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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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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只除了她温婵。

    那些都是手段超强的杀手,她至今想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找来的,又是哪里的胆子去找这些人的?

    她带来的那些护卫,不下二十个,个个矫健英武,平日里随便徒手打倒三四个大汉不在话下,但那日,在突然而至的那帮黑衣人面前,竟然也挨不过十来招!

    她被捅得只剩一口气,丢在墙角落里。

    满地的鲜血像是聚集了好几树的落梅,沾满了整段胡同。

    她看见温婵在那幕红光里,丢给那伙黑衣人一扎银票。

    那些银票,是那些年张解与肖氏,以及皇后年节里给她的赏赐。

    所有人都一定没想到,他们给出的这些钱,将来会变成她的送命钱!

    张解不是傻子,女儿横死街头,他不会善罢甘休,温婵就算平日里装得再温柔,在那个时候,也并不是没有任何疑点。

    张家上下一定会设法将凶手追查到底,但是她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还嫁到了刘嬷嬷眼里还不错的韩家!

    沈羲不明白,张家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怀疑她的死跟同行去相国寺的温婵有关系?

    过去那几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婵到底是怎么做到没露破绽的?

    “吃饭了!”

    裴姨娘的话音透过门廊传进来。

    一屋人顿时从先前的沉默与沉闷里回神。

    沈羲也握了握拳,放下抵额的手。

    端起碗来的她已经神色平静,与方才悲愤莫名的样子判若两人。

    吃的东西不算顶好,银丝面是稠的,入口粘乎发涩,盐渍鸭掌也是有些咸过头,春卷更是硬得硌牙。

    但眼下又岂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如今她只是沈家不受宠的二小姐,温婵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前世里她生来高贵,人间龃龉虽见得多,却半点苦头没曾吃过。

    眼下她不吃饱穿暖,又如何过好这一生?

    温婵还没死,她要杀她偿命。

    她从张家得到的一切,她更是要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

    哪怕她已经享受了大半生荣华富贵,她也要让她知道,掠夺而来的荣华,到头来被人讨回去,会更加使人生不如死!

第006章 高下落差

    裴姨娘看着面前只剩下油光的碗盘,眼里泪花隐现,垂头收拾着,手脚愈发麻利起来。

    回府这大半个月里,沈羲从来没有如此安静温雅地吃过一顿饭。

    从前沈祟信与胡氏在时,沈羲是众人捧着的二小姐,如今出去三年回来,便如同天地掉了个个儿,府里除去二房还有长房三房,各人卯着劲地掉头献殷勤,谁还在乎一个失宠的二姑娘。

    备好的吃食份量不减,货色自然是比不得别处。

    她们心知肚明,沈羲却始终不服,每每饭时不是咒骂下人,便是赌气不吃,再要么摔碗砸盘。

    沈若浦原本就对二房有心结,是以当初才将她以守孝的名义打发去杏儿沟住了三年,见她这般,怎么会欢喜得起来?

    再加上被咒骂的下人暗地里再一使坏,话传到沈若浦耳里,自然也就是一环接一环,日渐不耐烦起来了。

    今日她能把瓷枕保住,又能有这样好的精神,哪怕日后沈歆还要刁难,日子也绝坏不过从前去。

    沈羲漱了口,又连吃了两碗茶。

    茶水进口比想象中更为苦涩,但她眉头微微一皱,便咽了下去。

    现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不重做计较了。

    接下来自是要报仇。

    但究竟如何报,这问题却又成了拦路虎。

    毕竟她温婵已经身居高位,而她却落拓无依,如今连整个赫连族都已被驱逐,她真真是连一个可求助的人都没有!

    但她前世的伤痕还在心口滴血,刘嬷嬷的话也犹在耳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得朝这条路上走的。

    而如今她不是张盈,无论未来如何,她也得先把沈羲的人生过好才能筹谋其它。

    沈府以外什么情况她都还没摸清楚,一味的急,有什么用呢?

    她望着外头葱绿芭蕉出神,一旁的珍珠却也看得发起了呆。

    原先的二姑娘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是年幼时到底吃了些亏,何曾又有过今日这般浑似胸有成竹的气质?

    这气质,倒不像是侍郎府失怙的孤女,反像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作派。

    难道她这一病,竟把她幼时落下的遗憾给补回来了?

    珍珠不敢问出来,但是仍然抑不住这份欣喜,给沈羲递了纨扇,便麻利地去了帘栊下做针线。

    姑娘能振作起来,她们也越发有干劲了!

    她们都是二房的人,自然都盼着能在沈家直起腰板来。

    雨已停了,云层里正好洒下一缕金光,照在廊外空地上。

    廊下多出不少乱糟糟的泥脚印,元贝在泼水洗地,裴姨娘则在外院门口扶先前沈歆进出时踢翻的花盆,爬在墙头的茑萝垂在她头顶,给一身惨淡的她平添了一丝俏丽。

    沈羲出了会儿神,忽然扭头望着珍珠:“我昏迷这几日,府里又怎样?有没有别的人来过?”

    珍珠微顿,随即把针线篮子挪过来坐下,一面绣着花一面回道:“倒也还好,只要大姑娘不过来,别的人也是不会来寻咱们晦气的。

    “大姑娘自打姑娘您从佛堂出来后,则直到今日才在咱们这儿露面。”

    沈羲望着在布片上翻飞的她的双手,眸色里也似有流云轻舞。

    这是个即使穿着粗布衣,也能把自己拾掇得跟脸上雪白皮肤一样干净的丫头,左眉里藏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使她看起来清秀之间又略带妩媚。

    沈羲再细细打量她,发现她手下的百合花,绣得也如她的着装一样齐整美观。

    但她最可爱之处,却还要数她对沈羲的毫不设防。

    “大姑娘闯进来要瓷枕,难道大太太不知道吗?”

    沈羲不动声色地套着她想知道的。

    她想知道的,首先便是沈家各房的现况。

    她如今已回不去了,日后沈家便是她的宗族,她得顶着沈家女的身份过完此生。

    原主身前身后的恩怨情仇,幸福或者抱憾,忽然也变成了她的,她赖不掉也赖无可赖。

    她还得带着二房在沈家翻身。

    只有她们翻了身,才有走出沈家大门,朝温婵血刃的机会。

    拂香院是长房位于东跨院的居处。也是作为宗子宗妇的他们,享受的全府格局最好的院子。

    沈歆寒脸绕过正房,穿过翠竹夹径的甬道,从西南角上的宝瓶门回到暖玉斋。

    沿途的丫鬟婆子屏声静气,直到房门口的湘妃帘传来哗啦啦声响,才敢把头抬起来。

    沈歆进了房,又过了帘栊,到了里间东墙下置着的五蝠临门红木大妆台前坐定。

    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怒容,涂满了蔻丹的手掌一拂,她便把面前两柄犀角梳扫到了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秋蟾与冬萤立时停在帘栊下,如同多设出来的两架木桩子。

    沈歆在镜子里瞪眼剜着她们,又拿起剪刀来将面前的纨扇剪成了碎片。

    若沈羲是这扇子就好了!

    她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沈若浦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沈羲是从小只知道仗着父母亲疼爱耀武扬威的窝囊废!

    她如今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但今日却把她给镇住了,她在她面前,竟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深知她没有城府,所以她连伪装也索性去除,直接闯去梨香院逼迫,结果却被她欺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她从没有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侮辱!

    她沈大小姐,在外的口碑虽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称得上矜贵体面。

    而方才被沈羲那么一逼,不知该有多少人暗地里将她笑话!

第007章 上房有请

    她紧紧地攥着拳心,粉白的脸上虽未显狰狞,但眼里的怒火却掩饰不住。

    她咽不下这口气,若是让她沈羲给拿捏住了,往后她这大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对镜咬了咬牙,她将拳松了,站了起来。

    秋蟾冬萤立时把背绷得更紧。

    隔在她们之间的湘妃帘被打得惊跳起来,沈歆已走到她们面前:“去看看梨香院现在何如?”

    秋蟾立时出了门去。

    桃树下站着的总角丫鬟搭帘望天,也被这陡来的声音吓得立刻转了身,待秋蟾出来传话,她凝神略顿,便立刻小跑着出了门外。

    妆台上下的碎屑才将收拾起,那小丫鬟即又小跑着回了来:“回姑娘的话,二姑娘那边大门闭着,说是正在养病。裴姨娘她们不见人影,想是在屋里呆着呢。”

    秋蟾回头望着沈歆。

    沈歆冷笑着,半寸来长的指尖掐进手心里,脸色又寒了寒。

    刚才抱着瓷枕那副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的样子,可不像有病。眼下发了狠不算,倒还要来扮可怜装无辜么?

    她抬腿走出帘栊,定了定说道:“去上房!”

    上房便是沈若浦的住处万荣堂。

    沈家是久居京师的拓跋族人,近三代也屡有在朝为官者,只不过到老太爷沈若浦这代才算爬到个相对风光的位置,六年前升上了刑部左侍郎。

    自夫人吴氏十年前过世,他便没再续弦,如今身边只有两位姨娘,一位周姨娘负责房里事务,一位孙姨娘则协助三太太纪氏管着中馈。

    沈家虽不算官宦世家,但定居京师近百年,也算根基不浅。如今家务已交到三房手上,沈若浦仍是一家之主,他的起居仍在正院。

    案上线香不知何时已焚尽成灰,沈羲该知道的,从珍珠断断续续的回应里都已知道个**分。

    而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做着清扫的元贝忽然也推门进来:“姑娘,老太爷那边来人传话,请您眼下就过上房去。”

    元贝脸上浮现着因走得过快而呈现的红晕,气息也微喘着。

    “可有说是什么事?”

    珍珠看了眼沈羲,站起来问道。

    元贝望着她:“我可不敢问,姐姐也知道她们那些个势利的,便是我问了她们也不会说,但是方才我在门外却听说大姑娘往上房去了,到如今还没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显露出几分心里的担忧。

    十二三岁的女娃子,到底藏不住情绪。

    沈羲抚着纨扇上的流苏,眼里即滑过丝了然。

    只要扯上沈歆,便没有什么不能解释了。

    按理说她此刻正应该躺在床上养病,沈若浦就是再有急事寻她,也不会只着人**地传唤。

    若不是沈歆去到万荣堂吹了耳边风,一个好不容易爬到侍郎位上的老官油子,怎么可能会连这点体面都不顾?

    “知道了。”

    她拂拂衣襟,站起来。

    既到了这地步,管它龙潭虎穴,她都是要闯一闯的。

    “姑娘且慢!”

    珍珠连忙拉住她,叮嘱道:“到底咱们不敢跟大姑娘比,瓷枕保住了也就罢了。

    “不管老太爷说什么,您可千万别跟他顶嘴,老太太原先最疼大姑娘,大太太又是老太爷的外甥女,眼下咱们又这处境,您无论如何别与她硬碰硬!”

    说了这半下晌的话,她嗓子已有些发哑。

    但也还是要说,实因往日沈羲吃的亏太多了,哪怕今日的她令人耳目一新,使人徒生出无限的信心来,眼下这形势也不能掉以轻心。

    沈羲站定在门下,对着仍滴着水的芭蕉叶静默半晌,最后点点头,领了她的意。

    沈家老太太吴氏共生下三子,长子沈崇义娶妻黄氏。

    而黄氏是沈若浦姐姐的独女,自幼在沈家的日子多,与年岁相当的沈崇义青梅竹马,成年后便许了亲。

    沈羲并未打算与长房争,沈家撑死不过是个三品官户,就是争赢了,她能捞着多少好处?

    对镜理了理鬓发,她提着裙摆出了门。

    看到门下先前沈歆站立着打过裴姨娘的拐角,她心思又不免转到长房上。

    沈崇义现任广西知府,去年中秋因为黄氏父亲病重,她便带着儿女回京,如今黄父发丧已有小半年,目前她们却还没听说有走的打算。

    长房外任多年,如今正卯足劲想要调回京师,而黄氏他们之所以留京半年未走,必然也是跟这事有关。

    想来沈若浦可发挥的作用不大,所以沈歆才会不顾一切想来抢夺她的瓷枕去献给那位什么刘夫人,就是不知沈若浦对此事究竟知不知情。

    至于长房这么急着调回京师的原因,沈羲尚未弄清确切答案。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京官又风光又体面,又舒服又机会多多,谁又不想调回来?

    珍珠满肚子不放心,也跟着走出来。

    裴姨娘和元贝也都跟到院门口的茑萝藤下,每个人眼里都有无限担忧,这模样,与先前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已截然不同。这样忽喜忽忧的日子也不知她们熬了多久?

    沈羲没吭声,跨了门槛,又上了庑廊。

    这一出来,才知道沈家家底果然不算薄。

    沈府是典型的拓跋官宅,建筑讲究对称稳重,出了西跨院通往天井的月亮门,她便看出来这是个有些历史的四进大宅子。

    这样的宅子正院通常设在最中间第二进,她只需要看准方向顺着庑廊走过去即可,即使路线或有偏差,旁人也瞧不出古怪。

第008章 你病好了?

    一路上墙角的古砖透露出来它的沧桑,但门窗描漆却还新净。

    墙头的爬藤也很规整地在生长,影壁下的小水池也能清楚见得着底下水草和锦鲤。

    这样富足阔绰的人家,却做得出让自家二房一脉,住在小破落院里被下人登鼻子上脸的事。

    沈羲的父亲沈崇信是前朝的进士,大周开国皇帝李锭带着族人正打仗那几年,沈崇信刚刚考上庶吉士。

    按说新君不用旧臣,但这场战争不似别的,大周正急着用人,沈崇信便与其余同在大秦朝廷任官的拓跋官员一样,开始为国效力。

    不出五年沈崇信又任了吏部郎中,是沈家三子里唯一留任京师的。

    他与夫人胡氏同年逝世之前,曾一直掌管着府里庶务和中馈,也常常被沈若浦在外自豪地称为“我们家唯君”,更是沈家家底最殷实的一房。

    然而他们过世后,二房地位一落千丈。

    沈羲姐弟被沈若浦以奉孝之名,下令带着家仆等前去京外祖坟所在的杏儿沟住下。

    中馈大权则由三太太纪氏接掌,那些家当也只剩下包括瓷枕在内的几件薄产了。

    至于传说中的“百亩良田,旺铺别邺”,竟都已不知所踪。

    如今唯一能确知下落的,只有胡氏的嫁妆,至今仍锁在公中大库里。

    而抿香院,则早已被锁起来了。

    二房地位丧失已是事实,但沈羲她更想知道的是,沈崇信和胡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房落到这样地步,必然跟他们的死有着莫大关系。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隔着代,沈若浦但凡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在亲生儿子死了之后这般苛待自己的孙子孙女。

    只是每每当她话题触及到这里,珍珠都敏感地将之岔开,她也未能得知。

    很快到了万荣堂外。

    这是沈家的正院,自然宽敞,门口进出的下人都没见有断流的。

    站在院门内打量两眼,正准备去往上房,斜次里却走出个弯月眉的丫鬟,到了跟前说道:“姑娘怎地才来?老太爷正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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