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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了糕点,自然是继续阅卷,只是……
这个可怕的现象依旧继续出现,依然还是七八人取一,以至于邓县令都觉得见了鬼了,好在他还算淡定,这毕竟是好事,若是如此,今年能取中的县学生员,岂不是有六七百人?
这个数目,可能在寻常的小县里是骇人听闻,毕竟有些地方,县考的人数都没有这么多,甚至在一些贫瘠之地,一年有七八十人考就不错了,可这里乃是洛阳,现在取中率如此之高,倒是……一件好事。
邓县令接着开始乐呵呵起来,不由道:“或许是因为今年,读书人肯用心读书吧。”
也有人趁机奉承道:“这都是县公教化的功劳啊。”
邓县令笑了笑,算是接受了这句吹捧,只是他不好说什么,表现出了谦虚。
这一夜,对于邓县令来说,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这卷子统计了大半,取中的人数就高达五百多人,甚至邓县令深信,等这些卷子全部阅完,人数可能会有七百以上,他不由想:“莫不是今年的题很容易?”
不对啊,这题也不算容易了。
天光大亮,所有的考官们草草睡了一觉,接着继续打起精神阅卷。
而陈凯之在次日,便又去了文楼当值。
这种枯燥的读书,已令陈凯之不厌其烦起来,他真真是恨透了论语,也恨透了《学而》,尼玛,反反复复的上千遍啊,糜益这老家伙,口都说干了,却还在反反复复的念。
陈凯之记录了已有一沓纸了,纸里的内容永远反反复复的是‘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后写了一遍,继续写一遍,陈凯之甚至想索性在记录中直接写下‘以下略一千遍’的字样,不过身为侍读,他却不能如此的任性,这是精细活,这殿里有人说了什么,他都得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一个字都不能少。
面对这样的工作,陈凯之真觉得比死还要难受,心里忍不住吐糟,这个糜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啊!
可转念一想,陈凯之又觉得这糜益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变通,而是糜益打心里便想和他作对吧。
今日糜益照旧还是如此,小皇帝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又是枯燥的一天啊,陈凯之心里悲怆地道。
等这糜益终于是说得口干了,请宦官换一副茶来,这宦官刚刚将茶水端上,小皇帝却冷不丁的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他的声音很稚嫩,就好像是在捉弄人一样。
糜益刚刚喝了茶,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想要继续的读,这时听到小皇帝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却是猛地放下了茶盏,浑身颤抖起来,异常激动地道:“陛下,您……您说什么……”
小皇帝笑嘻嘻的样子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还有呢?”
小皇帝想了想,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第四百一十五章:如意算盘(3更求月票)
“子曰:学而时习之……”
看来……这小皇帝就光记得这一句了。
可糜益却是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朝天,发出了呐喊:“陛下实乃天纵之才,颖悟绝人,绝顶聪明啊!”
他激动地又道:“陛下,请再读一遍。”
小皇帝像个复读机似的,继续念着:“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学而时习之。”
这小皇帝显然是天天听糜益念这一句,听得已经厌烦了。
然而糜益却不这么认为,而是激动得颤抖,甚至忍不住的眼泪涓涓而出,他抬眸看着宦官,再看看其他诸翰林,这宦官还有翰林们的眼里,也透着诧异。
毕竟小皇帝已经学了近一个月,一直都没有什么成果,可现在……当这清晰入耳的‘子曰:学而时习之’出来,真是震撼全场。
糜益努力地忍着热泪,颤声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陛下聪慧无比,终于……开始融会贯通了,将来不可限量啊。”
小皇帝似乎根本没听糜益在说什么,继续反反复复地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糜益捂着心口,幸福来得太快了,学了一个月,他越来越烦躁,这么多日子不见成果,这陛下都已经能走能跳,能和人简单的对话了,就算比他小的孩子,在这样的熏陶之下,怕也能够背诗了,可不管自己怎么用心教导,在陛下的身上却是一点成果都看不到。
可现在……
一切的疑虑终于打消了。
陛下出口成章,了不起啊。
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反反复复地絮叨:“快,快请诸公来,请赵王殿下来,让他们听一听,听一听……”
是呢,陛下都晓得念子曰了,这是什么,这是王朝兴盛的征兆啊,这是圣君临朝的征兆啊。
而……自己这功劳,也是免不了的,至少……这说明自己这教学的办法已经有了效果。
陈凯之诧异地坐在角落,抬眸看着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糜益,心里不由的想,你特么的逗我,外头多少三四岁的孩子,都能背诗背文章,上一世,特么的很多这年纪孩子都可以学英语了,这小皇帝反反复复的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就特么的成了绝顶聪明?这样说来,我陈凯之岂不是圣人他爹了?
对于糜益,陈凯之没什么好印象,对小皇帝,陈凯之也没什么好印象,怎么说呢,这小子被人宠溺得过分了,尤其是上一次,莫名的喊出要杀死他,让陈凯之至今记忆犹新,甚至心有余悸。
虽说童言无忌,可这么小的孩子便如此,长大了还了得?
心里虽有吐糟,可陈凯之只坐在案牍之后,默不作声,见整个殿中的宦官和翰林,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开始去报喜,他则觉得很匪夷所思。
皇帝就是好啊,学而时习之都特么的成了天才。
于是,整个洛阳宫很快的沸腾起来了。
事关到了天子的教育问题,关系到的,乃是国家未来的长治久安,甚至关乎到了王朝的兴衰,天子,乃是万民的父亲,是一切的核心,而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都与大陈无数的臣民息息相关。
今日这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便如春雷,迅速地在洛阳宫内传遍。
内阁的四个大学士都到了。
听说陛下已经开始初入门径,学业已经有所‘小成’,也不禁为之高兴起来,这老迈的学士们,丢下了手上忙着的事情,皆是面带红光的感到了文楼。
等他们进了殿里,便见赵王陈贽敬也已经赶来了。
皇帝乃是赵王的亲儿子,虽然克继大统之后,等于是过继给了先帝做儿子,可无论如何,皇帝身上的血液,却是无法改变的。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皇帝,这小皇帝如众星捧月一般,陈贽敬上前,身子微微弓着,瞥了一眼一旁的糜益,糜益似乎会意,他颔首点点头,随即低声朝小皇帝道:“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小皇帝道:“子曰:学而时习之……”
呼……
这一个声音,对赵王而言,实是天籁之音。
身后的几个学士,亦是露出了笑容。
无论怎么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学会了这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才会有此后整篇的学而篇,继而会背诵出整部论语,再之后便是四书五经,最后……天下的书籍,都烂熟于陛下的心中。
虽然花了一月的功夫,才换来这句话,可是这意义却是非凡的啊。
陈贽敬高兴得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好。”
听着陈贽敬连说了四个好字,糜益在一旁捋着呼吸,忙道:“殿下,老夫所采用的教学之法,在曲阜,早就享有盛名,最适合开蒙,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再加上陛下有天纵之资,起了这个好头,以后……一切也就容易了。”
陈贽敬大抵是满意的,他笑了笑道:“有劳糜先生。”
糜益也是会心的露出了笑容,这么多的日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啊,此前还生怕惹来责怪呢!
于是他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陈凯之,却见陈凯之只低着头,默记着提笔写着什么。他心里冷冷一笑,这个家伙,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吧!
糜益便朝陈凯之道:“陈修撰……”
陈凯之呆了一下,抬眸看着他,尼玛,你们学而时习之,干我什么事?
不过细细一想,陈凯之顿时就明白了糜益的心理了,这老家伙其实没什么情商,混了一个学候,学问倒是可以的,现在他得意得很,很为自己的教学方法而得意,此时心情大好之下,当然不免想借着机会给陈凯之一点颜色看看了。
陈凯之便站了起来,笑了笑道:“不知糜先生有何吩咐?”
糜益便捋须,对着赵王还有诸学士道:“当初这陈凯之带着他的《三字经》来,还说什么陛下要靠《三字经》开蒙,幸好老夫及时制止,否则还不知要耽误陛下多少学业,论起教书育人,老夫可比陈凯之经验丰富的多了,是不是,陈凯之?”
于是,众人都看向了陈凯之,心思显然有些复杂。
陈贽敬固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脸色,而其他几个学士,也不免有一两个,心里有些怨言。
其实糜益的话里,真正的陷阱不在于谁的教学方法好,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这糜先生毕竟是帝师,请他入宫,就是来教陛下读书的,可陈凯之呢,小小修撰,你明明是来侍读的,居然自作主张。
这自作主张,可不是什么好词啊,尤其是在官场,这几乎就形同于做事不谨慎的代名词。现在有的大学士对陈凯之有了这个印象,这将来还有前途可言吗?
何况事关到的还是天子的教育问题,事涉天子,这是何其事关重大的事,朝廷对于帝师的选择,可谓是慎之又慎,一点差错都不敢有,你陈凯之倒是好,行事太不知轻重了。
陈凯之面对责难,自然不能默认,便道:“下官当时,确实有孟浪,惭愧得很,只是……”
一说只是,就知道后头有转折了。
陈贽敬和糜益的脸都拉了下来。
此时,陈凯之则是慢悠悠地继续道:“下官当时也只是觉得三字经开蒙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这是衍圣公府都提倡的,所以便只带了三字经来,这自然是下官的疏失……”
糜益听得刺耳,这家伙,还在为自己的三字经辩护呢,他自然不会让陈凯之如意。
于是糜益冷笑道:“到底你是先生,还是老夫是先生,这里是你在授课,还是老夫在授课?老夫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如何教书,还需你来教吗?”
陈凯之摇头道:“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
糜益分明是故意歪曲了陈凯之的本意,为的就是要给人一种陈凯之是个刺头的印象。
随即,糜益又捋须笑了笑道:“陈修撰,做人要本分啊,你的学识,便连老夫也是佩服的,可教书育人,可和做文章不同,需要的乃是耐心,这教材的选择,更是重中之重,你也不必和老夫辩了。”
陈凯之点点头,便要回到座位上去。
糜益觉得这家伙对自己如此冷淡,心里不露声色,却是朝陈贽敬道:“吾请殿下,能否将陈修撰换一换,此人脾气太坏,刚愎自用,只怕不适合协助老夫教授天子,还请殿下成全。”
换人?
当初人是糜益指名道姓要来的,现在又是他要将人一脚踹开。
陈凯之的眼眸猛地一闪,在此时,也终于明白了糜益的如意算盘了,这家伙,虽是情商不高,可还真是藏得深,用心险恶啊。
想想看,来的时候,等于是给了陈凯之一个机会,在许多人看来,陈凯之真是好运气,可一旦被踢回了文史馆呢?这上上下下的官员,还有翰林里的同僚们会怎样想?
他们一定会认为,陈凯之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何况任何一个官员,在任上突然被调走,这岂不证明了这个官员很不适任吗?
将来,谁还看得起?
第四百一十六章:报喜
陈凯之可以没有成为侍读,但是决不能在这里侍读之后,再被一脚踢开。
这牵涉到的是官声的问题。
陈贽敬似有犹豫,他看着糜益热切的目光,旋即呵呵一笑:“糜先生,你既是陛下的授课先生,让谁来陪读,本王自然无法干涉。”
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却等于是授予了糜益全权,糜益面上掠过了喜色,既然是自己说了算,那么今日……权当是趁热打铁吧。
“陈凯之,你来。”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今自己已算是有些成就了,至少地位已经稳固,是该在陈凯之面前,展现出一点自己的帝师的风范。
陈凯之起身,他对糜益厌恶到了极点,这等人,真是一只苍蝇啊。
不过陈凯之和糜益不同,糜益这种人,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能恶心到别人,可对陈凯之而言,若是不能一棍将对方打死,却是极少和人直接撕破脸的,这是两世为人之后,自己所学来的经验。
陈凯之起身:“先生有何见教?”
殿中没有什么声音,众人看着这二人,心里似乎也了然什么,只是这时候,不便干涉,毕竟方先生是负责天子教学的,他想让谁伴读,自己还真插不上话。
糜益冷着脸道:“从明日起,你就不必来这里了。”
陈凯之道:“这是为何?”
糜益道:“汝对教学一窍不通,留在此地,只会使老夫束手束脚。”
“哦。”陈凯之只冷淡的回了一句。
他哦了一声,作揖:“那么,下官告辞。”
对付这样的人,决不能勃然大怒,反而洒脱一些,你越是激动,他越是解气。
陈凯之说了告辞,转身便走,没什么多少流连,其实……对于这每日的学而时习之,陈凯之早就受够了,这里连特么的幼儿园都不如。
唯一不甘心的,不过是这糜益的阴阳怪气罢了。
陈凯之果然走了,走的时候,似乎还显得轻松。
这令糜益觉得有些遗憾,没有原先预计的那种很爽的感觉,于是忍不住道:“撤换了这个侍读,陛下的学业只怕还要精进不少。”
话里话外,都预示着陈凯之来这里纯属添乱的。
陈贽敬与其他几个内阁大学士相互对视一眼,大家都没有接话茬,事实上,许多人对这糜先生,都不甚喜欢。
即便是陈贽敬,他贵为赵王,也觉得这糜先生过于小打小闹,即便他不喜欢陈凯之,找到了机会,一次弄死便是,弄出这种名堂,反而是有些下贱了。
陈一寿沉着脸:“时候不早,糜先生好好教授天子读书罢。”
他转身想要走,外头却有宦官探头探脑。
他觑见了那宦官,心里有气,不禁道:“是谁在此窥视!”
窥视二字,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宫中若有宦官随意窥视什么,重则要命,轻则,也是一顿乱棒。
那宦官吓了一跳,忙是进来:“内阁那儿,有人寻诸公,说是洛阳县,送了急奏来,因为诸公事先有过交代,说是但凡有洛阳县的急奏,都要立即呈上。”
陈一寿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
洛阳县那儿,确实让内阁颇为担心,这是天子脚下,再加上衍圣公府又对其嘉奖,现在全天下都盯着这洛阳县,还有那勇士营呢。
正因为如此,内阁对此尤为关注,确实早就吩咐过,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