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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连忙扶着珍珠胳膊下了马车。
十步外的地方立着三个身形威猛的汉子,其中一个络腮胡,约摸五旬上下,环眼粗眉,不怒自威。
而两个则一壮一精瘦,面容略有几分相似,虽不如前者气势勇猛,但三人神情却是一样的,面对正跟他们说着什么的洛翼风,一面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一面带着满满的警惕。
“我知道洛先生为赫连人所做良多,但兹事体大,我又岂能听信你一面之辞?”
说话是那威猛汉子,声音并不低,显然并不惧面对的是他们即将要对付的正主。
而此人想来就是那位江将军了。
萧淮看向贺兰谆,贺兰谆想了下,说道:“我过去看看。”
说罢便走向了前方。
他们说话的声音仍然不高,沈羲耳力不如萧淮他们,听不出什么。
但看那边始终未曾放缓神色的贺兰谆与洛翼风,以及眉头越皱越紧的萧淮,也知道要想劝说他们倒戈是不那么容易的了。
但眼下毕尚云那边已经暴露,他必然也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她想了想,随即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江将军,我是燕王府的沈羲,也是燕京张家的遗孤,如果说贺兰与洛先生都不能劝动您三位的话,那么我们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如果三位对我身上所流的赫连人之血尚存几分信任的话,我请求三位不如这就随我去毕府探个究竟!
“这十几年里赫连人生存都不容易,大伙心里还惦记着族人,这份忠义可敬可佩!
“但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更不能糊糊涂涂就被人带入火坑还不知!
“毕尚云的确是成亲王府的后裔,但他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把整个赫连族,乃至是整个大秦当成了敌人!
“执迷不悟,那就等于助纣为虐,各位将军可要看清楚了!”
说到这里她掏出萧淮给她的小匕首,不由分说便往自己腕上划了一刀,那白嫩肌肤哪里敌得过锋利匕首?
只见刀锋划过,一道鲜红血液随即顺着手腕流了出来!
“缓缓!”
“阿盈!”
身旁的人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如此,萧淮一把捉住她手臂,却被她轻轻拂开,举着这流血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我这血还是红的,跟你们祖先身体里所流的血颜色一样!
“我的心也是热的,同样装着的同族同胞们!我想要替连死去的那么多赫连族人们报仇雪恨的心情,也与你们一模一样!
“我张家自先祖起至我父亲止,从未有一个贪利忘义的软骨头!我也是!我此举不为别的,只为证明我的立场与诸位将军们是一样的!”
江将军他们也未曾料她一个小姑娘会如此狠得下心肠,看着瞬间已染红了手背的那片血迹,他们也终于将目光凝重地对向了她。
“先把手抬起来!”萧淮忍不住吼她,而后掏出绢子不由分说将她伤口缠住。
而她还在面向对面的他们:“将军们,就随我们一道去揭穿他吧!
“我以这身赫连人的血向你们发誓,无论最后你们信我还是信他,我都绝不会对你们存有半丝祸害之心!”
江澈与陈家兄弟凝眉对视。
而沈羲目光却一瞬也未曾离开过他们。
“少主!苏大人来了!”
就在这怔忡的当口,侍卫前来禀道。
而后来路上便就突然有马蹄声传过来。
苏言驾马到了跟前,还未曾站稳便就已直接冲萧淮道:“毕尚云刚才带着人又进宫了!而且同时还派了快马出城,往西边走的,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变!
萧淮道:“可知道进宫做什么?”
“去意不清楚。方才少主与世子妃离开之后,他进屋呆了一会儿,没片刻又来了几个人,进去说了会话之后他便出门往宫里去了。走的时候比平时要急!”
苏言许是一路急赶过来的,语气里有克制着的轻喘。
洛翼风立刻道:“这么看来他定然是有所防备了!搞不好是想利用皇帝下手!
“我们应该阻止他一切行动,一旦他狗急跳墙,真煽动赫连军队发动进攻可就晚了!
“江将军,如今毕贼自己都已经做不住了,你当真连看都不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就是赫连人的共同仇人?!”
江澈紧握着剑柄咬牙。
霍究这里也道:“我也不是纯正的拓跋人,我祖上有赫连人也有乌马人,也有拓跋人的血统!几百年来血统纯的三族人还有几个?
“如果再要纯粹为民族而战,那我们普天之下这些血统不纯的人早已可以变成为一个新的民族!
“如今眼目下已经不是拓跋与赫连之间的矛盾了,而是关系到整个社稷江山!
“诸位如此忠勇,连以飞蛾扑火的方式想与燕王府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如何在真相面前却却了步?”
一席话说得江澈三人心潮澎湃。
贺兰谆也道:“根据苏言所说,毕贼派人出城,要么是来拦阻三位的,要么是去给秦军送信的。
“三位若是对我们持疑,亦可以留下一位回营中静待消息,其中两位随我们去探究竟。
“如此,倘若我们这边出了什么变故,那么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向燕王府动手也不迟。”
第497章 乾清宫里
听到这里,江澈凝视了他片刻,终于抱了拳:“徐公子的建议倒正合在下之意。
“既如此,便由在下与我这位陈鉴兄弟与几位走一趟。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真相证明有误,那么日后相见,你我两方可就不存在什么交情了。”
贺兰谆亦抱拳:“倘若将军得不到你们要的真相,徐靖愿以人头践诺!”
“好!”江澈朗声道了个赞,随即道:“那么陈览兄弟留下,我们二人便随几位出发!”
这里一说定,行动就快了。
沈羲登车之后透过车窗凝视萧淮:“毕尚云手上捏着十来万赫连将士以及燕王府上下的生死,今夜里必须将他的披扒下来,以他的命祭我赫连人的亡魂!”
“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淮扶着车辕望向天际,这时候雨点已经稀稀落落地下起来了,打得路旁树叶啪啪作响。
“昭阳宫的人随我们同行,其余人先随贺兰和霍究去承天门埋伏!不要让毕尚云离开视线半步。”
沈羲抓住他袖子:“要不要去告诉王爷?”
“不用。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的。”萧淮垂首看了她一眼,轻拍拍她肩膀后翻身上了马:“我先送你别院,你在那里等我。”
沈羲抿唇点点头。
贺兰谆跟洛翼风拱手。
洛翼风寻了偏僻之处压声道:“毕尚云豢养的杀手共还有百名之多,潜伏在他身边各处,你们务必当心!
“还有,记切要从他身上拿回翼虎上符,以防旁人再借机作乱!”
“我记住了,多谢先生。”贺兰谆颌首,又与苏言道:“回头留下几个人保护先生安全!有什么事情即刻来报!”
洛翼风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又跟上萧淮这一行。
这里一行人马便分开两路,一路直往承天门去,一路则往鹿儿胡同别院来。
到了小胡同口,萧淮下马掀开车帘:“在家等我,我去给你报仇。”
沈羲一把捉住他的手:“你要小心些。”
他弯唇笑笑,摸了摸她的脸,退开了。
这里马车也慢慢朝尽头驶去,车轱辘碾压着路面的声音在寂寞胡同里格外清晰。
但忽而又有更清晰的声音从胡同尽头传来:“少主!别院里不安全!请世子妃勿入!”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心又倏地提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安全?”
萧淮策马奔到马车前方,疾声问道。
侍卫缓了口气,说道:“别院里无事,是沈家出了事!
“方才有人去往沈家行凶,意图劫持四爷梁哥儿,好在咱们有人驻守在府外才未让他们得手!
“但对方所使兵器与之前王爷在吉山营里遇到的那批一样!别院里已经全面戒备,为防再有人行凶,不建议世子妃在此暂留!”
“梁哥儿怎么样?!”沈羲紧张了!
“世子妃放心,四爷无事,沈家目前也安全。”
萧淮咬牙:“那王府里呢?!”
“王府里现如今还未有别的动静,但一个时辰之前,王爷轻装简随带了几个人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燕王消息灵通,运帱帏幄,他们也没有刻意对他隐瞒,因此对今夜他们的行动必然是了然于心的。
萧淮猜不透他此刻出府去做什么?但王府里眼下一个能打的都不在,沈羲当然也不能回那里了!
“跟我去承天门,怕不怕?”他问沈羲。
“不怕!”沈羲摇头,“比起在这里担惊受怕,我更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去把毕贼的皮给撕下来!”
方才她肯留下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忙,还不如留在这里让他免去后顾之忧。
可是当一个让他能够放心安置她的地方都没有,她当然选择跟他一起!
那么多赫连人的生命,她屈死的那五十年,永定皇帝与忠臣良将们竭力维持朝纲而付出的心血,这些帐全都汇集在毕尚云身上!
若是看不到他的下场,她心下着实也会有几分不甘!
“好。”萧淮抚了抚她的头,扬声道:“去承天门!”
这一路的马蹄声比起先前要急得多。
雨点也已经比先前密集了,豆大一滴滴打在身上,混和着闪电,使得前路忽明忽暗地。
马蹄嗒嗒地打着青石板,使人心弦也跟着紧绷起来。
沈羲觉得浑身血液在沸腾,她的心尖尖上,站着无数个赫连人!他们都在呐喊着尖叫着,挥舞着双手在推动着她往前!
……乾清宫里,李睿在静坐了半晌后刚刚歇下,听说毕太傅求见,他眉头动了动,随即又披衣起了床。
大殿里已经掌起了灯,上下一片辉亮。
毕尚云衣衫整齐坐在太监搬来的座椅里,背脊挺直得并不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李睿看了这背影半刻,隐去眼里那丝深沉,走到御案后坐下,端出十分客气来:“太傅去而又返,莫非还有要紧事寻朕?”
两个时辰之前他们才议过目前几桩政务,按说已不会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令他去而复返。
他终年呆在这宫城,也觉得今夜似有些不大寻常。
或者说,近几个月都不寻常。
韩顿压在他头上那么多年,终于他借着燕王府的力量把他给除了,可是他日子并未见得轻松,因为本已致仕的太傅竟然又在诸官的邀请下又回朝主事。
太傅是顾命大臣,他深为尊敬,但心里终归是郁闷的。
没有人会喜欢被缚手缚脚,他作为皇帝,更加是。
在他亲政之前,太傅有决策权,不不,就算是在他亲政之后,他只要在朝上,就还是有着相当权力的。
可他又不能像对付韩顿一样对付他,他便只好忍着。
到底,他翅膀还没硬啊。
“皇上想不想除去燕王府?”毕尚云张口便道。
李睿自认还算沉稳,陡然之间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抖了抖手。
“太傅这话是”
想不想除去燕王府?应该很多人都想问他这句话,或许直接就是这么肯定的。
当然他也犹豫过,面对燕王府这么强大的一个存在,他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但他从未曾想出结果。他十一岁的人生里见识过的事情还不多,更多的感受只来自于身边日常。
这种没有加更,下周有
第498章 灭了他们!
他只是觉得,如果燕王府的最终目的是夺得皇位,那么这些年里,他们要行动的机会不止一两次。
当然,所有的兵权都在王府手上,让他拍着胸脯说出对燕王府绝无疑心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
人最怕什么?打脸。
燕王府大权在握,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真的就把他给端了呢?何况还有当年那件事件在……
当皇帝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
老实说,挺累的。
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位子,也许是另一种感受。
可是偏偏又坐上了。
太后又总不断地告诫他要防这个防那个,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挺期盼也有一两个兄弟能站在朝上帮帮他。
而不是这样能在皇位上呆多久,怎么呆,完全由他人来决定。
可是后宫里他的兄弟全都让郑太后残害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两个,估摸着也是完全没有那胆子再进宫。
完全可以威慑四方的燕王府,又被人人当成洪水猛兽。
毕尚云此刻问出这句话,仿佛把他一腔的不好的情绪给摊了出来。
“燕王府不灭,皇上皇权便不稳,萧家父子虎视眈眈,皇上难道不是应该心知肚明的吗?”毕尚云直视着御案后头的他,今夜里他的目光有些过于慑人。
李睿沉吟着,说道:“朕尚未亲政,接连地拿功臣开刀恐怕不好。再者这些年燕王府也没有什么把柄出来。”
他不想做个任凭人操纵的皇帝,越是有人想操纵他,他反而越是不想顺从。
燕王府虽说强势,但这些年从来没有操纵他,这或许是他对他们保有几分亲近感的原因。
“怎么没有?”毕尚云说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萧淮夫妇以及霍究带着侍卫夜闯太傅府!
“若不是老夫命大,萧淮早已一剑刺穿了臣的胸脯!诛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何况老臣还是先帝任命的托孤大臣!
“燕王父子猖狂如斯,皇上应该果断一点才是。”
“竟有这等事?”
李睿是实打实地吃惊了。
他没想到萧淮和沈羲会去刺杀毕尚云!
但萧淮武功高强,他还有那么多侍卫,他为什么要去刺杀毕尚云?
毕尚云一介文官,又是如何自他们手下安然无恙地脱身?
他沉声道:“朕这就传燕王叔进宫来问问!来人”
“慢着!”
毕尚云突然喝止。
这声音中气十足又果决利落,竟全然不似他平日舒缓亲厚的模样。
“老臣要的可不是皇上站出来和稀泥,我要的是你的决心!皇上要是想坐稳这皇位,燕王府必须除!”
李睿凝眉道:“昔年先帝曾承诺李家与萧家江山共治,朕怎么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皇上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毕尚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山不容二虎!这世上江山永远也只能一个人坐,怎么可能江山共治?
“更何况李家于燕王府还有十几号人的人命官司在!
“老臣筹谋这么多年就是为着帮你清除障碍,而你却跟我提什么不能背信弃义?!”
“太傅!”
李睿变了脸色,“这十几号人的人命官司是什么意思?”
毕尚云冷笑:“皇上不是特地自老臣手上要回了那铜匣子吗?
“你都知道卫家以及卫羲儿皆是被逼死的,还来问我做什么?你以为燕王父子步步为营图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向李家报仇吗?”
“卫家果然是你们逼死的!”
李睿怒形于色。他看了眼帘栊下垂眉拢手站着的宫人们,咬牙道:“卫家人跟朝廷有什么相干,你们这是祸及无辜!”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