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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见他离去的步伐十分坚定,并没有半分踟蹰和拖泥带水,这才信了盛阳今日没有别的意思。
他平素里并没怎么和盛阳接触过,然而却知道此人不简单。
单是那一身武艺就叫人忌惮,更莫提皇上对盛阳的信任。那腰牌,随意出入宫禁,只要盛阳有半分不轨之心,就可以谋逆了。
然而皇上还是把腰牌给了盛阳,这说明什么?
他陪皇上日子最长久,清楚皇上虽好玩乐。却并非愚蠢无能之辈。
皇上看重盛阳。自有看重的原因。
而盛阳若非明白人,也不可能得到如此殊荣。
至于什么孤煞,他倒不十分相信。
他以为,神魔鬼怪都是不存在的。否则怎么天不开眼来惩罚他?
他只相信自己的奋斗。相信谋事在人。
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要避忌盛阳。相反,他需要把盛阳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
“盛世子留步,”刘瑜摆出虚心的态度。“请盛世子教我!”
盛阳停下脚步,在转身之前,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刘公公说笑了,我哪懂什么。”盛阳婉拒。
“盛世子不要过分自谦,你都不懂,还有谁懂?”论自身能耐,刘瑜远远谈不上;但他很会听人意见,比如焦孟关于王岳的意见。
他这句话,也是在向盛阳伸出橄榄枝,就看盛阳会不会接。
盛阳转头望着皇极殿,双手在背后握拳:“人可以杀,但却不一定要昭告天下:人是你杀的。刘公公还年轻,何苦背这么多骂名。”
那意思就是,你在这宫里还有得是日子混,别为这些骂名断了前程呀!
刘瑜若有所思:“借刀杀人?”
盛阳摇头:“这些人也不笨,刘公公往那一站,他们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他也不再往深处说,径自离去。
刘瑜没有很明白他的意思,决定再去找焦孟商量商量。
早得了消息的焦孟等在皇极殿外,听了刘瑜的话,只是哂然一笑:“这还不简单,刘公公只要安排几个不靠谱的位子,给这些不靠谱的人,他们自然能觉出音来自请致仕。到时候想动什么手脚,只要在他们回乡途中,神不知鬼不觉。”
“是呀!”刘瑜恍然大悟,“这主意好!”
皇极殿内,百官满心雀跃地等待刘瑜被伏诛的消息。
一声唱喏之后,他们看清了走到前方台阶上的官服。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官服。
他们正要等王岳说话,才发现这个人不是王岳,是刘瑜。
“王岳结党营私,已经被皇上免职押往南京,永生不得回京。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由咱家接任,”刘瑜笑得别有深意,笑得十分欢畅,“还有几分调令,都是皇上的意思……”
刘阁老铁青着一张脸,抬头看着眼前平步青云的刘瑜,根本没心思听“皇上的调令”。
谢阁老诧异地张大了平日里最能侃的那张嘴,说不出话来。
李西涯无声叹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又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整个早朝,气氛诡异。
下朝后,这三个阁臣,率先写了奏章,请求致仕。
刘瑜同意了谢阁老和刘阁老的请求,却把李西涯留了下来。
要求伏诛刘瑜的时候,李西涯并没有说话;而后联合王岳的计谋,李西涯说了反对的话。
刘瑜认为自己并没有理由赶走他,何况朝臣总不能都走了,都走了谁来干活不是?他刘瑜再厉害,也不是太祖皇帝,没有内阁没有丞相也没有司礼监,一个人批完所有奏章。
因此他把李西涯留了下来。
至于焦孟,迁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武英吏部左侍郎大学士。
熬了这么多年的焦孟,终于入阁。
而此时盛阳已经开始布置人手。
前世刘瑜把一干朝臣扔进诏狱,独独留下了李西涯、焦孟等人。
李西涯为不让自己的同僚被伏诛而四处奔走,终于求得皇上开恩。把他们放出来。
刘瑜不甘心,在这些人致仕回乡的途中,设下埋伏。
这辈子他既然知晓这些,一定不能让他们再遭了刘瑜的暗手。
宁护卫接过盛阳写好的名单:“属下一定不负所托,保护好这些人!”
“如有必要,让他们暂时隐居,不要暴露行踪。”盛阳叹息地闭上双眸。
他们本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然而却落到如此境地……
盛巍对此事也十分惋惜。
“说起来,他们也是为国为民。却落个这般惨淡收场。”盛巍蹙眉,“到底还是他们小看了刘瑜,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就不知接下来朝中遍布刘瑜的人,又该怎么办了。”
“父亲还没看出来吗?”盛阳语意飘渺。“朝中是谁不重要。朝中是反对刘瑜的人。刘瑜还不是逆势而上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皇上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只能等待刘瑜做出遭皇上忌惮的事。”
盛巍早已不是前世的盛巍,受儿子影响后。再看到如今发生的种种,明白了真正的关键何在,他也开始向李西涯学习,学会谋定而后动。
“我会找李阁老再谈,至于焦孟,”盛巍冷笑一声,“真是没想到他也能下得去手,果然从前焦家的那些名声,不是没有原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焦孟的嫡长孙女做出的败风坏俗之事,他当然有所耳闻。
“父亲,我希望您能劝着二叔不要和刘瑜作对,”盛阳顿了顿,“二叔为人直率,万一他一时冲昏了头脑,去找刘瑜麻烦?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再节外生枝。”
他当然要防着二叔盛嵩。
如果盛嵩已经和刘瑜有所勾结,那么父亲决不能在二叔面前表现出要和刘瑜作对的意思。
当然他希望没有,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
盛巍点点头:“也好,此事本就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万一东窗事发,波及面也不会那么广。二弟确实少了几分沉着,我会劝着他的。”
靖安侯府的马车行进在顺天府街上,前方一辆马车靠了过来,将将拦住去路。
车夫累马停车,才看清前面是仁和大公主府的马车。
“世子爷,这……”车夫为难地偏头向车帘内请示。
“掉头绕道。”闭目而坐的盛阳并没有睁开眼睛,回答更是毫不犹豫。
车夫听了准信,便不怕得罪仁和大公主府了,反正有世子爷顶着。
世子爷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还会怕早就销声匿迹的仁和大公主府吗?
车夫调转马头后,那边马车里的齐允钧坐不住了,从车上跳下来就喊:“盛世子请留步!”
盛阳睁开眼,示意车夫停下。
他并不想再见齐允钧。
然而齐允钧这般公然喊住他,他再置之不理,会犯众怒的。
出于维持起码的礼貌,他必须见一见齐允钧了。
“告诉齐公子,去前面的什刹海。”盛阳淡淡吩咐。
什刹海在京城北端,迂回的一衣带水,附近是最热闹的钟鼓楼。什刹海边上的茶楼饭庄,向来是富贵人家消闲的好去处。
盛阳坐在茶楼临水的雅间内,看着窗外远处熙熙攘攘的斜街,一脸肃然。
既然齐允钧来找的他,他为什么要先开口?
赌气的成分有,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阿沅。
如果齐允钧真的能好好待阿沅,能让她平安喜乐,他想他纵使遗憾,却也不会有半分怨怪。
但齐允钧触了阿沅的逆鳞,也触了他的。
齐允钧沉默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你愿意自请镇守边关,为何不愿劝皇上行正道做正事?”(未完待续。。)
ps: 章节090…097已修改,那段时间考试,写得都有些瑕疵,今天终于腾出时间修改,所以只有一更,其余的章节也会在今明两天修改。最近局势变化都在写朝争,似乎大家都不爱看,但是不得不写,我一直在尽量写简洁写有意思点……接下来盛阳去大同,终于可以继续言情啦~
牙好了许多,明天终于可以恢复双更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104 见面
盛阳听了齐允钧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拿起清澄的茶汤摇晃了两下:“你是皇上亲表哥,你可以去劝。”事不关己。
齐允钧一声冷笑:“我这个亲表哥,还不如你这个拜把子弟弟。你真打算看刘瑜为所欲为吗?还是你已经成了刘瑜的走狗!”
“做人说话都要慎重,”盛阳冷冷回答,“如果你找我是为了刘瑜的事,那么恕我不想多言。”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你居然怕了!你什么时候怕过,你居然怕了!”齐允钧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盛阳面对雅间大门,背对齐允钧,语气波澜不惊:“你如果真的不怕,大可以现在就去和刘瑜拼命。激将我没有用,我知道你和谢公子从前有几分私交,如今不忍看谢家落魄。但你也别忘了,你和焦家是什么关系。”
“我——”齐允钧有些气急败坏地捏拳,不知该怎么回应。
盛阳所言皆是事实。
他如今夹在中间,最是痛苦。
如果,如果她还在,他是不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到江南诗书之族一边?
然而如今,与仁和大公主府的联系,只剩下了焦家。
母亲说,这是因祸得福。然而他着实看不出有什么福。
而母亲的意思,照着焦家如今的势头,只怕等焦婉妍进门后生下长子,就可以扶正了。
但这些人,所有人。可曾问过他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去大同?”齐允钧有些失魂落魄地问。
“后日。”盛阳语气极淡,似乎只因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才回答了。
“听说,”齐允钧自嘲一笑,“仁和大公主府在大同的名声并不如何,她真是厉害……我应该一早就知道她这么厉害的,可我还是没有早明白……”
盛阳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出雅间。
待她如何,与她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是人人可欺的性子,莫非你们就可以有多少脚踩多少脚了?
皆为势利。
十月。大同北风犀利。
管沅推开小南街凤临阁二层雅间的窗户。
直通南城门的小南街。此时已是热闹非凡。
靖安侯世子上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同城,百姓都十分新鲜稀罕,想看个究竟。
一来靖安侯世子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显贵,百姓哪有不好奇的?
二来靖安侯世子去年秋猎的名声太大。谁都想看看这靖安侯世子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是神是魔。
三来孤煞的名声也不小。那其人到底生得如何?该不会是阎罗手下的牛头马面模样吧?
“姑娘,婢子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看的呀。姑娘居然也来凑热闹!”灵均嘟囔着嘴。
她并不像灵修一般知晓自家姑娘和靖安侯世子的事情,在她想来,靖安侯世子也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稀奇的?再说,那孤煞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灵修听了这话,先是抬眼去看自家姑娘的反应,只见管沅依旧是淡笑不语地拿着筷子挑拣凤临阁的点心。
灵修这才放心些许,没有言语。
不多时,马蹄声不紧不慢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人们失望的情绪:这靖安侯世子,乘马车而来,四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到半分模样?
灵均笑嘻嘻道:“这下好了吧,什么都看不到,大家得失望了!”
“你见过靖安侯世子?”管沅突然问。
灵均摇头:“当然是没见过,不过婢子也不觉得稀奇,京城的公子哥而已——”
话还没说完,管沅就指着桌上几盘点心对灵均道:“这几盘点心他们做的不好,你去找他们小二,让他们按我说的方法做……”说着便叮嘱了好些,“……等看他们全都做好了,你再回来。”
灵均心道:自家姑娘从不挑食,怎么今天对凤临阁的点心也颇多微词?
她没有多问,按吩咐去了。
灵修不禁开口:“姑娘叫灵均去做这些,有什么用意吗?”
管沅摇摇头,半晌才说:“她性子直爽,我怕让她藏心思反倒害她坐卧难安。而且,她也不想见靖安侯世子呀!”说着又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灵修掩唇惊呼:“姑娘要见——”后半截话还没说出来,雅间的门已经被敲开。
盛阳站在门前,看着楠木桌边托腮的女子。
天水色的长裙曳地,一双银白的刻丝鸳鸯绣鞋若隐若现;孔雀蓝的穿丝芙蓉绣袄,领边的一圈白色风毛极显俏皮;青丝盘绕间简洁地簪了一支玉色芙蓉钗,映衬得侧颜愈发秀雅温然。
一别数月,此刻再见,他胸腔中充溢着不可言传的悸动。而看她依旧安好,依旧如故,他仿佛又从悸动归于心安。
许是窗外的阳光有些耀眼,刺得他竟生出几分泪意。
那一刻,他陡然想弃了京城,弃了纷繁复杂的朝争,与她相守在此,从边关的风沙里,走到云冈的古迹下,走过一世长安。
不过,他亦知,这不是她对他的期望。
生而肩负责任,他与她都是一样的,享了无忧于生计的福分,便也有需要担当的一切。
思索间,她起身转头看向门前,美眸里,笑意毫无杂念。
灵修自觉地退到门外,盛阳则在她对面落座。
“不声不响就把大同最好的凤临阁拿下来,你没得罪什么人吧?”管沅将温茶放在他面前,这才坐回椅子上,有些担心地问。
“你怎知我把凤临阁拿下来了?”盛阳好笑地看进她的美眸,语气却不自觉多了几分赞许。
管沅浅笑摇头:“不然你敢让我来这里吗?”说不定明天就有靖安侯世子私会定远侯世子嫡女的绯闻传出去了。
盛阳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你在大同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我发现自己挺喜欢这里的,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对我特别好,我想一直待到爹爹回京,不过希望祖父不要把我撵回去。”管沅还是很怕祖父管路发飙的。不过她想,盛阳废了这么大周章才来了大同,自己总要尽量待长久一些吧?
“仁者无敌,你对百姓好,百姓自然对你好。你祖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你撵回去。”盛阳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每盘她都夹了一块在她碗里,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其余都没有动过,不禁好奇地也夹了一块。
芙蓉糕入口,盛阳微不可查地蹙起剑眉,也终于明白了管沅不吃的原因,想着待会儿定要让凤临阁的点心师傅改一改。
极其难吃倒不至于,但要说好吃,也实在太勉强。大约是筛粉不够细,以及糖加的过多了?
管沅没有理会盛阳的动作,心思全在祖父那里:“祖父总有祖父的理由。”她怎么好意思说,祖父撵她回去是因为着急她的亲事?
而且这样说,是不是有逼婚的嫌疑?
于是她连忙岔开话题:“京中的事我都听说了,现在谢阁老他们安全吗?”
盛阳颔首:“我派了专人保护。对不起,还是没能阻止刘瑜!”他长叹一声,有着浓浓的遗憾。
“你尽力了,”管沅柔声劝慰,“又谈何对不起,谁都没有把握能一击杀之,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离前世死去的日子还有两年,两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盛阳的神情却带了几分苦涩:“杜砚从诏狱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