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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恩师。”陈凯之心里想,功名利禄,我当然看不透,我看得透才有鬼了,我之所以看不透,是因为我特么真的没有功名利禄啊。
他返身走了几步,方先生已取了琴,开始弹奏,琴音飘渺,是那首陈凯之再熟悉不过的高山流水。
突得,琴音戛然而止,啪的一声,陈凯之错愕地回头一看,却见方先生已拍案而起:“不弹琴了,这个时候,弹什么琴,走,老夫带着你亲自去同知厅里问问,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误人前途。”
方先生徐步领着陈凯之,气势汹汹地出了学里,其实这里离知府衙门的同知厅不远,时间急迫,方先生想要步行,却被陈凯之叫住了:“先生,得备了轿子再去。”
方先生本想说,就这几步路,备什么轿子,转瞬间明白,这个学生城府很深,是啊,这是要去见同知,面子上要过得去,否则难免被人看轻了,即便自己名满江南,可世俗之人,也难免会狗眼看人低的。
他点点头道:“我叫人备轿,还有,去将老夫的名帖也取来,这东西,已经束之高阁许久了。”
陈凯之匆匆回了恩师的院落一趟,寻到了名帖,这名帖上写着会稽方正山几个大字,上头没有头衔,不过陈凯之知道,对于恩师来说,会稽的方正山,就已经很管用了。
这时轿子已经备好,是学里给方先生预备的,陈凯之步行尾随。
金陵府知府衙门同知厅,其实距离县学和县衙都不远,毕竟江宁县乃是县治所在地,相当于上一世西城区与东城区之于北京。
金陵府便坐落在江宁县与玄武县的中轴线上,一座金陵城,分置两县。
方先生落轿,叫人送了名帖,过不多时,就有差役来,请二人进去。
陈凯之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恩师,还是颇有能量的。
不过等差役领着他们到了同知厅,而不是后衙的廨舍花厅的时候,陈凯之心里心又沉下去一些。
不对劲。
如果同知真的敬重方先生,一般不会这样正式,在这公堂里见自己的恩师,在这里相见,这就是公事公办的意思啊。
方先生却是很磊落,率先进厅,他甫一进去,迎面便有一官员衣冠整齐,大腹便便的上前,朝方先生爽朗笑道:“会稽方先生,失敬,失敬。”
说着,又有几个佐官纷纷来见礼。
方先生一一应了,见了这样的大官,却是荣辱不惊,客气道:“闲云野鹤,不值一提,见过大人。”
陈凯之也上前,朝着那一看便是同知的肥胖官员见礼:“学生陈凯之,见过大人。”
方先生便介绍道:“这是劣徒。”
这同知姓杨,叫杨洁,杨洁眼角只在陈凯之身上扫过,淡淡然地道:“后生可畏。”
点到即止,表面上是夸了一句,实际上却不将陈凯之放眼里。
这是理所当然的,陈凯之的身份太卑微了。
这杨同知请方先生落座,陈凯之便站在方先生身侧。等寒暄过后,方才知道,这同知厅里的几个佐官,一个是府里的通判,还有几个,只是堂官。
杨同知道:“方先生来了金陵,老夫早想拜访了,只是案牍劳形,实在分不开身。”
说罢,他笑了笑,端起了茶盏,吹了吹茶沫,脸上的肥肉堆成了褶子,笑容可掬地道:“方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有何见教。”
方先生瞥了陈凯之一眼,暗暗惊奇,这个小家伙,小小年纪,遇大事,见了大人物却不惊,方才同知对他冷淡,他也面色如常,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方先生是名士,说实在话,这个门生,其实是有点拿不出手的,怎么说呢,太俗,而且据说出身不怎么好,身份又卑微,他怕就怕这小子遇事就慌乱,现在看来,倒是小看了他。
方先生呷了口茶,开门见山道:“今日同知厅放了府试名录,我这门生,现在忝为县学生员,江宁县也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大人,不知是不是下头的文吏有了什么疏漏,竟是将他的名字漏了,老夫心急如焚,无奈何,哈哈,护犊之心,人皆有之,少不得,厚颜来问问。”
陈凯之这时候知道自己的恩师也不是等闲之辈了,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啊,先是大抵介绍了情况,却只说是不是下头的小文吏搞错了,绝不追究同知的责任,最后再以自嘲的语气作为收尾,将气氛调起来,既不让人见怪,又把事情交代了清楚,一箭双雕。
下一个步骤,应当就是杨同知把文吏叫来,训斥一顿,然后把名字补上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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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神仙打架
显然,陈凯之这一次是低估了问题的难度。
杨同知依旧还是堆笑,手里捧着热茶,并不去喝,口里则道:“噢,先生这样一说,本官倒是有了印象,是叫陈凯之的,是吗?此人没在名单里……倒不是文吏的错,老夫查阅过他的学籍,他是几个月前才补的县学生员吧?年纪太轻,今年的府试,报名者如过江之鲫,这贡院都不够用了,他是后进之秀,索性等后年的府试再来吧,年轻人嘛,厚积薄发,岂不美哉?”
卧槽……
陈凯之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特么的把我的名额划了,还一副为我好的样子?什么厚积薄发,你这还不要脸了。
不过陈凯之的心,却是沉了下去。
杨同知当面承认这是他的意思,而不是推脱到下头的文吏上头,这就麻烦了。
这摆明着说,这就是我的意思,我就是不让这个陈凯之考试,你能怎么样?
方先生怒了。
显然像他这样的人,素来在外,大家多少都会给一点面子的,他深吸一口气,深知这时候是决不可动怒的,一旦动怒,陈凯之考试的事,就算真的泡汤了。
他尽力笑了笑,才道:“早闻大人怜才之名,还请大人给老夫一些薄面,还望……”
“方先生为何不早些来呢?”杨同知依然在笑,如沐春风的样子,叹息道:“若是昨日来,本官怎好不给先生面子?只是可惜,这榜已放了出去,本官也无能为力了,先生见谅啊。”
好话都已说尽,陈凯之心里想,什么叫为何不早来,一早的时候,谁知道你把我除名了?
陈凯之气的是,连杨杰尚且都有了考试的资格,而自己却是没了,这摆明着是故意不让自己考。
方先生深吸一口气道:“还请大人转圜。”
见恩师低声下气的,陈凯之心里有些不忍,想说什么,却知道这个场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杨同知的身子在官帽椅上挪了挪,却是义正言辞道:“转圜?先生乃是高士,本官怎么不想转圜?只是可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为政一方,怎么可以徇私枉法?方先生,私情是私情,礼法是礼***才大典,怎么容得半分转圜?”
这一番堂而皇之的话,直接堵住了方先生的嘴。
杨同知又笑道:“不谈这些,不谈这些了,方先生既然来了,不妨请到后衙廨舍里,赏脸吃几杯水酒。”
绵里藏针,刚柔并济。
方先生吁了口气,心里自然是晓得这事儿办不成了,心里大怒,却是被杨同知的官话堵了嘴,他长身而起,正要说告辞。
却有文吏匆匆进来道:“大人,江宁朱县令拜见。”
杨同知眼眸一闪,似笑非笑地看了方先生和陈凯之一眼:“真想不到,今日这么多江宁县的人求见,请进来说话。”
这江宁县令跑来求见,肯定是来谈公事了,方先生想要回避,谁料这时候,还不等有人去请,朱县令就已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铁青,进来之后,抬眼看了一眼方先生和陈凯之,朝杨同知作了个揖,道:“大人,下官有事要问。”
杨同知身子微微前倾,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县令:“子和啊,你这吃了什么药,今日怎的这般急躁躁?”
这本是玩笑,可是朱县令却一丁点都不觉得好笑,依旧板着脸:“下官方才得知,原来本县的生员陈凯之居然不在府试的名录,大人,这陈凯之学问不浅,又是方先生高徒,朝廷抡才,本是为了招揽贤良方正、博学宏词、才堪经邦的俊才,现在陈凯之不能参加府试,是什么情由?”
一来就是兴师问罪,态度也是极为强硬。
方先生和陈凯之都愣了一下。
陈凯之万万想不到,朱县令竟会为自己出头。
虽然他知道朱县令较为欣赏自己,可为了自己考试,居然直接和上官顶牛了,这就不得不令他感到意外了。
这……朱县令怎么回事?
杨同知的面微微一冷,显然朱县令的咄咄逼人使他气恼,他不徐不疾道:“是本官的主意,怎么,朱县令有异议?”
语气如刀,隐含威胁。
大抵是说,你朱县令是我治下的下官,谁给你的底气,敢说这样的话?
几个佐官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诧异地看着朱县令。
“下官正是有异议,方才来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朱县令没有泄气,反而更加凛然。
杨同知恼了,突的冷笑:“他年纪轻轻,哪里来的所谓才学?何况,朱县令……”他这被肉挤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依旧堆笑,可是这眼中缝隙里,却是掠过了刀剑一般的锋芒,他一字一句道:“这谁有资格参加府试的事,似乎轮不到江宁县来做主吧。”
你姓朱的,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朱县令没有吓倒,却是昂首迎视杨同知的目光:“下官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陈凯之与本县生员张如玉不和睦,张家乃是本县大户,又和杨同知关系匪浅。”
……
一番话出口,宛如惊雷。
同知厅里的众官都惊呆了。
那学里的学正,更是下巴都合不拢了。
众目睽睽,下官居然直接指责上官徇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连陈凯之也吓了一跳,他其实也怀疑这个,可是……朱县令居然直接说了出来。这是撕下了脸皮,拿自己的乌纱帽在撕逼啊。
杨同知也沉默了。
他脸色青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一番话,犹如一记重拳,直接打在了他的面门上。
“放肆!”杨同知拍案,咆哮道:“胡言乱语,朱子和,你疯了吗?”
“下官没有疯。”朱县令居然显得很平静,他只是淡定地朝杨同知行了个礼:“本县负责教化地方,而今县里出了少年俊杰,若是下官不为他说话,谁来为他说话?大人,现在谣言四起,若是堂堂同知,徇私舞弊,那么朝廷的纲纪何在?若是同知大人,想要自证清白,应当考教这陈凯之,若是他没有才学倒也罢了,可若是明明才高八斗,却被大人拒绝,这……”
朱县令昂首,目中精光闪闪,令人不敢逼视:“那么,下官不会干休,言尽于此,大人,告辞。”
说罢,朱县令直接转身而去。
只留下了杨同知气的满脸通红,面上的肥肉剧烈的抖动,他猛地撑着手起来,朝着朱县令的背影厉声喝道:“朱子和,你……放肆!”
陈凯之看得目瞪口呆,他是一丁点都没想到啊。
朱县令,好霸气。
然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了。
神仙打架啊。
一个是金陵府的二号人物,而在知府大人没有到任之前,这位同知,便是眼下的金陵之主。
而另一边,却是京县县令,一县之长。
他们……居然撕了。
还是为了自己的事。
这同知势必要展开最疯狂的报复,报复的人不但是朱县令,还有自己,因为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一开始,还只是让自己不能参加府试,现在……却不是参加府试的问题了,人家要碾死自己,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接下来,可能就是革除学籍,甚至,惹来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陈凯之还是觉得霸气,朱县令,爆了。
他还沉溺在这其中的功夫,恩师已掖了掖他的袖子,示意他走人。
第三十四章:迎难而上
陈凯之能感受到杨同治的怒火,正如此,连忙识趣地随着方先生走了出去,也不向那杨同知告辞了。
是啊,这时候还有什么告辞的,脸都撕破了,虽然是朱县令撕破的脸,可大家都知道,朱县令是为了陈凯之和同知打了擂台啊,你就算是说一千道一万道,人家还会原谅你吗?肯定是往死里整的。
出了同知厅,却见朱县令已准备上轿,方先生背着手,只是伫立,朝陈凯之使了个眼色:“凯之,去和县公说说话吧。”
陈凯之点点头,到了轿边,苦笑道:“县公……”
坐入轿里的朱县令将轿帘卷起,眼睛平静地看着陈凯之:“原来是凯之啊。”
陈凯之抬眸,敬畏的看他一眼:“县公今日……”
朱县令摇着头打断道:“不要说这些了,你好好读书,且记住本县一句话,明珠是不会蒙尘的。”
陈凯之便点点头道:“学生谨遵教诲。”
随即轿帘放下,轿夫们已抬了轿子,走了。
当天夜里,夜色幽冷,虽是皎月当空,可是这江宁县的后衙廨舍里,却只能感受到一股寒气。
子夜时分,朱县令却无倦意,他手搭在窗台前,手指禁不住打着拍子,干瘦的身子伫立于窗台前,一双眼睛,看相当空的明月。
他看明月,如明月也在看他。
久久相互凝视,朱县令仿佛是这明月照视的是自己内心。
此时,宋押司徐步进来,道:“明公,今日之事,金陵已经传遍了。”
“噢。”
宋押司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宋押司鼓起勇气道:“明公这一次,太孟浪了,而今非议四起,那杨同知怎肯干休呢?自来都是官官相卫,哪里听说过,下官直接与上官掀桌子的?这桌子一掀,可就无法回头了,杨同知势必要竭力报复,他……终究是同知啊……”
“呵……”朱县令反是轻笑起来。
他看着明月的眼睛,竟隐隐有些发红,眼角有了些许的湿润,他轻笑起来,眼角便褶起,眼纹毕现:“老夫已经年过四旬了啊。四旬……京县县令,虽为六品,可是再过一些时候,若是不能再进一步,这辈子,怕也止步于此了。”
朱县令的手,依旧打着拍子,口里则继续道:“历来到了这个年纪,只有封疆大吏,方才有机会进洛阳,恩师前日修了书信来,他年纪已经老迈了,身子也越发的不成了,他在书信中已有暗示,说是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要请辞致仕,告老还乡。”
一行泪水,自朱县令的眼角滑落,他抬头望着明月,眨了眨眼,苦笑道:“本县,若是再不能前进一步,从此,天下谁知道这里有一个叫朱子和的人,我三岁读书,七岁入学,十三岁连中府试、乡试,二十三岁会试金榜题名,哈……那时真是鲜衣怒马,数不尽的风流,哎……垂垂老矣了,而今恩师告老在即,本县还能等吗?”
他猛地回眸,那通红的眼眸里泪花点点,目光却是深邃不见底,哽咽的嗓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生死荣辱,成败在此一举!”
………………
在同知厅后衙廨舍里,