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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
“抽鞭!”
“唏律律……”
十马吃痛,猛地朝着南边冲过去。
顿时,原本绵软的缰绳猛地绷直了起来,随后轰隆一声巨响,国子监大门顿时轰然倒塌。
“冲进去!先不要伤人,只要拿住里面的人,朝廷就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乔乔博胜大喊,率先冲进国子监。
其余兵丁,如狼似虎,冲进了国子监。
被裹胁在人群里的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见此,浑身愤怒间杂着恐惧战栗着:“兵乱如此,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国朝最高的教育机构,被一群目不识丁,毫无法度的乱兵席卷了!
走在最前的乔三儿目光冷漠,左边是那个穿着不合身簇新战袄的男子,右边是步履沉重,披上铁甲的老十七。
只见老十七随手抓来一个颤抖的老监生问道:“快说,秦侠在哪里?”
“这位军爷饶……饶命啊……那秦……秦侠在彝伦堂!”
问完话,老十七便随手一丢,继续前行,又有兵丁抓住一个老监生:“秦侠在哪里?”
“饶绕饶命啊……回……回将爷的话,在……在在彝伦堂!”
“彝伦堂在哪里?带路!”
“是是…谢将爷不杀之恩……”
彝伦堂里。
张镇尴尬地到:“少爷,俺无能……没给少爷准备好一口宝剑。”
朱慈烺系了系腰带,摆摆手,而是转过身从常志朗的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散发着笔墨清香的书册。这是一卷封面空白的账册汇总集册,里面字迹潦草却清晰地描述了账册破解后的所有要点。
一本汇聚了彝伦堂二十四人两日半来全部心血的巨著。
看着朱慈烺手捧着这本汇总集册,彝伦堂里留下的监生以及谢毅都无不是目含敬佩。
朱慈烺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哪里有艰难困阻,就能在哪里见到朱慈烺。
不仅身先士卒亲自带头破解算账,朱慈烺更是底蕴深厚,算术的造诣惊人。在场之人,无不是年轻气盛之徒。国子监二十二人,常志朗是算学学生,算学就是自己的本行。这样一个内行人却依旧在一个个艰涩的问题下不得不求教朱慈烺,而且每每都能得到完美的答案。
常志朗不行还能用经验来解释,但谢毅是云南司的业务骨干,纯粹是因为能力这才被破格信任,入赘浙人之家。但谢毅依旧不得不拜服朱慈烺的能力。正是在朱慈烺敏锐的视角下,将账册里一个个线索脉络抽丝剥茧地找出来,这才得到了京营账册上,户部官员胥吏与京营将官沆瀣一气的记录以及关键罪证的线索脉络!
面对这样一个朱慈烺,众人如何不是心服口服?
只是……
当所有人看到傅如圭带着家丁急急忙忙冲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头上纷纷蒙上一层浓重的不祥预感。
第四十六章:尽在掌握
果然,就见傅如圭开口就道:“秦侠,可否算出结果了?若是算出来,立刻拿着账册跟我走!若是没有,立刻带上紧要的东西,跟我走!乱兵来了!”
“我不走了。”朱慈烺轻轻一叹,将手中的汇总集册交给了傅如圭:“这是全部的账册算出来以后的汇总集册。有了它,按图索骥便能拿到京营的关键罪证,关键人证。带它出去,我们就赢了。还有彝伦堂里二十二位监生与谢毅兄,也请一并带走吧。”
明明是一个应该用来欢呼的胜利,但所有人却纷纷感受到了一种沉重。
傅如圭捧着书册,仿佛手中捧着千斤重担一样:“这……这……秦侠你不走吗?你乃是千古功臣,抵挡户部奸邪,你都是首功!若不是你,谁能想到账册竟然真的能如此迅速地破解完毕!”
常志朗动情地道:“组长,您身负朝廷众望,应当于金銮殿上位我们叙功猜对。如何能留在这里应对乱兵啊!您不走,我们岂会走!”
“我随组长而来,若是组长深陷乱兵,我心中有愧,一辈子不安。我也不走。”谢毅紧随着道。
“都废话什么,这么时候还矫情!我不走,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现在还不走,那才叫真正的晚了!”朱慈烺怒声道:“莫忘了,秦某说过,有危险在,某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前!”
忽然……一人披着甲,正是傅家家丁头领傅真,只听他涩声道:“少爷,秦侠公子。侧门被堵上了,恐怕现在冲也冲不出去了。”
听此,众人纷纷对视,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绝望。
朱慈烺见此,微微一叹,道:“我不走,自然是乱兵之事大半都是因我而起,国子监的祸事更是由我而来。兵乱一起,若是无人收拾,愤怒的乱兵恐怕会将国子监毁于一旦,一旁的孔庙也不得保存。如此滔天巨祸,纵然最后将户部胥吏,其后贪官污吏,将官勋贵一网打尽,又如何能弥补?”
傅如圭闻言,看着朱慈烺,心中震动,脑海子史书上的一个个名字闪现眼前。
如此胸怀,如此格局,如此但当,恐怕只有史书上所载的一个个让人仰望的名字才能比得上吧!
谢毅与二十二监生看向朱慈烺的目光更是纷纷冒起了星星,仿佛看到了传说中崇拜的明星一样。
见此,朱慈烺心中却是无数吐槽响起。
哥哥我要是没有底牌,怎么会这么慷慨赴死一样留在这里啊!谁会想死啊,哥哥我是穿越者,最怕死好么!哥哥我还是太子啊,怎么会自己去找死!
实在是……朱慈烺脑海里响起张镇侦查到的信息,对比脑海中留存的情报,微微叹息一声。要不是这贼老天逼迫得我穿越到了崇祯十五年,亡国灭种旦夕身亡的恐惧就在眼前,我又何必这么去拼命?
摇摇头,将吐槽的心绪一甩而空,朱慈烺清咳一声,微微一笑,淡定飘逸,仿佛尽在掌握,宛若神仙中人。
只听朱慈烺声音柔和而委婉地道:“我留下来,自然是因为我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乱军。反而……若是大家依旧身处一处,未能出国子监立刻行事,那这些十日的努力就统统白费无用了。就是我在国子监内,也是无法毫无顾忌与担忧地与乱军对局。”
朱慈烺都这么说了,在场众人要是还不懂那只好找豆腐去撞墙了。
只是……傅如圭虽然明白了,不过也更加懊悔了:“只是此刻我等已经错失良机了……乱兵有两千人之数,其中精壮上千。府上家丁虽然悍勇,却也无法突破……”
仿佛是为了符合傅如圭一样。
外间国子监主簿高汉朗朗跄跄地逃回了彝伦堂里,看到朱慈烺就哭丧道:“灭顶之祸至矣,乱兵四处抓人,只问秦侠所在。现在已经各处兵丁合围而来,就要过来抓人了!”
随后几名傅家家丁也是跑过来:“东边来了乱兵!”
“西边也来了!”
“南北不通逃路!”
……
傅真闻言,面色发苦:“为今之计,恐怕更加冲不出去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到了朱慈烺的身上。
朱慈烺缓缓颔首:“既然大家还在,那一会儿,大家便听我号令行事。我会想办法让大家趁乱冲出去。注意,一定不要任何犹疑,我争取到了机会便立刻出去!”
“秦……秦侠先生?我也算吗?”国子监主簿高汉弱弱地问道。
朱慈烺含笑点头:“傅家此次一人三马而来,大家纵马而出,应是都有机会冲出去的。”
说完,朱慈烺不待众人恢复,缓缓地走到了大门前,猛地一推。
大门缓缓打开,朱慈烺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外间光亮照入,看到了无数刀光反射。
乱兵汇聚,千目凝望。
朱慈烺缓步上前,身后的张镇也被严令跟随。于是身后众人只好静静地看着朱慈烺长袍偏偏,风起微卷,说不尽的士子风度,道不完的川渟岳峙。
如此风度与气质,竟是让原本充斥着暴戾与恐惧气息的彝伦堂微微得到了一丝安静。
所有人静静地盯着朱慈烺朗声开口,让所有人如闻惊雷:“我乃户部彻查五军营左右哨军饷之事的秦侠。我立于此处,正是为了彻查贪官污吏吃兵血自肥,挪军饷自用之事。前方诸位举旗所言公道,就在我身上。何人是主事之人,站出来吧。”
说罢,朱慈烺背负双手,脊梁挺直,眉头微扬,正气自蕴。
一时间,彝伦堂外洁白的露台上,无一名乱兵敢靠近,仿佛心虚了一样,纷纷看向乔三儿,只等这位三爷发话。只有露台东南方的一座石刻日晷静静地安放着,似乎在见证着这一切。
乔三儿微微茫然,见众人纷纷望过来,心下微乱,下意识看向左边那个穿着簇新战袄的男子。
这下子,战袄男子顿时坐蜡了,感觉无数个目光汇聚过来,仿佛烈日之下的隐晦,无所遁形。
“该死!就不能直接上前过去将秦侠斩杀了吗?看着我做什么?”战袄男子将头顶上的军帽压低,不让人看见容貌。
第四十七章:杀你之人
仿佛感受到了战袄男子胸中的话语,朱慈烺朗声笑道:“怎么?你们所言饥兵求活,但求公道惩治贪官污吏的事情是假的,另有图谋的吗?我乃户部派员,彻查京营账册之事。你们不是疑惑为何军饷朝廷明明有下发,而你们却收不到吗?我一一能解答你们!更何况,我账册已然送达进了户部,只待陛下雷霆震怒,就能扫空奸邪。贪官污吏为之惩治,你们军饷,自然就能有着落。此刻兵乱,难不成是谁怂恿蛊惑,其实另有诡秘吗?”
“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已然封锁了国子监四周,就是冲进来的马队也无一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账册出去?!”簇新战袄男子见此,声音嘶哑,完全不敢相信地质疑。
“这位兄台所言可就让我着实疑惑了。我既然已经将账册送入户部,只等拿下奸邪之徒。为何兄台却丝毫没有惊喜激动之情,反倒是怀疑,再三言道封锁,无人可出之言,竟是一点都不欲惩治那些贪官污吏啊?莫非,真的如我所揣测一样,五军营右哨是被心怀叵测之人鼓动利用,而叵测之人所求恐怕并非公道公义啊?”朱慈烺很是诚挚地看着众人。以而今朱慈烺所展露出来的这副悲天悯人,正义之感十足的气息所展露,在场所有人竟是纷纷心下动摇,目光汇聚道了乔三儿与那簇新战袄男子身上,如有实质。
“你们这些当官的,这套玩弄了我们多少次了,现在还要来欺骗我等吗?”忽然间,乔三儿猛地站起来,踏上露台缓缓走向朱慈烺:“还不是为了先安抚住我等,等乱事已去,朝廷大兵压来,还不是所有承诺都是虚言!只待我们稍稍息事,大兵就能将我们卸甲,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任由宰割!至于所谓惩治贪官污吏,彻查军饷之事,恐怕就是莫须有之事!
那簇新战袄的男子听乔三儿如此机敏,顿时心中猛地一阵放松。还好乔三儿圆话了上去,没有出纰漏。
不行!必须尽快手刃秦侠,不然秦侠这一张尖牙利嘴,竟是要将局势逆转啊!如此逆天人物,简直就是无人不惧的心头大患。
一念及此,簇新战袄男子拼命地打眼神给乔三儿。
乔博胜缓缓颔首,朗声呼唤着一干乱兵道:“诸位兄弟随我进国子监,岂会有一处地方疏漏?国子监各处大门,全部都被我堵死。在此之前,更是有斥候监视,从未见过有一人离开国子监。秦侠此言,分明就是诓骗我等,为的就是息事宁人之后,让我们任人宰割!兄弟们……”
乔博胜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打断。
“崇祯十三年京营一年支取米一百零七万四千多石,比万历四十六年增加了五万七千多石。崇祯十三年的检校七月、八月、九月。竟时接连有九次次连续三天的练操。故而京营每年支取粮米百万石,却近半消耗在频繁的操练之上。可据我所知……这恰好是五军营右哨最难过的一年,甚至有人因此养不活新生子弟,生生溺死……”朱慈烺从怀中掏出一般封皮写着京营账务解册的厚厚大书,对着乔三儿道:“诸位不是信不过我吗?那这崇祯十三年之事,诸位信否?”
“竟然真的让秦侠给算了出来!”簇新战袄男子脑袋里乱哄哄的,凝望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心中恐惧油然而生。
“崇祯十三年,京营里竟是支取了粮米一百零七万石。俺那时在营里当兵,可那年俺在营里一年就拿了八个月的粮饷,本色只有六成,折色银更是只发了五成。也就是这么一点粮饷,这才让俺刚生的双胞胎,最后一个都没养活下来啊!”乱兵之中忽然有人嚎叫了起来。
“每年京营下来百万石粮米,可为何不给俺们这些当兵的!”
“让他继续念,咱们要公道!”
整个乱兵嘈杂之声一片,他们几乎是拼着造反的心这才作乱的,被乔三儿勾起来的怒火熊熊勃发,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这才能够填补心中的失衡。现在竟然真的有机会能够拿回拖欠的钱粮,寻回自己那一份公道,这如何不让他们希望之火重燃,更对秦侠所言有了几分信任。
乱兵这么一喊,惊惧不已的簇新战袄男子更是死命地朝着乔三儿打眼色,心中狂吼:“蠢笨如猪的赤佬,这个时候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讲秦侠一刀剁了,省得他再添乱局!”
见簇新战袄男子示意,乔博胜额上悄悄添了冷汗,他知道再放任秦侠这么下去,指不定还能弄出什么乱子。
此刻,乔博胜心中更是对这般文人多了一份戒惧,千目所指,百兵所刃之下,竟然还能如此镇静而谈,更是悄然之间微微控制了几分局面。
微微呼口气,乔博胜悄悄示意老十七一眼,盯着朱慈烺,缓步向前。
就当这边的小动作一闪而过做完的时候,忽然,朱慈烺高高举起手中卷册,让人无从注意地缓步向前道:“我知诸位兄弟于我空口白牙无所信服,故而这才留存了这京营账册破解之后的汇总集册。这里面,京营账目之中诸多疑点,各方罪证脉络,都在其中。为示光明正大,我便将这账册给与众位兄弟信重的主事之人。请诸位看,某亲手交托,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说着,朱慈烺将手中账册托起,目光诚挚地看向乔三儿。
乔三儿与簇新战袄男子,顿时纷纷一顿,心中猛跳,盯着那份账册,心尖儿都提了起来。
“决不能让账册外泄!”如此一言成了两人心中纷纷闪现的念头。
乔博胜与簇新战袄男子纷纷上前迎去,盯着账册,几乎目不转睛。一边走,只听乔三儿搭着话,脸上罕见多了点笑容到:“某乃乔……”
就当朱慈烺与两人只三步距离的时候,忽然,一声怒吼如同惊雷于夏猛地响起:“陈皋文!”
“谁喊我!”那簇新战袄男子几乎下意识般应声。
“杀你之人!”
忽然间,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仿佛时空流转都缓慢了一样。只见朱慈烺以快得让人瞠目的速度从腰上拔出一杆软剑,仿佛流光闪电一样泛起剑光,剑锋迅疾而至,溅起一道血光。
簇新战袄男子的毡帽猛地飞起,一道熟悉的马脸男子仰头倒下。
第四十八章:千夫之勇,万夫之谋
恰此时,朱慈烺的怒吼声响起:“傅如圭,带所有人冲出去!”
傅如圭见此,哪里还不懂朱慈烺这是以命换人,顿时眸光含泪,怒吼着大喊:“快走!不要做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