇摇头,推说不想动。
裴姨娘见她坚持不去,便也就罢了。唤了茯苓与秋葵,出了门。
沈梁趴在窗上见她们走了,便屁颠屁颠地到了沈羲跟前:“姐姐,我想吃煎饼。府门口有卖煎饼的,可好吃了。”
沈羲看了眼睁着大眼睛眼巴巴望过来的他,伸手掐了把他的脸:“都胖成这样了还吃!”
沈梁也抱着她膝盖任她随便掐。
沈羲道:“把早上教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就带你去。”
“已经做完了。”他边说边转了身,飞快折回房里,抱着书本与簿子走回来。
沈羲拿过来看了看,让他抄的几篇字倒是都写完了,且并没有错字与漏字。
便又让他背了几首这几日教过的诗,他倒也都背了出来。
看来为了挣这口吃的,还是没少下功夫。
于是放了针线篮子,让元贝拿了钱,牵起他来出了梨香院。
但凡沈梁要出府门,她都是轻易不让下人们带的。
这里才走到垂花门下,忽然门外就进来辆马车,瞧着不是府里的,因不知是不是沈若浦的客人,沈羲便就拉着沈梁在门内避了避。
从前在张府,女眷都是有专门的门口出入的。
到了大周,不能那么讲究,只能自己把握了。
刚退到门内站住,就听有女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又有环叮当之声。
再接着,一股浓郁香风飘至跟前。
沈梁打了个喷嚏的工夫,门外就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个十五六岁少女,原本约是要往东跨院去,见到她与沈梁,那脚步便就在庑廊下停了下来。
“羲姐儿?”纪锦之嗤笑了下,“你们鬼鬼祟祟地立在这里做什么?”
沈羲倏地挑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这是哪房的客人,居然一来便对作为主人的她这么无礼?
不管是谁的客人都没差。
她扬唇笑道:“这全府上下,都是我沈家的地盘。不知姑娘这句鬼祟,出自哪里?”
纪锦之面上僵住,本打算讥她两句便往三房去的,倒被她给反讥了!
便就往往他们俩看来,只见今日这精气神倒与从前不同,但身上衣着却还是同样的寒酸。
遂又道:“上哪儿去呀?”
上哪儿去关你屁事!
这种人摆明就是来找不自在的,可是沈羲近日没什么斗嘴的兴致,无谓给她脸面浪费口水。
正要牵着沈梁走,沈梁却忽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望着纪锦之:“纪家姐姐,我们是去买好吃的哦,你拦住我们,是想跟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又不好意思说么?”
纪锦之的脸却刷地一下就绿了!
“谁想跟你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