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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会客,到酉初用暮食,戌正之前会在后花园散步消食,或听琴赏舞。而后戌正回房熄灯。”
沈羲放了书:“这么说来,每日里只有早晚散步的时候他才会离开正院?”
“若无要事干扰,便是如此。”戚九道。
沈羲看看漏刻,这会儿将至酉时。
她垂头想了会儿,说道:“每天夜里在后花园散步消息准确么?”
“是自府里婆子口中打听到的,并不是什么机要秘密,不存在说谎的可能。”
沈羲点点头。
“再去盯他几日,然后把他每日作息,包括见过的客人都告诉我。”
她交代完,然后又叫来珍珠:“过两日就立夏了,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珍珠道:“都办好了。”
沈羲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两日,她又找来戚九,问起毕府的动静。
戚九跟她细细说了,她遂道:“如果天黑之后,让你带着我潜进毕府花园,可做得到?”
戚九想了想:“倘若只是潜进去见见他面容,问题不大。但这有点冒险,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么?”
她以为如果要见毕太傅,是可以想个迂回但相对稳妥的做法的。
这是堂堂太傅府不说,倘若毕太傅真是那背后的凶手,那么他身边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岂不是真正的危险?
比如说她可以找个机会混进府里去什么的。
“你说的我都想过了。”沈羲摸着杯口,“我虽然不认识毕府的人,可相信毕府的人对我已经不陌生。
“尤其当如果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的话,他肯定对我的容貌烂熟于心。
“只要我进府,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
“再者,堂堂太傅,岂是随便一个外来的人又能得见的?若是看破,反倒下不来台。”
戚九又道:“那为什么非得选在给徐靖上坟的同一日?”
沈羲笑了笑,深深望着他:“自有我的道理。”
戚九愣了愣。
“这些你不用管了,你只说能不能带我进得去。”
戚九磨了半日牙,最终点了头。
“那好。”沈羲接着又唤来珍珠:“明儿晚间你穿着我的衣裳,坐着我的马车,替我去祭坟。
“这件事除去与你同去的人,此外谁都不要透露。”
戚九愣住:“让她去?”
珍珠也有些纳闷,不过也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不过是去代为祭个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只不过听到是晚间去,她还是说了句:“一般祭坟都在上晌。”
“必须晚间去。”沈羲端茶道。
戚九神色有些复杂,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翌日。
沈羲这里私下里自有安排不提,就是萧淮随口问及她近日忙些什么,她言语间也未曾落到实处。
到了晚饭后,等珍珠换好衣裳登车出了门,该走的都走了,她这里便也与戚九准备起来。
夜色笼罩了大地的时候,换过装束的她们以及旺儿便就到达了太傅府后花园墙下。
吴腾他们几个是临出发前才给出的命令,到达时个个俱都神色凝重。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打量着四周问道。
这是府后小胡同,胡同这边也是民居,太傅府里的下人宅所分布在东西两边的胡同,只有这里寂静无人。
当然越是无人的地方防守越重,沈羲到得墙根,已经能察觉周围静得令人无形紧张了。
戚九道:“墙内每隔三十步皆有一处护卫岗哨,得越过岗哨才能进去园门。园内布防倒是不如这么要紧了。
“我带着你进去,吴腾你们断后,旺儿带着护卫在墙下放哨。”
既然敢带着她来,自然是早做好了准备的。
侍卫们与他们一点头,这里便就各自行事。
这里沈府护卫先往东跑去百来步,轻轻露了个身形跃上墙头,很快园内就传来喝斥声,紧接着有人追踪去了。
这边又有人在墙上瞅准空当,跟戚九一招手,戚九便就迅速挟着沈羲跃过墙头,只在门上一点,随即就带着她飘落在后花园的假山后。
围墙外起了阵臊动,园内也有沉而有力的脚步往这边来。
戚九紧贴着假山凹缝示意沈羲不要动,很快,那脚步声沿着附近游走了一圈,又已经远去了。
第432章 有个少爷?
戚九丢了颗小石头下去,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如此她才又挟起沈羲去往了湖畔。
沈羲里头穿的是太傅府里丫鬟的打扮,外面罩上夜行衣与面巾,戚九不露面,穿着夜行衣潜伏在她附近。
虽然说只为看一眼毕太傅面容就走,可终归捏了把汗,毕竟想在堂堂太傅府上出入犹如无人之境,是多么不可思议。
“差不多该来了。”戚九在她耳边道。
“一刻钟前管家着人安排了歌姬在船上奏乐,又将湖心水榭清扫干净了,想来呆会儿便是要在湖心纳凉。
“自正院往湖来的必经之路是前方的花圃,现在我们过去,伏在那花圃下便可看到他。”
戚九指了指斜对面,拖着沈羲往前。
这时候那头就开始有灯影晃动,紧接着稀疏树叶后头就有人影进来,因为灯笼进来的缘故,光线也亮了。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也明显是往这边而来。
沈羲攥紧拳头,将身子隐藏得更严实。
太傅大人派头不小,随行侍者都有十几二十个,但大约是对府里防卫颇有信心,因此随行的人里倒没有什么护卫,而全是家丁侍女。
跟在他右侧的一个做管家装束,面目十分普通,但是行动颇有风范,边走边跟毕太傅正说着什么。
自打毕尚云出现在视野里起,沈羲就没有移开过目光。
只见这是个发须花白的老人,但是精神矍烁,言笑自如,瞧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
看不出来什么病态,但是空气里却仍然传来股药香,淡淡地带着苦涩。
等到再近了点,终于能借着园灯看清眉眼。
这是双有着清亮光芒的双眼!眼珠儿虽然也已浑浊,然而那目光却不容人小觑。
他的眉骨英挺,长眉入鬓,虽然肌肉已经松驰,但鼻梁与脸庞的骨骼却都呈现出年轻时的利落!
此人虽已至耄耋,却竟然有张年轻时应该极为出色的面孔。
“认识吗?”戚九趴在她耳边,以气声问道。
她摇摇头。
她对这张脸居然没有任何印象。
她有些失望。
毕太傅符合她对那嫌疑人的绝大部分猜测,可现实却相反。
能够与成亲王府结下这么深的仇恨的,以及还能够摧毁大秦的,必然有手段有背景,不是泛泛之辈。
以张盈在京师上下混迹多年的阅历,关键是她离开大秦才只一年,只要是京师贵族圈里有名有姓的,她不会不认识他。
难道她猜错了?
毕太傅真的不是在码头上对贺兰谆下手的凶手?
“……是南边新来的歌姬,抚的一手好琵琶。”
这时候人群已到达极近的位置了。陪伴的管家的声音都已经很真切地在身前响起来。
沈羲全身紧绷,不敢露出一丝气息。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毕太傅的身影都已经覆在了她这片区域。
而透过草木,他衣袍上的刺绣都已经十分清晰了。
他身上有很重的中药的味道,也许的确常年服药。
“少爷他”
一片衣袂悉梭声与管家的浑厚话语声里,忽然间缓缓响起这么一道沧桑又慵懒的声音。
少爷?!
沈羲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毕太傅的声音。正当她纳闷着少爷两个字的时候,忽然间耳畔又一片寂静。
那些有着精美刺绣的衣袂,停在眼前不动了,紧接戚九搁在她腰间的手突地发紧!
而后不等她有所反应,她整个人便随着戚九的跃起而往后方退去!
在她近跃的那一刹那,一道沁骨凉意恰好贴住她的脖颈传来
她们被发现了!
当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将脸扭转过来,极速地没入了夜色里!
追杀声连同脚步声一齐涌入耳里!
原来不是毕太傅对墙下的防守太有信心而疏忽了防备,而是府里的护卫早已练就极强的反应速度……
“有办法逃出去吗?!”她问道。
戚九在夜色里将她身上的夜行衣一扒,露出里面的侍女服饰,说道:“你顺着这墙根走去角门!
“吴腾他们在院墙各处接应,我来引开他们,角门下旺儿在那里把守!
“不要怕,你腰间有两颗霹雳弹!如果他们发现你了,你把脸蒙起来,然后掏出这弹药亮给他们看就是了!”
霹雳弹威力不算大,但是要想用来自杀绰绰有余。
毕府既然发现她们,必然会想留活口,他们有顾虑,一时半会儿的确不会有危险最起码可以撑到援兵来临。
她身边加戚九在内有十一个侍卫,无论如何可以突围了。
沈羲这里点了头,戚九就在先前假山石后将她放下。
然后将手里夜行衣随便找了个木桩子裹住,挟在胁下跃上了墙头。
假山后异常黑暗,沈羲手握着霹雳弹,还算能保持冷静。
近在耳畔的脚步声果然顺着戚九离去的方向而去,很快远处又传来有节奏缓慢的音律声。
看来即使是发现了府里来了“刺客”,也并没有扰乱太傅大人的步骤,他依旧去往水榭听起琴来了。
这会儿四面静谧,这琴音却是又将她先前听入耳里的那声少爷给勾出来了。
能令他毕太傅毕尚云称为“少爷”的人,必然不会是寻常之辈。
可毕尚云没有儿女,连妻室都没有,那这声“少爷”又表示什么意思?指的又是谁?
难道会是他的侍妾新生的子嗣?
可这又多么不可能,他都已经六十七了……
纵然也有诞下子嗣的机会,可他堂堂太傅,忽然之间添了麟儿,这样大的好消息怎么可能会不往外透露?
她脑中的疑问越来越深。
毕尚云高居太傅之位,怎么可能不想要添个儿女?
可他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子嗣露面,那么他刚才口里的这个少爷,会不会是一直被他藏在这太傅府中……
不管怎么说,一定有秘密!
低头看了看手上两颗弹药,她横了横心。
左右还有这两颗东西傍身,日后再想进来恐怕也难了,而她既然来了,又怎好空手出去?
仔细听了听外头动静,她将弹药塞回腰带里,然后拂拂衣襟,半勾着头往前面水榭去。
第433章 要送死吗?
眼下是夜里,纵有园灯,也不如白天好认人。
且她早让戚九查得明白,太傅府的格局也是常规的四合院,不过是里外总共有六进之多,俨然一个小王府的面积。
而毕尚云日常常去的院落她也熟记在心,所以往园门口这一路去,她心里约摸是有数的。
然而才刚踏出石山,前面就出现了几盏灯笼,有人往这边走来了!
她赶紧退回去,绷住狂跳的心,大气也不敢再出。
“姑娘!”身后就近处有声音,是吴腾找来了。
她心下一松,即刻回头,压声道:“能不能想办法去府里探探‘少爷’这个人?”
吴腾背贴着石壁,等到那路光影离去才说道:“属下先送姑娘出去。”
完了不由分说,拽住她手臂便将她往墙根暗处走去。
沈羲也只好跟着他后撤。到了接应处,刘撼下来将她身子一挟,随即跃上墙头到了府外。
沿着府外又疾行了两里路,到了安全处,旺儿他们全都迎上来。
沈羲道:“我们先找个地方等等吴腾他们。”
这里话音刚落,忽然半空便响起道哨声,两长一短,声音甚微弱,但入耳又清晰。
“是苏大人!少主来了!”
许容蓦地回头看一眼沈羲,目光意味深长,完了也回应了两声过去。
沈羲愣住,萧淮来了,这岂不是把她抓个正着?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几道轻灵身影已经倏地到了跟前,萧淮浑身冷肃,俯视下来的双眼里凛凛有寒意散发,而苏言以及众侍卫们则都也以一副“自求多福”的目光望过来。
沈羲自知理亏,把面巾取下来:“我没有什么危险。”
萧淮瞪着她,半晌才缓缓抬头,望着刘撼:“怎么样了?”
刘撼道:“没有弄出太大动静,戚九甚有经验,走时解了个丫鬟的衣服,毕府里的人许是当成了寻常贼子作案,并没有追出多远。
“太傅眼下正在水榭纳凉,还有两刻钟的样子,将会回房去。”
沈羲听着他们说话,像是早就碰过头的样子。
再想想先前吴腾强行将她带回府墙,猜到他们是进墙之前就跟萧淮他们有过联络了,索性也不再做声。
萧淮却沉声道:“拿身衣裳给她套上。”
她这里抬头,便见苏言已经重新取了套夜行衣来给她,而她到了眼下才发现,萧淮他们个个都做着夜行装扮。
“这是?”她不解地问。
萧淮冷笑:“不是要送死吗?我带你去!”
沈羲无语。
苏言咳嗽,压声道:“我们这边这几日也查得点消息,没想到少主还没来得及跟姑娘说,姑娘就行动了。
“少主说,既然来了,索性就趁今夜去探个分明。”
“哪那么多话?!”萧淮又怒道。
沈羲看了眼他,心下了然。
但眼下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当下走到背人处将衣裳套上,又走出来。
萧淮望着黑衣下紧裹成了一小只的她,脸上怒容退去了些,但还是冷冷将她一牵,一点也不曾怜香惜玉地挟着她跃上了屋脊。
随后苏言他们几个则以瞬间隐匿的方式四散奔向夜幕。
再回到先前藏身的假山处,居然一路畅通,没遇到任何阻碍,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苏言他们暗中行过事了。
沈羲脸上有些灼烫,想起先前她那番鳖脚的作为,大约已足够令他们耻笑三五年。
“你探到些什么了?”趴在假山后静待的时候,萧淮垂头瞥了眼怀里的人,漫声道。
沈羲忍住赧意:“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听到毕尚云提到个‘少爷’。”
说着,她便趴在他耳边将所见之事尽皆说了出来。
萧淮一面斜着眼睨她,感受着耳边气息带来的轻痒,一面把眉头皱起:“少爷?”
沈羲点点头,又问道:“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合着这两日他并没有不把这事儿当回事。
他凝眉道:“近日有发现飞鸽传书送达毕府。”
飞鸽传书?!
沈羲禁不住心一动。
飞鸽传书这种东西并不曾广泛运用于朝堂,一来训练准确度困难,二来不如驿道快马保险,但却常被江湖上人所用。
毕太傅身居高位,又深居简出,按理更应该与这类物事绝缘,若毕府真有这种通讯手段,那足能说明毕尚云这些年呆在府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慵懒了。
“还没有捉到实证,须得先查查看再说。”萧淮道。然后又捉紧她的手,柔声道:“怕吗?”
仿佛刚才的怒气与责备都是旁人看错了似的。
她心微动,点点头。
说不怕是假的,只是在外人面前她把自己当铁人,在他面前,什么伪装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