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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县令只淡淡笑了笑,道:“嗯,不错,这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恩圣德。凯之啊,本官已经预备好了一份奏疏,预备快马发出去,细细想了想,还是决心给你看看。”
说着,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红色的奏本,要转交陈凯之。
陈凯之知道,这份奏疏是奏报金陵的灾情,里头肯定添油加醋的说了自己许多的好话。
陈凯之心里想,朝廷命官,要上奏疏,却让自己先行过目,朱县令的意思,不言自明啊。
当然,陈凯之可以接过去,好好看一看,然后说一声,多谢大人美言。
可是陈凯之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他摆摆手道:“大人,学生还是不看了吧。可是学生还需多谢大人。”
朱县令微楞了一下,随即却是笑了。
朱县令给他看,是拉拢陈凯之,你看,陈凯之我可说了你不少好话呢。另一层意思,则是显出朱县令对陈凯之的信任,朝廷命官预备发出的奏疏,居然给一个生员看,这若是传出去,可是容易遭致非议的,而朱县令破这个例,就表明了对陈凯之的绝对信任。
陈凯之不看,乍看上去是不近人情,可是后头一句多谢大人,却表现出了很聪明的一面,大人,其实我不看,也知道大人为学生说了不少好话,学生不看,也是出于学生对大人的绝对信任,因为学生信得过大人,所以这奏疏即便不看,也知道大人一定费尽心机的为学生美言。
这……就是战略互信,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
朱县令很有深意地看了陈凯之一眼,跟这个年轻人说话,真的不费力啊,倒是自己,显得有些落入俗套了,他笑呵呵地将奏疏收起,便道:“同知杨进,已是不知所踪了。”
陈凯之道:“他知道大祸临头,定是会逃之夭夭的。”
“是啊。”朱县令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真是可惜,不过此人这一逃,如丧家之犬,也算是自食其果。”
陈凯之眼眸一闪,道:“县公,他还活着?”
“嗯?”朱县令抬眸,带着狐疑地看着陈凯之。
陈凯之道:“他只要还活着,就不算自食其果。”
朱县令哂然一笑:“可又如何呢?”
陈凯之也一笑:“是啊,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拜别了朱县令,已到了傍晚,陈凯之回到家里,却见庭院里堆放了不少腊肉、鸡蛋,这想必是感激自己的百姓送的,足足几十篮子,陈凯之一拍额头,哎呀,可惜没有冰箱,腊肉倒还好,直接可以悬在屋檐下,鸡蛋该怎么办?难道孵出一窝小鸡,养着等它们长大了下蛋?
好吧,未来几日都得吃蛋了,蒸蛋、煎蛋、蛋饼、葱花炒蛋、蛋汤。
收拾得差不多了,夜幕降临,陈凯之却无心读书,他似在等待什么,到了子夜时分,外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接着,便有人叩门。
陈凯之开门,外头是几个差役模样的人,陈凯之朝他们笑笑,行礼道:“吴大哥,郑大哥……”
这几个差役,当初都在疫区里,结果瘟疫爆发,他们也陷在里头,幸亏陈凯之施救,否则现在早已成了皑皑白骨。
吴差役乃是县里的捕快,朝陈凯之行了个礼,敬重地道:“陈生员,人已寻到了。”
陈凯之面上没有表情:“烦请带路。”
说罢,便随着几个差役出了门,月如圆盘,瘟疫虽已经控制,金陵已恢复了人气,可是在这子夜时分,除了狗吠之外,不见人烟。
踏着洒落街上的细碎月光而行,陈凯之脚步并不快,几个差役,也没有和陈凯之说什么,引着他穿过许多小巷,紧接着,便到了城郊的位置。
这里虽隶属于金陵城,却主要负责供给金陵蔬果,附近多是田埂和农地,陈凯之一深一浅地走着,心里沉默。
到了一处农舍,几个差役朝陈凯之点了点头,陈凯之朝他们作揖:“是这里吗?”
“是的。”
陈凯之道:“多谢几位兄台,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这……”吴差役微微一愣:“陈生员,这不妥……”
陈凯之淡淡一笑道:“这是私事。噢,能否借利刃一用。”
月下,陈凯之提着陌刀,已走入了农舍。
农舍虽是拴住了,可几个差役一脚便踹开。
里头传来惊呼。
陈凯之一步一摇地步进去,便见一个穿着里衣的男子自榻上翻身而起。
这里很简陋,却还算干净。
而这个年近五旬的人,正是杨同知。
杨同知骇然地看着陈凯之:“你……”
陈凯之不疾不徐地道:“杨同知,我们又见面了。”
杨同知面色冷峻:“你是……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很简单。”陈凯之镇定自若地在屋里坐下:“我从疫区出来的时候,就料定,你大势已去,那时候,想必你应当会逃之夭夭吧。所以,出了疫区之后,便有几位朋友,一直盯着你。这里……倒是个藏匿的好去处,别人都以为,你已逃出了金陵,万万想不到,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在这果园深处,会藏匿着一个曾经的金陵同知呢。”
第九十二章:至死方休
听了陈凯之的话,杨同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等杨同知说话,陈凯之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你以洛神赋的名义,来针对我,而实际上,真正打击的,却是太后娘娘,你一个小小的同知,怎么会有这份勇气,居然敢和太后娘娘做对。想来,杨同知身后的人,来头也是不小吧。”
“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陈凯之很平静,平静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浅笑起来,依旧是那样的彬彬有礼:“所以我想,你背后的人,将来迟早会给你安排一条后路,从那时起,我就注意了同知大人。”
杨同知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后腿撞在榻上,口里道:“可这又如何,朝廷旨意没有下来,老夫依旧还是同知,金陵上下,谁能奈老夫何?”
陈凯之吁了口气:“是吗?杨同知确定?”
杨同知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在了陈凯之的刀上,努力地睁大眼睛,瞪着陈凯之道:“你敢?你是读书人,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子?”
“没什么不敢的!”陈凯之风淡云轻地道:“正因为我是读书人,方才记得圣人的一句话,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杨同知,你三番五次想要害我,我可以不计较,人都有私心,这是私仇,我陈凯之,无话可说。可是大灾当前,数十万人的生命悬于一线,你身为同知,不思防疫,心思却俱都放在你的私恨上,若是连你这样的人,都可以逍遥法外,若是你这样的人,都可以因为你背后的人有通天之能,还可以东山再起,那么……这世上还有公义吗?”
“呵……公义与否,那是朝廷的事!”杨同知狞声道:“还有……你可要考虑清楚,你今日若是杀我,事泄出去,固然老夫已是完了,可是你这杀人之罪也逃不了关系。”
“哎……”陈凯之怜悯地看着他:“你还是不明白。我杀你,正是为了救自己啊。”
“什么?”杨同知震惊的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步步朝杨同知紧逼:“你给人当了枪使,你背后的人正是希望利用你去逼宫。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天上的神仙,任何一个人都是高入云端的人物,你和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棋子,就像蝼蚁一样。如今天瘟已除,他们的算盘落空了,他们留下你,不过是免使他们其他的党羽心寒,而太后势必会下旨,全天下按图索骥,要捉拿你,你……对于你的党羽,对于我来说,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火药弹,只要你还活着一天,若是不幸,被人察觉,那么……有司必定审问,到了那时,会是什么后果?”
杨同知呆住了。
陈凯之继续道:“到了那时候,这件事就会被追究,你牵案其中,你背后的人也会被影响,到了那时,他们势必鱼死网破,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员,也势必席卷其中,一旦卷入,我一个小小生员,就会粉身碎骨,因为这件事继续下去,你背后的人或许不能拿太后如何,可为了要湮灭一切对他们不利的东西,要碾死我,却如掐死一只蚂蚁这样容易。”
“而我若杀了你,你背后的人,怎么会追究,怎么会过问呢?这金陵的所有官员,即便有人察觉出什么,又怎么会插嘴呢?现在,每一个人都在想捂住这个盖子,每一个人,其实都在巴不得你死,包括了你背后的人,包括了金陵所有的官吏,也包括我,因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这场阴谋,才能到此为止!”
杨同知不相信,或者说,他不能去相信,可是,他一下子瘫在地上:“你就不怕万一。”
“不怕。”陈凯之摇了摇头,他缓缓的抽出了陌刀,刀的分量很重,好在陈凯之年轻力健,单手持刀,这小小儒生平静的外表下,涌出杀意。
“你真敢?杨同知厉声道。
陈凯之步步向前,道:“不可以做的事,粉身碎骨,我也不能去做,该去做的事,刀山火海,做了又何妨?”
杨同知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陈凯之不是在吓唬自己!
他后退一步,道:“你是个读书人,怎么可以……”
杨同知的话还没说罢,陈凯之已是上了近前,杨同知想躲,陈凯之却是一手将他揪住,握刀的手有些颤抖。
杨同知似乎感觉到了陈凯之的颤抖,猛地,他下意识地认为陈凯之这理当是心虚了,连忙挣扎,一面大叫道:“你若杀我,我做了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陈凯之目中露出犹豫,事实上,他没杀过人,可听到这些话,竟是笑了:“尔此去泉台,若真能化身为厉鬼,他日我到了泉下,再斩你一次!”
就在此刻,手如闪电,陌刀狠狠的插入杨同知的肋骨,嗤的一声,一股血雾喷出,杨同知惊恐地看着陈凯之,剧烈的疼痛令他身子剧烈的颤动,他狞声道:“你……陈凯之……”
那本是带着愤恨的瞳孔,却是突然开始散起来,在他身下,鲜血泊泊,衣衫已湿了一片。
陈凯之急促的呼吸,缓缓地抽出了刀,可那一腔热血,终究还是随之喷吐在了陈凯之的身上。
看着这倒在血泊中的尸首,陈凯之舔了舔嘴,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畏惧。
将刀随意的弃于这农舍之中,陈凯之若无其事般地走出了农舍。
几个差役在外望风,其实他们都以为陈凯之不过是泄愤而已,顶多就是打上一顿,其余的事交给他们来办便可。
可陈凯之一身血衣踱步而出,几个差役面面相觑。
陈凯之抿了抿嘴,双手抱起,深深朝他们作揖。
吴差役等人错愕过后,忙回礼。
陈凯之笑着道:“劳烦几位兄台处理善后了。”
吴差役很快就回了神,笑道:“干柴和火油都已预备好了,陈生员且先回吧。”
陈凯之只点点头,早有人给他预备了一身衣衫,将血衣换下,陈凯之孑身一人,朝月儿的方向徐徐而去。
很快,身后火焰席卷着漫天烟尘冲向天空,将陈凯之的前路照射的通亮,陈凯之这时,方才将一颗不安躁动的心彻底地放下。
杀人的感觉,有些紧张,紧张到自始至终,在这个过程,陈凯之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没有了嗅觉,只看到眼前都是殷红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非要杀不可,为了当初被迫害的自己,也为了那位遭受无妄之灾的秦博士。
也为了彻底地了结这件事,将朝中的那些阴谋和自己隔绝开,他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不能再有什么牵连了。
今夜之后,一切到此为止。
自己现在所求的,也不过是在这世上能有个立足之地罢了。
折腾了一晚,他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双腿犹如踩在棉花糖上,软软的无力,陈凯之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疲惫,看来在这个时代生存,单有脑子是不够的,应该学点功夫才是。
深深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朝向熟悉的方向而行。
第九十三章:步步为营
在洛阳宫里。
一场场的朝议,没完没了,为了防止金陵疫情扩大,朝廷不得不做好所有准备,户部奏报各州府调拨的钱粮,刑部需严防疫民流传,至于礼部,已是预备祭天祈福的事了。
可问题在于,眼下一桩大事,却是遇到了麻烦。
但凡有大灾大难,大陈的皇帝,多是要下诏罪己。
这本是走走过场,也算是安抚一下民心,大陈沿袭着两汉的制度,而两汉之中,汉武帝武功赫赫,大陈君臣,心甚向往之。
论起罪己,就再没有汉武帝时期的轮台罪己诏更出名了。
可是如今,一场争议却掀起了波澜。
既然是皇帝下诏罪己。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当今皇帝还在襁褓之中,根本就不曾亲政,这上天的惩罚,怎么就轮得到这年幼的皇帝身上?
那么……太后若是罪己,其实也无妨。
可是罪己,却需去太庙,当着太祖太宗的面,承认自己的过失。
只是……女人是不得进入太庙的。
满朝的文武,为此争的面红耳赤,吐沫横飞,自那钦天监监正一句阴阳失调,各种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任谁都知道,无论这个争议要持续多久,所伤害的都是太后的合法性。
而在今日,这连绵十里的宫城,在此时此刻,却充斥了一股肃杀之气。
无数的宫娥和女官,都是蹑手蹑脚,百官们已凝重地各就其位。
在这承天殿里,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许多人偷偷瞄向那珠帘,露出隐晦之色。
在珠帘之后,太后慵懒地靠在龙凤石玉软塌上,眼眸微微眯着,似是对外界的事并不关心。
可是陪侍在一旁的几个宦官,却脸色阴沉,一个个露出忌讳莫深的模样。
有人碎步入殿,脚步匆匆,掀开了帘子,随即拜倒在了凤榻之下,低声道:“娘娘,龙门学宫的王先生昏厥过去了。”
“只是这些?”太后张眸,冰冷一笑。
这宦官只是匍匐在地,不敢做声。
太后说得轻巧,这龙门学宫,乃是大陈至高学府,不但招募天下英杰,更有无数达官贵人的子弟深造,从儒学至于天文地理,再至兵法和弓马,那儿聚集了大陈无数的精英。
可是,当龙门学宫的儒学大师王先生带了人,跑到了洛阳宫外一跪。整个洛阳,就已经轰动了。
王先生所请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当今金陵天瘟横行,既是上天预警,那么太后理当从善如流,安阳清福,而至于国政,其实是可以委托给宗室有能力的人,共同维护的。
他带着上百名弟子在外上书,请求太后一见,已是跪了足足一个上午。
而在这朝中,所有的大臣也选择了沉默。
有的人,巴不得朝中的格局变一变,太后退居幕后。
而即便是太后的党羽,此时也不好冒头,既然这牵涉到的乃是天意,就不得不谨慎了,免得,遭致群起围攻。何况那位龙门学宫的王先生,名满天下,朝野内外,不知多少学生和故旧,被誉为龙门学宫一等一的大儒,他的一言一行,不知多少儒生都在看着,现在出头直接和那位王先生抬杠,实在是不智。
太后的态度,自是坚决无比。
可是王先生在这烈日之下暴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